艾米爾直衝凱蒂走過來,她首次發現他究竟是種什麼樣的人。所有的笨拙和不合時宜此時都蕩然無存。這個年輕人此刻正摩拳擦掌,充滿了慾望。他顯然很高興,棕色的眼睛靈活地閃動著不安分的光。
他伸出手朝她的臉狠狠打去,凱蒂的頭立刻向後仰,躲過了這一擊。她不相信地看著艾米爾。他是個爪牙。
他再次攻上來。她的頭往後仰時,脖子上的鏈子勒住了她,她痛苦得差點哭出來,又拚命忍住了。
她並沒聽到勞爾命令艾米爾走開,可艾米爾一定是得到過這樣的命令了,他失望地垂下肩膀,轉身走開,明顯地透著不高興。
勞爾已經擦乾了臉和襯衫,在露台那面看著她。天色此時更暗了,蠟燭在他的臉下發光,讓他顯得尤為陰險恐怖,看上去像個骷髏。
「這次。」
他的聲音略為顫抖,「你不會受到懲罰,我不是個殘忍的人,但是我警告你,親愛的,如果你還敢再玩這種把戲,你的懲罰將是極為嚴厲的。艾爾米一直想要得到你,而他的方式並不同於我或魯西安或其他人的。艾米爾有一種獨特的快樂方法,我想他總得讓它付諸實施的。我給你時間,讓你好好想想試圖違背我的意志的危險性,也許只有你自己的心靈才有說服你的力量。為你著想,我希望如此。」
「你打算幹什麼……」
凱蒂問勞爾。她的嗓音十分平緩,絲毫不洩露出內心的憤慨。
「哦,現在還不能說。我想時機未到。」
「也許如果你給我個解釋,事情就不會演變到這個地步了。」
凱蒂說,輕輕摸著自己被弄痛的脖子。她試圖不讓自己的嗓音發抖,也幾乎做到這一點了。
「我也不願搞成這樣呀。現在你乖乖聽話吧。我警告你,如果你還要搗亂的話,有你苦頭吃的。你在這兒沒有朋友,識時務者為俊傑吧。」
他離他們,去換襯衣了。其他繼續回到座位上進餐。安娜過來收拾凱蒂身旁的雜物,幸災樂禍地看著她。凱蒂不知她會怎麼想這件事。勞爾當著她的面就這樣隨心所欲嗎?她是不是毫無法律觀念,或者說。她認為她的主人是高於法律的?
她不知道。她又疲累又驚恐,只想離開這兒。她想盡快回到平平凡凡的人中間,雖然有些厭煩,但畢竟是安全的。
她寧願看看普通的風景,旁邊有公路,有房子,而她現在所處的如畫景色,是幫不上她一點忙的。
她頹然坐在露台上,背靠著欄杆,竭力不哭出來。這是她難以忍受的侮辱。勞爾回來了,她沒有注意到他,他也完全忽視了她的存在。
第二天仍然是在露台上被拴著渡過的。沒有人傷害她,只有艾米爾對她依然虎視眈眈。吃的依然供應,如果她需要方便,她就會被帶到屋內,用用她自己的洗手間。可是這就是她全部的自由。她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尊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這是一種多麼難受的經歷啊。
她已經落到如此悲慘的境地,不能再坐以待斃了。她只能伺機逃跑。她瞄準了一個時機。她脖上的鏈條被取下來,正要被帶到房間裡的時候,她不及多想,縱身跳下了湖中。
冷冷的湖面濺起一大片水花。她的手舉在頭頂上,向下俯衝,她這時才一陣驚慌,不知從哪兒走好。
湖水特別暗,她分不清方向,忽然她發現有一道較亮的光線,她抬起頭,原來是空氣和水面的交界線,不能向上衝了,只要頭露出湖面,他們一定發現她的,而她就不得不再次被抓住。
她盲目地轉過身子,又向著暗處游去。她的空氣快不夠了,肺已經支持不了太久。她的手摸到硬硬的東西。太不幸了,是露台下面石壁。
凱蒂極其需要空氣,猛地向上一面露出半個頭,這時發現她處於拱壁下面。除非想走遠,否則她可以一直躲在這兒,直到他們放棄搜尋為止。
她緊緊抓住石壁,大口大口地吸著新鮮空氣她的頭有些痛,但有了氧氣,一切都好多了。可讓她又驚又疑的是,她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了。
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她看不見東西?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但這片漆黑是無庸置疑的。
她要死了麼?這是不是一個垂死的人的臨終感覺?她相信她還在呼吸,但也許是她弄混了,或者是冷冷的水正灌進她的肺裡面去吧?這樣死倒也挺舒服。
如果她要死了,她真的很不甘心。她的裙子緊緊貼住她的腿上,涼鞋已經丟了一隻,渾身疲累不堪,耳朵裡一直在嗡嗡作響。
凱蒂的腦子清醒過來了。她這是在露台底下。
她小心翼翼地看看地周圍的環境。忽然她的腳碰到了個硬邦邦的東西,被刮擦得有點疼痛,她發現自己踩到了階梯上。
她手腳並用,向上爬,上半身露出了水面。忽然她刺痛的腦袋又碰到一個硬硬的表面,她一疼,滑回去好幾級石階。
她又硬起頭皮向上爬,這一次把一隻手放到了頭上。似乎有些水草絆住了她,粘糊糊,髒兮兮的,她竭力用麻木的手指撥開它們。
她將會被困在這兒,慢慢死掉嗎?這石級是用來幹什麼的?似乎根本沒有什麼方向性。凱蒂又急又惱,拚命把那些水草撥開,心想著連這些東西也要跟她過不去。
終於有一絲微光透進來了,凱蒂喜極而泣,她用力一抬,石板被推到一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一些幹幹的沙粒飛到了她眼睛裡面,自由了。
在這一瞬間,她忽然想到也許是進到房間裡面了。如果她恰好處於餐桌下,她是沒辦法爬出去的,而且,她剛才弄出這麼大的聲音,也許已經引起丁他們的注意,也許他們已經圍在旁邊,等待她鑽出去了。
可這兒不是餐廳,她也想不出這到底是哪一間。石板上的地面很髒,光線很暗,她也幾乎看不清四壁。即使如此,她對這一點微光還是充滿了感激。
這是地下室。不,這是地牢。她處於塔底,是從水閘門進來的。
凱蒂小心翼翼地把石板挪到原來的地方,盡量不露出被動過的痕跡。她每動一下,地板上都留下濕濕的印記,但不久它們就會幹的,到時候就神不知鬼不覺了。她一陣輕鬆,畢竟蒼天有眼,幫她躲過了追蹤。除非勞爾非常清楚他水下的這些建築構造,不然他是萬萬不會想到到這兒來找的。他們一定認為她跑了,於是到島周圍的湖裡去找,而她其實還躲在島上的某個角落裡。在一定意義上說,她是自由的。
她的第一個需要是弄些乾衣服,以免著涼。這時候健康是尤為重要的,她決不能倒下。她勉強脫下衣服身體直起雞皮疙瘩,濕漉漉的。她用力扭干頭髮,準備回到她的房間裡去。不能等到天黑才過去,到那時他們肯定已經回來了。
現在是她的機會,只要她能夠小心避開安娜就可以了。
她爬上梯子,準備走到上面,進入主房。當她的手碰到那扇通往主房的門,她忽然想起門曾經是鎖著的。老天啊,如果真給鎖上了,那她就徹底完蛋了。她從一種被囚禁的狀態達到了另一種狀態,實質卻絲毫末改。她小心翼翼地試試那把鎖。
她記得勞爾最後一次和她嬉戲——她蹦跳著逃走了,他跟在後面跑。她重重地關上了門(或者是安娜在他身後接著關上的)但似乎誰也沒曾費神去鎖它。謝天謝地。
凱蒂輕輕走出門,並關上了它,躡手躡腳走到一個屋子裡,從那兒可以俯視露台,船已經開出去了,勞爾背對著她站著,冷酷地看著,其他人一定都離開這兒去追她去了,只剩下安娜站在勞爾身邊。
凱蒂感到機會來了。她輕輕地跑進自己的屋子,輕快地穿上內衣、襯衫、罩衫,每穿一件她顫抖的身體都多一分暖和。她取過手提包,不敢把它拿走,只是取出了自己的信用卡和一些現金,以及一把梳子。
然後她穿上短襪和鞋子。她知道她的逃脫是一件艱苦卓絕的事情,得經受好長時間,所以她必須準備充分,房間裡有餅乾和水果,她各取了一些。不一會兒,她又想起塔裡沒有水,於是又用她的旅遊水瓶裝了一瓶礦泉水,背在肩上。
好了,她現在已經準備好了,可以回到塔裡——那個暫時比較安全的地方,在那兒再細細考慮下一步怎麼做吧。
她趕快跑回去,順便拿走了塔門的鑰匙,在裡面反鎖起來,心理多一分安定與妥貼。裡面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凱蒂忙碌一陣,把那些笨重的東西搬到樓梯口。即使她們破門而人,也多少要受到阻礙。
凱蒂向塔頂爬去。她依然記得塔頂上有些可怕的東西,但她寧願上去也不願到地下室裡去。她希望靠陽光和空氣近些。地下室的陰暗潮濕是很可怕的。而且她也不放心,萬一勞爾想起他屋底的那種構造呢?
而且,要是她不小心弄出聲響來洩露了她的行蹤,從這閣樓上逃開要比從地下室方便。
凱蒂吃了一些餅乾和水果,喝了點水,打了個盹。她實在已是精疲力盡了,一陣發困。她甚至希望自己沒忘了偷一條毯子上來,並迷迷糊糊地想,值不值得再冒一次險去弄毯子。當然不能。他們還在找她呢;他們這是在做什麼呀?只要他們去申報她意外死亡,他們就不用費這麼大的周折了。這裡沒有電話,無法與外界聯繫,也許,他們是開著船和小汽車去報案了?不過凱蒂認為他們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追捕的。如果他們發現被移動過的石板,知道她又回來丁,來一番大搜查,她該怎麼辦?如果他們發現塔給鎖上了,那麼她還處在這個閣樓裡就更為危險了。
凱蒂太累了,不能繼續再想下去了。她沉沉睡了過去。
很遺憾她的表灌滿了水,已經看不太清了。凱蒂把它舉到窗子上,透過陽光,時間的數字還是依稀可見。外面非常安靜,只有微風輕輕掠過。他們一直在找她,從一個島嶼找到另一個島嶼。他們也許還以為她含著一根蘆葦躲在水底呼吸,但時間漸漸過去,這種可能性也越來越小,然而他們還在巡邏。凱蒂不時看一眼他們,只看得見船緩緩地繞著島嶼轉圈。
凱蒂吃點東西,喝點水。她休息一會兒,想著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外面的人是肯定看不到她的。為謹慎起見,最好還是等些時候吧。他們保全自己的最佳方法,是報告她的死亡,並宣稱這是意外事故。這聽起來非常可信,而他們必須眾口一辭地編出一個故事來,然後警察就會趕來。她希望他們很重視這個案件,而她就只要耐心等著,最後出現在警察面前就可以了。
太沉悶了,一直這樣等下去。然而這是目前所能做的最安全的事。她走到她房間的那個時候,她根本無暇思考,而現在,她可以好好想想了。她那時還以為自己會抱著一個包,包裡裝著乾衣服,游一個晚上,然後到邊境上去換。這太幼稚了,根本是不可能的,光是魯西安的追蹤就讓她無處藏身。
他們一整夜都在島周圍搜尋。她向後掃了一眼。她能跑到車庫裡,起動那輛小貨車?不能。太遺憾了,這是一個逃跑的絕好方案。
她睡得很不舒服,她絕望地悄悄溜出閣樓,跑過寂靜的屋子,進了她的房間。她又灌了一瓶礦泉水,刷刷牙,從一個框子裡找出兩條毯子和一個靠墊,偷偷抱走了,最後還是沒敢拿枕頭。她又爬上塔頂,小心地插上門栓,但還不是不可避免地發出巨大的聲響。凱蒂抱著這堆東西上了閣樓,開始睡覺。
這時屋外響起一片嘈雜聲,凱蒂一陣興奮,以為是警察來了,她的苦難結束了。然後她又聽到尖利的聲響,意識到有人在開槍,似乎是從外邊射過來的,天空一道閃亮,人們橫衝直撞到處跑。
聲音靜下來了。他們一定進了屋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些人不可能是警察,除非勞爾的秘密已經洩露出來了。
那他們是些什麼人呢?他們要做什麼?凱蒂對他們的行為百思而不得其解。
塔壁非常厚,凱蒂什麼也聽不到。時間很快過去了,已經到了黎明。凱蒂開始坐立不安起來。他們沒有去警察局。
他們朝什麼人開槍。他們看起來像罪犯。
她在這全部事情裡究竟充當了一個什麼角色?她為什麼會被帶到這兒來?也許他們已經捏造出一個什麼故事,讓人們認為她的失蹤與他們毫無關聯。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帶她來這兒?勞爾是偶然遇到她的。她簡直不能相信這一切都出自精心的策劃。
這時她完完全全給嚇呆了。閣樓裡已經微微透出灰濛濛的光,天快要亮了。
一種挫敗感包圍了她的全身。她應該早些離開的。如果她晚上跑掉,游一晚上,她差不多該到湖岸上了,到那兒再想其它對策吧,她畢竟不是在沙漠裡,最終總會有辦法的。
她是一個健康的年輕女人,她本來可以自救的。然而她卻乖乖地等在這兒,等著警察來救她。她太低估了她的這些對手。他們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也許他們的目的就是要殺掉她。他們是變態者,喜歡著恐怖、性、和死亡。她一直被蒙在鼓裡,毫不知道自己的死期臨近。
凱蒂背靠著牆,渾身軟綿綿的,害怕極了。下面的嘈雜聲又響起來了,好像是很遠的某個地方傳來的吼聲。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他們開始敲打著門。她全然失去了主意。她不可能再往上去了,上面已經沒有地方了;她也不可能在他們破門而入的那一剎衝下去。她害怕極了,一絲不能動彈,只是不住地埋怨自己的愚蠢與自以為是,她早該憑直覺行事的,那樣的話她早就逃掉了。
最後她聽到打開了。他們肯定找到了另一把鑰匙。毫無疑問,一定是她露出了什麼蛛絲馬跡,以致他們發現了她逃跑的路線?——說這些已經太晚了。他們最終找上門來了,這就是結果。凱蒂站起身來,力圖顯得高貴而莊嚴。
許多男人的聲音怒氣沖沖地響起來了。她聽到勞爾慢吞吞的語調,勞爾憤怒的咆哮。一個她認不出的聲音在說著什麼。門又關上了,只剩下一片靜寂。
凱蒂靜靜地站在那兒聽著這一切,心潮起伏。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過了一會兒,下面又有了動靜,但沒人開口講話。
時間依然不緊不慢地走著,有人在開門,腳步聲進來了。
凱蒂抬起一條腿,脫下一隻鞋,坐在樓梯口,右手舉著鞋子,心想要是它是一根木棍就好了。她感覺到一股殺氣。
不知有誰上了樓梯,先是露出頭來,然後是肩膀。凱蒂用盡全力狠狠打了過去。
他「哎喲」一聲。凱蒂立刻發現自己這一招並不奏效?
他還呆在原地,哼哼唧唧的。
「誰在上面?我不知道這個監獄已經租出去了。哦,看在上帝的份上……」
她還是不知道這是誰,她退到一邊,等著。
她小心翼翼地爬起來,四周看看。這時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閣樓裡也亮堂了許多。凱蒂看清這是誰了。
她扔下鞋子,不自覺地摸摸臉。「你。」
她喘口氣說。
他的臉直直面對著她。「這不是待客之道。」
他輕聲說。
「你真缺少女性溫柔,凱蒂。在可佛時我就這樣相遇,現在我確定這一點了。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不是淑女,凱蒂。」
他們一起坐在凱蒂的毯子上,約翰、索內爾和她自己。
在這種古怪的境況下,凱蒂和這樣一個男人坐在一起是毫不奇怪的,雖然這個男人曾經利用過她逃脫法律追究,在上山的路上遇到他時也對她不冷不熱的,可是之後她依然對他念念不忘。
這一次他又是這個樣子了:又累又髒,還負了傷。這是槍傷,不過他說這是小意思。凱蒂看得見他襯衫上的血跡。
「你在這兒幹什麼?」
凱蒂問。
「你在這兒幹什麼?」
他說。
「我在倫敦遇到勞爾,他邀請我與他同游。他說他在這兒有個好去處,」
凱蒂顫聲說。「我相信了他,因為這似乎符合他的身份。」
「你是偶然遇到他的嗎?」
約翰有禮貌地問。「還是你早就認識他了呢?」
「純屬偶然。」
「你在可佛沒見過他麼?」
「沒有。我該見過麼?」
「他住在那兒,凱蒂。跟你一樣。」
「也跟你一樣。你認識他。他是誰?他是什麼人?」
「你不知道?」
凱蒂被激怒了,「我當然不知道。」
約翰猶豫了一會兒。「你知道,」
他終於開口,「我不想把你捲進這件事中。我落入了一個陷阱,而你是那個誘餌。
但是這個誘餌對她扮演的角色全然不知麼?這是我想知道的。「凱蒂瞪著他。他也回瞪她一眼。「我想你被囚禁在這兒的事實多少證明了你的無辜。」
他說。
「我沒有被囚禁。我逃開了他們。他們不知道我在這兒。」
「就是說,我是在監獄裡,而你則不是?」
「不。我的意思是,我是自己跑到這兒來的。他們以為我已經跑了。事實上,他們也許以為我已經死了。」
凱蒂有種奇怪的感覺,使她不想向這個男人詳盡講述她留這兒的原因。她覺得他的出現很讓人迷惑。他多有魅力啊,無疑是個壞男孩的典型。而相比之下,勞爾好像成了好男孩的典型了。這種感覺是模模糊糊的,也許約翰已經替勞爾為虎作張了呢?也許他剛剛加入到他們中間。作為小偷,他們很可能臭味相投。啊,對了,他們都是賊。他們都是騙子,雖然她還是不明白自己在整個事件中是什麼角色,她毫不懷疑,只要約翰找到一個利用她而自己得到的機會,他一定不會放棄的。所以她不能不留一條後路,保存住這個秘密。她知道離開這兒有條路可走。
她有一個冷酷的念頭。也許他們已經知道她在這兒了,所以他們把約翰打扮成一個囚徒的樣子,來這套問她都知道了些什麼。
她其實什麼也不知道。而他們卻認為她一定知道些什麼事。
「你最好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凱蒂試探地說。她想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我有水。我們可以洗洗它。」
「你真是周到。」
約翰說。他笑笑,甩甩頭。
「在這兒我一切都得自力更生。」
「你在這兒有一會兒了嗎?」
「已經很長時間了,」
凱蒂斜過身子給他解開襯衫。
他扭了一下,她意識到自己一定碰到他的傷口了。他側身躺下,撐起一隻手肘,看著她的動作。她摸著他的身體,忽然想起來自己一度和這個男人有過多麼親密的關係。他們曾經是情人,並非時間或是厭倦感把他們分開的,而是迫於情勢所逼。
她從口袋裡摸出一塊手絹,用礦泉水把它浸濕,開始溫柔地清洗那臀部上方的傷口。
「你為什麼在這兒?」
她平靜地問。
「他們告訴我他們己抓住了你,要用你進行一宗交易。
否則他們就會殺了你。「凱蒂停下手中的活,「拿我交換什麼?」
「我的一樣東西。」
「你來這兒是為了救我?」
「我來這兒是為了看看你是否真在他們手裡。我不想靠得太近。你怎麼遇到勞爾的?」
「他把我從車輪下救了出來。」
「在可佛?」
「在倫敦西部,離我住處不遠。他在倫敦工作。」
「是嗎?你一直在那兒?」
「你是說他工作的地方?」
「是的」。
「不,不過……」
凱蒂停下丁。他忽然意識到,她並未去證實過這一切:地理背景,他的工作,……一切都有待考證。
如果勞爾從一開始就是騙她的,那麼他的所有故事都可能是編造的。
「你說過勞爾是在可佛,」
他慢慢地說。
「他和他的夥伴們。他們跟蹤了我們,你知道,在巴黎我甩掉了他們,但沒料到他們會跟著你。」
「你是說,是勞爾一手安排的那次『偶然相見』麼?」
「我猜是的。把你帶上了床,是不是?」
凱蒂靜靜地瞪著他。
「我猜是的。」
約翰溫柔地說。「不然你就不會到這兒來了。他是口蜜腹劍的毒蛇,是吧?」
「你們都是。」
凱蒂痛苦地說。
他伸出手,抓住了她的頭髮。他把她拉到他面前。他的嘴巴還是和她記憶中的一樣:佔有的,允諾的,奉獻的。
她還來不及掙脫,他已把她放開了,臉則緊緊地挨著,他深深地看進她的眼睛裡去。「你的確誘人,凱蒂我不能責備那個男人。」
凱蒂生怕被他咬到的樣子,小心地,飛快地離開了他。
「問題是。」
約翰繼續說,「你捲進去有多深?是勞爾主動還是你主動?你願意跟我上床,讓我在枕邊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事情嗎?也就是勞爾想知道的事情。我想,你一定會再次撲向我的。我記得,做那種事你總是主動的。而且你的確也做得很好。我不會抗拒再來一次的。你是那個該詛咒的男人的心肝寶貝嗎?」
「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凱蒂說,「因為你不誠實,所以你就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
「比如說勞爾身邊的人。」
「我以前並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是說,你現在知道了?」
「不。我的意思是,事情全亂了。我非常害怕。我想走。
然後我就成了囚徒。「「被拴在露台上。」
「你知道?」
凱蒂的聲音尖起來了。
「我看到了,從遠處。我想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
「那麼你該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了。」
「是麼?勞爾是個謹慎的人。你是個女士,或者我該說,是個女性。你只要得到床笫之歡,是不惜放棄自尊、誠實、以及法律的。誰能比我更清楚這一點呢?而且你做愛技巧的確高超,我打賭那狗娘養的傢伙比我做得更棒。想想你可以為我做的那些事,你為什麼不能替他做呢?」
凱蒂瞪著他,愣住了。她氣得要命,恨不得把他的眼珠挖出來。她現在不止要對付勞爾的追蹤,還得應付這個歹徒的羞辱了。
她能指望他嗎?她能指望他來幫她逃脫嗎?等她回到家,她差不多也快要玩完了。凱蒂開始顫抖。勞爾知道她家在哪兒。是他把她引誘到這兒的。她現在開始知道他的一些事了,雖然不太確定,但已足夠讓警方感興趣。如果她逃脫了,她又能去哪兒呢?
「怎麼啦?」
約翰變了一種音調說話。「你看上去跟見了鬼似的。」
「他會跟著我的。即使我跑了,他還會找到我並殺了我的。他一定早就想這麼幹了。當我跳入水中時,我以為他認為我已經沉下去了,我以為他會去喊警察,告訴警察這是個意外事故,等警察來了,我就可以現身,獲得安全了。可是我永遠得不到安全。我罵他,他無動於衷。他在這兒也許是個地頭蛇什麼的。安娜對他就像奴隸對國王一樣。」
「他怎麼對你?」
「他把我拴起來,我試圖反抗,想走,他讓艾米爾來打我。」
「你為什麼想走呢?」
「這就說來話長了。開始很有趣,可慢慢的不喜歡了。又是暴風雨,又是狂歡,太過分了。」
「什麼?」
凱蒂停下來。回憶這些只能增加她的痛苦。她不滿地看著眼前這個人。那有什麼關係?他把她想成什麼了?她並不在乎他怎麼看她,那對她是毫無意義的。她曾經救過他,在希臘,他欠她一份情。所以他現在必須幫她。
「性。」
「性?」
「是的。我是作為勞爾的性伴來到這兒的,的確如此。他的床上功夫正如你所想,棒極了。他的朋友開始對我很好。後來他們就忘形了。」
「他們都想分一杯羹?」
「本來他們已經有了安娜。但不幸的是暴風雨降臨了。」
「第二天晚上?」
「你也在他們中間?」
「我聽到了。暴風雨裡發生了什麼?」
凱蒂艱難地問?「你在想什麼?」
「你是個小母狗。」
約翰柔聲說。「愛情的母狗。過來?」
「我怎麼才能出去?」
「出去哪裡?」
「你曾脅迫過我,讓我幫你逃跑。現在輪到我了,你要幫我逃走。」
他僵直地坐起來,臉色陰沉嚴肅。「你沒有貯夠足夠的食物,是嗎?」
他說。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淑女。」
凱蒂站起來,走過房間。她很清楚自己是在做什麼。她需要所有可能的幫助。她需要有個男人站在她身邊,給他力量。她需要他。
她跪在他前面,和以前完全一樣。她兩手捧起他的臉,感到他未刮的下巴上的鬍鬚紮著她的手,她摸到了他的喉結。他終究還是很脆弱的。他的臉頰閃著一種火焰。他已經受到觸動了,和她一樣。他輕柔地抓著她,但他急切地想進入她的體內,正如她想的一樣。
她看到那束火焰已經燒到他眼睛裡去了。他的嘴唇微啟,潔白的貝齒瑩瑩發亮。她把臉低下去,鼻子貼著他的鼻子,輕輕地擦著,聞著他的氣息,感受他的溫暖,感覺到他的心正激動得怦怦直跳。
她自己的嘴巴也張開了,她輕輕地扭動著頭,擦著他的顴骨,吻著他的臉。
這是他的皮膚,這是他的氣息,這是所有讓她怦然心動的東西。她輕輕吻著他的眼瞼,眉毛,他的眼皮忽地睜開了,他的眼睛靈活地轉著,像一隻小鳥,像一隻飛蛾。
凱蒂輕輕舔舔嘴唇,吻吻他的鼻子。她的臉蹭著他的短髭,癢癢的,有一種興奮感。她把一隻手放在他下巴上,輕輕抬頭他的臉——他毫不抗拒,任她擺佈——找到他的嘴唇。
她吻著他的嘴唇,一遍又一遍,每一次肌膚相親都讓她感到莫大的快樂。他的身子在顫動,她忽地張大了嘴巴,撩撥著他、讓他的嘴巴也張大,深深地吻了進去,舌頭攪著他的舌頭。在那一剎那,她的慾望是如此強烈,幾乎要失去控制了。
他的手摟著她的背,緊緊抱著她,積極地反應著她。他狠狠地吻著她,一隻手已經滑到了她的胸脯上,使勁一捏,凱蒂痛得往後抑,喘了一口粗氣。他把手心對著她的乳頭,開始轉起手掌來。
凱蒂緊緊抓住他,呻吟著。她的手也伸到了他的衣服下,摸著他的肌膚,緊緊的肌肉。她伸開腿,平躺在地板上,他重重地壓著她。他蹭著她,他卻忽然抽出身去,這令她一驚。
他是停下來脫衣服。凱蒂坐起來,稍向後退了退。與他不同的是,她並沒有脫掉衣服,只是解開了扣子,胸脯直挺出來。
他瞇著眼看著她,眼光十分冷硬。凱蒂解開裙子,鬆開內衣。
她站起來,脫掉這些東西,渾身一絲不掛,靠近坐著的這個男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揚起臉。她閉上眼睛,盡力維繫著自己身體的平衡。然後,她感覺到他的呼吸和他的舌頭。
他的舌頭輕觸著她的下陰,撩撥著她,挑逗著她。
一隻有力的手抓住她抬起的腳踝。他輕輕地跪下去,整張嘴巴貼住了她的陰部。他吻著它吮吸著它。他的牙齒輕輕咬著,非常兇猛,而她正希望如此。
忽然她覺得再也不能無視他的冷硬了,她身子離開他,睜著迷迷糊糊的眼睛,手腳並用地趴下去。他已經完全勃起了。她吻著他的生殖器,吻他的陰莖,輕輕地咬著。她的臉蹭著他的體毛,最後把他全部的器官都塞進了嘴巴裡,吻著,吮吸著。
他的手撫著她的胸脯,摸到了她的肩膀,她輕輕地擺脫開了他的手。他和她滾到了地毯上,壓在她身上,吻她的臉,脖子和胸脯,下體碰著她的肚子。她的雙腿張開了,隨時準備他的進入。
他撐著胳膊和她對視了幾秒鐘。他們都從對方臉上看出了情慾。他俯下身子,輕輕、輕輕地插進去,她把腿開得更開了。
現在他在她體內了。凱蒂感覺到自己的下身如花開放,在他的觸動下跳動不已。他微微起身,開始一遍遍地刺入:有節奏的,深深的,強壯的、複雜的,讓人銷魂。
她想抓住他的背,緊緊貼住他的身子,讓他進入得盡可能的深,兩人都進入了難以抑制的高潮中。
他刺得更厲害了,她聽得見他的喘息,他們已經融為一體了……
她感到他的心臟在胸腔裡怦怦跳動,她自己的也在和應著這種聲響。他已經達到快樂的頂點了。不管周圍環境如何,這個男人是值得這樣為他付出的。他總能做其他男人做不到的事情,這不是一種技巧,而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她的身體和別人在一起時,從來不會這樣快樂。
「小母狗。」
他輕聲說,「你會讓他們也這樣進入你,讓他們隨心所欲。」
她忽然從迷糊中清醒過來了,回到這個環境中。「不。」
她輕聲說,「他們不會的,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在這兒。」
「那有什麼不同?」
他懶懶地問。「我們都被鎖在這裡面了。或者你擔心的只是他們會不會把我們分開。」
她不理他語氣中的輕侮。「如果他們發現了我,他們會把鑰匙拿走的。」
她說。
他呆了一會。「鑰匙?」
「是的。你以為我怎麼才能進進出出?因為我有鑰匙。
在我的內衣裡。「他推開她,衝向那堆衣服。他跑著,翻著她衣服的口袋。凱蒂還沉浸在情慾之中,撐起胳膊,趴在地上出神地看著他。他不會知道她有多仰慕他的。在他面前她必須藏住這一點感情的火焰。
他掏出了那把大鑰匙。「他們有過一番爭論。」
他輕快地說:「說這個女人已經去過灶間拿走了鑰匙。原來你一直拿著它。」
「我告訴過你沒人知道我住這兒。」
他拍拍她的背,跪在她身邊,手裡拿著鑰匙。
「我一直不相信你。這整個過程就像一個陷阱,而你看上去像個甜蜜的誘餌。我不相信你是無辜的,我真的沒想到。」
「我不會太介意的。」
凱蒂如釋重負地說。「我們終於達成了共識。現在目標一致了。你會幫我逃出去的,是吧?」
他開始穿衣服。「是的。」
他興高采烈地說。「我記得你對我的幫助。你是個熱情的小東西。對一個處於困境中的男人來說,你的幫助真如天使之手。我會幫你的。上帝也會跟我們在一起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拿著鑰匙怎麼樣?」
凱蒂的臉色發白。「你不可以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別忘了我是怎麼幫你的。」
她指的是在可佛時,她幫他逃脫的事兒。他該知道她的感受。
「如果你不經意地做那種事,你是不是覺得容易些?」
「你說什麼?」
「就是說,如果你真對一個男人有感情的話,你覺得做那種事會不會受到干擾?或者你從來沒對那個男人動過真情,所以你不知道?」
她又惱又氣,眼淚奪眶而去。她坐起來開始穿她的衣服。她一定不能告訴他地下室的事。如果他棄她而逃,那是她逃跑的唯一條路了。
她堅強地擦乾眼淚。她被深深地傷害了。「你想今晚就走嗎?」
她問,盡量讓她的嗓音輕快而平緩。「我想你會游泳,能夠游過這個湖。我卻不能,我害怕。」
他提起氣準備回答,這時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