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一個箭步,衝到樓梯口。凱蒂嚇呆了,坐在那兒一動不動。他們的話一定被人聽到了。她剛才的聲音那麼大,一定被他們聽到了。
「是你自己下來呢,還是我們上來?」
這是勞爾的聲音,輕蔑、傲慢而總是那麼不緊不慢的,英國口音很重。
「我下來,」
約翰輕聲說。把鑰匙放到地上,跳了下去。
凱蒂鬆了一口氣。他們還不知道她在這兒,他們沒理由無緣無故地上來,她一定要保持冷靜和鎮定。
她聽到腳擦地的聲音和一陣哄笑。有人在嘀咕什麼。凱蒂忘了自己的處境,感到一陣內疚的刺痛。他們本來是要上來抓他的,所以他跳下去了,為的是保護她。
她聽到他們下了樓梯,一直走下去,肯定是要把他帶到地庫裡去。謝天謝地,幸虧她把自己的濕衣服拿走了。
凱蒂的心蹦到了喉嚨裡。她聽到嘈雜聲,模糊不清的談話。時間很快過去了。
他並沒有尖叫。他一直保持鎮靜,沒有尖叫。一開始他吼叫了幾句粗話,後來開始呻吟,有一兩次撕心裂肺的痛苦的叫聲。但她始終沒有尖叫。
凱蒂呆呆地坐著,她的心在撕裂,四肢不停地發抖。她甚至沒去取回地板上的鑰匙,只是坐著,聽著遠處傳來的折磨人的聲音。
他們離開了,一邊哈哈大笑著一邊走。但她聽到勞爾的聲音卻是惱怒的,用法語講著什麼。那麼他並不感到快活了。不管他們用什麼法子,他們最終還是沒有得逞。無疑,皮爾,揚。馬克和艾米爾,魯西安的笑聲說明了他們已經各展招數擺弄了一番約翰,但勞爾的目的沒達到,所以很憤怒。當然,他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
她站起來,聽著腳步聲漸行漸遠,最後消失了。她輕輕地走下樓梯,一直朝下走去。
像個夢遊者似的,凱蒂爬在樓梯上,一步一步往下爬。牆上的壁龕裡點著蠟燭,還沒有熄滅,凱蒂也不知道這一切究竟進行了多長時間。等到她站到了地面上,她的心頓時停住了。
他被高高地吊在牆壁上,頭低垂著,整個身子的重量只靠綁起的手腕支撐著,膝蓋彎著。
「不!」
凱蒂說。他可不能死啊。
她走到他身邊。他的襯衫撕開了,胸膛上有血。他抬起他的腦袋——沉重不堪——他微微動了一下,眼睛無神起張開了。
他無力地想要擺脫她的手。「是我。」
她哭泣著說,「他們已經走了。」
他的眼裡閃過一絲狡黠的光。他皺皺眉頭。凱蒂過去抱住他的身體,以減輕他手腕上的負荷。他斜靠著她,頭搭到她的肩膀上。她發現他正試圖把重心移到雙腳上。
凱蒂手忙腳亂地給他解手銬,但沒用,它們已經被鎖起來了。
她把手放在他的腕上,盡可能地舉起他,輕聲說:「我太難過了。」
熱淚已經打濕了她的臉。
他有氣無力地說:「那邊有個機關,那根鐵棒。」
他說,口齒混濁不清。「在那兒,把那他媽的玩意兒從牆上取下來。」
她輕輕過去,按他說的做了,他被慢慢放下來,雙腳著地。她一陣輕擺。
她扶著他上了樓梯,舉步艱難地穿過兩個房間,回到了他們的小閣樓上。他幾乎已經不能動了,全是凱蒂把他拖上來的。
他躺下了,臉色發灰,看上去蒼白極了。他一直咬著嘴唇,嘴上血已經流出來了,雙頰淤青。一隻耳朵裡也正在流血,胸膛青一塊紫一塊的。「我們一起走。」
「等一會兒,好嗎?不是說我不想走……」
「只能今晚走,白天我們不可能走掉的。如果他們又回來怎麼辦?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凱蒂的聲音高了起來。
「嗨,嗨,別這樣。我會以為你很關心我的。」
他停下來,令人難以置信地咧嘴一笑,儘管他還很虛弱。「放心吧,我會幫你的。我們來計劃一下。」
凱蒂把他的頭放在墊子上。她小心地洗洗他的臉,發現耳朵上的血是從耳垂那兒流出來的,而非內出血,一陣輕鬆。她不敢碰他的胸膛,上面傷痕纍纍。她解開衣服,靠牆坐著,兩手抱著他,讓他的頭枕在自己軟軟的胸脯上。他深色而粗糙的皮膚與她白皙的肌膚構成鮮明的對照。她抱著他,他睡著了。
她也睡了過去,過了不知多長時間,猛地醒過來,飢腸轆轆。不知不覺中他的頭已經挪到了她的膝蓋上。一隻蒼蠅在房間裡嗡嗡直叫,停在了她的胸膛上。她趕走了它,一不小心把他弄醒了。他睜開眼睛。
「嗨!」
他說,嗓音仍然很細弱。凱蒂伸手拿過水,給他喝,潤潤喉嚨。
她看看表,「才五點。」
她說。「我不知道外面怎麼這麼暗了。」
「我還以為只有我才這樣覺得呢。」
「我想問—個比較傻的問題:你現在覺得好些了嗎?」
「真的,我從不為明天擔憂。你怎麼看上去這麼漂亮?」
「你真纏雜不清。」
凱蒂說,聲音不自覺又抬高了。
他坐起來,臉色一陣發白。他低頭看看自己。「哦……看來情況不妙。」
「是的。你需要醫療護理。」
「你認為安娜是個護土嗎?」
「有兩條路可以離開這兒。一條從門那兒走。另一條是從地牢裡走。就是我進來的那條路。」
「地牢?」
「那兒有個活門。塔底並非嚴嚴實實的,下面是通過石階才到水面的。在那兒,我想是在水下,有一條拱道,你可以從那兒到湖面去。我上一次不是這樣去的,當時,我跳進水裡,純屬偶然發現了這些秘密。唉,當時的情形真是可怕,只是我一發現了石階,我就猜想它一定是通往什麼地方去的。現在的問題是,如果我們從那條路走,他們就會發現我們的蹤跡的。而如果我們趁天黑跑出去的話,即使給他們抓住,把我們的鑰匙拿走的話,我們還有另一個機會。」
「好主意,看不出你還有這一手。不過遺憾的是我現在行動不便。正常情況下我是很喜歡游泳的,但在這個時候我真的不能指望靠它。你哭什麼?」
「你老是開玩笑。」
凱蒂吸著鼻子說,「我以為他們會殺了你。」
「差點兒,還沒到時候,呃?」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什麼時候算是到時候了?」
「到他們滿足的時候。哦,他們想套間我所知道的一些東西。」
「你知道什麼?」
「哎,我其實也不太清楚,只是他們堅持這麼認為,當然,都是我的錯。」
「我不明白。」
凱蒂無精打采地說。
「我想你是真的不懂。你對考古有研究嗎,孩子?」
「不,沒有。」
凱蒂吸口氣,擦擦鼻子。他們的手絹都用去給約翰擦身了。
「而我卻略懂一二。他們以為我知道一個寶藏的地點。問題是,即使這些寶藏真的存在,我也不知上哪兒找呀。我也希望我知道呀。」
「他們怎麼會認為你知道呢?」
「是我放的風。你不知道,我們是競爭者。」
約翰看著凱蒂,譏諷地說。「我們都偷古玩。勞爾有一個龐大的組織,而我是單槍匹馬干。我得到一樁大買賣的信息,勞爾想從我嘴裡挖出來。」
「我在可佛遇到你時,你就知道了麼?」
「是的。我本來打算把它賣給勞爾和他手下,但後來我發現他並不想付錢。不誠實,呃?這樣可愛的男孩比實質上更壞。」
「我遇到他的時候並不知道這些,」
凱蒂說。
「女人的直覺不靈了麼?當然你也知道我不是個好人。」
「沒他那麼壞。」
凱蒂含混不清地說。
「那麼,他威脅說要殺掉你了?」
約翰似是不經意地說,但他揚起眉毛等著她的回答。
「是的。」
凱蒂啞聲說,「噩夢一場。」
「呸呸呸,簡直不可理喻。」
「你幹嘛老是這個樣子?我們需要彼此信任,彼此幫助,一起逃脫。勞爾折磨你,我受不了。」
他拿過她的手,把手心轉過來,吻吻,接著又吻她的手腕、胳膊。最後看著她的眼睛。「他怎麼你了?」
他說。
「你知道的,」
凱蒂痛苦地說。
「告訴我。」
她扭過頭去。他媽的這個混蛋。她定定神,轉回來,咧嘴—笑。「當然是性了。最開始,和你在山上的那些日子真是有趣,而遇到勞爾的時候我還意猶未盡,所以……你是我平生最想殺掉的一個人。命中注定你是我的剋星。」
她聳聳肩,笑笑。
「他們全都佔有了你麼?」
她不想裝腔作勢,便單刀直入了:「我和勞爾還有魯西安睡過覺。其他人是暴風雨那天佔有我的,確切來說,是皮爾和揚。馬克。也許還有艾米爾,誰知道呢,當時我只顧著反抗,也根本看不見。
他用手背打她的臉。她驚訝,高興地發現他還是那麼強壯,他們可以依賴他的力量。她斜靠著牆,衝他笑笑,臉上還熱辣辣的。那麼,他是在意了,儘管他強硬,他的確很在乎她。她有傷害他的力量。
他走到窗邊。「暴風雨就要來了,天空黑壓壓的。過會兒會亮起來的,我想我們該走了。我相信我們只能如此。」
「但他們都在屋裡。他們可以包圍住整幢房子。」
「我很抱歉表現得不夠英雄氣概。我寧願跑出去,冒一次被抓回來的風險,也不願意乖乖地等在這兒等他們用新的刑罰來折磨我。」
「對的。」
凱蒂說。臉色猛地又白了。恐懼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算到頭?
他打開門。如果到處有人守衛的話,他們根本就找不到出路。凱蒂距約翰有一段路,以防萬一他被抓住了,她還可以逃跑。
他們輕手輕腳地到一間屋裡,俯視著露台,上面沒有人。天空黑壓壓的。他們躲躲藏藏地走,隨時提防著被人發現,氣氛緊張極了。天色很令人害怕,一想起在這樣的天氣下游泳,凱蒂也覺得很恐懼,但這是他們的惟一希望,而且,這暴風雨也能夠掩護他們。這次沒有露台上的醜態百出了,凱蒂想,惟一的問題,萬一他們又想出什麼花招來對付約翰,回到地牢的時候,也許會發現情形不對。
他們偷偷摸摸地穿過長廊,走過許多房間。忽然凱蒂想起來這兒是哪兒了。她抓住約翰的手,把她帶到一個房間裡去。對了,她小心翼翼地掀開那塊木板,從上往下看,就是安娜的房間了。知道她在哪兒是很有用的。當然她可能在廚房裡做她的拿手菜,但也可能在這裡。
她在這兒。凱蒂看見她了。不止她一個。
一個類似樓梯的架子斜靠在牆上,有一個赤裸的男人趴在上面。架子與圍成的那個三角區中間,安娜坐在那兒,腿分得很開,衣服被粗魯地撕開了,露出赤裸的胸脯,整個身體全落在趴著的那個男人視線以內。屋裡還站著一個一絲不掛的男人,正是那個體格強壯的魯西安,那個漂亮的男孩,情人,運動員,獵手。「魯西安手裡握著一根鞭子,他用它抽打趴著的男人的屁股。安娜輕撫著這個男人。
「三人都在,真會找樂子。」
約翰低聲說。「可惜破壞了這種好事。」
無疑,勞爾已經在想新花招折磨約翰了。凱蒂把木板放回原處,渾身在發抖。畢竟她從一開始就發現勞爾是個變態者了,但和約翰一起看這種事,她覺得心理不太踏實。她想告訴約翰她從未參與過這種事,但她知道這更容易引起他的誤會。
當然,這只是她歷險經歷中的一個極小的部分,不久就會煙消雲散的,如果事情進展順利的話,她和約翰還來日方長呢。等到她到警察局去指控這一切的時候,她一定得編造一些事情,不要把她牽扯進去,要裝作是自己一個人逃出來的。
他們退回到走廊裡,這兒也是似曾相識。哦,對了,魯西安和她當時就是在這個走廊上做愛的。然後他們走到樓下。
他們小心地走著,因為凱蒂比較熟悉地形,由她帶路。他們下了一層樓,來到臥室的那一層,想看看其他人都在哪兒。約翰手裡拿著地牢裡那根鐵棒,似乎還很稱手。凱蒂只希望無論遇到誰,約翰都能出手快些,不要引起太大的動靜。
她還記得魯西安帶她走過的那些上上下下的樓梯,可似乎都成了一種幻覺,她現在根本找不到了。
從廚房到外面一定還有另一道門,不可能沒有。他們知道安娜是忠心耿耿的。他們走進了廚房。約翰抓起幾片麵包和一塊肉,匆匆在廚房裡找著,先是打開了一個冷櫃,後又找到一個酒瓶櫃,費了好大一番周折才找到由廚房通向外面的一道門,門外是一個長滿雜草的花園。凱蒂覺得這一切太妙了:他們已經出了屋子,自由觸手可及,而約翰在她身邊。
他們迅速穿過花園,走出了花園的大門,貓著腰跑過一片綠地,這時大滴大滴的雨落下來了。
凱蒂跌跌撞撞地跪著,像個醉漢似的;最後,他們終於來到湖邊,但凱蒂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種畏縮心理。
水面是灰黑色的,映照著天空的顏色。雨滴落在湖面上,泛起一陣陣的漣漪。風向不定,從各面方面吹來。雨下得越大了,多少可以掩護住他們,但在這樣的湖裡游泳畢竟是件可怕的事。
湖邊的樹蔭替他們擋住了雨。約翰開始脫衣服,脫鞋子。凱蒂也跟著他做。他們把鞋子放進她的塑料袋裡,再把衣服捲得緊緊的塞進去。凱蒂抖抖索索的,但約翰似乎並不緊張。
「你能拿著它麼?」
他懷疑地問。他們都知道約翰不可能把袋子放在他受傷的胸膛上的,只有讓凱蒂拿著它,光用腿仰游進去。
在這湖裡的感覺真是可怕。水徹骨冰涼,波浪起伏。凱蒂抖抖索索的,約翰抓住她的手,帶她向前游。
「從這邊走。」
他說著,指指遠處一道石壁。
「不,最近的路在那邊。」
「不,沿著這個方向游吧,抓緊時間,我會和你在一起的。」
這水冰涼徹骨,刺得凱蒂直疼。那個袋子真是礙手礙腳,晃動著的波浪一陣一陣扑打在她臉上。說實話,在這樣的情況下在這樣的水裡游泳,並不算太困難,只是太不舒服了,凱蒂游啊游啊,腿越來越疼,頭幾乎要裂開了,一陣胸悶,呼吸有些不順暢。有些時候約翰抬著她的頭,帶著她走,有些時候則要完全要靠自己。他在前面帶路,她跟在後面,忽然她的頭碰到了一塊岩石,約翰把袋子取過去。她渾身又冷又僵,精疲力盡,繼續向前游,跟著約翰,似乎眼睛和耳朵都失去知覺了。一道閃電閃過,湖面泛起一陣綠幽幽的光。雨無休無止地傾盆下著。他們來到一塊岩石下。
「這兒沒地方穿衣服。」
約翰大聲對著她的耳朵說。
「為什麼要在這兒?」
凱蒂虛弱地說。
「我們要爬過這塊石壁,進入西班牙。」
「不。」
她驚恐地叫了起來。
他們一定會以為我們從另一條路走了——那條最近的路。「「因為他們認為我們不會蠢到做這種捨近求遠的事。」
「你不介意爬牆吧?」
「我很介意。」
「太遺憾了。這是一種很好的經驗,我們將從布萊克。德。羅蘭走。」
「那是什麼?一條隧道麼?」
「一個洞。直接通往西班牙。我想你會喜歡它的。」
「我想回家,」
凱蒂說著,忽啜泣起來了。
「我們都不能回去。」
他的聲音裡有一絲苦痛。凱蒂舉起了手,雨還在下。她應該趕快穿上衣服,把自己弄暖和些。「你沒有家。」
她殘忍地說:「別再幹你的那種買賣了。」
「不。」
他溫和地說。
「好像有誰逼著你非得這樣幹不可似的。你完全可以換一種生活方式。你游手好閒,不肯用誠實的方式獲得幸福。」
「我想你是對的。我是天生的壞胚。其實如果能夠選擇的話,我也願意在某個大學裡做考古學家,去發現齊姆古罐,而不願意在這樣的暴風雨夜裡冒險,身邊還帶著一個無辜的女士。」
凱蒂打開包,取出已經濕透了的襯衣,用它把身上擦乾。「什麼齊姆古罐?」
約翰把襯衫拿過去,給凱蒂擦背。「嚴格說來,應該是莫徹古罐。莫徹人在齊姆人之前出現。約一千年以前,他們製造了這種圓圓的罐子,在上面雕刻,十分漂亮。他們簡直是天才。在那時候居然就能刻出三維圖案來了。」
「怎麼樣呢?」
「他們的圖案是取材多樣的,連性也描繪了許多。如果這圖案是他們真實生活的寫照的話,他們那時候簡直成熟得令人咋舌,男人和女人,男孩和女孩,大家都在做性遊戲。他們也喜歡吮吸。他們和動物做這種遊戲。而且他們還把這種行為直接用罐子的外形表現出來,真的,他們把酒壺做成男性生殖器的樣子,你喝一口,就是吮吸了一次。另外也有些是做女性生殖器的樣子,你吮過女人嗎,凱蒂?我可推薦給你試試。現在我知道了,你也是他們其中的一員,美麗的一員。你是多麼漂亮的一件作品啊。」
他用力擦著她的背,他感到身體漸漸暖和過來了。「你既然這麼看不起我,為什麼要跟我來?
「我料到勞爾喜歡引誘你,把你帶到這兒來了。如果你是條狗的話,他做這些事便輕而易舉了。順便提醒你,他是把你當作我的人帶過來的,他的目的是我,所以你大可放心,不要這麼絕望。而事實上並不是我選擇了你,而是命運的安排讓你遇見我,然後我脅迫著你,利用了你。」
「你去爬那牆吧。我要回拉茲。」
「甜心,你得和我一塊兒走。」
雨已經停了,太陽重又露出笑臉,湖面波光粼粼。他們站在峭壁下的陰影裡。凱蒂面對著約翰。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是讓你選擇。你根本沒有選擇。」
「你以為我會被抓到嗎?我用得著你關心嗎?」
「不,我想你會逃脫的,你是個意志堅強的女人,凱蒂。如果你到了拉茲,會做什麼?你將去看誰?」
「哦,你說的是那個。聽著,我不會去告訴警察你的事的。你應該知道,我曾經就這樣做過。不要再侮辱我了。我憎恨你老是這樣疑神疑鬼。」
「我這樣說完全是為了自衛。我是如此的想要你,我以為你知道呢。而且,我也不希望你告訴警察勞爾的事。不管怎麼樣,現在還不能說。」
他胸膛上的傷口已經被泡得發白了。「為什麼不能說?」
「也許我還和他做生意。」
「你是說,你要和他一塊幹嗎?不管他對你都做了些什麼?」
「我偷竊只是為了錢。而他能擴大我的財源。我一個人應付不了我找到的那些東西,太多了。我需要一個組織的幫助,而他正合適。這不同於一般的盜寶。這是一樁特別的生意。」
「你說過你不知道他想要的東西。」
「我是不知道。但是,我有一個絕妙的好主意,在我干其他事以前,我會先去證實它的可行性。我可以賣一個東西,賣一塊地皮,當然也可以賣一個主意,不過像他那樣的硬刑強逼我是不會說的。不管怎樣,他偷走了我的一些東西,我想在警察去到那兒之前想法弄回來。所以你得跟我在一起,親親,不管你真的不喜歡。」
「你不能強迫我爬上那塊峭壁!」
「你沒有聽到我說的其他話嗎?」
「什麼其他話……」
凱蒂的聲音頓住了。她聽到了。「我要你。我為你瘋狂。」
他的嗓音粗粗的,「你一定要知道這一點。從來沒有哪個女人像你一樣對我有這麼大的影響。我不能忍受你和他在那兒耳廝鬢磨,和他做愛。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你讓我又愛又恨,我恨你與想你的慾望是同樣的強烈。你竟讓那些狗狼養的都在你身上做愛,你太噁心了,女士。可是你的身體就像酒和玫瑰花,你屬於我,就像雪屬於山一樣。可是你居然跟他去了,那個雜種,而且我打賭你還會有下一次的。」
她渾身發抖。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了他們兩個,澄明清靜的湖水,暖暖的陽光,情緒激動的他和她。
「你誤解我了。在我遇到你之前,我並不喜歡這種事。是你改變了我。」
她頓住了。他的眼睛正閃閃發亮。她的身下是濕濕的草和籐類植物。他把她推倒,壓著她,熱熱的嘴唇在她臉上和胸脯上狂吻。
不能這樣,她迷迷糊糊地想。我不能跟他走。他會把我變成他的囚徒的,可是她需要他。她的身體渴望他的親近。她對他來說其實是毫無益處的,他對她也一樣;在彼此感情的漩渦裡,他們都是無助的。
他不用任何技巧就刺進了她體內。原始的本能足以蓋過任何事情。凱蒂身子略抬,和應著他。他從來不曾甜言蜜語過;在他們自己的性本能面前,他們都是傻子。所有的思想都不存在了,他們都跌入了情慾的海洋之中。
她的身體有節奏地和應著他的,像一曲奇妙的旋律。她的心胸漲滿了快樂,知道她終於擁有他了。不管其他事怎麼變化,這一點是千真萬確的。他輕輕地動著,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能引起她莫大的快感。她躺在濕濕的草上,身上還有一些小石塊。湖水似乎在喃喃低語妒忌著她的幸福,巖壁高高聳立著似乎威脅著他們連在一塊兒的身體。他輕柔地扶起她,她覺得所有的恐懼懷疑在那一刻都消散了。
他注視著她。她張開眼睛,看到了他神色中的那份真情。那麼這都是真的了,他的確是動感情了,像她一樣?她這是和他在一塊,手抓著他,顫抖的肉體在他的觸摸下燃燒,感受著他的力量他的熾熱。
她抱著他的頭,吻住了他的嘴唇。「對我好些。」
她乞求說。
他抓住她的手腕,吻吻它。「我必須得抵抗住你的誘惑。」
他用一種奇怪的聲音說。「你懂得這一點的。否則我將不可自拔。」
他們穿上濕濕的衣服和鞋子,吃了一些麵包和肉,從湖裡舀上水來喝。
「我們得在天黑之前離開。」
約翰說,看看太陽和他們上方的巖壁。
「你是說走完所有的路程?」
凱蒂很驚恐。
「不,我們不可能這麼快的。不過首先得離開這兒。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我們不見了的。」
「黑暗中我爬不了。」
凱蒂嘟嚷著說。「我連天亮時都不一定能爬上去呢。」
「不,不是在黑暗中爬。而且我們還可以墊些東西,沒你想像的那麼糟糕。你知道,人們是為了找樂趣才會像你想的那樣爬,而我們則不同。我們還可以用繩子。謝天謝地你穿了合適的鞋子。」
他們隱隱約約聽到湖那面響起一聲什麼聲音。「噓!」
約翰警覺地說。他把他們所站過的地方都整理了一下,不露出他們來過的痕跡。他打量地看看凱蒂的背包。那本來是純白色的,現在已經是髒乎乎的了。他挖了一個洞,把它埋進去,再在上面填上土,壓上岩石。然後,他抓起凱蒂的手,小心冀翼地走到巖壁牆角。
過了約摸一個小時,天黑了。四周已經有些發暗,但他們還在慢慢往上爬。巖壁的右邊有一些枝節橫生的樹,約翰不時爬過這些樹,接著又到岩石上,凱蒂覺得他這種動作毫無意義,但他堅持如此。萬一有人真的查到了他們的蹤跡,那麼樹上的痕跡至少可以起一點迷惑作用,最好把他們的跟蹤者誤導到樹叢中間。這是性命攸關的事,他不能不做最壞的準備。
他們爬得很慢。凱蒂的驚恐則越來越強烈。他們走過的地方,大多人跡罕至,間或也有些野獸的足跡。
「我們到哪兒了?」
凱蒂喘著氣問。
「艾貝克斯。」
他們繼續爬。石壁濕濕的,殘留著剛才那場雨的雨水,以及山間溪流的水滴。它全是粗糙的岩石構成的。有一段時間他們爬得很順利,約翰教她,要手腳並用,三點固定好身體,一點向上移。她不敢往下看,知道只要一看她就會完蛋的。
岩石上方有一大塊空地,凱蒂終於可以躺在上面休息一會兒了。她躺下,想像著這是在平地上。約翰建議這個晚上就此為止了,因為天色已經暗得什麼也看不見了。
凱蒂抬頭看看到頂點至少還得爬一個小時。但是她也不想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少。一旦停下來,山風吹來,她凍得直發抖。湖邊的空氣是涼的,而到了這兒,該死的竟這麼冷。
他們緊緊抱在一起,約翰把她的頭髮撥到腦後,臉頰貼住了臉頰。她的身體覺得偎依著他有種安全感和滿足感,但她的精神依然緊張。
她曾經拒絕過他,不願跟他上這兒來。除非他動用了武力,他是不可能強迫她的。而事實是,他沒有動用武力,她卻乖乖地就範了,在他的甜言蜜語,在他的脆弱的表白,在他身體的挑逗之下。
凱蒂知道,他很清楚她不能控制住自己對他的反應,「你真是糟糕。」
他曾經這樣說過,而在此之前,他已經利用了她這一點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在湖邊發生的事,是不是他又再次利用了這一點?她那麼急切地想要離開,而這使他和他的利益受到威脅了,所以他用情話和身體攔住了她。他曾經指責過她太善變了,可是那一番表白,幾乎可稱作愛的表白,聽起來那麼情真意切。凱蒂希望真是這樣。即使到了現在,她知道自己又做了一回傻瓜,她的身體還是喜歡他的觸摸。她感覺到了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手臂的力量。
「怎麼了?」
他低聲說。
「我希望你告訴我的都是真話。」
他轉過臉,用鼻子輕輕蹭著她的。他吻吻她的嘴,輕輕撥開她的嘴唇,舌頭滑了進去。
當然他只會這樣反應。只要她一有所動搖,他就會用這種方法來對付。
他的最終目的也許只是想害她,她忽然想到。她對他毫無利用價值,只會妨礙他的行動。不過,他不會殺她,雖然她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他只想讓她跟他。
在這種情勢之下,也只能這樣想了,聊以自慰,讓她能好好睡上一覺。
一夜平安無事。但醒來後的第二天,她萬沒料到是噩夢一場。凱蒂被什麼東西震醒了過來,發現自己的腦袋碰在岩石上。一聲清脆的聲響之後,一片岩石碎屑飛到她臉上。
約翰冷漠地坐在她身旁,臉色鐵青。鬍鬚從下巴上冒出來,使他看上去像個海盜。他眼窩深陷,眼睛閃著一種說不清的光芒。
似乎有人在叫喊。緊接著又是一聲尖厲的聲音。
「噓!」
約翰輕聲說。
「怎麼啦?雪崩嗎?」
凱蒂嗓音嘶啞。
「比雪崩更糟,小姐。他們發現我們了。」
「你什麼意思?」
約翰咧咧嘴。「他們正朝我們開槍。」
他說,「哦!」
又一顆子彈飛來,離約翰非常近,岩石屑擊傷了他。「快走。」
他飛快地說,「這些狗娘養的想要殺我們。」
他們向前移,在樹叢的掩映下繼續上爬。凱蒂覺得自己現在一定很可笑,像只大蒼蠅似的貼在巖壁上。事實上,她並不喜歡爬高,這種厭惡甚至尤甚於被擊中的恐懼。射就讓他們射吧,她想,魯西安真是不錯,太厲害了。
她甚至想放聲歌唱。「過來。」
約翰躲到右邊的石縫裡,喘著氣說。
「你不必這麼粗魯。」
凱蒂矜持地說。真的,這個男人簡直沒禮貌。
「要不是我很清楚這其中的來龍去脈的話,我一定以為你醉了。」
「臨死之前,你該表現一點教養出來呀。」
「你真是瘋了。」
約翰試圖勸服她。「閉上你的嘴巴照我說的做吧,不然我把你捏成肉醬。」
「我會把你推下去。」
凱蒂說著,一陣格格大笑。
約翰把身子貼緊她,嘴唇碰著她的頭髮和耳朵。「不要這樣,甜心。」
他說:「我不能忍受這個。我知道我對不起你。」
又一粒子彈呼嘯而來,落在他們身邊。
「告訴我你愛我。」
凱蒂說:「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但我要你說它。」
他找到她的嘴巴,吻上去。「我愛你,凱蒂。」
他輕聲說,凱蒂覺得有一股熱氣撲上來。「你真能撒謊。」
她說,「我愛你,親愛的。」
約翰又開始向上爬。一粒子彈飛過來,打在他們上方,差點擊中他的手指。他們閃到一邊,被迫爬下來一點點,找個較隱蔽的地方。
幾分鐘後,凱蒂開口了:「他想讓我們下去,或者閃到左邊光禿禿的地方。他不會讓我們向上爬或躲在右邊的。」
「我知道。」
約翰陰沉著臉說。「我們會從石壁上摔下去的。」
「我們不要被他們嚇住。」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比我勇敢。我沒有你那麼樂觀。你可以自由行動,凱蒂,但我想我會按他們說的做了。」
偶爾有一兩聲槍響提醒他們,他們一直被監視著。而只要他們一直往左往下爬,他們就不受到什麼威脅了。
「他們在尋找我們。」
凱蒂看了一眼,說。
「是的。」
「萬一我們被分開了,記著我說過的塔底的情況。」
「照料好你自己,凱蒂。你要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慢慢的,壁面有些軟了,上面粘了一些籐類植物。「離開我,趕快跑。」
約翰說:「他們的目的主要是我。」
凱蒂發現自己抓到了泥土和草,岩石中間長出一些植物來。她滑下去,拔腿就跑。
前面有些聲響,她抬頭一看,艾米爾正笑嘻嘻地站在那兒。她轉向右邊,衝進樹林裡。
沒用的。他們圍住了她。其中一個笑著,她明白自己只是供他們娛樂了一回。她看見約翰忽然被魯西安的槍口指住了。皮爾在她前面現身出來。她站住了,衝著湖面,精疲力盡,又累又怕,大汗淋漓。
約翰忽然跑過來打她。她一個踉蹌,掉倒在地。他抓著她提起她,一拳一拳朝她打來。
「你個婊子。」
他高聲叫道,「你一手策劃的。你領著他們來抓我……」
他一鬆手,凱蒂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
她發覺勞爾正看著她,英俊的臉上有一種嘲諷的微笑。「哦,親愛的凱蒂。」
他上前幾步,說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很高興見到你,可是卻在這種情況下!」
她有氣無力地說,「勞爾。他已經瘋了。」
「那你為什麼還跟著他,我親愛的寶貝?」
她閉上眼睛,又酸又澀。「我害怕你。」
她說。「我不明白。」
「明白什麼?」
她大大地張開眼睛。「他告訴了我你是什麼樣的人。」
「是嗎?」
「你該早些告訴我的。你應該知道我不會被嚇倒的。你並不太瞭解我。你為什麼在這件事情上不能信任我呢?」
他皺皺眉,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凱蒂勉強咧咧嘴。「賊。」
她說,「你認為我在乎麼?」
勞爾把她扶起來。他們已經在他背後把約翰的手腕綁起來了,魯西安站立一邊,手裡舉著槍,看著凱蒂,眼神裡帶有明顯的好奇。她傾過身子,朝他唾了一口,「我既能救你,也就能抓你。」
她殘忍地說。「現在他們又抓到你了。」
她轉過臉對著勞爾。「他知道。」
她冷冷地說:「換言之,他有個很好的主意。他想證實它之後再賣給你個信息。」
揚。馬克慢慢朝凱蒂走過來,小心而優雅地踩著濕滑的地面。鳥兒在他們身邊輕唱,這已經是春末了,黎明剛過去不久,一切才剛剛開始。
「你變了。」
他冷冷地說。
「以前沒人告訴我這些事情,現在我知道了。」
凱蒂說。忽然,就在那一瞬間,她真的知道了。她在可佛遇到約翰的時候,他正被警察追捕。他告訴過她他是個大盜,身上帶了一些什麼東西,好像小小的,沉甸甸的。他也告訴她勞爾,勞爾是個大盜,專門偷竊古董。事情越來越明朗了。然後就是那本掉頁的《時尚》雜誌。「阿爾巴尼亞」她說:「你們都想從阿爾巴尼亞偷出東西來。」
現在她引起了眾人的注意。他們這次是真的呆住了。她擦掉嘴角的血跡,擦擦臉,衝他們咧咧嘴。「我從露台逃走後,一直藏在房子裡。我偷到了塔的鑰匙,放了他。昨晚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我不知這該怎麼辦。我想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下來了。而他只聽我的,也下來了。」
她把頭髮往後一甩。「也許你們覺得難以相信,但事實確然如此。他聽我的,這個可憐的小傻瓜。所以他告訴了我阿爾巴尼亞,本來還會多說的,但你們來了。我一直慢吞吞的拖著他的後腿,你們誤解我了,勞爾。的確,我離開你的時候對性已經非常厭倦了,這也就是我之所以要逃的原因。可現在我對任何事都感到厭倦,沒有工作,對什麼事都不關心。你不覺得我是一個絕好的幫手麼?你並不是一點都不喜歡我的,對不對,勞爾?我希望過去你對我不全都是逢場作戲。」
她看到他的臉色越來和緩,心裡掠過一陣狂喜。他有一個薄弱環節,她知道她有獲勝的希望。
「我知道他對你的感覺。」
勞爾慢慢開口。「這就是我們把你帶到這兒的原因。我們想利用你把他引來,而他果真來了,我拿到了蘋果。不,我親愛的小姐,那不是逢場作戲,那是一種快樂的感覺;當我和你擁在一起的時候。我向你敬禮。顯然你是一個有心計的女人,我低估了你。」
「我們可以回去了麼?」
凱蒂問。「我想洗洗澡,換換衣服。我需要睡上一覺,填飽肚子,現在我的腦子裡一片糊塗。讓我慢慢冷靜下來,勞爾,不久我會給你們很大的幫助的。」
她轉過去對著約翰。他的臉色陰晴不定。「言必有失。」
她輕輕地說,隨即哈哈大笑。「你早就知道這一點,但你還是管不住你的嘴巴。」
她的手順著他的身體滑下去,微笑著看著他的眼睛。「唔。」
她輕快地說,手摸著他的下體。「很好。」
魯西安暴發出一陣大笑。約翰不自覺地挺直了身體。魯西安在他背後用槍托打他。凱蒂笑著,揚長而去。
他們把約翰帶到了塔裡。凱蒂回到了她的房間。安娜給她送來食物,她洗了澡以後上床好好睡上一覺。她知道艾米爾在門外監視著她,但她並不擔心。讓他們完全信任她還得有—段時間。只有勞爾和揚。馬克比較難對付,其他人只是聽命於他們——包括那個善於跟蹤的魯西安——全都是爪牙。但是揚。馬克是比較棘手的,而且他沒有勞爾那種致命的弱點。至少,她現在還沒發現。但她終會找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