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戰戈用夷語對維納說道:「你等會帶你的手下聽我指揮,保管你們打退這些怪物。」
維納原先還對他抱著幾分懷疑態度,但看到方纔那登空飛行的一幕,已然打消了其他顧慮。
他把心一橫,忖道:「反正橫豎都是個死,就聽他的話搏一把。」
他拉開嗓門喊道:「兄弟們,拿上兵器,跟這幫怪物決一死戰。」
不到一刻鐘,屍兵已經踏入林子。
倏然,十道身影蕩著繩索從樹上飛下,手中劍刃順勢一揮,嗖的一下便斬斷了前方探路的十幾個游離屍兵的腦袋。
屍兵後方的控陰士似乎早已料到這樹林內的變故,立即發出指令,使得後方跟上的士兵舉起盾牌護住脖頸和腦袋。
前鋒屍兵繼續推進,但還沒走上五十步,便見後方樹木上又蕩下十個西夷士兵,揮劍往他們頸後劈去,屍兵僅護住前面,而後面卻是空了出來,被對方一劍斷頭。
後方襲殺成功,又有十個士兵從側翼襲來,一個照面又放到十個屍兵。
就這樣子,前後左右,相互掩護,不消片刻就取得不錯戰果——五十個士兵砍斷了將近百名屍兵。
這套戰法與八臂猿族的叢林作戰頗為相似,當初龍麟軍與昊天教惡戰時,便曾在叢林內力斬雙天之一,這輝煌戰果也引起了各方關注,鐵鷹乃鐵如山嫡孫,將門虎子,豈會不感興趣,於是便捉摸出了一套叢林戰陣,取名為林海戰陣,此法真正的威力其實是讓士兵從多個方位襲殺敵人,正面背面側翼等方位配合,若是操練熟絡,更能結合八門變化,輔以環境氣候,自有一番驚人威力。
這些西夷兵將既是殘兵又是臨時學陣,再加上東西方差異,連這套戰法的半成威力也沒有發揮。
就在此時,後方的控陰士察覺到前鋒遇阻,於是便下令巨屍出戰。
十幾頭龐大的巨屍咆哮一聲,踏著沉重的步子衝了過來,它們身軀龐大,兼之皮粗肉厚,堪比鎧甲,所過之處草木盡摧,山石崩裂,活脫脫的攻城利器。
幾尊巨屍衝了過來,揮舞著雙臂,就如同輪風車般,一個眨眼就折斷了數棵大樹,西夷兵的騰空攻勢頓時無以為繼,還有幾個士兵躲避不及被巨屍砸死,有的落在地上被踩死,傷亡不輕。
林海戰陣雖被瓦解,但侯戰戈卻任暗讚不俗,畢竟這些夷人都是臨時拼湊,能夠小挫敵方的先鋒屍兵,戰績也算不俗,不由得對鐵鷹多了幾分佩服。
侯戰戈對維納說道:「進行下一步。」
維納點頭,立即命人吹響號角,隱匿在林中的第二波戰士立即動身,只看他們一個翻滾,從草叢裡竄到巨屍足前,劍鋒一揚,恰好劈在膝蓋、腳踝等關節處,巨屍雖然刀槍不入,但關節處卻無厚皮覆蓋,正可一劍破之,而關節斷裂,其動作也受到影響,無法發揮那橫衝直撞的威力。
此法名為滾地龍斬陣,講究快、敏、銳,分為多波攻勢,第一波便是滾地砍腿,第二波便是藏身地下再突然衝出,還有配合地刺、劍刃等短小兵器專門攻下盤,此舉並非要殺敵,而是要將前面的敵人砍倒,令其倒下,從而阻斷後續大隊的推進,甚至可以擾亂陣勢,在此陣之中還十分講究出刀快,收刀迅,也就是快打快退,不做糾纏,砍翻敵人前軍後,莫要戀戰,既避免陷入敵人後軍重圍,又可以讓己方大隊捉準敵軍短暫的亂軍而施加攻擊,進一步擴大戰果。
但這些西夷人看到巨屍被砍倒,憋屈多日的心情總算得到釋放,興奮之下便要將這些巨屍斬殺,可是這樣一來便誤了撤退戰機,遭後續的屍兵圍起一鍋端了。
侯戰戈暗叫一聲可惜,若這些夷兵再給他訓練一些時日,此刻便可以趁勢而上施展下一個戰法——銳鋒陣,此陣以大恆軍的三花破敵陣為基礎,演變出三人為一基本作戰組的陣型,一人持長矛在前突進,兩個盾牌刀手左右護持,集中一處,以點破面,而且這三個人要同吃同住,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培養出堪比手足的情意和默契,一上戰場便,槍手便一心負責戳殺敵人,盾牌刀手則在兩側掩護,三人始終保持三步之內的距離,同進同退,若練到極限,三人還可氣息相通,元氣互補,猶如一個整體,不分彼此。
維納知曉前陣失利,有些懊悔,問道:「東朝使者,這法子似乎沒有什麼效果呢?」
侯戰戈呸了一聲道:「我明明說過只出一擊,無論有無得手立即後撤,可你的手下貪勝不知輸,白白送了性命不說,還連累後續戰法。」
維納被訓斥得面紅耳赤,也不好做聲。
尼亞問道:「使者,那我們該怎麼辦?」
侯戰戈翻了翻白眼,大手一揮,道:「留下三十人斷後,其餘的立即撤退!撤退的時候所有人用黃泥塗抹全身,掩蓋人味。」
既然滾地龍斬陣已經失效,侯戰戈也自知後續陣法無從施展,但這套戰法之中最為重要的便是——撤退。
撤退二字對於一般人來說象徵著屈辱和吞敗,但對於精明將領來說卻是一門高深的學問和手段,因為這撤退要退而不亂,又要有效阻擊追兵,要最大程度地保存實力,實在是十分不易。
鐵鷹出生將門,祖父又是三朝元老,軍中功勳,他自知這個道理,所以開戰之前就得針對不同的敵人、不同的兵力、不同環境擬定好撤退方陣。
侯戰戈默念卷軸內容:「退兵者非怯戰,乃保存實力也,退時需分先後,有序而行,三軍齊心,後軍退,中軍護;中軍退,前軍護,前軍退,精兵護。精兵護主,乃以少擊多,需行如風,動如電,不可纏戰,亦不可不戰。準則有三:其一因地制宜,地利阻敵,延敵戰機;其二,速戰速決,合兵一處,破敵先鋒,激將亂心;其二,虛實交替,誘敵失向。」
回想一遍之後,侯戰戈帶領留下的三十人,先命十人迅速佈置陷阱,他藉著叢林之便,在四周佈置陷阱機關——挖深坑,埋倒刺,拉絆繩,這些對於不畏疼痛的屍兵來說算不上什麼,但卻能針對其雙下肢,阻其行軍速度痛,又在陷阱之後的三里處佈置大量的乾草,持著火把以應對,最後又讓他們捉來一些野獸殺死,將其血液放出,盛於桶盆之內。
佈置好一切後,侯戰戈再命另外十人道:「你們把泥土抹在身上,掩蓋住人味,蒙過屍兵的嗅覺,然後再用水濕的油布裹住身子躲到山寨裡,當屍兵越過陷阱後,立即放火燒掉城寨!」
士兵們十分不解,正想提出疑問,侯戰戈反手一掌拍斷一棵大樹,冷哼道:「再敢囉嗦,立即跟此樹下場一般。」
眾人立即閉嘴,侯戰戈道:「你們一看見起火,立即衝出來殺敵,切記,砍倒一兩個怪物就向西面跑去,千萬不要讓對方圍住你們,只要他們不追你們,你們就又回去殺敵,也同樣道理,殺上一兩個就跑。」
其實這套道理便是擾敵之法,敵進我退,敵退我進,但使用這種戰法的人必須是精銳部隊,侯戰戈也不奢望這十個殘兵能起到多大作用,只不過給尼亞等人爭取更多的時間。
屍兵繼續推進,層層緊逼,很快便壓境跟前,恰好落入先前佈置的陷阱之中,不少屍兵雙腿受阻,停滯不前,給後續部隊帶來了不少麻煩。
控陰士心生不耐,派出三十個身體外被白甲包裹的屍兵出陣,這些屍兵乃煞域新兵種,稱為骨屍,乃以屍毒將侵蝕其骨骸,令其變異,撐破皮肉,長到體外,形成一層包裹自身的骨骸,其堅硬程度不下於厚甲重鎧。
躲在不遠暗處的侯戰戈見到這幾個骨屍眼睛不由得瞇了起來,細聲嘀咕道:「這倒跟她的骨甲頗為相似,且不知威力如何。」
他本想試著對那些骨屍打一掌,但還是按耐下這念頭。
骨屍不懼刀槍,強行越過陷阱,並摧毀各種機關,就在此時,山寨倏然竄起一團濃煙,頃刻間便被火舌吞沒。
那名控陰士冷笑道:「寧死不降嗎?」
他以陰術探魂,發覺燃燒的山寨並無魂魄溢出,也就是說根本沒有人喪命。
「哼,虛張聲勢,亦妄想混淆視聽!」
控陰士冷笑一聲,自覺識破對方劣計,繼續命令屍兵推進,誓要擒住那逃走的殘兵。
然而,前方也竄起了火苗,大火蔓延,竟是一發不可收拾,將整個森林都給點燃了,屍兵乃至陰之物,對此熊熊烈火有種天生的抗拒,動作再度遲緩下來。
火勢大盛,將屍兵暫時困在林內,這時躲在廢寨的十名西夷士兵迅速奔出,悄無聲息地摸到屍兵一側,看準了幾個外圍的屍兵將其一劍斷首。
屍兵被毀,控陰士心有所感,立即派出一支百餘人的屍兵迎戰,但西夷士兵轉身就跑,他們人數較少,而且分散逃竄,一時間屍兵也難以追上。
控陰士心忖道:「算了,幾個小角色罷了,不必理會,還是繼續剿滅這股抵抗勢力吧。」
他命令巨屍搬起泥石沙土去蓋那火焰,藉此滅火,就在它們忙到一半時,那十個人又跑了回來,逮住機會再砍掉幾個屍兵,如此反覆倒是惹得控陰士大怒,施展秘法,召出一支二十餘人的屍兵,其四肢修長,身軀筋肉結實,奔跑起來,快若駿馬,頃刻間便追上那十個士兵。
看著士兵被屍兵咬斷喉嚨,侯戰戈依舊不動聲色,只是將這支屍兵記在心裡。
「進行下一步。藉著火勢掩蓋大部隊撤退的痕跡!」
侯戰戈給剩餘的二十個士兵下達命令,令其毀去留在地上的車輪痕和腳印,再讓他們將準備好的獸血塗抹在身上,最後四散逃竄。
由於大部隊被泥土掩蓋了人味,所以這二十個人身上的血腥味十分明顯,令得屍兵十分急躁不安,欲要飲血吃肉,紛紛發出低沉嘶吼,控陰士見屍兵們有暴走的傾向,急忙施加陰力鎮壓,一股磅礡冥力撒布開來,一個聲音唸唸有詞道:「鬼尊號令,屍祖降赦,控陰弄魂,為吾所用!」
對方動作甚大,侯戰戈眼睛一亮,立即瞧見那名控陰士之真身,竟是十大鬼王之一的日游神。
日游神唸咒施法,花了好長時間才將其安撫下來,重新掌控軍權。
「竟然派出了日游神,看來厲帝對這新軍十分重視,將為數不多的幹將也調到西方來練兵了!」
侯戰戈微微一笑,悄無聲息地閃身離去,此戰雖然未能給對方一個迎頭痛擊,但卻在敵軍重兵之下保全了這幾百人的殘兵,而付出的傷亡也僅有二十多人,也算是小勝了一戰。
離開樹林,侯戰戈到了指定地點靜候片刻,便見那二十個人陸陸續續趕了過來,他們留下來斷後,全部都抱了必死之心,如今生還歸來,無不對侯戰戈豎起大拇指,佩服不已。
侯戰戈道:「客套的話暫且省下,如今屍兵行軍速度被阻,相信尼亞王子他們已經遠離危險,咱們還是速速趕去與他們回合。」
眾人齊聲稱好,對他無不是言聽計從。
宮采苓緩緩睜眼,發覺自己正躺在床榻之上,身蓋錦被,呢喃自問了一句這是哪兒?倏然回想起那「小淫賊」
輕薄自己的情形,臉蛋一紅,嚇得掀開一角被褥查看自己身子,衣衫總算齊整,她臉蛋的溫度才逐漸降下。
一個婢女捧著一個水盆推門而入,宮采苓正想問她一些事情,誰料這婢女面露歡喜之色,掉頭便走,弄得她好不納悶。
不消片刻,一個俊俏公子快步踏入屋內,宮采苓看清他的面貌,心跳加速,面紅耳赤,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那日輕薄自己的小淫賊。
魏劍鳴關切地問道:「宮姑娘,你醒了,感覺可好?」
宮采苓面凝寒霜,雙手攏被掩胸,警惕地看著他,問道:「這是哪兒?我怎麼會在這兒?」
魏劍鳴道:「這是天劍谷,你被陰氣入體,昏迷過去,所以在下自行主張,先讓姑娘在此休息調養。」
宮采苓見他目光清澈,神情真摯,也安心了幾分,答謝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采苓始終多日,料想家兄也頗為擔憂,這便告辭,來日再登門道謝。」
魏劍鳴道:「這恐怕不行,因為煞域合併了魔界,這段時間全國戒嚴,還是多等幾日,待劍鳴俗事一結,立即送翁主回去。」
宮采苓眨了眨明媚的眸子,問道:「公子有何要事纏身?」
魏劍鳴接觸到她含水秋翦,心跳不禁一陣加速,面頰不由一紅,道:「天劍谷接到皇帝密信,委託了一些事情,翁主還是莫要聽的為好,省得煩擾心神。」
宮采苓心忖這個公子雖俊,但面皮也忒薄了,怎麼說不到三句話臉便紅透。
魏劍鳴乾咳一聲道:「這幾天便請翁主屈尊在寒舍幾日,待劍鳴回轉後便親自送翁主回去。」
宮采苓微微頷首,柔聲道:「采苓曉得,還望公子一路小心!」
魏劍鳴心頭一暖,只覺得佳人一句話堪比千叮萬囑,不由得頭重腳輕起來。
他不敢久留,生怕繼續在宮采苓面前出糗,便道了一聲告辭,又囑咐婢女好生照料,這才轉身離去。
離開宮采苓休息的庭院,魏劍鳴走出劍谷,只見谷外已經站著兩道身影,正是孔丘、宗逸逍二人。
魏劍鳴道:「累三位久候,是劍鳴失禮。」
孔丘笑道:「公子言重了,吾等也是剛到。」
宗逸逍道:「魏公子氣色不俗,看來舊傷已然恢復,真是正道之福。」
魏劍鳴道:「哪裡哪裡,此行九幽深淵,劍鳴還得仰仗諸位前輩。」
宗逸逍笑道:「我們也是受朝廷委託,公子不必客氣,畢竟此行還有不少地方得仰仗公子的劍心神通。」
當日侯翔宇派親子侯戰戈西行探查,而朝廷也請武林正道協助貂蟬煞域之事,皇帝親自寫信給儒道二教以及天劍谷,三大門派便派精銳,探查九幽深淵,儒門由東宗教主以及元老宗逸逍負責,道門則由北門的元鼎負責,天劍谷兩位長老需要繼續坐鎮總壇操控誅仙劍陣,所以由魏劍鳴代表。
進入西域後,繼續朝西北方行三百餘里,便到達一處荒漠寒冷之地,此地遍地黃沙,寸草不生,滴水不見,荒涼之極,猛烈的寒風夾雜著黃沙撲面而來,人畜一旦進入就猶如遭受萬箭加身之痛楚,可謂是易守難攻,正是不毛荒漠,而九幽深淵的入口便在此處。
魏、孔、宗三人進入荒漠後,元功自動流轉,在身體外形成一道氣牆,使得風沙難進三步方圓,倒也不懼這嚴峻的天險。
孔丘給魏劍鳴遞過一枚玉符,道:「魏公子,此乃鴻鈞道長所贈元陽靈符,配帶在身可抵禦煞域陰氣,維持正常功體。」
魏劍鳴道了一聲謝,將玉符接過掛在脖子上。
宗逸逍道:「太荒時期,一群冥修者霸佔忘川河,並建造了煞域,境內陰氣極重,不下於酆都鬼城,外界修者一旦進入功體便會受到抑制,我們三人佩戴者元陽靈符,自然不懼,但此符製作甚是困難,所以此行目的便是要尋找出破解煞域地利的訣竅,為日後揮軍平煞做足準備。」
過了半響,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眼前,正是元鼎真人,他同三人打了個招呼,便默運道決,口中唸唸有詞,豎指一點,憑空出現了一道空間裂縫。
魏劍鳴奇道:「這便是煞域入口嗎?」
元鼎搖頭道:「非也,煞域入口還要再往西走二十里,但若從那進入,無疑是驚動對方,所以貧道便在外圍撕開一個小口子,以免引起對方注意。」
四人迅速鑽入裂縫,眼前景色倏地一變,天空乃一片暗紅陰沉,地上佈滿紫黑泥土。
魏劍鳴留心傾聽,聞及水聲傳來,循聲望去卻見一條湍急的大河,河水亦是暗紅色的,好像流淌著的不是水而是血。
孔丘熟讀三教典籍,一眼便瞧出端倪,說道:「水色暗紅,內蘊陰氣,正是傳說中的忘川河。傳聞忘川河長八萬里,寬千里,此處河面不足半里,想必是一個小支流。」
魏劍鳴感覺到一股凝重陰氣逼迫而來,正不住侵蝕體內元功,使得四肢末端生出陣陣寒意,就在此時,胸口傳來一股暖流,湧遍全身,陰寒之氣頓時消散無形。
元鼎和宗逸逍身負破虛修為,自然不懼陰氣籠罩,但為了避免遇上厲帝而吃虧,兩人也佩戴了玉符,四人隱匿氣息,沿著合流前進。
河面逐漸變寬,也相當於越靠近忘川河主幹,陰氣也越發凝重,而魏劍鳴卻覺得胸口的玉符所產生的護體效果也越強,好似一層堅硬的鎧甲包裹在身上,隔絕了陰氣的傷害。
魏劍鳴不禁嘖嘖稱奇,讚道:「玉符的護體陽氣當真是遇強則強,若能大量製造,煞域又何足道哉。」
元鼎輕哼一聲,道:「小子說得倒輕巧,你大搖大擺地在煞域行走,淨塵和三百練氣士卻是累死累活。」
魏劍鳴驚愕地道:「這是何解?」
宗逸逍歎了口氣道:「這四枚玉符可不是單純的符咒,而是內蘊陣法,此陣法則與外界相通。而陣法正是由淨塵道長以及三百練氣士共同維持的,我們能不受陰氣影響,實際上是一個破虛高手和三百道者的辛勞,他們此刻正聚在一起,凝練天地陽氣,以維持玉符的威力。」
元鼎哼道:「原本不必這麼麻煩,但厲帝這賊廝吸納了魔界,使得煞域地脈更加渾厚,陰氣極為難纏,等閒之法實在難以對抗。」
說到這裡,元鼎神色一斂,朝眾人擺了擺手,傳音道:「前方有有古怪,爾等小心。」
前方竟是出現了一片茂密的樹林,這倒是叫四人暗自驚奇,畢竟剛才一路走來,除了奔騰的忘川河水外就是一片荒涼,如今竟出現了一片樹林,叫人怎能不防。
宗逸逍蹙眉道:「此林頗為古怪,冒然進入唯恐有不測變數,但咱們身處煞域,使用神念探查,同樣有暴露的危險,當真是進退兩難。」
元鼎冷哼道:「區區一片小林,何足道哉,待貧道入內一觀。」
他藝高膽大,一擺衣袖便要入林。
魏劍鳴說道:「由元鼎前輩探插此林無異於殺雞用牛刀,此等粗事何須勞煩前輩大駕,由晚輩代勞即可。」
元鼎來了興趣,瞇著眼睛道:「小子,你有本事探清林中虛實?」
魏劍鳴道:「能不能探,前輩一看便知。」
說著斂神凝氣,一股劍芒融入虛空,心隨意行,念頭所達,林內景像一覽無遺,正是劍心神通。
神念外放其實是元神靈力的延伸,雖然可以感應外界情況,但卻容易引起煉魂高手注意,此地又是在煞域,只怕他們放出神念還未走上十步就被對方發覺,然而劍心卻是一種玄之又玄的秘法,不似神念那般由元神發出,而是劍者心念之延續,蘊含劍道真意,即便是煞域這些擅長魂魄秘術的修者也察覺不到元鼎不禁點頭道:「好小子,年紀輕輕竟練成劍心,於秀婷果真不俗,有你這麼個好兒子!」
劍心代耳目,魏劍鳴清晰地看到林內狀況,這座林子佔地千里,林內生長著不少奇花異草,如食人怪花,吸血異草,融骨魔樹,此外還有不少怪鳥異獸,什麼雙頭烏鴉、龜殼蜥蜴、三腿蛤蟆、六尾獵豹……魏劍鳴忖道:「這些異獸怪花似乎是魔界特產……」
他繼續深入探查,發覺地脈之下隱約有股魔氣竄動,頓時明白過來,這兒便是魔界原來的領地。
林內走來一隊身著籐甲士兵,魏劍鳴認出對方正是桓蒼魔君麾下的碧魔木軍。
魏劍鳴將林內所見告之,元鼎沉思片刻,道:「此林想必便是魔界七領域中之一的不朽木林。乃碧木魔君之領地,咱們便繞道而行,能避則避,莫要與對方衝突。」
宗逸逍也同意此說法。
眾人繼續屏氣斂元,不入森林,試著繞路。
熟料剛避開森林,立即遇上一片汪洋大海,海水黝黑如墨,一望無際,叫人著實苦惱。
「黑水玄海?」
宗逸逍苦笑道,「剛過不朽木林,又遇黑水魔君的地盤,看來今天要深入煞域恐怕得花費一番心機了。」
元鼎半蹲而下,手掌按在地上,巧施探地引氣之道術,欲以小見大,從玄海四周地脈水氣推算出煞域之概況。
元鼎的眉頭越發緊湊,心情也越發沉重,良久他歎了一口氣,從懷裡掏出那枚元陽玉符,說道:「淨塵,你怎麼看?」
魏劍鳴著實不解,為何這元鼎道人稱玉珮為淨塵?就在他疑惑之際,卻感到胸口一暖,那枚玉符竟微微顫動,一個聲音傳入腦海,正是淨塵的聲音:「元鼎,你應該也猜到了,魔煞合流之後,煞域也融合了魔界七大領域的魔元,此地之凶險恐怕猶在酆都之上。」
魏劍鳴驚得說不出話來,孔丘解釋道:「玉符與淨塵真人所佈置道陣連通,也等同於佈陣者的小半個分身,所以淨塵真人能在千里之外知曉我們的所見所聞。」
宗逸逍已經隱隱猜出了一些端倪,孔丘依舊抱有不少疑問,而魏劍鳴無緣參加當年的酆都血戰,對此更是不解。
元鼎解釋道:「煞域原本乃是至陰境域,凝聚了大量陰氣,可侵蝕活人陽息,耗損外人功體,但破解原理也十分簡單,要麼尋到冥海之穴,斷其陰脈,卸去陰氣;要麼對症下藥,以陽克陰,如佩戴至陽符咒、服用極陽丹藥等等。可是七大魔境融入煞域之後,事情便不單純了。」
宗逸逍沉聲道:「依道長高見,可是至陰至邪之氣有了陰陽五行之變化?」
元鼎點頭道:「果真英雄所見略同!眾所周知,七大魔境包括了陰陽雙魔和元魔五君的轄地,他們麾下領地分別包含了陰陽金木水火土,這七種不同的地氣融入煞域陰脈之中,令得煞域地氣變得更加複雜難纏,單憑原先的陰陽相剋之法已經不足以應對了。」
這時玉符內傳來淨塵的聲音,只聞他補充道:「比方說,陰魔地氣匯入至陰煞氣,便增強了這股陰氣,而陽魔地氣便使得陰煞含陽,以此類推,五行魔氣的參與,令得陰煞地脈複雜多變,若僅是陽克陰,那勢必會增強陽魔地氣,間接地增強了陰煞之氣。」
宗逸逍問道:「按照二位道長所言,煞域現在是至陰之氣為主,輔以陰陽五行變化,那既然如此,那咱們可否反其道而行,以至陽為根本,同樣輔以陰陽五行之變化,製造符咒陣法,藉此克制這煞域結界?」
淨塵歎道:「理論上可行,但實施起來卻十分困難,因為符咒和陣法都是死的,可是這股陰煞之氣卻是活的,它的變化皆由厲帝控制,就算我們製造出相應的符咒,但厲帝也會相應調整陰煞之氣的變化,屆時這七種氣息的成分發生改變,那麼咱們的符咒便一無是處。」
說到這裡,眾人皆沉默不語,要想不受陰煞之氣影響,那麼就必須有「活符」,而這活符就是他們現在身上佩戴的丹陽玉符,然而這四枚符咒恐怕已經是道門的極限。
魏劍鳴提議道:「既然無法大量製造符咒對抗陰煞之氣,那我們是否可以從本源入手,直接破解煞域的陰丹冥海?」
這陰丹冥海對於煞域而言便是一個高手的丹田氣海,受損之後陰氣便會潰散,可謂是一勞永逸的做法。
元鼎道:「想法是好,但陰丹冥海乃煞域至高機密,只有域主方能知曉,即便是當年的冥師符九陰也不知道冥海所在。想知道,只能直接問厲帝了!」
魏劍鳴不禁暗自苦笑,心中自嘲道:「看來要找這冥海,還不如去殺厲帝來得直接。」
元鼎跟淨塵商量了片刻,說道:「這七大魔境已經環繞在煞域四周,無論如何都難以避開,既然這樣咱們還是直接越境吧。」
其餘三人也贊同此法,於是便將氣息壓制到最低,貼著海面飛行,盡量不要驚動鎮海魔軍。
行了八百里,已經深入玄海中心,卻仍不見對岸,好似這片海域是無窮無盡一般,深黑的海水依舊平靜,未見明顯波濤,透著死一般的寂靜,猶如暴風雨來臨的前奏,令得眾人的胸口十分憋悶,好似被巨石壓住般。
倏然,海面上飄來一股濃霧,令得眾人眼前為之一朦,難以視物,與此同時聽力也受到干擾。
糟糕,行蹤暴露了——四人同時泛起這麼一個念頭,心念未止,卻見黑水翻湧,狂風掀浪,怒濤倒捲,海嘯撲面。
海水蘊含著磅礡魔氣打來,就算是宗逸逍和元鼎這般破虛高手,在猝不及防下也得先選擇避開鋒芒。
躲閃之際,濃霧再捲,將四人分隔開來,似要各個擊破。
元鼎環顧四周,覺得霧氣甚是詭異,籠罩東西南北、上下左右,呆在霧氣中他絲毫感覺不到時間和空間的存在,此地宛若已成虛無之境,零之空間。
嘩啦一聲,巨浪再起,一個浪頭化作無數凶魔,張牙舞爪地撲來,元鼎穩住陣腳,翻手一掃,蕩出一道雷火掌氣,輕鬆劈開巨浪,擊散魔形。
雖破魔氣海嘯,元鼎仍被濃霧困鎖這時一個聲音飄入眾人耳中,正是黑水魔君冷瀾:「元鼎老兒,這黑水玄海乃本君地頭,莫以為隱匿氣息便能瞞天過海!」
元鼎冷哼道:「這種伎倆道爺稍一提氣就能將其崩碎。」
冷瀾嘿道:「那你就儘管提元運氣,就算把這玄海填平都沒關係!」
元鼎面色一斂,便知對方已經看出自己的來意,也看出他們不欲將事情鬧大,所以才用一個困陣將其封住。
冷瀾嘿嘿道:「你只需走出這玄海,本君就當什麼也沒看見,你們愛幹嘛就幹嘛!」
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只要你們能通過此陣,想怎麼調查就怎麼調查,我也懶得上報。
元鼎暗忖道:「這魔孽看出我們不欲驚動外人,故而以此劣等困陣封鎖,想藉此羞辱貧道,以報往日之仇!」
元鼎本是傲氣之人,心想就算不動用真正功力,以自己陣法的造詣要走出這團迷霧又有何難,於是他便打定主意要以技巧破陣,給這魔頭一個下馬威。
觀陣法,窺陣眼,元鼎很快便瞧出迷霧虛實,腳步凌空虛踏,先走七星,再踩乾坤,幾個轉身便走出迷霧之外,眼前景色再度清明,腳下已是海岸,顯然過了黑海。
元鼎稍一合算,發覺竟然過了半個多時辰,心想道:「這股海霧竟有緩慢光陰之效,可謂是陣中半響,陣外千年!」
又過了數息,宗逸逍和孔丘先後出來,兩人完好無暇,並未遇上什麼凶險。
三人將陣內所見告之對方,皆是奇怪,實在搞不懂這黑水魔君是作何打算,他若是一心為煞域辦事,剛才佈陣之時完全可以對上稟報,然後調集人馬守株待兔;他若是不服厲帝,也沒必要弄這種中看不中用的困陣,直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他們過去,畢竟弄出這麼個陣法多少都會引起煞域中人的注意,而他又似乎想將此事隱瞞下來,如此一來,等同於告訴厲帝他在陽奉陰違,這種做法純粹是自招麻煩。
等了片刻,仍不見魏劍鳴出來,宗逸逍不禁有些焦躁,忖道:「難不成那魏公子遇上危險了?若當真如此,我們如何向於谷主交代!」
想到劍仙怒斬偽佛的事跡,宗逸逍也頓感忌憚。
就在此時,海上迷霧漸漸散去,但卻不見魏劍鳴身影。
元鼎眉頭一皺,冷哼一聲,道:「冷瀾小兒,你將天劍谷那小子怎麼樣了!」
冷瀾聲音響起:「元鼎道爺,本君可沒那麼大膽子去害劍仙愛兒的性命,你儘管放心,這魏公子好得很吶!」
元鼎道:「那人呢!」
冷瀾嘿嘿笑道:「本君只是告訴他厲帝在兩個時辰前經過玄海,出了煞域,往天劍谷奔去了!」
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然後魏公子就十分著急地離開了!」
三人臉色一變,暗叫不妙,孔丘沉聲問道:「你將這事告訴我們,就不怕厲帝尋你算賬?」
冷瀾嘿嘿笑道:「在玄海之內,本君雖說不上無人可敵,但要想隱瞞一些小事還是可以輕易辦到的!你們要是想走的話,就儘管回頭,本君絕不阻撓!」
三人被困在陣中已達半個時辰,這段時間已經足夠發生許多事情,孔丘擔憂魏劍鳴安危,當機立斷,道:「師叔,元鼎道長,咱們還是快去天劍谷吧!」
這儒道雙巨頭點了點頭,皆表同意,三人立即掉頭,飛回玄海,也顧不上驚動煞域之人,火速奔出煞域,直撲天劍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