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雲夢譚 (卷四十)第一章 明買明賣·守望相助

  皇城決戰的前夕,對同盟會而言,最寶貴也最重要的情報,就是皇城之內的佈置了,袁晨鋒把大部分的實戰部隊撤出京師,但這卻不等於他放棄了情報方面的努力,即使是最後一天,他仍用盡每一分努力,試圖查出皇城之內的最新狀況,希望這一戰不要在己方盲、聾、啞的情形下進行。

  這些努力絕不是沒有收穫,皇宮原本的構造圖,就已經被同盟會收藏在庫,袁晨鋒費盡心思去查,同盟會的情報人員捨生忘死,用人命去填,也陸陸續續查出不少新的情報,包括皇宮的哪個部分進行改建,增設了什麼殺人機關,皇宮內的兵馬又如何調防等等,全都是很有用的消息。

  問題是,如果一樁一樁分開來看,這些情報確實非常有用,但若把這些情報整合起來,這個問題就很大了,這些情報亂七八糟,彼此間還相互牴觸,明明是同一個地方,昨天才埋下大量地雷火炮,今天就全部鏟掉,改挖硫酸池,普天下絕對沒有人這樣布機關的,這看起來根本不是機關佈置,只是某個超隨性的暴發戶,隨便拿工程來玩。

  看著這些來之不易,卻又大有問題的情報,袁晨鋒非常懊惱,覺得自己是被別人耍著玩。

  「可惡,光看這些東西,根本沒辦法做判斷,就算一批人看錯,怎麼會前後十幾批人都看錯?還是說……必須要我自己親自去看一次?」

  袁晨鋒說得焦慮,孫武在旁都能感到他所承受的壓力,想要自告奮勇,潛入王宮去探查詳情,卻給人出聲阻擋。

  「沒這必要吧?王宮又不是說進就進,說出就出的地方,你們兩個就那麼跑進去,萬一給人捉了當人質,同盟會的處境豈非更加不妙?」

  出聲的是路飛揚,他站在窗邊,看著外頭的天空,之前沉默已久,現在雖然開口,卻似乎心情不怎麼樣,連帶臉上表情都不好看。

  「我想我應該不用提醒,皇城內部的最新情報,對我們是何等重要吧?我突然發現,如果要派個武功夠高的進皇城內探查,比起孫兄弟,路老師你才是最佳人選吧?」

  「呃,有道理啊,想想是該我去,但皇城內如果機關很多,我也沒把握全身而退,要是受了點傷,明天的皇城之戰豈不是……」

  「那不是很好嗎?你去受點傷回來,有傷在身,明天的決鬥直接可以不用出場了,你不出場,我們直接包袱收收,可以回家,結束這場鬧劇,該幹啥繼續幹啥,什麼都不用煩了。」

  袁晨鋒口氣不好,臉色更差,以他的個性,如果不是被逼到極限,絕對不會露出這種表情的,路飛揚也微微一愣,但馬上就豎起大拇指叫好。

  「幹得好!店小二,拿酒來!這是應該好好慶祝的時刻,我家的晨鋒,今天開始變成男人啦!」

  路飛揚是真的高興,不是存心嘲諷,孫武與袁晨鋒都聽得出那一股喜悅之情,不過,在這個時間點、在這件事情上,他所表現出的喜悅,適得其反地刺激到兩名年輕人。

  年輕人奇差無比的表情,路飛揚查覺到了,這多少令他有些懊惱,自己並不是有意要刺激他們,之前自己種種過激的言行,都存有特定意義,也小心拿捏分寸,沒有作得太過火,不過……今日自己因為外頭陰霾的天氣,憶及往事,情緒不佳,失了分寸,確實過分了,再怎麼說,這兩個小子也是為了自己的事在操心,特別是袁晨鋒……

  哄小孩子實在是一件很麻煩的事,自己在這上頭真的很不擅長,他們兩個都是好孩子,可惜成人的世界比他們所知要更複雜,他們已經歷過許多江湖風雨,曉得什麼是黑、什麼是白,卻還不能接受在黑與白之間,還有灰色的存在,無關正義,無關邪惡,有的……只是熱血燃燒後的餘燼……他們也不知道,明日的勝負不會只憑一些機關、一些法寶就起變化,決定勝負的關鍵不在這裡,操心又有何用……

  說起來,該抱怨的是自己,明明心情正壞,卻還要顧慮這兩個小子的感受……

  「想知道皇城內的狀況嗎?不用那麼麻煩的,我有辦法。」

  小殤的適時出現,緩和了氣氛,也替路飛揚帶來問題的解法,當她貼在路飛揚的耳畔,輕聲說出她的辦法,路飛揚先是皺起眉頭,懷疑這方法真的可行,但很快就點點頭,摸著下巴,覺得這方法果然不錯。

  「你要記得喔,大戶人家有大戶人家的規矩,你如果直接找人家頭頭,人家肯定不會理你的,畢竟人家也要面子啊。」

  「瞭解!就像開門之前要先敲門一樣,直接找大魔王是不合禮數的,總要先找些可愛的小怪物,才是勇者的禮節……雖然有些離經叛道,不過我喜歡這樣,而且還有少許教育意義,行啊,就這麼幹吧。」

  路飛揚邊說邊點頭,還朝著孫武兩人看了一眼,這一眼看得兩人心中叫苦,不曉得又會有什麼荒唐點子或荒唐事,就看見路飛揚哈哈一笑,來到窗邊,推開窗戶,吸了一口氣,跟著便放聲大叫。

  「喂!魔門的嘍囉們,替我傳個話給你們老大,我要看皇城的最新佈置圖,快送一份來給我!」

  這段話輔以真氣發送傳出,聲聞何止十里,半個京師的百姓都能聽得到這一聲大喊,難得的是,靠得近的人不覺得大聲,離得遠的人也不會聽不見,只不過耳裡微覺嗡鳴作響,這就是絕頂修為。

  大半個京城的百姓都能聽見,這話要傳達給魔門肯定不成問題,只不過,在魔門有回應之前,大批百姓紛紛探出頭來,看看是哪個神經病這樣叫喊,吵得街坊不得安寧。

  路飛揚喊的話簡單易懂,但正常人都不會當真,即使是孫武、袁晨鋒,也覺得荒唐,同盟會與魔門從不友好,立場敵對,明天更要生死對決,哪有可能會回應己方的要求?

  「老師,你……你這也未免太……」

  「太什麼?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是最起碼的連橫合縱,你當領導人也挺久的,不會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吧?」

  「連橫合縱我當然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我也會操作,但你……你這種搞法,連操作都談不上啊,敵人怎麼可能會……」

  「唷!操作形式這種東西,還有固定的嗎?一定就得黑箱作業,私底下遣使跑來跑去,這樣才叫操作,就不能光明正大,開門見山直接講?」

  「……開門見山和開窗大叫,這兩者之間我認為有不小的差距。」

  在兩人對話的同時,孫武一臉無奈,目光不停地望向窗外,路飛揚道:「怎麼了?小武,你也覺得我說的不對?」

  「你對不對我不知道,但外頭圍的人越來越多了,這麼多人在底下指指點點,感覺好丟臉喔。」

  「什麼啊,這點小事就覺得丟臉,將來還能當個好政客嗎?隨他們指去,你要是不喜歡,就扔幾個花盆下去,人就少了。」路飛揚笑道:「不信我,你也應該相信小殤啊,這辦法是她提出來的,你放心吧,不用多久,魔門的使者就會找上來了。」

  「你搞錯了吧,我哪有說魔門使者會登門上來?」

  小殤的插話,連路飛揚也嚇了一跳,「不是吧?我是相信你才這麼作的,現在你說人家不會來,那我豈不真的變成神經病了?」

  「不用奇怪吧?你這種喊法,人家會登門上來才奇怪咧,你等著吧,對方的回應也會很開門見山的。」

  小殤說話的同時,一直望著窗外的孫武,注意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上魔三使中的老人,這個本應算是魔門長老級人物的高階幹部,被路飛揚重重折辱過後,似乎完全淪為魔門的丑角,被當成跑腿送信的來用,只見他滿面尷尬地出現在街角,看著擠了滿街,往上指指點點的群眾,看起來非常猶豫。

  若有得選擇,孫武相信他一定會進入這家客棧,當面把所帶的訊息說出,可是他似乎也負有嚴命,不得不為,所以最終他只能站在街上,對著這邊的方向,提氣大喊,「門主說,這樣子太不給銀劫面子,怕他以後不好做人!」

  這聲大喊,沒有路飛揚剛剛那樣一聲厲害,無法傳到半個京城,卻也足夠整條大街上的人都聽見,人們以為又來了一個瘋子,幾百雙眼睛一起朝他看去,千夫所指的壓力,讓孫武對這老人深感同情,換作是自己,還不如挖個地洞跳下去算了。

  不過,在這方面,路飛揚就顯得很沒同情心,忙不迭地落井下石,再次扯開喉嚨大喊,「操他媽的,我管他銀劫的鬼面子,他那個人變態的,快把我要的東西給我!」

  聲音嘹亮,遠遠傳了出去,這一下不但大半個京城都聽得見,孫武覺得銀劫肯定也聽見了,只是他大概沒那麼好心情也來喊一聲。

  接下來的事情,也就沒有什麼好意外了,魔門使者將一個金屬圓球從對面街扔進這邊窗口,本來是可以悄悄送進來的,但兩邊首腦似乎都喜歡用這種誇張的方法,搞到人盡皆知,所以,當孫武伸手接下那顆由窗口擲入的金屬球,一切平安,他甚至還覺得有點失望,彷彿應該來個大爆破,這才對得起底下大批群眾的期盼目光。

  「這麼誇張的東西都送來了,裡頭總不會是空的或是煙霧彈吧?是的話就很無聊了。」

  孫武將金屬圓球頂端的按鈕一按,這種影像播放裝置,對他已不算陌生,過去梁山泊曾多次以此作為通訊方式。一按下去,金屬球綻放豪光,頂端噴出一道光束,迅速擴散,成了一幅立體圖像,圖像中的那座龐大建築物,孫武是第一次看到,但從那些特有造型與建築規模來看,應該就是皇城沒錯。

  「奇怪了,看起來好像都只是正常的房屋,沒看到什麼機關啊?」

  「那當然,地洞裡插幾支尖刺,這叫作機關,地面上直接插幾支尖刺,這還能算機關嗎?那種東西叫路障吧!機關不是這樣子看的。」

  路飛揚舉起他的獨臂,伸指對著那些立體影像虛點,落指的地方立刻產生變化,各處房舍或是消失,或是從中一分為二,露出了隱藏在底下的各種佈置。

  「嘖嘖,真是老套,千斤頂、陷人坑、硫酸池、轟天炮……這些老古董是誰設計的?他們是布機關還是搞主題樂園?」

  路飛揚搖搖頭,對孫武、袁晨鋒道:「兩位領導人見識不差,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們真認為這種遊樂設施,在那種級數的戰鬥中能派上用場?」

  孫武、袁晨鋒都覺得不好回答,一方面,不管是絕頂高手或普通好手,生死相搏的戰鬥,勝負僅是一線之差,別說這些殺人機關,哪怕只是地上的一塊香蕉皮、一隻偶然飛過的蒼蠅,都有可能讓戰鬥產生逆轉變化。

  但另一方面,他們也都曾見識過絕頂高手級數的決戰,當初在慈航靜殿,苦茶方丈、呼倫法王,和武滄瀾彼此以大絕招互轟,在那種大威力之下,方圓百米之內盡成焦土,管你什麼地上建築、地下機關,全部摧毀得乾乾淨淨,連地面都像給人反覆犁過幾次。

  在那種層次的戰鬥中,這類低等的機關別說派上用場,連登場的機會都沒有,天魔、陸雲樵戰起來,還沒真正靠近,拳勁劍氣橫掃,就會把這些機關連同房屋掩體一起摧毀,要指望這兩人會不小心一腳踩進硫酸池裡,這實在太過一廂情願。

  「哦,這邊開始有點意思了,能量傳送管道密集匯聚,有種很眼熟的感覺,哈,果然是好久不見的老朋友重力牢,這可不能開玩笑了,佈置還有點反常,該不會是想玩反重力吧?銀劫這次有點新意啊,我還以為龍葵跑路以後,他就不行了呢。」

  路飛揚不住點頭,指出諸般機關的特異之處。要對付天魔、陸雲樵這種絕頂高手,普通的機關沒太大意義,可是如果使用一些阻礙性的機關,短暫讓其中一人兩三秒不能動彈,就會給予另外一人下手的機會,重擊之下,甚至可能一招分出生死。

  重力壓制,這有可能造成他們動作遲緩,或是不能動彈,如果反其道行之,直接造成短暫的反重力狀態,這也可能有驚人效果。以孫武來說,假若正要全力凝運金鐘罩,抵擋敵人重擊,卻忽然腳底騰空,飄浮起來,金鐘罩威力減半,就這麼被人一擊幹掉,絕不是沒有可能的。

  「要搞這麼厲害的機關,能量消耗可不小,他們藏了多少能量晶體在附近?不怕爆炸的嗎?哇塞!銀劫老友這次玩真的了,五座反應爐埋在皇城中央,這還能算是機關嗎?根本就是自毀裝置了吧?他是不是打算看情況不妙,引爆反應爐,把有可能禍害帝國存續的東西都炸上天去啊?」

  路飛揚說著,摸了摸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對喔,剛剛都還沒想到,兩個決鬥的,兩個旁觀等下手的,只要這四個人一起死光光,中土從此就太平了……明天的戰鬥,乾脆就以這個為大方向來試試看吧。」

  這段自說自話,旁邊的孫武不好接,倒是旁邊的袁晨鋒臉色奇壞,一下伸手切掉了影像,道:「這算什麼?」

  路飛揚一手插腰,道:「算什麼都行,但希望你別因為這樣,就說我是串通魔門,天地良心啊,我與魔門之間清清白白,單純就是圖書館與借書人的關係,連金錢往來都沒有,外頭滿大街老百姓都可以作證的。」

  袁晨鋒臉色鐵青,「你這樣就弄來皇城情報,那……那我們之前的努力、弟兄的犧牲,都算什麼?明天的決戰又算什麼?」

  「算最後手段啊,不也就是因為你們搞不定,我才出此下策的?你反倒怪起我來,這沒什麼道理吧?我讓你們不用冒生命危險去查線索,你應該要請吃消夜了。」

  「但……你……你弄得這麼歡樂……死去的那些弟兄……」

  「歡樂點礙著你了嗎?我一定要鐵青著臉,哭喪著表情,才能顯示我對人命傷亡的悲痛,才有意義?你覺得重要情報這樣到手很荒唐,很不合理,但這就是現實,現實的定義就是……存在即合理,它不會因為你合理所以成功,只會因為你成功,所以合理。」

  路飛揚望向袁晨鋒,口氣雖然略帶嘲諷,表情卻很溫和,「晨峰,同盟會由你執掌多年,你做得很好,比我預期中更好,那麼小的年紀,就開始管理這麼大的組織,這簡直不是人幹的,但你挺了過來,我一直覺得你很了不起,比我更傑出得多,你很好,真的……」

  聽到鼓勵,袁晨鋒看來並沒有比較高興,只是苦笑了一下,道:「謝謝您對我的認同,不過,您還是早點把但是這兩個字後頭的話說出來吧,在這兩個字的前面,再多誇獎也是沒意義的。」

  「好吧,但你必須開始適應,除了黑的道理、白的道理之外,還有些很沒道理的灰色地帶,這沒什麼道理,因為對方就是不願和你講道理,如果你不能適應這一點,你就沒法和他們玩下去,即使你今天沒被我弄瘋,早晚也會給他們逼瘋的,這是你通往頂峰之路必經的障礙,假若你過不去,半壁江山、平分天下,這就是你此生的最高成就。」

  路飛揚在袁晨鋒肩上一拍,緩緩道:「要往上走那一步,並不容易,可能比你過去這二十幾年的人生更難,即使走上去了,也未必真能得到什麼,這話我從前便該說,但我知道你聽不進去,所以……晨峰,這是老師對你最衷心的勸告,你……好好當個好人吧!」

  手掌在肩頭落下的瞬間,孫武看見袁晨鋒的眼中有種痛意,彷彿心裡有什麼東西崩壞了,這點自己似懂非懂,因為所發生的這些事,自己確實有感覺,覺得敵我三方的首腦人物全是一群混帳,真是死光了就太平了,不過也僅是如此,沒有到痛苦的程度,實在不懂袁晨鋒眼中那抹痛意,為何如此深刻?

  路飛揚說完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孫武愣了一下,不自覺地望向旁邊的小殤,發現她雙臂環抱,好像很冷一樣猛打哆嗦。

  「小殤,你著涼啦?不會吧?」

  「太、太陰毒了……」小殤搓著手,哆嗦著呵出白煙,看得連孫武都感到陣陣寒意,「臨走之前都不忘記下詛咒,要人好好當好人,這實在是太陰毒了。」

  「呃,我想……路叔叔說的好人,應該不是你那個意思……好人不該是貶意詞的。」

  「是嗎?那好吧,小武哥哥真是個大好人,是個大大大的好人呢。」

  「……我明白了,你還是替我連絡一下老爹,問問魔門有沒有空缺位置,我把這裡的事情收收,回去跟著他干吧,這種時代當好人太沒前途了。」

  ※※※

  「嘖,還真是可惜啊,我的反應爐炸光光計劃,就這麼泡湯了嗎?」

  「那種計劃如果會成功,就有鬼了!」

  路飛揚找魔門要情報的事,大半座皇城的人都知道,武滄瀾與銀劫當然也知道,他們甚至用不著底下的情報人員告知,光是聽見路飛揚的那幾聲大叫,就曉得他打什麼主意了。

  武滄瀾皺眉道:「我挺好奇的啊,你對同盟會的情報戰,總能做到滴水不漏,怎麼對上魔門就一敗塗地呢?同盟會查不到皇城內的情報,魔門就查得清清楚楚,我們對上魔門真有如此大差距?西門朱玉可是早就不在了。」

  「魔門的地下人員,活動策略與同盟會完全不同,進行探查時不但勇於賣命,還大量犧牲手下人為棄子,分散我們的注意目標,而且……我懷疑最後是由他們的大頭目親自出馬踩點,這就……」

  「由大頭目親自出馬跑業務,這麼不健全的組織,是倒閉的前兆。」

  「或者陛下你也可以把這看作是勤勉的象徵,對健全組織而言,至少好過只想在家裡玩反應爐,要把自己家炸上天去的狂人領袖。」

  「你聽起來對自家老闆似乎很不滿意啊……」

  這句話從武滄瀾口中說出,也就只有銀劫能受得起,當作是玩笑話,換作任何其他人,承受這句話就是滅頂之災。

  「我想我和袁晨鋒應該有差不多的感受……」

  銀劫淡淡說著,非常清楚袁晨鋒此刻的處境與心情。在他看來,袁晨鋒作得已經很不錯了,換作是自己年輕的時候,拿著同樣資源,坐在同樣位置上,也不可能做得比袁晨峰更好,尤其是碰上那樣一個同樣讓人發狂的老闆。

  問題在於,袁晨鋒終究受到自身閱歷、修為的限制,有很多事情看不明白,這不能怪他,怪只怪真正懂這些的人,沒把該說的話告訴他。

  什麼地雷陣、千斤壓、硫酸池……這些都不是用來殺人的機關,比較實際一點的說法,這些都是笑死人用的機關,儘管負責此次皇城內各種埋伏工作的人是自己,但設下這些東西並非出於自己本意,而是皇帝陛下找來軍部群臣商議,那群蠢才你一言、我一語地提出建議,最後弄出一個餿主意大全之類的方案,由皇帝陛下御筆一批,交由自己付諸實施,抗命者死。

  假如真是碰上一個蠢到極點的昏君,幹出這種事無可厚非,但如果說此刻滿朝之中,有什麼人最瞭解這次皇城決戰代表的意義與其中風險,肯定就是這位皇帝陛下,他批准這些荒唐又沒意義的機關改造,背後心態大概就像袁晨鋒的老闆一樣,純粹是沒事找事,給手下人添麻煩來取樂。

  皇城之戰,不是不能設置機關與埋伏,也不是不能設真正威脅得到陸雲樵、天魔,破壞力強大的機關,站在己方的立場,這些準備工作絕對都是必要的,只不過,作這些準備的困難程度,遠遠超過外人想像,更不是袁晨鋒這些小輩能理解的。

  最關鍵的一點,其實很簡單,只是很多人似乎都沒有想到。陸雲樵與天魔不是傻瓜,也不是瞎子,他們兩人會離譜到跑來敵人地盤上生死決鬥,本身已承擔極高風險,甚至可以說,若非他們兩人腦子都壞了,是不可能發生這種事的,然而,這也已經是極限了,假如皇城內當真準備太多足以威脅他們兩人的機關、高手,那麼這兩人一起現身後,在決鬥之前,恐怕就會先聯手起來,剷除所有會干擾他們的東西。

  今天路飛揚響徹半個京師的那幾聲大喊,還有天魔隨手送去皇城內機關佈置圖的行為,看似搞笑,彷彿只是向眾人表示,不把朝廷放在眼裡,但事實上就是藉著這個動作,向朝廷暗示魔門與同盟會反過來聯手的可能。

  兩強對決,戰於皇城,實則卻是三方勢力彼此牽制,情勢微妙,只要其中有一方的步子走得太快,立刻就會引來另兩方的聯手攻擊,得不償失。武滄瀾的實力之強,放眼天下,幾乎已是無敵,但偏偏陸雲樵、天魔就是他沒有必勝信心的兩人,假如這兩個人一上陣便立刻倒轉槍頭,聯手殺他,即使武滄瀾再怎麼強,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逃命這種事也是要看情況,有些情形臨陣逃跑就是可恥,有些情況不跑就是傻瓜了,朕是獨裁者,是暴君,可不是傻子。」

  武滄瀾坐在雕刻著九龍的黑桐木椅上,卻很粗野地將腿放在桌上,沉吟道:

  「陸雲樵的五絕神劍,由驚神指所化,威力無儔,比天子龍拳猶勝幾分,七寶指環落在他手裡,若他是帶著七寶指環上陣,朕即使以赤龍腕配合血裔天賦,對上他的勝算也只有四成……」

  「但他如今已斷一臂,五絕神劍運轉有礙,陛下戰他的勝算起碼有六成。」

  「不錯,朕拼盡全力,戰一名斷臂的殘廢,也只有六成勝算。至於天魔,朕不理解怎麼總有人把他與朕、陸雲樵視為同級數的對手,從十幾年前開始,就是我們一直給他打得慘兮兮,從來也沒有打平過,同級數這詞真不知如何作數?這一點,相信那個斷手的也是同樣想法。」

  說著一點霸氣都沒有的自嘲話語,武滄瀾道:「所以,如果那個斷手的與老頭子聯手,朕沒有第二句話,立刻有多遠跑多遠,有誰覺得這可恥的,儘管上前去戰那兩位試試。」

  「多餘的動作與佈置,只會刺激那兩個人過早聯手,所以臣下當初力主,皇城內不需要為此大動土木,搞那些貽笑大方的東西。」

  「你一直主張不用搞那些東西,軍部有人參你好幾本,說你是魔門奸細,是來替同盟會、魔門做內應的。」

  「……如果因為這種理由被問斬了,臣下也沒什麼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