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從苦茶方丈口中,得知慈航靜殿往日秘辛,孫武確實覺得很訝異,不過他沒有忘記更重要的一點,就是從當事人口中把自己的身世問題弄個清楚,畢竟上次苦茶方丈不但語焉不詳,就連日數都說錯,自己抵達慈航靜殿根本不到二十天。
可是,和一名臨終病人說話,實在是應該多注意一下時間,因為臨終病患的體力有限,迴光返照交代完一大段東西,心神鬆懈後,可能立刻就會出問題。
當孫武想要提出自己的疑問,苦茶方丈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嘴角溢出鮮血,好像再也鎮壓不住體內的毒患,竭力想把事情作個最後交代,任徜徉在旁連忙灌輸內力,讓苦茶方丈咳嗽著說出模糊的囈語,用最後一口氣把往事作個交代,儘管不是很清楚,孫武還是大致瞭解狀況了。
十多年前,江湖大勢混亂時,苦茶方丈酒後糊塗,犯了戒律,與一名女性發生了關係,事後這名女子有孕,苦茶方丈不願一錯再錯,堅持要保住孩子,待孩子出世後,便將這嬰兒托付給師弟胡燕徒撫養長大。
多年來,苦茶方丈倍受良心譴責,想到那名嬰兒,便覺得心中不安,日夜為之牽掛,後來聽孫武說起自身來歷,知道是離散多年的骨肉至親,心頭大震,這才不顧呼倫法王即將上門挑戰之險,甘願折損力量,也要一救親生兒子的性命,後來連串意外變化,苦茶方丈病危,臨終之前把希望寄托給私生子,不僅希望他練成兩門神功治傷保命,也希望他能協助慈航靜殿抗衡朝廷,除此之外……
「……老衲……沒有盡到作父親的責任……愧對於你……唯有……唯有將掌門之位與神功傳給你,作為……對你的補……補……」
苦茶方丈說這段話時,已是出氣多、入氣少,眼看著就要不行了,但一雙手卻緊緊地抓住孫武,彷彿有著無窮的遺憾,想要求得他的諒解與寬恕。
驟臨衝擊,孫武心亂如麻,不曉得該說什麼東西才好,一方面覺得這事未免太過巧合,自己莫名其妙就變成了苦茶方丈的親生兒子,如果是真的,那倒也罷了,倘使不是,亂認兒子的苦茶方丈未免太過糊塗;另一方面,苦茶方丈德高望重,倍受景仰,但臨死前卻要把掌門之位傳給親生兒子,無論是為了什麼理由,這樣子都算是私相授受,日後真相傳出,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如果你真要補償我,那就拜託千萬別把掌門之位傳給我,只傳武功給我就好了吧?我從沒想過要出家當和尚啊!」
孫武心中這麼吶喊著,但接觸到苦茶方丈瀕死的目光,這句話又說不出口,心亂之際,只聽到耳邊一句低低的囈語「那你是答允我了」,基於滿心的不忍,他本能地點了點頭,當他意識到自己這動作代表什麼,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太好了……」
「啊!方丈大師,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我的意思是……」
焦急的少年沒有再爭辯下去,因為緊緊握住他肩膀的那雙手,忽然失去了力量,軟軟地垂了下去,好半晌之後,少年得到了確認,儘管這名老僧的表情安詳和樂,彷彿還在微笑,但這具身體卻已經沒有呼吸,也沒有生命跡象了。
苦茶方丈……圓寂了!
一代高僧圓寂身亡,帶來的衝擊委實不小,隨著苦茶方丈的逝世,不難想像,一場席捲整個江湖的軒然大波,即將掀動,不過,此刻的孫武卻無暇在意江湖,整顆心因為苦茶方丈臨逝之前的言語,陷入一片驚濤駭浪中。
身世之謎,應該算是得到解答了吧?苦茶方丈是何等人物,就算要說謊,也不會欺騙一個初出江湖的少年,更沒有必要拿自己的一生清譽來撒謊,他說的話、所作的懺悔,應該都是沒錯的。
但這麼一來,孫武首先要面對的一個事實,就是自己與姊姊並沒有血緣關係,並不是真正的姊弟了。之前再怎麼懷疑自己身世,孫武都不曾想過這種可能,突然之間碰到了,心頭的紊亂感受,不是任何言語可以形容。
孫武看著慈航靜殿的僧侶們進來,抬走了苦茶方丈的法體,心中思潮如湧,事實真相似明未明,單憑一面之詞,並不足以作出判斷,最好的方法還是親自回去問本人,只有得到姊姊的親口證實,一切疑問才能有個解答。
「喂,你想去哪裡?」
「啊!任兄,我……」
孫武想要離開,但卻被任徜徉給攔個正著,看對方擺出的架勢,很明顯是不打算讓自己輕易離開。
「任兄,你……」
「算了,你想走就走吧,如果你走得了的話,我是沒什麼意見啦。」
任徜徉放下了攔路的手,孫武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卻不想耽擱,往門邊走去,伸手推門,哪知道門卻推之不開,被人從外頭用鋼栓拴住。
孫武吃了一驚,連忙運起真氣,發勁一推,想說縱使不能震斷鋼栓,至少也能破壞木門,可是一掌推出,木門上傳來一道極為柔韌的真氣,將他的掌勁化納消散,非但沒能夠破壞木門,反而還被震退了幾步。
「哈,早就說你走不掉了,你現在是慈航靜殿第一方丈候補,那些老禿頭會這麼容易放你走嗎?想得美,外頭早就有人把守住,一抬走和尚師父的臭皮囊,他們就封閉出路,幾個老禿頭加起來超過四百年的修為,你的金鐘罩就算十足真金,又怎麼闖得出去?」
似乎早料到孫武會遇到這種情形,任徜徉放聲大笑,像是非常得意,但他的笑聲並沒有持續太久。
「可是……任兄,那樣的話,你又要怎麼出去?」
「笑死人了,他們只是要關你,關我做什麼?我當然是用腳走出去啊,嘿,懶得再與你這小子說蠢話,我走了。」
任徜徉大步邁出,走向門口,但沒等他邁出第二步,四面八方連串轟隆聲響,景物一黑,多面厚實沉重的大鋼板同時落下,封死了四面門窗,將整個禪房變成完全密閉的空間。
「啊!死老賊禿,和尚師父一死就過河拆橋,想連我也一起關住?」
任徜徉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一掌推出,想要震開鋼板出去。純以個人武功來論,任徜徉的掌勁強過孫武何止一倍,要震脫鋼板絕無問題,但是當禪房外的慈航高僧把真氣灌輸於鋼板上,任徜徉的掌擊就落得與孫武相同結果,連出數掌都如泥牛入海,擊在鋼板上的內勁被化得無影無蹤,不能損其分毫。
「王八蛋,幾個老賊禿居心不良,以為聯手起來就制得住老子嗎?不讓你們看看厲害,還以為老子好欺負!」
任徜徉怒氣勃發,一雙袖子像是灌滿了風,鼓漲起來,真氣充盈,正是猛招前奏。如若只是內力相拼,他再怎麼天資聰穎,也不過近二十年的內力修為,絕對不是禪房外多位慈航高僧聯手之敵,但他卻還有一樣最厲害的本錢,慈航靜殿第一絕學「如來神掌」,只要神掌一出,這些鋼板就算再厚一倍也擋不住他。
然而,運使如來神掌,似乎不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孫武本以為任徜徉要發神掌破門,但他一面運掌,臉色卻開始陰晴不定,似乎在考慮使用什麼其他的強招,可是最後卻歎息一聲,斂勁收勢,盤膝坐在地上。
「哼,看你們能關我多久,老子有得是時間。」
「任兄,你不出去啦?」
「要你管,我喜歡在這裡靜坐修練,你管得著嗎?」
師父逝世,任徜徉明顯心情不佳,連帶對孫武惡聲惡氣,不過他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表情一變,堆滿了笑容,用很和氣的聲音對孫武開口。
「孫兄弟,我突然想起來,橫豎大家在這裡閒著沒事幹,不如你……」
「什麼都好說,但我不能教你無孔不入掌,這點要先說在前頭。」
大致瞭解任徜徉的個性,他才一開口,孫武立刻先發制人,阻住了任徜徉的要求,而看任徜徉難看到極點的表情,孫武心知自己沒有猜錯。
「任兄,我們為什麼要被關起來啊?」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這麼明顯的事實,還用得著問嗎?」
任徜徉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但對於孫武而言,自己確實是不懂這些複雜的人事問題,不懂的事就該開口問,難道不懂還裝懂,這樣子才算是聰明嗎?
被孫武的反駁弄得瞠目結舌,任徜徉唯有歎著氣作出解釋。一切說來簡單,苦茶方丈圓寂之前,雖然有向各堂各院首座說明繼承人,但這項任命太過匪夷所思,孫武並非慈航靜殿子弟,甚至不是和尚,苦茶方丈又不可能明說自己想把掌門位置傳給私生子,所以命令固然是頒下了,但卻沒有辦法被執行。
眾僧不願承認孫武的掌門地位,但卻也不能讓他隨便離開,畢竟苦茶方丈的遺命不容忽視,慈航靜殿創派以來,掌門傳承幾乎都是前任指定,鮮少出現由眾僧推舉的情形,各堂各院首座也不敢隨便打破前例,目前想必正在激烈爭辯中,甚至最有可能的一種情形,就是各堂長老將苦茶方丈的死訊封鎖,省得馬上面臨推選掌門的壓力。
「還不只是這樣,外頭現在鬧得亂七八糟,說得明白一點,那些年輕的禿子就快要發動政變了,如果讓他們知道和尚師父死掉,慈航靜殿群龍無首,他們最顧忌的東西沒有了,馬上就會殺進來,幹掉這裡所有的禿頭和老頭,這個嚴重性你知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但自己既不是禿頭,也不是老頭,孫武感覺不到那麼迫切的壓力,反而還覺得有些好笑,這個反應看在任徜徉的眼裡,更增添了他的惱怒。
「笑!有什麼好笑?你以為自己年輕就沒事了嗎?倘使他們知道你是新任方丈,就算你只是個無辜的小鬼,一樣也會把你打成肉餅,別以為每個和尚都是慈悲為懷,除非是你親生老子,否則就算是和尚,只要殺紅了眼,一樣是會把人打扁成肉餅的。」
這個嚴重性確實不容小覷,孫武的表情嚴肅起來,任徜徉見狀,哂道:「別擔心啦,待在這裡,就算千軍萬馬也闖不進來,反正你也不想幹,乾脆趁機拋了這個燙手山芋,讓外頭那些賊禿來解決,豈不是一舉兩得?」
「不!雖然我不想當掌門,但已經答應別人的事,就要做到。」整理好了思緒,孫武的口氣堅定得沒有半絲動搖,「現在是慈航靜殿最需要援手的時候,既然方丈大師托付於我,我就不能袖手旁觀。」
「哦?還叫方丈大師?怎麼你不改口叫爹嗎?」
任徜徉這句話一說,孫武登時就像洩了氣的皮球,頹然坐倒。姑且不論個人問題,目前孫武即使有雄心壯志,但卻沒有具體策略應付,望向任徜徉,後者也是一副束手無策的模樣。
「那……我們現在就只有待在這裡,等外頭的人有決定了?」
「不然呢?我們在裡頭無計可施,難道你還能召喚援兵出現?」
「這個當然是不可能的,這裡又不是我住的那間大屋……」
孫武真正想說的,是如果在那間佈滿地道的大屋裡,要召喚援兵並不困難,因為無論走到哪裡,總有兩隻大老鼠會突然掀開地板,不請自來,甚至用不著召喚,但在慈航本院裡,那就……
「那就不用你擔心了,正義的夥伴不用召喚,只要什麼地方有不公不義的哭泣聲,正義的夥伴就會自動出現。」
「……小殤,我沒有哭。」
即使被人監禁在這裡,孫武只是有些心焦,並沒有氣急敗壞,可是聽到小殤的聲音,再看到她帶著香菱突然掀翻開地板現身,少年確實有一種悲從中來的感覺。
任徜徉大為吃驚,嚷著說慈航靜殿雖有地下秘道,但眾人所在的這裡,應該是沒有秘道可通行的,但這件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孫武卻是一想就知道。
要在倉促間挖出一條地道來,就算是小殤也做不到,可是假若慈航靜殿地底本就有秘道,以小殤的能耐,竊聽蟲廣發散佈,很快就可以測出那一區的地道雛形,接下來只要潛入秘道,前往目標,途中秘道沒有連通的部分,用如意金剛圈這個萬能穿牆法寶,就沒有什麼事是解決不掉的了。
(連秘密地道都有,慈航靜殿……這裡到底有多少秘密啊?歷史秘密、地理秘密,這間和尚廟未免也太……)
孫武想著,卻看見小殤已經不客氣地推了任徜徉一把,斥喝催促。
「廢話少說,你要待在這裡還是要走?」
被這麼小的一個女孩子指揮,任徜徉自覺很沒面子,可是當孫武與香菱一前一後地跳下去,不想被拋棄在這監牢的他,仍只能選擇跳進地洞去。
「你們要怎麼走?我只知道慈航靜殿有離山的地道,但不曉得確切位置,而且別以為鑽地道就很安全,慈航靜殿有很多厲害的老和尚,雖然實戰本事很差勁,但幾十年的勤修苦練,耳目非常靈光,就算走在地底,還是會被他們……」
「只要你別繼續大聲說話,我相信那些高僧的耳目沒有這麼靈光。」
被迫與任徜徉一起在地道中爬行,香菱的心情並不好,特別是爬在任徜徉的正前方,實在很想「不小心」讓腳滑一下,在他的臉上留個印子。
不過,在任徜徉的要求下,小殤還是對目前的計劃作出解釋,而那個答案令孫武幾乎凸出眼睛。
「在山腳下的小鎮上,有一群人朝思暮想偷入慈航靜殿盜經,因為他們擅長工程,不擅長功夫,所以偷偷挖了一些地道連上慈航靜殿,其中的七成都已經廢棄,有一條挖通了之後,發現是連到糞坑,那條雖然能用,但我想你們不會想走,所以我們現在是從鐘樓那邊走。」
慈航本院佔地幅員遼闊,為了聯絡,寺院內有不少處鐘樓、鼓樓,小殤這樣說,任徜徉還真想不起來是哪一座,但是當眾人在地底轉爬向西,爬出數尺,任徜徉好像想起了什麼,全身劇震,還沒來得及開口,面部突然一陣劇痛,給人一腳踢在臉上,痛叫出聲。
「誰?是誰踢我?」
憤怒的質問,卻是由一個冷冷的小女孩嗓音回答。
「對不起,我腳滑了。」
「你……你和我中間隔了兩個人,為什麼你腳滑能踢到我?」
「商用機密。」
小女孩不冷不熱的一句回答,聽得任徜徉毛骨悚然,對這個小女孩再也不敢有絲毫輕視,事實上,就連孫武和香菱也在苦思,爬在最前頭的小殤,是怎麼跳過中間的兩個人,一腳踹在任徜徉的臉上。
「慈航靜殿七十二絕技之一,佛山無影腳,特徵是腳滑的時候無影無蹤,令敵人防不勝防,始創者是異族高手流川……唔,好痛。」
小殤的話,由於頭碰到地道頂的岩石而中斷,在後聽見這段話的孫武,暗自詫異小殤原來偷偷修練慈航靜殿的武學,但是身在更後方的香菱與任徜徉,則是滿肚子的莫名其妙,因為慈航靜殿不僅沒有七十二絕技,甚至在現有絕技中,也根本沒有什麼無影腳,會被這種顯而易見的謊言給騙到,實在不是正常人。
而在短暫的爬行結束後,似乎是到了目的地,小殤第一個爬上去,到了孫武上去的時候,任徜徉急著想要與孫武說話,提醒他上去之後千萬小心,別亂碰東西惹事,但是一句話還來不及說出口,上頭便鐘聲大作,響亮而高亢的鐘聲,急促地響起,宏亮澄澈,不但往外傳出百里,更往內撼動人心。
「什麼聲音啊?耳朵嗡嗡,天旋地轉的……」
鐘聲大作,孫武被震得頭暈,出了地道一看,只見一條好粗的繩索垂晃在面前,順著繩子往上看,自己正在一座古老鐘樓的底部,幽暗陰森,潮濕的霉味讓人很不舒服,唯一的光源來自頭頂,穿過幾道橫樑的阻隔,灑在鐘樓底部的狹小空間,而在那幾道橫樑的上方,一個巨大的銅鐘正劇烈搖擺。
「鐺~~鐺~~鐺~~」
足足可以把五個孫武籠罩在內的巨鐘,左右晃蕩,激烈搖擺,發出宏亮的高亢聲響,不但聲傳百里,孫武甚至覺得這鐘聲直傳到九天之上,穿透雲霄,搞不好連梁山泊都可以聽到。
被這巨響震得腦袋發昏,一雙冰涼的小手適時貼上孫武耳朵,小殤絲毫不受鐘聲影響,向後出來的香菱與任徜徉指示出路。
任徜徉仰望被瘋狂敲響的大銅鐘,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似乎是覺得已經太遲,說什麼都沒用,最後頹然聳肩,要眾人盡快離開。
「不用我說,你們應該也有感覺吧,有很多人正朝這邊過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一如任徜徉的提示,孫武確實感到大批人群被鐘聲驚動,正在迅速靠近,但武功更高數籌的香菱卻臉色微變,因為被這陣鐘聲驚動,正聚集過來的人群,那個數目超乎想像,彷彿千軍萬馬奔沖而來,不僅是山上的僧侶,恐怕連山下的幾個城市都被鐘聲給驚動了。
香菱瞥了一眼鍾索,只見那條粗大的繩索通體漆黑,彷彿在墨汁裡浸泡過,給人不祥的感覺,頓時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就算是有刺客闖寺,慈航靜殿也不會這等大驚小怪……看來這鍾應該就是傳說中的……)
另一方面,被要求迅速離開的小殤卻兩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我又不是專業導遊,現在只能把大家帶來這裡,剩下來的部分,就要靠別人接手了。」
孫武奇道:「啊?還有別人會來接手?也是正義的夥伴嗎?正義的夥伴未免太無所不在了吧?」
「NONO,這次不是正義的夥伴,只是幾個偷書賊而已,他們最近幾個月一直在這附近偷挖地道,我昨天看過他們的工程圖,今晚差不多會挖到這裡來,然後被困在黃金寶藏裡,聽到鐘聲就會往這邊再挖……唔,差不多該到了。」
小殤搖頭說話,頭還沒有搖完,鐘樓底的另一個角落陡然掀翻,一陣惡臭傳出,跟著就是幾個人爭先恐後地狼狽逃出。
「得、得救了,剛剛一大堆黃色東西淹過來,差點就以為自己要沒命了……挖地道果然是專業工作,太危險了,怎麼我們常常挖到大便坑去……」
「……因為你是個專門走狗屎運的男人,從十幾年前你第一次開挖就是這樣了。」
幾個滿身狼狽的男人,邊爬出邊埋怨不休,而孫武很輕易就認出了他們。
「路叔叔!」
孫武目瞪口呆地看著一身惡臭的路飛揚,還沒說話,對方已經驚愕地先開口,「啊?小武?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哈哈哈,叔叔只是悶得慌了,和赤魃他們幾個一起出來散步,沒有其他的企圖,更絕對不是來當小偷的,哈哈哈,你該不會以為我們是來盜經的吧?哈哈哈哈……什麼如來神掌易筋經,我們從沒有想過啊,哈哈……」
要碰到一個比路飛揚更合作的笨賊,大概十分為難,雖然一直在否認,但卻把什麼東西都招認出來了,孫武想替他分辯都找不到藉口,幸好任徜徉對他全不在意,注意力都放在路飛揚身邊的幾個人身上。
「赤魃叔、阿洪叔,你們怎麼……難道你們也對慈航靜殿的武功有興趣?這不可能啊!」
任徜徉極為訝異,但被他質疑的幾名長輩僅是相互望望,最後由赤魃站出來回答,「這很難解釋,如果我們說我們是悶得慌了,出來散步,無意中發現一條地道,恰好走到這裡,沒有其他的企圖,你會相信嗎?」
「很難相信!而且你們每個人手上還拿著鏟子、圓鍬,散步需要帶這些東西上街嗎?」
漏洞百出的一番說辭,沒有再解釋的必要,聽著外頭越來越靠近的吵雜人聲,眾人決定盡快離開,但在如何離開的這一點上,卻又碰到了技術難題。
「少爺,這條地道……好像有點……」
「不是有一點,真的是很臭啊。」
站在地道口,濃烈的臭味令孫武摀住鼻子,側頭瞥向身邊的路飛揚,後者則是學任徜徉那樣無賴地兩手一攤。
「這個嘛……我們是強盜和農民,又不是專業的建築工,挖地道的本事不好,隨便挖挖,莫名其妙就挖到糞坑去,唉,突然嘩的一聲,還以為什麼東西洩洪了,我們整批人就好像掉到游泳池一樣,被沖得暈頭轉向,真是一言難盡……」
「這位獨臂老兄,既然一言難盡,你就乾脆別說了,再聽你說下去,我……我真想吐。」
任徜徉將赤魃等人當成長輩對待,可是對於路飛揚,他的態度就顯得陌生許多,這情形看在孫武眼中,隱約讓他有了點聯想,不過在他進一步思考前,旁邊的小殤率先拍了拍他。
「喂,既然已經下定決心,我們就直接殺出去,把慈航靜殿的掌門給搶到手吧!」
「……你以為這是黑幫搶當大哥嗎?外頭不是幾十個嘍囉,是起碼上萬個和尚,我們就這麼殺出去,肯定十死不生。我是答應苦茶方丈要接掌門,但是不能這麼魯莽,如果我們就這麼衝出去,見人就說自己是掌門,你覺得會有人相信嗎?」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囉唆?我就覺得這沒有什麼難理解的,不然你說,要是衝出去有人相信,那你怎麼辦?」
「你!你總喜歡在這種時候鬥嘴,一點意義都沒有嘛!好啦,如果這樣出去也能讓人相信,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啦!」
朝這座鐘樓行來的人群越來越靠近,卻還在與小殤作沒意義的口舌之爭,少年感到很焦躁,一句話才說完,路飛揚的手掌卻搭上自己肩膀。
「小武,老實說,這個地道……挖得不是很好,裡頭不是很乾淨,不但有很多大便什麼的,而且底下四通八達,一個弄不好就會迷路,最後會連通到哪裡,叔叔也不知道,你如果要下去的話,要想清楚啊!」
路飛揚的話,聽得出其中蘊藏的關心,但對孫武而言,現在正急於離開此地,不是作審慎評估的時候,大便也好、刀山也罷,都只能先往下跳再說了。
「路叔叔,謝謝,但我……啊,小殤!」
對地道中的惡臭恍若未覺,小殤無視底下的污穢狀況,一蹬腳就跳了下去。以保護者自居的孫武大吃一驚,不假思索地跟著跳下,香菱則是緊跟在孫武後頭,這種彷彿拉粽子似的連鎖效應,看在後頭的幾個男人眼中,確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