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嚎聲越來越響,佐治猛地坐起來,咒罵一聲,拿起旁邊的火槍,跳下床。
走廊裡很安靜,經過精疲力盡的一天,所有人都睡著了。
佐治的房間在二樓,與黛蕾絲夫婦和格林特夫婦同層,只是格林特夫婦在另一條走廊。走廊盡頭,一間臥室掛著巨大的鐵鎖,那是昨晚發生過兄案的房間。
德萊奧、格蕾茜拉和公爵夫人住在三樓,現在也有一間臥室是空的。嘉汀納用過的物品還放在原處,但人卻像消失了一樣,無影無蹤。
再往上是一間大廳,尋找嘉汀納的時候,佐治曾到過那裡。裡面空蕩蕩,滿是灰塵,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過了。最上面一層是用來戰鬥的碉堡,旁邊有一條很窄的階梯,一直延伸到最高的塔樓。當初建造者修建城堡時,把主樓修建得特別堅固,即使城堡陷落,還可以堅守主樓。
佐治穿過走廊,下樓來到客廳。
客廳空無一人,旁邊的書房卻亮著一線燭光。佐治走過去,輕輕推開門,只見格林特夫人坐在書桌旁,正支著頭,翻閱一冊厚厚的書卷。她穿著睡衣,淺淺的金髮披在肩頭,散發著朦朧的光輝。
薇諾拉回過頭,微微一笑,「請進來。」
佐治扣上襯衫的鈕扣,走過去說:「請原諒,我不是有意打擾您。」
「沒關係。」薇諾拉站起來,拿起茶杯,「要喝茶嗎?」
「不用了,謝謝。」
薇諾拉倒了杯茶,捧在嘴邊小口喝著,微笑說:「這麼晚了,狩魔人先生還沒有休息嗎?」
佐治這才注意到她的膚色非常白,就像瓷器的光澤,相比之下,她的嘴唇特別紅艷,那雙靈動的美目明淨之極。
「夫人不是也沒有休息嗎?」
「伯爵的藏書吸引了我。這是一本關於鬼怪的書,完全不同於聖經,也不同於埃及和希臘的神話。它……」薇諾拉一手拿著杯子,一手攤開,輕捷地做了個手勢,「它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是嗎?」佐治好奇地看過去。
褐色的羊皮上,印著一個八隻手臂的人像,猙獰的面目令人過目難忘。
「您對鬼怪瞭解多少?」薇諾拉問。
「您是說狼人、女巫還是吸血鬼?」
「所有的。」薇諾拉來了興致。
「狼人是一種半人半狼的生物,它們擁有強大的力量和人類難以企及的忍耐力。傳說在月圓之夜,殺戳的衝動會使它們陷入瘋狂,力量達到最大,並且可以變身。」
「您遇見過嗎?」
「有一次在亞美尼亞的山區,我和同伴圍捕過一名狼人。我們殺死了它,但也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佐治捲起衣袖,露出手臂上一條長長的傷痕。
「真是太危險了。」
「女巫呢?您也遇到過嗎?」薇諾拉又問。
「我的職業就是女巫獵手,夫人。捕殺女巫是我的工作。」佐治彬彬有禮地說。
「捕殺……這個詞讓我想起獵犬追逐下的獵物。」
佐治笑著,露出雪白的牙齒,「對我而言,女巫就是一種獵物。她們背棄了上帝,把生命交給魔鬼,那麼她們就不配享有人類的公平和尊嚴。」
「也許您是對的,那麼……」薇諾拉頓了一下,「吸血鬼呢?您相信他們存在嗎?」
佐治想了一會兒,慎重地說:「在我的狩魔生涯中,並沒有遇到過吸血鬼。
但如果他們存在的話,那麼肯定是世間最危險的鬼怪。「
「我在與同行們交流時,聽過許多關於吸血鬼的傳說。他們在黑暗中生活,靠吸食鮮血為生。他們在生理上已經死亡,沒有心跳,不再呼吸,皮膚冰冷,永遠不會哀老,但是卻能像正常人一樣思考、行動。」
薇諾拉驚奇地張大的眼睛。
「他們擁有各種奇異的能力,即使兇猛的狼人也無法與他們的力量相比。他們能夠操縱動物,在垂直的牆壁上行走,甚至有再生能力,即便是砍去的肢體,也能重新長出。」
薇諾拉摀住嘴巴,「真是太可怕了。」
佐治微微一笑,「但他們也有弱點。他們害怕大蒜、聖水和十字架。」
「是這個嗎?」薇諾拉接過佐治遞來的十字架,拿在手裡仔細翻看,「很精緻。」
佐治站起身來,把十字架繫在腰上,「抱歉,耽誤了您這麼久。」
「該抱歉的是我。一直沒有問您有什麼事。」薇諾拉看著他背上的火槍說。
「城堡外面有幾條狼,吵得我睡不著覺。」
「您要去獵狼嗎?太危險了!」
「不用擔心,夫人,我在城堡上,」佐治做了個射擊的動作,「就像打靶一樣。」
「那麼祝你平安。」
「謝謝。」
佐治推開厚重的橡木大門,沿著敞廊朝城牆走去。
烏雲裂開一線,露出一絲月光。佐治警覺地豎起耳朵,傾聽周圍的動靜。
當走到敞廊拐角,佐治眼角突然瞥到一個影子。他風一樣旋過身子,正看到一個女子纖美的身形。
那女子雙腳離地,漂浮在空中,淺白色的身影就像一縷煙霧。她扯起臉側的絲巾遮住面孔,只露出一雙美麗的眼睛,靜靜望著狩魔人,然後向後退去,一點一點消失在石牆中。
佐治汗毛直豎,驚出一身冷汗。他想起剛才與格林特夫人交談中,少說了一種鬼怪:幽靈。
*** *** *** ***
第二天,巴爾夫和德萊奧先後康復。男爵臉色還有些蒼白,德萊奧已經恢復了原狀。就餐時,他一直感激地望著公爵夫人,知道是她用珍貴的藥品治好了自己的心悸。
公爵夫人對德萊奧不理不睬,默默吃完早餐,就離席回房。她的房間與嘉汀納相連,每天她都會去看一眼,看自己的甥女是否回來了。
德萊奧在門口猶豫良久,終於鼓足勇氣敲響了房門。
房門打開一線,露出半張美艷的面孔。
「尊、尊敬的公爵夫人,」德萊奧結結巴巴的說道:「我、我是來向您道謝的。」他今天特意打了領結,穿戴得非常正式。
公爵夫人輕蔑地瞟了他一眼,呯的合上門。
德萊奧焦急地趴到門上,「我昨天喝醉了,弄髒了您的衣服。我向您道歉。
請您原諒。我真的喝醉了,並不是有意冒犯您。「
德萊奧語無倫次地說著,又是道歉,又是解釋。
過了一會兒,房門再一次打開,公爵夫人冷冷說道:「我要休息了。請您離開。」
「對不起對不起。」德萊奧連連點頭。
「已經是第四天了。」
客廳內格林特律師皺著眉頭說,「嘉汀納夫人至今下落不明。我建議開始搜索城堡以外的區域。」
佐治提醒說:「我們並沒有足夠的人手。」
「你去最近的村鎮尋求支援,最好能夠到附近的市政廳,借一支騎兵參與搜索。」格林特律師對男僕說。
「是。」薩普面無表情地說。
「佐治先生,您有什麼建議嗎?」
「您的安排很周到,我沒有什麼好補充的了。」
佐治沒有把昨晚遇到幽靈的事公佈出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驚慌。畢竟城堡已經出現了這麼多離奇的事,每個人都有很大的壓力。
潔貝兒用叉子搗著盤裡的捲心菜,直到把那片完整的葉子扯成碎片。從四歲起,羅伊絲就當了她的家庭教師,現在她也「失蹤」了,潔貝兒感到非常傷心。
吃過飯,潔貝兒站在鋼琴旁,一個一個敲著音符。
格蕾茜拉在她身邊坐下,輕聲問:「你不高興嗎?」
潔貝兒點點頭。
「向上帝祈禱吧,上帝會為我們驅除痛苦,讓無力變得有力,讓懦弱變得堅強。」
「我不信上帝。」潔貝兒聲音很小,但很清晰。
格蕾茜拉震驚地望著女孩兒,她第一次聽到有人居然不信上帝。
「不信上帝,是會下地獄的。」格蕾茜拉決意挽救這個迷途的小羊羔。
女孩兒沒有吭聲。
「你不怕地獄火嗎?」
潔貝兒忽然一笑,「格蕾茜拉阿姨,你在嚇我呢。」
「可地獄是真實存在的。你知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格蕾茜拉阿姨。」潔貝兒輕輕敲了一個音符,「即使它是真的,也不能這樣嚇唬一個小孩子。」
「對不起。」格蕾茜拉臉一下子漲紅了。
「沒有關係的。反正它只是一種………我不知道怎麼說。你相信,它就是真的。」
「不。它的確是真的。」
「我沒有說它在你心裡是假的。」潔貝兒揚臉微笑。
「它就像這張鋼琴,對每個人來說都是真的。」格蕾茜拉試圖說服她。
「你說它是鋼琴,它就不是鋼琴,因此它是鋼琴。」
這是什麼文字遊戲?格蕾茜拉想。
「你不明白的。」潔貝兒不再說話。
格蕾茜拉有些發怔。眼前的鋼琴突然迷離起來,黑色的琴台和白色的琴鍵像水中的影子一樣扭曲變形,變得不再真實。
格蕾茜拉眨了眨眼,發現鋼琴還好端端放在那裡,剛才只是眼花了。
她鬆了口氣,接著又怔住了。
女孩手指並未按在鍵上,而是在空中虛按,做出彈奏的動作。然而琴鍵卻一一陷下,淌出一串流暢的音符。
馬蹄聲從門前掠過,摩爾人騎著馬廄裡最後一匹馬,馳出城堡。按照當初的承諾,女獵手呂希婭明天就能與狩魔人同行一同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