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魔夜宴 第05章

  上午散開的烏雲又悄然合攏,到傍晚突然間電閃雷鳴,下起了傾盆大雨。

  一陣馬蹄聲急速馳入城堡,停在門前,接著有人用力擂著大門,用醉熏熏的聲音喊道:「開門!快開門!」

  德蒙特伯爵挺直了身體,挑起眉頭,冷冷注視著大門,公爵夫人不屑地哼一聲。佐治卻面露笑容,「哈……我的老朋友來了。我敢打賭,他從中午就沒有清醒過。」

  男僕拉開門,德萊奧就撲了進來,若不是有人扶著,險些摔倒。

  這位維斯孔蒂家族的成員渾身被大雨澆得濕透,頭髮一縷一縷沾在臉上,不停地打著酒嗝。

  他搖搖晃晃地張開手臂,「親、親愛的堂兄,你,你好嗎?」說著癱坐在地上。

  旁邊一個女子拽著他的手臂,想把他拖起來。德萊奧揮著手說:「不、不要你管!」

  那女子穿著一條鮮紅的露肩長裙,身材高挑,她一手提著裙擺,露出尖尖的高跟鞋,朝德萊奧腿上踢了一腳,喝道:「起來!」

  「該死的臭婊子……」德萊奧都囔著爬到沙發上,留下了一路水跡。

  那女子翻了翻眼睛,拿起一杯香檳一口喝乾,然後說:「德萊奧先生一路都在唱歌劇。由於車廂太小,盛不下他的歌聲,才淋成了這個樣子。」

  大廳裡一片寂靜,衣冠楚楚的主人和賓客都沒有作聲,只是向這個陌生的女人投來各式各樣的目光。那女子柔頸微微一側,一手轉著玻璃酒杯,湛藍的美目從眼角一一掠過眾人,放蕩中流露出嫵媚的風情。

  「我叫姬娜。德萊奧先生的朋友。」

  她的頭髮是艷麗的紅色,兩綹鬈曲如環的秀髮垂在了臉側,襯得玉頰其白如雪。她的裙裝開口極低,兩隻豐滿的乳房大半露在外面,白膩的乳溝幾乎可以插進一根蠟燭。雙臂裸露,腕上套著兩隻金手鐲,指尖鮮紅的丹冠,如同她本人一樣鮮艷奪目。

  很明顯,她是一名舞女。或者象佐治剛才說的一樣,是一名高級妓女。

  在眾人目光下,伯爵緩緩開口,「只要來到城堡,就是我的客人。請坐,我會讓僕人給您和德萊奧安排房間。」

  「請給我一個單獨的房間,我再也受不了跟這個酒鬼住在一起。」說歸說,姬娜還是調了一杯果汁喂德萊奧喝下。

  「一切如您所願。」德蒙特伯爵薩普男僕準備兩間客房。

  誰都沒有留意,一個嬌小的身影走進敞開的大門,她戴著頭套,披著黑色的斗篷,腳步輕得彷彿飄落的花瓣。

  她徑直走到伯爵面前,輕輕取下頭套,露出初升陽光般純淨的金髮和潔白的面孔,「您好,伯父。」

  德蒙特伯爵怔了一下,然後欣喜地張開手臂,「格蕾茜拉,你終於來了。」

  格蕾茜拉與伯爵擁抱在一起,微笑說:「上帝祝福你。」

  黛蕾絲出嫁時,她只有八歲,而現在格蕾茜拉已經是個美麗動人的少女了。

  她穿著黑色的修女服,頸中掛著一隻銀質的十字架,雪白的袖口和圍領一塵不染,精緻的面孔上散發著聖潔的光輝。

  她與在場每一個人一一擁抱,送給他們同樣的祝福,連德萊奧也暫時清醒了片刻,大聲說:「你好啊,上帝的新娘。」

  「上帝祝福你。」格蕾茜拉擁抱了他一下,笑著說:「如果德萊奧叔叔能夠戒酒,上帝會更加祝福你。」

  「美酒就是上帝對我的祝福。」德萊奧大聲嚷著,忽然看到一旁的狩魔人,頓時啞了口。

  「親愛的朋友,你還記得我,我真高興。」佐治親熱地握住他的手,「異鄉相逢,一定好好喝上一杯。」

  德蒙特伯爵走進了人群,向眾人躬身致意,然後平靜地說:「我的女兒、兒媳、侄女和兄弟,維斯孔蒂家族所有的成員都在這裡。」

  他沉默了一會兒,「我懇請諸位在城堡住上一段時間——相信時間不會很太長。屆時我將委託格林特先生作為律師,宣讀我的遺囑。公爵夫人、佐治先生、格林特夫人、羅伊絲小姐、姬娜小姐,還有……」

  「呂希婭小姐有事離開幾天,未能向您告別。但我保證,她會很快回來。」

  佐治說。

  德蒙特伯爵點點頭,「我懇請諸位,能夠作為我遺囑的見證人。」

  「願意為您效勞。」佐治莊重地說。

  「您是說,您預感到自己的生命將要結束?」姬娜好奇地問。

  伯爵淡淡說:「許多年前,我的生命已經結束。」

  「哦,我希望自己到時也能像您一樣從容。」姬娜舉起酒杯,嬌笑道:「為您的睿智和通達乾杯。」

  伯爵的目光停在公爵夫人身上。公爵夫人面無表情地說:「我同意。」

  格林特先生取下單片眼鏡,用絲巾擦著,點了點頭。

  ***    ***    ***    ***

  這是一個奇異的聚會。富比王侯卻對生命毫無留戀的伯爵、優雅的淑女和高傲的貴婦,還有瀕臨破產的小貴族,出身貴族卻毫無節制的酒鬼。除此之外還有律師、狩魔人、家庭教師、舞女,甚至有一位純潔的修女。

  經過幾天相處,這些身份各異素昧平生的人漸漸熟悉了。

  作為一種消遣,德萊奧、佐治、巴爾夫和格林特律師在一起打牌,女士們大部分時間都在聊天,伯爵豐富的藏書和各種風格的藝術品為她們提供了許多有趣的話題。

  然而談得更多的,還是城堡中一些奇怪的事。

  「我每天都睡不好。」嘉汀納抱怨說:「夜裡總一些奇怪的聲響,讓人無法安寧。」

  「聽說附近的山上有狼出沒。」羅伊絲小姐說。

  格林特夫人輕輕拍著胸口,「我也聽過,真可怕。幸好它們離城堡很遠。」

  「並不是那種聲音。而是……好像有人在不停地敲打石頭。」嘉汀納搖了搖頭,「我想,我會患上失眠症的。」

  「還有一些奇怪的鳥,每天晚上都在窗口飛來飛去。它們啪啪作響的翅膀可真討厭。」姬娜靠在沙發上,用手指玩弄著髮梢。

  「你呢?」姬娜問。

  「上帝與我們同在。」格蕾茜拉微笑著說。

  潔貝兒在外公的沙盤上玩遊戲,黛蕾絲默默注視著女兒。

  格林特夫人在她旁邊坐下,「你似乎有許多心事。也許我可以幫助你……」

  黛蕾絲與嫂嫂的關係仍然不見好轉,但與格林特夫人卻建立了良好的友誼。

  薇諾拉從不嘲笑她的異族血統,對她非常友好。接觸過幾次之後,黛蕾絲才發現這位律師的妻子並不刻板,不但愛好廣泛,而且對神秘學極有興趣。

  「每個人的命運都寫在掌紋上。」

  薇諾拉托起黛蕾絲的手掌,驚訝地說:「我從未見到這樣純淨的掌紋。」

  黛蕾絲的掌紋就像白玉上的刻痕,幾乎沒有任何分支。

  「你看出什麼了呢?」姬娜好奇地湊過來。

  薇諾拉審視著黛蕾絲的掌紋,「你的母親來自遙遠的東方……留給你高貴而神秘的血統。你的一生中,會受到非同尋常的寵愛……」她停住了。

  「還有呢?」姬娜問。

  薇諾拉搖了搖頭,「很抱歉,我知道的並不多。」

  黛蕾絲微笑著收回手掌,格林特夫人已經看出來,她的生命即將終結。

  「幫我看看!」姬娜攤開手掌。她的手非常柔軟,攤開時指尖向後,彎成弧形,就像一片瑩白的玉蘭花瓣。

  「您的出身並不高貴。」

  「沒錯。」姬娜笑嘻嘻說:「我父親是一名漁夫,能打一條大青魚就要感謝上帝的恩賜。」

  「您很早就離開家鄉,到過許多地方。」薇諾拉說:「你具有舞蹈天賦,並且很好地利用了這種天賦……」

  「是的是的,我甚至在法國宮廷跳過芭蕾。但那都是以前,我想知道以後的命運,比如德萊奧向我求婚,我該不該答應他?」姬娜的率真使她的玩笑並不讓人覺得輕浮。

  薇諾拉向下看去。

  下面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