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林有才的陪伴,我不知為什麼,心裡安定了不少。離開了林家小樓之後,我和林老頭不一會便走到了位於鎮子西端的嚴家祖宅附近。此刻是下午,烈日當頭。祖宅這邊便不像夜晚一般,無人敢於接近。看到祖宅大門時,還能見到數名行人從大門前匆匆經過。
到了門前,我從隨身的提包內摸出了特意攜帶來的大門鑰匙。當初給祖宅上鎖的是叔父,前年他去世後,這把古舊的掛鎖鑰匙便落到了我的手中。此刻我心懷忐忑的將鑰匙插進了那把舊式掛鎖的鑰匙眼中,輕輕一扭,掛鎖隨之打開。
十多年了,日曬雨淋,這鎖居然沒有生銹。這讓我意識到了這座老宅恐怕真的存在某種我所未知的秘密。林老頭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一細節。見我拿出鑰匙打開了掛鎖,便直接伸手推開了木質的門板。
「嘎吱」一聲,老宅四合院內的情景展現在了我和林有才的面前。
大門打開後,見到的便是院子內的天井。大門正對的是老宅正廳。正廳分兩進,前面一進,當得是客廳。後面一進有三間臥房。大門左側是西廂房,西廂房有兩間屋子,一間是廚房,另一間在我記憶中是儲藏室,一般都是堆放水缸、蔬菜、柴火、煤炭這些東西。而右側就是東廂房了同樣有兩間房間,平日沒人住,屬於客房一般的存在。
進到天井當中,天井正中擺放的石桌以及石板路面周圍堆積的空置花盆引起了我對童年時代的回憶。祖母生前極愛盆栽和花卉。記憶中的傍晚,祖母收拾完了餐具,我便趴在是石桌上寫作業,而祖母則忙忙碌碌的拿著水壺給花卉盆栽澆水……
「唉,這麼多年過去了,這裡還是老樣子啊……」林老頭想必也是睹物思人,見到天井中的陳設禁不住感慨起來。當年因為林家老太太幫助掩飾了我叔父的真實身世,所以他與我家的關係頗為親密,每當我父親回家,他經常都會來到我家拉著我父親喝上幾盅。我家祖宅對他而言,也是常來常往的地方了。
我和林有才忍不住說起了我幼年時期的一些往事,一邊說著,一邊一同查看了東、西兩邊的廂房。進了東廂房的時候,林老頭指著一張床對我說道。
「那天要不是你機靈,藏在這邊床底下。沒準除了你爹之外,你也遭了毒手了。」聽到林有才提起那天家中事情,我忍不住又向他詢問起了當時的情況。
「林老伯,我只記得我躲到這床下面之後沒多久就因為害怕而暈過去了。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送到了縣城醫院的病房裡了。所以後面的事情我都不記得的,我聽說您老當時是最早衝進我家裡救人的……當時究竟是什麼情況啊?」
「最早發覺你們家出事情的不是我了,是隔壁邱永發他們家。」走出了東廂房,林有才指了指東廂房牆後的那邊房屋。
「你永發叔那天和別人約好了要去青石鎮那邊殺豬,所以起的很早,他和你叔小時候關係不錯,所以想著出發前過來和你叔打個招呼。他也不知道你叔碰上了塌方,被堵在半路上了。結果過來一看,你們家大門關了。他當時就納悶了,咱們這守靈,從來都是不關門的。所以他就敲門,結果敲了半天都沒反應。他就懷疑你家裡出啥問題了。然後就從東廂房這邊翻牆進來。結果一進正廳靈堂見到你爹那樣子,當時就把他嚇了個半死。然後他就又翻牆逃了出去,把街坊鄰居一股腦的都叫了起來。大夥一起把你們家大門給砸開,衝進來救人。唉……可惜啊,終究還是晚了一步,你爹當時已經沒救了……」
「那您老?」
「我那天從你們家離開後,去了路對面的張權家喝酒,喝的多了,直接就在他家睡了。邱永發過來喊張權的時候,我也跟著過來了。在東廂房床底下找到你的就是你張權叔了。一開始他以為你也遭了毒手,結果一探你鼻子,還有呼吸,他就趕緊把你從床底下拽出來,抱著你直接送到了鎮上的衛生院。我記得你叔是中午才到的,先來這裡看了你爹的情況,然後又跑到衛生院看你,你一直不醒,你叔著急,才又從鎮政府那邊想辦法要了輛車,把你送到縣城醫院的。」
「那警察是什麼時候來的?」
「唉,說起來也是湊巧。你們家出事前一天,就是你奶奶死的那天,林家鋪子那些人和尤家屯的人因為開閘放水的事情鬧的很凶,派出所張所長和派出所裡的人都和當時的劉書記、何鎮長他們一塊去了林家鋪子調解糾紛去了。所以張所長過來的時候比你叔還晚了。我記得他一來就把我們罵了個狗血噴頭。說整個現場被我們弄得亂七八糟,什麼線索都被弄沒了,好在劉書記總算幫我們說了好話,我們又不是警察,哪裡懂那些,那種情況下救人肯定是第一的。至於張所長說的什麼犯罪現場這些,誰還會去注意啊。」林有才一邊說,一邊搖頭。當年我家發生的慘案,對他而言,也是不堪回首的往事了。
我聽到林有才談起這些,心中愈發沉重了。
我們兩人說著說著,不知不覺的便轉到了正廳之中。當我抬頭見到正廳中那些熟悉的陳設之時,腦袋不禁感覺到了一絲眩暈。
那個夜晚,就在這間房間中,廳上方擺放著祖母的靈柩……父親則倒在了大廳的正中央的血泊之中……
「阿平,沒事吧?」林有才發覺到了我此刻的身體的異樣,連忙伸手攙扶住了我,順著將我扶到了正廳左右擺放的椅子上。
「沒、沒什麼了……只是想起了那個晚上的事,有點頭暈……」我向林有才解釋著。
林有才聽後點了點頭,說道。「也是啊……天殺的殺人犯,殺了人不說,還把屍體給偷走了……」
「你說什麼?偷走屍體?」我聽到這裡猛的抬起頭瞪大了眼睛望著林有才。
「是啊,那個殺人犯,殺了你爹,把你奶奶的屍體扛走了……」林有才莫名其妙的望著我,放佛我理所當然應該知道這個事情一般。
「我奶奶的屍體被那個兇手帶走了?」我聽到這個情況的時候,臉部肌肉不禁抽搐了起來。
「難道你不知道麼?」林有才也瞪大了眼睛驚訝的看著我。
我連連搖頭。「我從縣城醫院甦醒過來沒多久,叔父就把我帶回了市裡。我一直只知道我爹遭了毒手。你說的這些,叔叔他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和阿光的。」聽到我如此說,林有才愣了楞,想了想後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叔不告訴你,我覺得他應該有他自己的考量了。你現在想想,你和你弟弟阿光那時候才多大啊?這裡發生的事情太可怕了,他應該是擔心告訴你們之後,你們會害怕。所以對你們隱瞞了這些。不過他隱瞞的這些在鎮子裡都不算秘密。鎮裡面我這輩子的人,那個不知道了!我猜你叔可能覺得,你將來只要有朝一日回來一趟,就什麼都清楚了,所以就沒把這些事情告訴你吧。」聽的林有才說的有道理,我點了點頭,接著便追問起當時現場的情況來。
想到我如今已經是三十多歲的成年人了,林有才也就坐到了我旁邊的椅子上,對著正廳指指點點,將那日他和街坊鄰居們衝進靈堂後所見到的一切對我進行了講述。
「我們進來的時候,你爹就趴在這地上,已經沒氣了。身上到處都是血啊……那血流的滿地都是……聽說警察那邊後來給你爹清理身子……唉,也不知道那殺人犯和你爹有多大的仇恨,你爹被那人前前後後捅了整整十六刀……而且是前面、後面到處都是刀口。我們剛進來的時候,還只看見你爹,然後就手忙腳亂的想著趕緊把你爹送到衛生院去。張權他媳婦在我們想著抬人的時候忽然發現你奶奶的棺材蓋子掉在了地上。就跑過去看,結果一看才發現,你奶奶的屍體、哦不,遺體不在了,那棺材空了……這下可不得了,大家都沒想到那個殺人犯殺了你爹之後,竟然連你奶奶的遺體都沒放過。然後我們才在你家裡到處尋找,結果你奶奶的遺體沒找到,倒是張權把昏倒在東廂房的你給找著了……」
聽著林有才的講述,我坐在椅子忍不住全身開始發抖……我甦醒之後,叔叔便將我帶回了市裡。後來我也曾經詢問過叔叔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叔叔只是告訴我家裡祖宅這邊的事情都交給公安局處理了,只是案子還沒有破而已。對於叔叔那時的做法,現在的我當然是理解的。畢竟那時我和嚴光都還是小孩子,他擔心事情的真相會對我和嚴光產生負面的心理影響。不過此刻從林有才這邊瞭解到了事件的其他細節後,我還是感覺到了一種極度的恐懼感……
「那我奶奶現在在清江縣公墓那邊的是?」
「是衣冠塚了。你爹和你奶奶的墓地當時是你叔拜託我去公墓那邊選的。下葬的時候我也在,你奶奶的遺體我們搜遍了鎮子周邊幾十里地都沒找著。所以最後骨灰盒裡只裝了你奶奶生前用過的幾件首飾和衣物……唉……我到現在都不明白,那兇手幹嘛要偷你奶奶的遺體了……也許……」林有才說到這裡頓了頓,似乎欲言又止。
「也許什麼?」我趕緊追問道。
林有才用手指敲打了一會椅子的扶手後,似乎覺得此刻告訴我應該可以後,方才再次打開了話匣子。
「阿平啊,你是不知道。你奶奶當初跟著你爺爺嫁到鎮子上的時候,可是在鎮子裡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呢。你知道你奶奶的家世來歷麼?」
「這……」我皺了皺眉。祖母的家世我從叔叔那裡瞭解過一些。不過我不理解林有才此刻提到這個有何意義。「瞭解一點點了。我奶奶是湖南人,具體哪個地方的,我叔叔也沒跟我說過。不過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了,在長沙讀中學的時候認識了我爺爺,兩個人自由戀愛,然後跟著我爺爺來了這邊……」
「哈哈……你果然知道的少。」林有才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奶奶何止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據我瞭解,你奶奶可是出身名門望族。據說你祖父和你奶奶結婚的時候,你曾爺爺曾經為了你爺爺和奶奶的婚事跑了一趟湖南,你知道他是去幹什麼了?聽說他去拜訪了湖南長沙的王家和茶陵的譚家,請這兩個家族的人出面同你奶奶家那邊協商兩家的婚事。」
「長沙王家?茶陵譚家?你說的難道是長沙王闓運?茶陵譚鍾麟?」聽到這裡我當時就蒙了。我曾祖父雖然在歷史上只是個默默無名的地方鄉紳。但青年時代曾外出遊學,與那個時代的一些風雲人物有過來往。至今在我家中還收藏有曾祖父同楊度、楊昌濟甚至是陳獨秀這些人的來往書信。尤其是陳獨秀,我曾祖父和他是同年的秀才,一段時間之內兩人的書信來往甚至頗為頻繁。我幾年前曾經研究過曾祖父遺留下來的一些文稿和信件,發現他青年時代的思想以及學術理念曾經受安徽桐城學派以及湖南王氏帝王學派的影響頗深,不過到了中晚年則偏向於文學考究之類的,不再關心政治。
「可不是麼?據說你奶奶原本同另一個名門望族家的少爺有婚約的。和你爺爺自由戀愛後,擔心家裡不同意,是跟著你爺爺他私奔到咱們這的。你曾爺爺倒不反對她們的婚事,但擔心和你奶奶有婚約的那家人以及你奶奶家存心報復,所以特意跑去湖南了一趟,希望王家、譚家這兩個湖南的名門世家出面化解彼此的矛盾。」
「那事情究竟解決了沒有?」我此刻已經被林有才說的往事所徹底吸引了。
「解決沒解決我也不知道了,這些也都是我從我娘那些老輩子哪裡聽說來的。不過你爺爺奶奶結婚後沒幾年就解放了。那時候這些什麼名門世家各個自顧不暇,哪裡還有精力追究這些事情啊,不過你爺爺和奶奶結婚的時候,你奶奶家根本就沒派人過來,當時是縣城俞家的人出面,臨時充當了你奶奶那邊的娘家人,你奶奶當時拜了俞家的老爺子當義父,這才讓婚禮辦圓滿了。」林有才此時提到的俞家是本縣解放前的一家名門望族。據說同江陰俞氏是同宗,至於江陰俞氏則是中國近現代史上非常有名的一個家族了,先後出過俞明震、俞大純等對中國近現代歷史影響頗深的人物。其家族成員現在依舊活躍在海峽兩邊的政壇之中。而且同毛澤東、蔣介石這些中國歷史上的政治巨頭們存在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說到這裡,林有才似乎想起了什麼,快七十歲的老臉居然紅了起來。我覺得納悶,忍不住問起究竟。林有才連連追問之下,才又說出了我不瞭解的一些往事。
「你奶奶年輕的時候可是被公認為鎮上,哦,不,整個縣裡的第一美女呢。只不過她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想見都難得見到一次。我記得那個時候文工團下來演出,只要你奶奶去看,鎮裡頭可就是萬人空巷。看演出只是借口,其實都是衝著你奶奶去的……」聽到這裡,我不禁張大了嘴巴,從林有才此時扭捏的態度當中,我意識到,我奶奶恐怕無意中成了眼前這個老頭青少年時代性幻想的對象了。
對於祖母的容貌,其實我倒沒有太多的印象,因為在我的記憶中,祖母臉龐是安靜而慈祥的。要說她和鎮上其他的女性有什麼區別的話,那或者就是她的白淨了。那時候農村裡的女人也沒什麼講究,一個個和男人一樣下地扛活打工。所以我印象中老家的女人,無論高矮、胖瘦或者美醜,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黑。而祖母則顯得格外不同,她皮膚很白,其次便是極其的講究衛生。同老家其他女人相比,祖母永遠給人一種乾乾淨淨的感覺……
終於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林有才見我笑的猖狂,終究耐不住一張老臉。辯解道。「又不是我一個人,那個時候喜歡你奶奶的人多了去了。這鎮上,縣城裡,有點能耐的,差不多都在暗地裡打你奶奶的主意呢。不過你曾爺爺那邊親朋故舊很多,就算是文革那會的那些造反派頭頭,也沒那個真的敢來招惹你們家的。」林有才此話倒是實話,我曾祖父交遊頗廣,即便是解放後,共和國這邊都有不少高級領導依舊顧念著我曾祖父,而我祖父當年的一些同學和朋友,也在建國後步入了政壇。我父親和我叔叔之所以能夠離開故鄉最終進入城市工作生活,據說也是祖父當年的親友幫了忙所致。
「那你剛才說的也許又是什麼意思呢?」
「我是說,我猜測你家當年的慘案沒準和你奶奶的娘家以及和你奶奶有婚約的那家人有關吧……」林有才見我將話題轉到了正題,鄭重的告訴了我他個人的猜測。
「此話怎講?」其實我至今對當年父親慘死一事是一頭霧水。而林有才的看法或者能讓我多少明白一些其中的關節所在。
「派出所那邊給你們家的案子定性做故意殺人案。但我卻不這麼認為呢……我覺得當年來你們家殺人的那個殺人犯恐怕原本就是衝著你奶奶的遺體來的。只是你爹正好在現場,想必是拚命阻止,因為這個原因,才慘遭毒手的。你想想看啊,要是他的目標是你們父子的話,那他殺了你爹,又找不到你的情況下,就該離開的。為什麼臨走,還扛走了你奶奶的遺體?你奶奶都已經過世了,什麼人會在她去世後依舊對她懷恨在心,想要打她遺體的主意呢?所以,除了你奶奶的娘家人之外,恐怕就是當初和你奶奶有婚約的那家人了。要知道你奶奶和你爺爺那是私奔。對於那時候的那些世家大族而言,這可是奇恥大辱啊。或者是你奶奶老家那邊有什麼特殊的規矩,要在你奶奶死後把什麼加諸到你奶奶的遺體之上呢……」聽著林有才的分析,我禁不住連連點頭。
這老頭一輩子從事風水喪事的這些工作,對民間的一些奇風異俗多有瞭解。我作為記者,也清楚不同的地域往往存在許多在外人看來難以理解的風俗習慣,比如西藏的天葬、穆斯林的葬禮等等。祖母當年背叛了自己的家庭同祖父私奔,令其娘家和與她有婚約的那個家族蒙受了恥辱,所以那些人才在祖母死後視圖過來搶奪祖母的遺體。至於搶奪遺體來做什麼,可能是為了洩憤,也可能是要進行某些儀式以洗刷家族的恥辱。這些就不是林有才和我所能夠猜測的到的了。
不過一想到慈祥的祖母,死後都不得安寧。倒讓此時的我對那個我至今未知的仇人產生了刻骨的仇恨。不自覺的咬牙說道:「那個女人,要讓我找到了她,我必然要將她碎屍萬段……」
「女人?什麼女人?」林有才顯然注意到了我的話語,詫異的詢問道。
林有才的詢問將我從思緒當中拉回到了現實。面對詢問,我慌張的敷衍了兩句。因為時至今日,我從來沒有將那個夜晚我在祖宅這裡見到的一些事情告訴任何人。即便是當初派出所民警來到縣醫院向我詢問現場情況的時候,我也沒有告訴那些警察。至於原因我自己也不明白,或者是因為那夜見到的那個女人實在過於詭異,我即便告訴了警察,行兇者是一個混身赤裸的女性,恐怕警察都不會相信我吧。
林有才見我似乎有所保留,也沒有追根究底。畢竟,他對於我家發生的那些事情而言,只是一個旁觀者而已,和他沒有根本上的關係。因此,既然我不願意明言,他也就不想多此一舉了。
聊到此時,林有才注意到戶外的光線已近黃昏。連忙提醒我道:「阿平啊,我們來這裡是處理李道長留下的符咒的,你看這天色,要再不動手,可就天黑了啊。雖然道長當初施法暫時鎮住了這房子的那個什麼陰妖之氣,可到了晚上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我可也不敢在此處多呆。你看……」聽到林有才如此說,我才意識到此刻來到祖宅的目的。連忙從提包裡取出了道士留下的四張長條形的符咒,拿在手中站了起來,繞著正廳走了一圈。不過,卻始終不得要領。
道家的符咒一般是用來貼在某些地方鎮惡辟邪的,不過有些符則是用來焚燒後施法的。那個叫李源的道士離開時並未交代這四道符咒的使用方法,此刻倒讓我和林有才犯了難。林有才同樣圍著正廳繞了一圈,跟著站在正廳的大門口說道:「你看,你們家這房子,正房這一棟,東、西廂房,再加院子大門。四道符是不是分別貼到這四個地方啊?」
「東西廂房各有兩個房間,四道門。不算正房裡面的,加院子大門,這可有整整六道門呢。」我搖了搖頭,這顯然無法合理分配手中的四道符咒。
「說的不錯啊,不過從道長留下四道符符頭上的青龍、白虎那些圖案來看,這符應該對應的是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只不過不知道具體應該放到那些位置了?」林有才也意識到他之前的判斷可能是不正確的。
我拿著符紙,坐到了椅子上,低著頭望著正廳的石板地面思索著。
想著想著,我的腦海中猛然浮現出了那天晚上眼前地面的景象……父親倒在地板的中央,圍繞著父親,東北、西北、東南、西南四面的地面佈滿了鮮血繪製的那些詭異符號……
「難道……」我猛然間從腦中的幻想中警醒過來。
「當時那些符號成菱形分佈在父親身體的周圍,形成了一個法陣。而道士留下的這四道符咒如果按符頭中聖獸所示方位排列的話,則是正方形……如果我猜測的沒錯的話,道士的這四道符咒也是一道法陣,而且作用就是為了鎮壓當時的那道菱形法陣!」想到這裡,我猛站了起來,迅速的站到了正廳的中央。跟著拿起了道士留下的青龍符咒,雙手捧著,彎腰平平的放置在了大廳正東方的位置。就在符咒接觸地面的瞬間。不可思議的情況發生了,只見符咒上的圖案和符號猛的發出了耀眼的光芒,刺的我和站在門口望著我不明白我要做什麼的林有才兩人眼睛都快睜不開了。當強光消失,我和林有才在低頭一看,只見符咒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這、這怎麼回事?那符咒難道鑽到地下去了?」林有才呆呆的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完全的無法理解。
「林老伯,看來那個什麼李源道長真的有些道行了。你看……」我抬頭望著戶外的天空心中拽拽不安起來。因為就在符咒消失之後,外面的天色瞬間發生了變化,不知何時,天空中已經開始堆積起了眾多的烏雲,之前原本還格外明亮的光線此刻變的愈發昏暗起來……
「果然如此,阿平,你趕緊了……佈陣要快!」林有才成天跟風水八卦打交道,對於道家的那些東西知道不少,此刻他也意識到了道士留下的這四張符咒其實一套法陣。而道家的法陣佈置是有時間限制的,既然我已經將第一道符咒打進了地面,接下來便必須將另外三道法陣迅速布下。要是佈陣不完整,或者拖拖拉拉,便有可能遭到天地鬼神的反噬。
我此刻哪裡還不明白這個道理,立刻側身朝向正南方向,同樣的姿勢,將朱雀符咒放到了地上,又是一陣刺眼的強光……
有過第一次的經驗了,我和林有才不再感到詫異,接著我又依樣畫葫蘆的將西、北兩個方向的符咒放置到了地上。當北面玄武的符咒在地面消失不見之後,很快以我為中心的地板四面個方向的地面突然集體浮現出了四道符咒上圖案和符號,那些圖案和符號彷彿有生命一般騰空而起,在大廳的空間之中快速旋轉飛舞起來……
我和林有才目瞪口呆的望著此刻眼前的奇景,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就在我和林有才呆若木雞的時候,那些飛舞著的圖案和符號忽然四散飛射而出,衝向祖宅的各個房間和角落。整座祖宅之中忽然響起了鬼哭狼嚎般的各種古怪聲響。天井裡、大廳內的地面上,猛然冒出了一股股的黑氣,這些黑氣一接觸到那些閃耀著金光的無形圖案和符號,立刻便如同露水被太陽照射一般煙消雲散了。
我和林有才看著眼前這種完全超乎人類想像的景象,全都徹底呆滯了。林有才全身顫抖,嘴裡不停的念叨著:「金生火旺,交鏈元神。內保形體,外伏魔靈。急急如律令……金生火旺,交鏈元神。內保形體,外伏魔靈。急急如律令……」林有才念叨的是道家的「火鈴咒」,是道士施行驅邪法事中經常念誦的咒文。他成天幫人操辦喪事,經常參與一些道士的法會,因此多少懂得一些這些所謂的「道家真言」。不過此刻他念誦出來,還真的似乎有些效果,在他念誦聲中,那些無形的符文自身的光芒彷彿更盛了幾分,老宅各個角落中湧出的黑氣在符文光芒的照射之下消失的更快也更為徹底了。
當最後出現的一絲黑氣在符文的映照下消失無蹤之後。在祖宅中四散飛舞的那些符文猛地又一起飛回到了正廳的中央,就在我和林有才的眼前砰然一聲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我一下子坐到了地面上,大口的喘著粗氣。正廳門口的林有才此刻也差不多,一屁股坐到了正廳的門檻上,急促的喘息了起來。
畢竟,之前我們兩人目睹的這一切太過讓人震撼和匪夷所思了。雖然實際過程只有短短的數分鐘而已,但我和林有才彷彿經過了生死煎熬一般。
過了不知道多久,林有才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望著我一臉喜氣的說道。「好了,好了,這下這宅子裡的妖魔鬼怪總算清除乾淨了。這鎮裡頭應該從此太平無事了。」說完,扭頭望了外面的天色。剛才密佈的陰雲,此刻不知何時已經消散殆盡。只見到西方天空那一抹絢麗的霞光。
我此時也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彷彿這些日子積累在胸中的那股鬱悶之氣也隨著剛才那些消失的黑氣一起被排遣了出去一般。
「那個神秘的迷彩服遺留下雜誌,讓我注意到了照片上的那些奇特符號,而我又因為見到了那些符號而想起趕回老家一趟,回來之後又藉著道士留下的符咒驅除了老宅這裡的鬼魅魍魎……這一切感覺就像是被那個迷彩服的人指引著一般……現在看來,老宅這邊的事情應該算處理完了。我是不是應該想辦法去找到那個穿迷彩服的年輕人問個究竟了……」我一邊思考著,一邊用手支撐著身體站了起來,準備招呼林有才一同離開。就在此時,原本已經消失不見了的四方符咒猛的一下子再次漂浮出現在了大廳的空間當中。
「這,這怎麼回事?」林有才望著再次出現的符咒,驚訝的張口結舌……符咒出現後,忽然排列著在我身邊飛舞起來。在我尚未弄清怎麼回事的時候,那些飛舞著的符咒一個個的直接衝向了我,在與我身體接觸的瞬間沒入了我的身體之中消失不見。我頓時感覺到混身如火燒一般炙熱痛苦起來。在連續不斷的劇烈痛苦當中我滕然倒在了地上,在意識消失前,我只見到林有才衝到了我的身邊,嘴裡叫嚷著:「阿平……阿平……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