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面 第五章

  次日清晨,我起了個早。雖然是小鎮一個普通的旅店,但設施頗為齊備,居然二十四小時提供熱水,我因此起床後痛痛快快的沖了個熱水澡。

  出了旅店,我見到文招娣的洗腳房依舊大門緊閉。干她們哪行的早上基本不營業,睡懶覺也是正常的。因此我也打消了找她帶路去找林有才的念頭。像林有才那樣的老人家,要不是發生什麼大事,應該不會隨意變更自己的住所。而且聽說林有才的住所是他自己選定的,是鎮上風水最好的地方。雖然過去了這麼多年,想來他應該沒有搬家。

  在車站外的小飯館吃了些早點後,我隨即前往鎮子的南邊尋訪林有才。正如我預料的那樣,林有才的住所還在老地方,只是當年的土胚房已經變成了兩層的小洋樓。一樓靠街的房間是林家的鋪面。之所以如此確定小洋樓便是林有才的家,是因為我一接近林家的住宅,便望見了林有才的兒子林松濤。

  林松濤比我年長幾歲。幼年時鎮子裡的小孩子天然的因為年齡而分成了不同階段的玩伴圈。林松濤對於我和文招娣等人而言,屬於兄長級的人物。雖然當時沒有玩在一起,但對我和文招娣這批同齡人而言,他是一個頗為可敬的大哥。他性格敦厚,當年從來不會依仗年齡優勢欺負比他幼小的孩子,憑這一點,他便得到了當時我們這個年齡段小孩子們的尊重。因此見到他坐在小洋樓的門口拿著機械砂輪打磨石料時,我老遠的便朝他打起了招呼。

  「松濤哥!」聽見叫聲,林松濤有些茫然的抬起望頭望著一路小跑過來的我,待我接近之後,他才認出了我,慌忙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迎了過來。

  「你、你不是嚴家的阿平麼?哈、哈……」見到我後,林松濤原本想和我拉拉手表示親近,但隨即意識到自己剛才正在打磨石料,手上都是灰,連忙在衣服上揩拭了幾下,方才伸手和我一起握住了對方的手臂。

  彼此寒磣了幾句之後,林松濤連忙把我請進了一樓的房間之內,熱情的泡茶、遞煙。

  想著林松濤是實誠人,我也少了許多交際中的彎彎繞繞,直接將我昨日告訴文招娣的回家理由原樣給林松濤說了一遍。接著便提起了關於我祖宅鬧鬼和道士作法的事情,表明了我這次前來拜訪林有才的目的。

  「喔,你是來打聽當初那個道士作法的事情啊?這事還真的問我爹才清楚了。因為道士來鎮上的時候,我去尤家屯給人打工去了。道士在我家借宿,還有安排法事的那些事情都是他老人家操辦的。」

  「那林老伯現在?」

  「一大早就出去幫人看風水去了。不過中午總會回來吃飯的。你在家裡坐坐,喝口茶。他回來了你和他聊就成了。」見到林松濤如此熱情,我也就客隨主便的在林家留了下來等著林有才歸來。因為我的到來,林松濤暫停了手中的工作,將老婆、孩子也從二樓喊了下來,陪著我聊天。

  通過聊天我瞭解到林松濤如今已經成為了鎮裡乃至於周邊鄉鎮當中有名的石匠,因此家中頗為富裕。除了在鎮上這棟帶鋪面的二層小樓之外,他還在縣城也購買了房產。只是因為鎮子離附近的採石場更近,他圖方便,因此才長期留在鎮子這邊生活工作。他原本是打算把父親林有才送進縣城去享福的。但林有才卻因為留戀老家和本土的鄉親,堅持也留了下來。

  「那這樣說的話,縣城那邊的房子豈不是白買了?」

  「也不能這麼說……我大女兒現在在縣城讀中學,她現在住了。而且這小子再大點,也是要去縣城唸書的。到時候就是他和他姐姐一塊住那邊了。」林松濤一邊說明著縣城房子的情況,一邊慈愛的撫摸著身邊兒子的腦袋。林松濤的老婆則在一邊笑著開著丈夫的玩笑。

  「說圖運料省事,那也就是你哥哥的借口。現在交通那麼發達,石料運到縣城那邊也多花不了多少時間。說白了還是因為公公和你哥哥戀舊,就捨不得老家這塊地而已。」

  「那倒是,嫂子我可聽說你們林家現在房子這塊地,可是鎮上風水最好的地方呢。林老伯當年選這地方住,那可是真有眼光呢!」在人家家裡做客,我自然得說些讓對方開心得意的話語。聽了我的話,林松濤夫妻兩人也是眉花眼笑。

  看著時間接近中午,林松濤的老婆去廚房開始做飯。林松濤的小兒子自己在自家門前嬉戲。我則借此機會向林松濤詢問起來了祖宅當年「鬧鬼」的具體細節。文招娣當時在廣東,而林松濤卻是一直都在鎮上生活的,對此瞭解的也更為清楚一些。

  「你們家老房子鬧鬼確有其事了……」見到我詢問細節,林松濤便打開了話匣子。

  「當年你們家出了那個事情後,縣公安局連著查了幾個月也沒抓到人。然後你叔就過來把那房子給鎖了。頭幾年倒也沒什麼,就你們家兩隔壁的鄰居,覺得你們家房子出了人命案,不吉利,然後挪地方了。大概是十年前吧,你們家路對面的街坊中有人就發覺一到雷雨天,你們家房子裡就會傳出莫名其妙的聲響……」

  「是什麼樣的聲音呢?」我忍不住想要確認。

  林松濤抬起頭皺起了眉,似乎在思考應該如何形容。想了很久林松濤方才低下頭來告訴我說:「哥哥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不過我當時也曾經和鎮裡一幫年輕人在雷雨夜跑過去看動靜,現在想想,那聲音倒有點像男人和女人幹那事的時候發出來的聲音……」

  「幹哪事?」我楞了楞,但很快明白了林松濤的意思,敢情老房子裡雷雨天裡會出現男女性交做愛時的聲音。

  「嗯,哥哥我是過來人,聽了倒還沒啥。不過當時跟著跑去湊熱鬧的年輕人中,有男的也有女的。那男的聽了一個個都喘粗氣,女的聽了都臉紅。所以,一開始鎮裡頭以為是有耍朋友的人趁雷雨天翻到你們家老房子裡偷情來著,所以碰到了又一個雷雨天後,就有幾個膽子大的二愣子聽到聲音後直接翻牆進了你們家老房子……」

  「結果呢?有沒看到是什麼人?」

  「要看到人那就不是鬧鬼了!那幾個傢伙子進去了,還以為能逮著啥姦夫淫婦呢。結果,說是每個房間都翻了個遍,楞沒看見哪裡有人,可那聲音就是不停在各個房間裡響來響去的,最後幾個傢伙越聽越怕,一個個連忙從那房子裡翻牆又都逃了出來……」

  就在此時,門口一個蒼老的聲音接過了林松濤的話頭,「逃出來了,然後一個個都大病了一場。」我和林松濤同時轉頭,林有才林老頭矮小的身影出現在了房門口。

  「爹」、「林老伯」,見到林老頭回來,我和林松濤一起站了起來。

  林有才朝我們兩人招了招手,示意我倆不要客氣,然後便自顧自坐到了林松濤的旁邊。

  「阿平,啥時候回來的?跑我們家來做什麼啊?」林老頭見到我,似乎並未覺得意外,坐下來後,直接便開口詢問起來。不過我還沒回答,林松濤倒搶先詢問起了他父親。「爹,阿平現在這樣子和小時候都長變了,我之前都半天才認出他來。你咋一回來就認出來了呢?」聽到林松濤發問,我也疑惑起來。我離開鎮子的時候才十六歲,近二十年來,我的身高、體型、外貌這些發生了不小的變化。而林老頭卻一眼就認出了是我,這讓我同樣產生了疑問。

  林老頭也沒賣關子,一句話便道出了緣由。「你現在和你爹那時候長的一模一樣。你們兩父子都是打小我看著長大的,我還能認錯人麼?」聽到林老頭如此說,我和林松濤釋然了。因為當初我父親一星期才回來一趟,少年時代的林松濤對我父親印象不深。而林有才與我父親便如同現在的林松濤與我一般,我現在的長相接近當時的父親,所以林老頭一眼便認出了我。

  弄清了這個問題後,我再一次把之前告訴文招娣和林松濤的回家借口給老頭子重複了一遍。跟著又連忙向林老頭詢問起關於祖宅鬧鬼的情況。

  「剛才松濤都告訴你了。自那次之後,就沒人敢到你們家房子周圍轉悠了。那聲音我也跑去聽過,剛開始聽,覺得讓人臉紅心跳,可多聽一會,就讓人瘆的慌了……」

  「那個什麼道士是怎麼回事啊?」其實我對老宅鬧鬼的細節什麼的並不是太在乎,在我看來很可能是同新疆那個魔鬼城類似的自然現象。至於幾個翻牆進去的小伙子集體生病也很好解釋,下那麼大雨,還跑出來淋雨,著涼之後引發重感冒的幾率極大。因此,再大致瞭解了鬧鬼的具體情況之後,我立刻詢問起了關於那個作法道士的問題。

  聽我問起道士,林有才的眼睛一瞪,衝著我便訓了起來。「什麼道士?那是李源道長!道號智悠子,人家可是道行深厚的高人!你怎麼能道士、道士的亂叫呢?」林老頭的訓斥,倒讓我產生了一些畏懼。這也是習慣使然。小時候頑皮,就曾經被林老頭罵過,不想如今成年了,林老頭訓斥起我來,依舊不講情面,也不管我此刻已經是三十多歲的成年人了。

  不過對方是老輩子,又是看著我長大的,在對方面前,我始終是小輩,因此對於老頭的責備,我也只能唯唯諾諾。

  林老頭見我還算落教,也就沒再對道士的稱呼問題上再找我的麻煩,而是大聲詢問正在隔壁廚房做飯的兒媳婦飯做好沒有。當得到了林松濤老婆的肯定回復後,便起身招呼我和林松濤。「先吃飯……李源道長的事情,吃了飯再說。」望著老頭走出去時,矯健的身影,我都難以想像,這老頭已經年近七旬了。

  因為我這個客人的意外到訪,林家大嫂特意多做了幾道菜。農家風味對我而言極為爽口,不自覺間我一口氣吃了好幾碗飯。吃過午飯,林家大嫂帶著林松濤的小兒子出去串門聊天,林松濤則回到了門口,繼續打磨石料的工作。而我則被林老頭喊上了二樓他如今的臥室當中。

  進了房間讓我找凳子坐下後,林有才從一個木箱子裡拿出了一個紅布的小包裹放到了自己的床上,然後坐到了我的對面,開口說道。

  「阿平,你這次回來是正好。你們嚴家人要再不出現,我可能都會考慮著去市裡面去找你們了。」聽到林老伯這話,我有些莫名其妙。「林老伯,您這話什麼意思?」林有才長歎了一口氣道:「我就跟你直說了吧!當初李源道長偶然經過我們鎮子,一眼就發現了你們家老房子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我表面上一臉的鄭重,私下裡卻覺得好笑。一個騙錢的遊方道士,說些鬼話,你老也算見多識廣的人了,居然也信?

  「他說你們家祖宅長期被陰妖盤踞,當時已經成了轉陽地……」

  「什麼?什麼?什麼陰妖?盤踞?轉陽地又是什麼?」聽著林老頭說的那些詞語,我一下楞住了。我是記者,十多年來接觸過不少亂七八糟的事情。甚至還跟隨過報業集團的調查組參與採訪了不少的所謂「超自然」的新聞事件。此外我在工作之餘也喜歡看書,而且看的很雜,自然科學、地方民俗、宗教神話、民間傳說、風水八卦之類的東西我多多少少都有些瞭解。道家,道家思想以及傳說中道家的所謂修煉法門之類的,我也有所涉獵,道家諸如築基、結丹之類的說法我都是聽說過的。但此刻林老頭所說的什麼「陰妖」、「轉陽地」這些詞語,我則根本就是聞所未聞。

  林老頭聽了我的詢問,也是一臉的無奈。「你說的這些,其實我也不懂了。都是李源道長當時告訴我的了。」聽到林老頭如此說,我忍不住笑了。「林老伯,您老看風水看了幾十年了,陰陽八卦這些是您的本行啊。連您都聽不懂那個李源道長再說什麼?您怎麼就能輕易的相信他呢?」林老頭被我這一揶揄,一時間老臉漲的通紅,憋了半天,方才說出了他相信那個道士的原因。「他說的我不懂,但他會算,他算你們嚴家的事情,那算的一個准啊!」

  「什麼?他算我們嚴家的事情算的准?」我有些不明白林老頭這話的意思了。

  「李源道長算出你們嚴家老宅之前出過人命案!」

  「林老伯,我們家祖宅那麼大地方那麼好,但卻沒人居住,聰明的人只要一想便能猜到那房子裡肯定出過不祥的事情,那道長想必極會看人臉色,只要當時觀察一下你們的表情和反應,他便可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他算出了你爹和你叔不是一母所生!」

  「什麼?」林老伯第二句話一出口,我不禁大吃一驚!因為林老伯說的這個事情,算的上我家裡的一個秘密。即便是鎮上的鄉里鄉親,也極少有人知道這個事情。當然,眼前的林有才便是這少數的知情者之一。

  我家歷史上雖然家道中落,但傳到我曾祖父這一輩時依舊算的是鎮上的大戶了。老宅那套佔地兩三百米的四合院就不必說了,鎮外百餘畝的田地最初也都是我們嚴家的。因此我祖父小的時候,過的是地主少爺的生活,曾祖父甚至為我祖父養了個童養媳。

  解放後,因為曾祖父在當時被認為是開明鄉紳,加之以往與鎮上的街坊鄰居一貫相善。所以我們家雖然失去了土地,但卻保住了祖宅,而且還得以在建國後的歷次運動當中倖免於難。我祖父的童養媳我稱為「二奶奶」,是個孤兒,解放後本來可以離開我家自行生活的,但一則她是在孤苦無助的情況下被曾祖父收留的,對我曾祖父感恩戴德;二則因為從小和祖父一同長大,所以對祖父也有感情,便一直留在了家中。

  我祖父接受的是現代教育,因此對於曾祖父給他安排的這段「包辦婚姻」是不承認的,一直將我二奶奶視為妹妹。之後自行找了我祖母結婚。但不曾想我這個二奶奶對我祖父是一往情深,即便無名無分也不願離開我家出嫁外人,隨著時間的推移,最終我祖父終究還是和二奶奶發生了超越普通男女之間的關係。

  如此一來,我祖父便過上了明裡一妻,暗中一妾的「幸福生活」。要知道那時可是建國初期,這樣的事情要是曝光了的話,我祖父鐵定是死無葬身之地。所以我二奶奶和祖父對外始終是兄妹相稱。而且我二奶奶極會做人而且為人乖巧,也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居然讓我祖母默認了她和祖父之間的關係。一家人得以和睦相處。

  祖母生了我父親之後不久,二奶奶也懷了孕,要知道二奶奶表面上可是單身的黃花閨女,這懷孕的事情一旦傳了出去,在當時那種社會環境之下,我家也就徹底完蛋了。最後,為了掩蓋事實,當我叔出生後,我祖母對外宣稱我叔也是她生的,這樣才得以遮掩過去。

  這一個事情是我嚴家的秘密,當時除了與我祖父關係密切的極少人知道之外,鎮上的絕大多數人對此都是不知情。在他們看來,我父親和叔父就是我祖母先後生下的同胞兄弟,哪裡知道他們其實是同父異母。

  林有才之所以知道此事,是因為林有才的母親是當時鎮上的赤腳醫生加接生婆,我叔叔便是她幫忙接生的。而林家老太太是個善良重情義的女人,覺得我們老嚴家始終積德行善、便私下裡幫我家隱瞞了這一秘密。

  「那個道長真的是算出來的?」此刻的我有些茫然了。

  「我和我娘替你們嚴家保守這個秘密保守了幾十年,你覺得我都這把年紀還會把這事情拿出去亂說嗎?所以我才說李源道長道行高深,不由得我不信他啊……」林有才歎了一口氣道。

  「除了這個,那道長還算出了什麼?」這個叫李源的道士居然能靠卜算算出我家的這個秘密,這讓我此刻也開始動搖了。

  「他算你祖上中過進士,你曾爺爺功名只到秀才,而且有一妻兩妾,但只你爺爺一人單傳……」林有才苦笑著說了出來。

  「我靠……這都能算出來?難道那個道士真是有道高人?」此刻的我腦袋上開始冒汗了。

  我祖父的事情,現在鎮上的老輩子諸如林有才這樣的,多多少少還有些人知道。可關於我曾祖父那一輩的情況,現在除了我這個直系後代之外,鎮上只怕已經無人知曉了。那個道士要不是卜算出來的話,真的是想打聽都找不到地方打聽的。

  我曾祖父是老家鎮上最後一個前清秀才。知道這事情的人,恐怕除了縣裡史志辦那邊的工作人員之外鎮上這邊早就已經無人知曉了。而我作為嚴家的後代卻是清楚的。

  我曾祖父是清朝光緒二十二年也就是公元1896年的秀才。雖然清朝最後一次恩科是在光緒三十年也就是公元1904年才結束。但我曾祖父卻是鎮上最後一個獲得秀才功名的人。曾祖父後來也參加了最後的那次恩科,卻終究未能再進一步,所以那個叫李源的道士說我曾祖父功名只到秀才,說的是一點都沒錯的。至於我曾祖父的婚姻情況,那個道士也說對了,我曾祖父除了我曾祖母之外,青年時代確實曾經納過兩房小妾。但進入民國後,當時國民政府提倡「新生活運動」,反對納妾。

  我曾祖父作為「開明紳士」多少也受到了一些先進思想的熏陶,所以當民國頒布新的婚姻法後,他便立刻解除了與兩房小妾之間的婚姻關係。而且因為他老人家和那兩個小妾離婚的時間很早,以致於鎮上老一輩的那些人中幾乎沒有人知道我曾祖父還曾經有過納妾的經歷……

  而最關鍵的是我祖父一代單傳這個事情鎮上的人也很少有人清楚。因為表面上我祖父還有一個哥哥。據我叔父所講,因為我祖父出生的較晚,曾祖父一度曾擔心他這一支嚴家絕了祭祀,為了防止出現這種情況,曾祖父方才納了兩房小妾,同時又從他的堂兄弟那邊過繼了一個男孩過來當自己的養子,對外則宣稱是親子。

  因此極少有人知道我祖父其實是曾祖父的單傳,很多人都認為我祖父那輩是兩兄弟。至於我這個過繼來的「伯祖父」的下落我倒是瞭解——那是個熱血男兒,抗戰時期從軍,最後與日寇奮戰,在湖南衡陽殉國。我幾年前當記者那會,還曾經專門去衡陽調查過這位伯祖父的抗戰事跡。

  看見我陷入沉思當中,林有才也不說話了。這個叫李源的道士算出了一堆與我家有關聯的結果,這其中,有些是他知道的,而有些他也是不知情的。此刻他將這些一口氣都說了出來,何嘗不是存了一絲讓我自行驗證的打算。

  最終,我歎了一口氣,在林老頭面前承認了道士卜算的一切。林老頭也因此沒由來的產生了一絲得意的表情。見到我不在咬定道士是騙子,林老頭便將床頭放置著的那個小紅包裹遞到了我的面前。

  「劉源道長當初離開的時候告訴我,他開壇作法只不過暫時壓制住了你家祖宅之中的陰妖之氣。而要徹底扭轉那地方變為轉陽地的過程,則必須要房子的主人親自出面。喏,所以他臨走時留下了這個小包裹,叫我把東西交給你。」我接過了包裹,感覺輕飄飄的,跟沒有東西一樣。

  「那他交代過我這個嚴家後人應該怎麼做沒有?」

  「那倒沒有,他就是說,若是嚴家後人的話,拿到了這個東西,自然就會明白該如何去做了。」林老頭搖了搖,回答著。

  「這道士搞什麼鬼?包裹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這讓我怎麼弄?」我腦子裡胡思亂想著,解開了包裹。當包裹打開的時候,我才明白包裹為何如此輕,原來包裹之中竟然只有四張輕飄飄的黃紙,看上去應該是道家的符咒一類的東西。但當我將這四張符咒展開了一看,我整個人當時便呆坐在了現場……

  黃紙上並非是平日見到的那些道家寶印!除了符頭上分別繪製了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之外,寶印的部分竟然就是我雜誌扉頁照片中瑪尼堆上曾經見過的那種詭異符號。

  「不,並不完全一樣,有些符號是照片上沒有的,有的符號,排列的順序也完全不同!」我回過神來再次觀察著黃紙上用硃砂繪製的這些符號,很快便意識到了這其中的不同。

  「咦……這李源道長留給你的符咒也真奇特,這些寶印似乎不是常見的那些道經師寶印呢?」林有才精通風水,對於道家常用的那些符咒並不陌生,此刻見到了符咒上的那些符號也禁不住嘖嘖稱奇。

  「怎麼?林老伯之前沒有看過包裹裡的東西麼?」

  「李道長離去前曾再三囑托我,一定要親手把東西交給嚴家後人。他說的那麼鄭重,我哪裡還敢偷偷打開這包裹啊。跟你說,這包裹我收藏了好幾年了,就等著你或者你叔啥時候回來交給你們呢……結果你們一直都不回來,我這年紀也大了,誰知道啥時候就走不動路了,所以我才想著最近去市裡,好把這東西交給你們。」見到我拿著符咒沉思不語,林有才似乎發覺了我此刻的疑惑。「你是不是不清楚這東西怎麼用啊?」

  「您說對了……」聽到林老頭詢問,我苦笑的回答道:「您也看到了,這道長就給我留了四張符,可這符我是該貼,還是該燒我根本就不知道。貼的話,我該往哪裡貼?老宅大門上?那日曬雨淋的,沒多久估計就廢了。或者貼到正廳裡?每個房間貼一張還是全部都貼到一起?又或者是用來燒的,是在門口燒,還是在天井或者正廳裡燒?這些我根本兩眼一抹黑啊。」

  「那倒是啊,李道長就留了這麼四張,要弄錯了的話,後悔都來不急啊……」林有才跟著也點了點頭,不過他很快想起了什麼。「不過他走時說過,你拿到之後,自然會明白該如何使用的啊?」見到我一臉茫然的神情,林有才又想了想,向我詢問道。「你接下來是不就打算去那房子一趟?」我點了點頭。「我爹就是在那房子裡被人殺害的。說實話,我昨天夜裡便曾經去過那邊了。您別笑話我,我還真有些害怕,所以也就沒有進去過夜。現在是白天,我才打算進去看一看的。」

  「這有什麼可笑話的。你老伯我跟死人、墓地這些打了一輩子的交道,你家房子鬧鬼那陣子,連我都不敢一個人經過那邊。得,我現在也沒事,乾脆我陪你一塊過去一趟吧。這李道長能掐會算,道行高深,他說你自然會知道使用的方法,我估計你只要到了地方,便會明白他的意思了。我也正好可以見識見識道長留下的這四道符究竟有何神奇之處呢。」林有才說著,便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見到林老頭起身,我也跟著著他一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