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九淵大驚失色,又是運力一抽,不料長鞭斷頭處仍在南宮星掌中攥緊,只是那麼小小一截,竟依然紋絲不動。
轉眼邢空劍鋒已到眉間,宿九淵不肯撒手,只得狼狽萬分的側身一滾,順勢雙手齊握攥緊鞭柄,暴喝一聲傾力回奪。
南宮星早已料到,並未打算再與對方角力,一股陰勁透入鞭身,當即便是一撒。
宿九淵畢竟遠非邢空可比,一察覺著力有異,轉瞬間便硬生生向旁變招,借力揮鞭一抖,磕開了邢空緊隨而來的一劍。
「邢空!你他奶奶的失心瘋了麼!」宿九淵怒目圓瞪,身後就是屋內,一旦退入長鞭便處處受制,因此明明南宮星就在旁側,他也不得不反迎出來,從邢空劍招空隙間險險鑽過,飛身躍入廊中。
邢空揮劍橫斬,但終究劍法不夠老練迅速,只是勉強割破了宿九淵半幅褲腳,他挺劍再刺,口中怒道:「你殺了人!難道不該給個交代麼?」
宿九淵向後急退,這種狹窄長廊,正是他最擅長的戰場,雖說手中長鞭斷了一截,但只要三五招間略作適應,也不會讓武功受損太多,「你發什麼瘋!那個婊子為了三錢銀子,就什麼都肯讓人干!我一時興起下手重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一條賤命,我賠她銀子還不行麼!」
邢空武功本就遠不如宿九淵,在這長廊之中被長鞭劈面抽來,變招不過慢了一霎,便被鞭梢捲去了胸前一塊衣料,若是驚龍鞭完好無損,這一下便只能硬吃下來,他一腔熱血登時化作一身冷汗,忙頓住步子,連退兩步,但口中仍是怒道:「虧你自命俠義!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
「有什麼說不出口!」宿九淵得勢不饒人,踏上半步長鞭上下揮動,勁風鼓蕩頃刻便把狹窄長廊占的滿滿當當,「人命本就有高低貴賤之分,陸陽李郡尉家死了一十九口,方家不過死了兩個,可奔這裡來的這些武林高手,除了六扇門的鷹爪孫,誰不是在找白家那兩個?誰關心過那幫丫鬟下人的賤命?」
看邢空節節敗退,對鞭身長度也已略覺順手,宿九淵一聲低喝,烏光上下一振,凌空斜斜一折,精妙無比的繞開邢空橫架長劍,啪的一聲抽在肩頭,口中道:「我習武多年,靠著一身本領行走江湖,武林義舉大大小小參加了上百次,我看你是個可造之材才有心結交,沒想到竟是個不分是非的糊塗蟲!真要找人償命,你身後那個可是殺了十九口的兇手!你怎麼不動手?」
邢空氣勢大減,左肩受創已然行動不便,無法分心反駁更是覺得一陣氣悶,勉力格開迫近鞭梢,強撐道:「他不過是疑凶,至今也只有幾句不明不白的證言!你殺人的事,剛才可是親口承認了!」
「不必再與他多說了。」南宮星抬手一撥,將邢空拉到自己身後,向著宿九淵淡淡道,「賤命也好貴命也罷,那一個弱女子對你毫無威脅,卻被你為了洩慾活活勒死,你若是羞愧難當,找到她的家人給予賠償,我還能算你剛才說的有幾分可信。」
南宮星上前兩步,雙目微瞇,道:「可你悄無聲息潛回這裡躲藏起來,拉攏個不懂事的年輕人想做人證,看他突然不在覺得事情有變,又拿個妓女當作擋箭牌埋伏偷襲,似你這般秉性,參加再多的武林義舉,也不過是為了博自己的名聲響亮。湖林官府即將高手雲集,我再給你個機會,你要是肯自首歸案,由衙門將你斷罪,即使最後網開一面留下你的狗命,我也不再干涉。若不然,我即便此刻叫你走脫,」他緩緩抬起雙拳,一字字道,「也會將你宿九淵的大名寫在如意樓血色芙蓉榜上。而且,我保證不會叫你死得太過痛快。」
宿九淵怕鞭子再被扯斷,一直連連後退,聽到最後,登時面如土色,右臂一伸將長鞭收回,一時間竟連口唇都有些發顫。
「不知道這次與你同行的人,聽到你是為了一個不值錢的婊子而被如意樓追殺,會有幾人肯為你仗義出手呢?」南宮星又踏上兩步,一雙平時總是帶著笑意的眸子,此刻好似凝了兩顆冰珠。
「我不肯。」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從長廊另一頭驟然響起,跟著,一個乾枯瘦小的身影踏步走了進來,站定在宿九淵身後,那把沉重無比的關刀,正被她單手拎在身側,「我只會搶先殺他。」
宿九淵好似被人戳了一刀一樣跳轉側身,背靠著牆壁側目望著來人,憤憤道:「關凜!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何要來落井下石?」
關凜那只獨眼冷冷的盯著宿九淵,道:「一命抵一命,很公道。」
冷汗已佈滿了宿九淵的額頭,他握著鞭柄的手都已開始顫抖,他左右各望了一眼,絕望登時便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他,他的氣息變得急促,五官也顯得有些扭曲,跟著,他笑了起來,好似一直苦苦壓抑的什麼東西在他的胸中破開,奔流而出。
「一個下賤的婊子,不過是一個下賤的婊子!你們都瘋了!這樣的婊子我殺過幾十個了!我就是得勒住這種臭婊子的脖子才會感到快活!我就喜歡看她們豬肝一樣的賤臉!女人都是賤貨!我殺就殺了!有本事的,來要我的命啊!」
近乎瘋狂的嘶號中,宿九淵長鞭一抖,擰身衝向關凜,驚龍鞭再次化為出水驚龍,狠辣凌厲的從關凜盲眼一側斜捲過去。
邢空驚叫一聲便欲上前,南宮星卻橫臂將他一攔,淡淡道:「結束了。」
宿九淵兵器受損在前,心神大亂在後,這一擊即使已是困獸之鬥,也發揮不出他平時五成功力。
更何況,十成功力的宿九淵,也不是關凜的對手。
關凜一直紋絲不動的站在那裡,直到鞭風已吹動了她的髮絲,她才輕輕一晃,向前踏了出去。
那柄本拎在身側的關刀,瞬間化作一道寒光,劈空閃過。
宿九淵的驚龍鞭絕不算慢,看到寒光飛起的時候,鞭子已纏住了關凜纖細的脖頸。
沒有手臂阻擋其中。
任何人只靠脖子,也絕不可能抵受的住他驚龍鞭的一卷一勒。
眼前又浮現出那些女人赤裸著身體扭動的模樣,那些下賤的婊子,被他的鞭子捆住也能一連聲的浪叫……他的眼睛亮了起來,手臂一振,內力如潮水般沿著鞭身湧出。
然後,他看到了他的長鞭,突然從中斷成兩截,他看到了關凜瘦小的身影驟然欺近,他看到了,那可怕的寒光,又一次霹靂般閃過。
渾身突然變得一片冰冷,他想要轉動手腕,再揮起他的鞭子,但不知為何,四肢百骸都在霎那間失去了控制。
他垂下視線,先是看到了左臂啪嗒掉在地上,接著右臂也緊隨其後,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已喊不出任何聲音,他明明沒有跳起,卻覺得身體向上升起了幾寸。
他旋即發現,動了的並不是他的身體,動了的,只有他的頭而已。
脖頸中的鮮血噴起了宿九淵的頭顱,凌空跳了幾跳,才咕咚一下墜在了地上。
關凜站在幾步之外,抬手擦了擦濺到她臉上的點點血跡,扯掉了脖子上的半根鞭子,抬眼看著邢空,道:「過來。」
邢空捂著肩頭傷處看了南宮星一眼,略一猶豫,還是跌跌撞撞的走到了關凜那邊。
「沙俊秋在大門外候著,你去找他說清楚這裡的事。讓他去客棧給你安排住處。」關凜說話的時候每一個字都咬得很用力,顯得有些怪異的生硬。
邢空點了點頭,走出兩步,又扭頭道:「關……關前輩,我冒昧說一句,我覺得……南宮兄弟應該不是那十九口命案的兇手。」
關凜卻並未答話,只是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南宮星。
南宮星扭頭看了看,先前那女子已被宿九淵之死嚇暈過去,他只好向前走了幾步,估摸了一下方纔所見關凜手中寒刀所能覆蓋的邊界,堪堪站定在邊緣,微笑道:「關大姐有何指教?」
關凜問道:「你是如意樓的人?」
南宮星毫不猶豫點了點頭,道:「不錯,晚輩正是如意樓門人。」
關凜又道:「李卓一家並不是江湖人。」
南宮星又點了點頭,道:「的確不是。」
關凜不再多言,竟就這麼轉身向外走去,將背後空門毫不在意的亮在南宮星眼前。
南宮星當然不會出手,他皺了皺眉,抬腳將宿九淵的腦袋踢到一邊,略一沉吟,向後一步步退到那昏迷女子身邊,直到看著關凜消失在長廊盡頭,才彎腰將那女子抱起,找了間屋子安置妥當,接著從窗戶鑽到後院,越牆而出。
這種江湖仇殺官府一貫置之不理,至多也不過會有幾個衙役上門例行公事略作盤問,既然事發在青樓妓館,來辦差的沾些油水尋尋快活,也就算是揭過。只可憐那花娘受了驚嚇,青樓損了些財物,染了些晦氣,算是招了點無妄之災,不過宿九淵的行李還留在那邊,其中多少也會有些銀子,不再需要南宮星費心。
出去後繞了繞路,南宮星先往城西去了一趟,看了看那孩子安置的如何,確認已被接受安頓下來,稍感放心,在那已經哭累熟睡過去的孩子身前默默道了句母仇已報,又交代了幾句,才出門離開。
天色已經不早,約莫也該是凝珠他們折返的時候,南宮星小心翼翼的繞了一個大圈,從一扇不為人知的後門回到千金樓。
回去卻才知道,凝珠他們一行,竟早早就折返回來,而每個人都是一臉迷茫不解,連薛憐,眼神中也帶著幾絲疑惑。
南宮星叫來還在休息的唐昕,眾人一道坐在凝珠的琴房,短暫沉默之後,他開口問道:「事情不順麼?」
凝珠頷首道:「不順,整整一天,一個人都沒殺掉。」
南宮型略一沉吟,道:「莫非是對手行事比較小心,先前吃過了虧,今日便不肯上當?」
凝珠搖頭道:「不是,我們才剛一出城,就有如意樓的人悄悄傳話,有些可疑人物正遠遠跟著。聽他們說,大都是些附近流竄的亡命徒,多半是被人出銀子雇了過來。」
「讓這麼一幫人當先鋒,到的確是個製造破綻的法子。」南宮星皺眉道,「之後呢?」
「我們按原定路線一路賞景,後來不知不覺發現,身邊又多了許多神情緊張的普通百姓。」凝珠神色頗為後怕,咬牙道,「我猜,他們必定是知道如意樓門人不可擅自向無辜百姓下手的規矩。」
南宮星眉心緊鎖,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總不至於如意樓的人就會傻到被尋常百姓用菜刀活活砍死。不過要是想用這些人來製造點麻煩,到的確是個好主意。」
凝珠平順了一下略顯急促的呼吸,顯然是仍有些驚魂未定,白若雲在她背上輕輕撫動安慰,接口道:「將近正午的時候,情勢已經非常明顯。對方應該是早就等著咱們採用凝珠的這個計劃,我隨手抓了一個遊人質問他為何不好好賞景只是跟著我們,那人嚇得連說話都結巴,告訴我他們就是拿了銀子,跟著我們轉上一天就好。問他給銀子的是誰,他也描述不出什麼。當時這種拿錢的遊人將山坡小道堵得嚴嚴實實,我們幾個周圍人也是層層疊疊,別說是下山,就是走出涼亭都十分困難。」
「那時候山上一下子鑽出來了十七八個人,」白若蘭的臉色也有些發白,道,「都拿著軍中那種大弩,上好了弦,遠遠對著這邊。」
凝珠接道:「百姓一下子炸了鍋,四散逃竄。如意樓安排的那些好手離得近的大都被擠得七零八落,根本動彈不得,先前那些亡命徒在山下又都拿出了兵器,又牽制住了遠遠照應的那些。我知道這就是對方下手的最好時機,只好……硬著頭皮領著他們往亂成一鍋粥的人群裡沖,我知道裡面可能混著殺手,但有薛姑娘在身邊,他們總該比那些神臂弩好對付些。而且再留在原地,還不知對方會有什麼後手。」
雖然明知道他們已經毫髮無傷的回來,南宮星還是不由自主的將白若蘭上下打量了一遍,看的她臉上一紅,低聲道:「別看了,我……沒事。大家都沒事。只有凝珠下山時不小心摔了一跤,擦破了點油皮。」
白若雲道:「我怕凝珠有事,一看她領在最前面,連帷帽都被擠掉在地上,怕她又被七星門的人發現,只好也衝了出去。」
照說對手的目標就是白若雲,連白若蘭也不過是個添頭,南宮星不禁道:「你這也太莽撞了,你不出來,興許對方還要等等才會下手。」
凝珠似嗔似羞得白了白若雲一眼,道:「你就是不聽我的,我都說了讓薛姑娘跟著我,你跟著蘭兒走側面,這樣咱們三個都能被薛姑娘護住。」
白若雲只是搖頭道:「不行,七星門說不定還沒相信你已經死了,我不能讓你冒險。」
南宮星苦笑道:「白兄,你這樣貿然出來,其實才更危險不是。」
凝珠哼了一聲,道:「他就是這個樣子,平時看著挺冷靜,其實全是假的,腦子一熱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薛憐看他們似乎有些偏題,在旁道:「當時對方的確已經要出手了。我一眼掃過去,山林暗處至少埋伏了三四個武功不錯的人,那時候都一起漏了行跡。」
凝珠點了點頭,跟著又搖了搖頭,滿臉不解道:「跟著就是我最想不通的事了。山上突然響起了又長又尖的哨子聲,那聲音一響起來,林子裡冒頭的幾個人縮了回去,拿弩的那些人掉頭走了,擠來擠去的老百姓裡,飛快的擠出去十幾個年輕男女,連山下那些亡命徒,也直接丟了兵器四散而逃。」
「所有安排的人,頃刻之間走的乾乾淨淨,就像鳴金收兵一樣。」白若雲也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道,「其實以當時的情勢,即使薛姑娘武功驚世駭俗,我們也絕討不了好去,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們硬是放過了這個絕佳的機會。」
薛憐在旁補充道:「吹哨子的是山頂一個女人,個子不高,用面紗擋著臉。她身邊有個武功不錯的高手,帶著一副鬼面具,當時距離太遠,我怕是調虎離山,沒有去追。」
南宮星歎了口氣,道:「看來,方群黎和李嫦也都已經到了。」
他眉心緊鎖,苦思冥想一番,最終卻也是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道:「我也想不出,為什麼他們要在這麼關鍵的時候罷手。我可以斷定他們絕對是為了除掉若雲兄而來,這種不可能遇到第二次的天賜良機,故意放過也未免太奇怪了。」
唐昕眨了眨眼,猜測道:「莫非是他們看出了薛姑娘武功高強,覺得不太可能得手,為了避免損失太大才臨陣退縮?」
南宮星搖頭道:「不太可能。聽這陣仗,對方擺明了是要用許多不入流的擋箭牌干擾周圍的保護者,靠強弩協助,伺機刺殺。這樣的佈局,根本不會損耗真正的高手,就算失敗,死的也不過是些花錢就能買到的幫兇。」
他伸手輕輕敲著桌面,面色有些古怪,緩緩道:「這法子,真不像是武林中人會想出來的。倒更像是李卓那樣的武將拿出的計劃。」
「法子不管好壞,重要的是有效。」薛憐道,「這法子確實很有效,當時那些弩手一旦出手,為了周全,我只能護在側翼,截斷弩箭來路。而這種時候從人群中偷襲出手的,我就算是神佛降世,也分身乏術。」
「所以……他們究竟為什麼會突然罷手?」凝珠滿面困惑,雙手撐著額頭,道,「按常理推斷,要麼,是他們計劃突然有變,不再打算對若雲他們下手。要麼……是他們有了更穩妥的法子或更毒辣的計劃。」
這話她說的著實有些底氣不足,大抵是連自己也覺得並沒幾分可信。
南宮星若有所思的看著凝珠,沉默片刻,道:「既然想不出,就不要再想了。今日這個教訓足以告誡大家,咱們想到的這簡單易行的法子,對方早已計算在內。明日起,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都待在千金樓裡。」他轉向白若蘭,鄭重道,「尤其是你,蘭兒,看好你的哥哥,在這裡陪著你未來嫂嫂,哪裡也不要去。實在悶得無聊,就和薛師姐一起學學琴吧。」
白若蘭頗有怒色的瞪了他一眼,嘴裡卻道:「知道了,我們不再出去就是。」
她終歸還是憋不住話的人,忍了一下,又道:「小星,一會兒……我有話跟你說。」
南宮星一愣,立即點了點頭,側目望了一眼唐昕,心想莫非是阿昕去撩了蘭兒,惹她吃了醋麼?
唐昕心領神會,趕忙在桌下向他搖了搖手,用眼色示意不干她事。
這時眾人紛紛起身,由凝珠帶往另一處用飯,只把他二人特地留下,薛憐臨出門前回頭看了一眼南宮星,臉上帶著三分歉意七分戲謔張了張嘴,傳音入密道:「小星,你是如意樓門人的事,我說走嘴了。」
南宮星一怔,這才明白白若蘭為何略有怒色。
周圍人大都看出了南宮星與如意樓關係非常,只有白若蘭心底從未深究,反而還傻兮兮的想靠他的關係弄來一朵銀芙蓉,好托如意樓幫他洗脫罪名。
鬧了這麼個笑話,以白若蘭好面子的脾性,當然是滿心的不快活。
「呃……蘭兒,你有什麼話就說吧。」看薛憐含著笑意將房門一關,南宮星苦笑著摸了摸下巴,道,「說完咱們也去吃飯,我忙了一天,肚子都咕嚕咕嚕叫了。」
白若蘭鼓了鼓面頰,睜大眼睛瞪著他道:「你是不是如意樓的人?」
南宮星只得點了點頭,心想本也沒什麼可對她隱瞞,便道:「是,不過沒有擔著實職。只算是樓主的弟子。」
他念頭動的極快,轉眼已將白若蘭可能質問的事紛紛在心裡推演了一遍,她若是問他在白家為何不說,白家當時的形勢便是理由,若是問為何不私下告訴她,也有她並未直接問過這一招抵賴,若是問唐昕先前苦心求證的是不是就是此事,那便實話實說即可。
哪知道白若蘭雙手托腮,撐在桌上歪著頭盯著南宮星,也不說話,就是這樣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看,好似打量個什麼稀罕寶貝一樣。
這反倒讓南宮星有些發毛,忙笑了笑,道:「我也不是有意瞞你,畢竟……」
白若蘭卻擺了擺手,打斷道:「這有什麼關係,你本也沒對誰講過,她們都看得出來,唯獨我看不出來,是我自己笨,不怪你。」
「呃……」一時也看不出白若蘭到底是真這麼想還是在說氣話,南宮星少有的無言以對,只好乾脆坐直在桌邊,任她來回打量,反正連親親摸摸摟摟抱抱這樣的事都已做過,難不成還怕她看麼。
白若蘭一直看了半天,才小聲道:「也沒什麼不同嘛。」
「啊?」南宮星心底一片茫然,道,「不同?」
白若蘭抿了抿嘴,帶著幾分自嘲道:「如意樓短短幾年就在江湖上留下那麼多厲害的傳說,我還以為都是些三頭六臂十八條腿的怪物,沒想到白日裡見到那些都是常人,你這樓主弟子也只是武功好些,沒什麼太特別的地方,既不多個鼻子也不多個眼的。」
她看南宮星啞然失笑,臉上一紅,又忙道:「就是……就是特別好色。」
這羞暈一抹登時讓南宮星寬心了七分,他笑吟吟起身過去坐在白若蘭身邊,伸手一攬將她摟進懷中,探頭便往她面頰上輕輕一吻,笑道:「我都沒有偷偷摸進你的閨房,怎麼能叫特別好色呢。」
白若蘭本就不似尋常女子那般羞怯,又早被他隔著衣服上下其手摸了個通透,當即便扭頭反往他下唇上輕輕咬了一口,嬌嗔道:「你還用摸進別人閨房麼?就衝你如意樓的本事,恐怕不知有多少大姑娘等著偷摸溜進你屋子裡呢。」
她故意頓了一頓,埋首在他頸窩往那裡又不輕不重的咬了一口,低聲道:「就像唐姐姐一樣,對不對?」
南宮星只有乾笑道:「虧凝珠姑娘還特意幫我打掩護,沒想到你還是知道了。」
白若蘭抬腳一跨,騎坐在他腿上,雙手扶著他的肩膀,盯著他道:「我是沒唐姐姐和嫂子那麼聰明,可也不是傻瓜一個。其實昨晚上想去找你,本來就是聽有丫鬟說你去花銀子招妓來著,結果半道被嫂子攔下,我也不好意思非去你房裡,只好耽擱了。結果今天唐姐姐就成了那麼一副樣子,懶洋洋的走路也不利索,我又不是瞎子,難道還不知道是你幹的好事啊。」
南宮星被她這麼騎在腿上,鼻端儘是淡淡幽香,雙手抱著她軟細腰肢,察言觀色看她也並不是十分生氣的樣子,便輕笑道:「我的好蘭兒吃醋了麼?」
白若蘭白他一眼,嗔道:「我是擔心你,你自己幾次三番說唐姐姐一直對你別有所圖,我還當你一直能拒之門外呢,結果……嘖,還是禁不住唐姐姐漂亮吧。」
南宮星皺眉道:「倒也不是,只是恰好被她捉住了時機,再說……觀察了這麼久,她也確實沒有什麼不妥的謀圖。」
既然開了話頭他索性將昨夜的事大致說了一遍,順帶也講自己的事匆匆講述清楚,既然他存了要把白若蘭娶回家裡的心思,這些事早晚也該讓她明白。
白若蘭聽得目瞪口呆,到南宮星停下了嘴,依然是呆呆地看著他,一雙眼睛睜的溜圓,眨啊眨的頗有幾分可愛。
「怎麼?」南宮星看她呆呆愣愣的,忍不住湊過去在她微張的小嘴上親了一口,笑道,「無話可說了麼?」
白若蘭往後縮了縮頭,咬著下唇蹙眉沉吟片刻,才小聲道:「你……你那內功,對……對子嗣的事,影響當真那麼大麼?」
南宮星頗為慎重的打量了一下她的神情,柔聲道:「的確如此,千真萬確。蘭兒,我說不定要斷子絕孫了呢。」
白若蘭一張俏臉頓時變得煞白,忙不迭抬手把他嘴巴一堵,扭頭呸呸呸連啐了三四口,才道:「不許亂說話。你……你這麼有女人緣,天下的男人都絕了後,也輪不到你。」
她頗為不願再談此事,立刻轉而道:「你都急得要找花娘幫忙了,怎麼……怎麼不來找我?」
剛一出口,她臉上就騰得紅了一片,忙扭開頭,但還是扭捏道:「反……反正你說了要娶我的,事急……從權嘛。」
南宮星微微一笑,湊近她肩窩側頭在她細膩溫香的脖頸上輕輕一觸,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陣。
白若蘭越聽臉上越紅,到最後連耳根領口都儘是飛霞,奇道:「當真……受不住麼?那……那唐姐姐她怎麼就行?」
南宮星摟過她又湊近些,附耳低聲說了幾句。
白若蘭這下臉紅得更加厲害,下頜顴骨肌膚較薄之處都彷彿要滲出血來,她一下挺直了腰,坐在南宮星腿上的圓翹臀瓣不自覺地便往內夾了一夾,秀目圓睜道:「這、這也成?難怪……唐姐姐今日一勁兒的睡覺。」
「怎麼樣,我下次去找你如何?」南宮星笑嘻嘻的在她臉頰上親暱磨蹭,玩笑道。
白若蘭橫他一眼,在他胸前一推站起來跑到一邊,哼了一聲道:「別,真到那種時候,你還是找你的好阿昕去吧,我可……我可沒她那本事。」說罷,她還心有餘悸的往後伸手捂了捂屁股。
南宮星知道逗弄不能過火,白若蘭再怎麼大大咧咧,終究還是個未嘗人事的黃花閨女,這回沒吃醋一壇已是好事,便道:「對了,你先前怎麼一副氣哼哼的樣子?是惱我隱藏身份不告訴你麼?」
白若蘭搖了搖頭,道:「我本來也沒太在意過你到底是誰,怎麼能賴你。我是氣你騙我。」
「騙你?」南宮星這次是貨真價實的愣了一下,道,「這話怎麼說?」
白若蘭瞪著他道:「我問你要銀芙蓉當生辰賀禮,你跟我說的那麼困難,不是騙我是什麼?你分明就是樓裡的人,給我一朵不是易如反掌麼。」
南宮星舒了口氣,笑道:「這種小事麼。」
白若蘭卻頗為認真道:「這與大事小事無關。你事出有因瞞我我不在意,你不想說的事,我決不多問。但只要你說了,我就會信,絕不會懷疑半點。所以,我希望你不要騙我。此前我不管,我只說將來。」
南宮星這才醒悟過來她是在提前表明自己的底線所在,免得他誤觸惹出不快,他點了點頭,鄭重道:「好,我記住了。不過我也要說明一下,此前那句我決不是隨口敷衍。如意樓的銀芙蓉分為兩種,你要的那種刻名字的專供武林人士與我們交易所用,我雖是樓中弟子,卻並沒有權限直接拿到,暮劍閣白家暫時也不是我們如意樓想交易的對象,所以我說十分難辦,並沒騙你。我真騙過你的,只有在白家時崔冰身份一件事而已。」
白若蘭皺了皺眉,道:「那時不算數,我那會兒還只當你是朋友,怎麼能和現在比。」她隨口表明了一下心意變遷,又道,「真這麼難,那怎麼思梅姐姐能拿到一朵?」
南宮星歎了口氣,苦笑道:「我也在調查這件事,目前看來,很可能牽扯到我們樓內西三堂的正副堂主,那邊的總管不出面,我也不好直接下手。」
「真很難的話就算了,」白若蘭不懂他們如意樓內部的結構,知道南宮星身份之後,更多的是感到安心,此刻自然道,「反正我原本也是想讓他們幫你脫罪,你既然是他們自己人,自然也不需要我多此一舉。這樣……倒也省了我冥思苦想該付什麼代價給如意樓。」
南宮星笑了笑,抬手順了順她鬢邊青絲,柔聲道:「放心,我一定會弄來一朵,刻上你的名字。」
「做什麼?」白若蘭好奇的看著他,略感不解。
「做你的聘禮。」南宮星微微一笑,伸手環住了她的嬌軀,低下了頭。
「那麼小一朵銀花,你也太小氣了。」白若蘭輕聲一笑,微抬螓首,微微顫動的睫毛,將眼簾拉下,遮住了滿目柔情……「喂,你們親夠了沒,再不過去,飯菜都要涼了。」片刻之後,聽動靜覺得也差不多了,唐昕敲了敲門,帶著笑意催促道。
屋裡哎呀一聲,過了一會兒,房門總算吱呀一聲開了,南宮星走在前面,拉出了滿面紅潮不敢正眼去看唐昕的白若蘭。
「看樣子是雨過天晴咯?」唐昕將南宮星往前一趕,笑吟吟主動過去牽起了白若蘭的手。
白若蘭鬥嘴到從沒讓過人,反將唐昕手掌一握,笑道:「承蒙唐姐姐關心,沒事的。倒是姐姐你,腿腳還方便麼?今日如廁,不會覺得難過吧?」
南宮星一聽,趕忙快步往前走去,唐昕被羞了個大紅臉,遠遠衝著他笑罵道:「你連這也講?你不知羞,好歹也顧顧我的面子成麼?」
白若蘭在旁小聲又嘀咕了兩句,唐昕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啐道:「對,這小星就是這麼不要臉。」
三人一路談笑,還未走到用飯處,卻見到白若雲匆匆迎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張疊的方方正正的字條,直接塞到了南宮星手中,道:「一個龜公送來的,說是在後門那邊偷懶時被個人從背後勒住了脖子,塞了這張紙給他,讓他一定交給你。」
南宮星將字條展開,湊到廊內燈籠下仔細一看,上面是一行頗為娟秀的小字,最後沒有落款,只用墨跡細描了一個彷彿是足印一樣的輪廓。
「你家探子太沒用,方群黎已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