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首 第二部 第19章 妥協,是解決矛盾的最佳途徑

  趙德良真有點按捺不住了,用手在面前的桌上敲了幾下,說,那好,你們誰告訴我,你們都沒有立案,也沒有交辦。這個案子,為什麼立了?人為什麼抓了?

  彭清源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某位領導交辦?

  在座的好幾個人同時說,完全有這種可能。

  趙德良說,既然是某個領導交辦,而整個江南省的相關部門,又完全不清楚這件事,那麼,就存在一種可能,這是一起私案而不是公案。他再次敲了敲面前的桌子,語氣頗有些嚴厲地說,同志們哪,你們好好想一想。如果說,這是一起公案,那麼,為什麼至今沒有人敢站出來說,案子是自己交辦的?如果是一起私案,問題的性質就嚴重了。我們黨和國家的執法機構,竟然會成為某個人的執法機構,這是什麼?是共產黨的江南省,還是某個人的江南省?你們都是神聖的執法者,執掌神聖的國家法器。難道說,在你們的權力範圍之內,竟然真的會發生這樣的事,而你們卻一無所知?這件事,讓我汗毛直豎,寢食難安。上次,省委的一次會議上,我放了一炮。我為什麼要放這一炮?因為我覺得我們江南省有些事情就是怪,辦事不講程序,不講原則,只講關係講權力。當時,我建議省紀委和省政法委組織一個聯合檢查組,在全省範圍內,進行一次執法程序大檢查。半個多月過去了,這樣一個檢查組,竟然組織不起來。既然全省的檢查組織不起來,那麼,我們能不能針對具體的案件進行檢查?你們剛才也都說了,具體到我們現在研究的案件,可能存在一些問題,也可能不存在問題,那麼,你們這些執法部門的最高長官們,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

  彭清源說,我看,可以由省檢察院牽頭,組織一個調查組,對我們剛才談到的各種疑問,進行全面調查。

  趙德良說,省檢察院牽頭也可以,但我個人覺得,規格低了。為什麼這樣說?我懷疑這樣一起各執法部門都摸不清方向的案件背後,會有極其嚴重的職務犯罪。我看,就由尚玲同志牽頭,你們在座的省市紀檢部門以及省市檢察部門的負責人,都參加,不僅僅只是掛個名,而是要組織抽調精幹的力量參與,組成一個調查組,對這一案件,進行全面檢查。尚玲同志,你看怎麼樣?

  梅尚玲說,我聽省委的。

  因為趙德良親自坐鎮,一個以梅尚玲為主的專案領導小組,宣告成立。這個小組的規格非常高,組長是梅尚玲,正廳級幹部,而副組長中有薛有天,是副部級幹部,此外還有李福同等好幾個正廳級。這樣一個奇怪的領導小組,如果沒有此前省委作出決定,要組織一次全省執法大檢查的前提,沒有趙德良在背後支撐,肯定建不起來。

  各位領導分別表示要人給人要物給物之後,趙德良從面前的文件夾中翻出一份文件,拿在手裡,說,那好,這件事,就這樣定了。具體怎麼做,由尚玲同志和你們幾個負責同志商量和安排。我的意見很明確,今晚回去後,你們研究具體方案。明天,這個專案組,就要開始工作,並且將詳細的工作計劃,報到省委。還有一件事,正好你們都在這裡,我也說一說。

  趙德良舉起手裡的文件,揮了揮,說,我這裡有一份文件,是有關雍州新城保安毆打業主事件的調查報告。這個調查報告,是雍州市公安局提出的,抄送的級別很高,我看看,分別有市政法委書記楊興民同志,常務副市長鄧初華同志,市長溫瑞隆同志,市委書記彭清源同志,省政法委書記羅先暉同志,省長陳運達同志,最後還有我的名字。我看到各位領導同志,都在上面畫了圈圈,認認真真作了批示,我也想在上面畫個圈圈。可是,我提起這支筆,彷彿有千斤重,這個圈圈難畫呀。

  畫了圈圈的人中有彭清源,彭清源顯然想解釋一下,趙德良伸手制止了他。接著說,這件案子,我相信大家即使沒有深入瞭解,也一定聽說了。幾名打人的保安,相片已經登上了報紙,像我們的勞模一樣大的照片,很風光呀。我不知道你們看過那篇報道沒有,我是認真仔細地看過了。看過之後,我有一個疑問,幾個被清退的保安,為什麼要跑去打那些業主?他們是不是神經不正常?後來,我又仔細看了這份文件,這份文件,並沒有回答我心中的這個疑問。

  彭清源說,這件事,是我的錯……

  趙德良打斷了他,說,我現在不想知道是誰的錯,我只想知道,我心中的那個疑問,誰替我解開。既然我這個省委書記心中有這個疑問,相信看到那篇報道的所有市民,有同樣的疑問。他把那份文件往面前的桌上一摔,說,這個疑問如果不能解決,這個案子,就不能結。我有個建議,這件案子,還是由市公安局主辦,你們市檢察院,可以派個小組提前介入。市公安局的專案組辦什麼?就辦我心中的那個疑問,把那個疑問給我搞清楚,我要知道準確的令人信服的答案。那麼,檢察院的同志辦什麼?你們就給我辦,一起看起來普通的案件,為什麼需要這麼多高級幹部畫圈圈,我懷疑這起案件的背後,有權錢交易,有權力尋租。有沒有,你們檢察院去找答案。我給你們一個建議,你們組成的這個小組,既不需要對公安局負責,也不需要對檢察院負責,直接對彭清源同志負責。有什麼問題,直接找清源同志。辦案經費如果不夠,由清源同志解決。這個工作組,既不要在公安局辦公,也不要在檢察院辦公,如果一時找不到辦公地點,你們告訴我,我來替你們安排。

  唐小舟早就聽說,雍州新城的開發商是雍江地產公司。而雍江地產,又是新城實業的二級公司。新城實業,是江南省的大型企業集團,經營範圍涉及房地產、酒店、娛樂、汽車銷售等,隨便拿出一家二級公司,都是江南省的頂級公司。新城實業的董事長名叫古昌華,是陳運達姐姐的兒子。陳運達的母親去世早,他是由這個姐姐帶大的。因此,對待古昌華,陳運達就像對待親兒子一般。

  雍新物業公司之所以如此囂張,恰恰因為有陳運達的背景。

  現在,趙德良要拿雍州新城的案子開刀,已經發出了一個極其明確信號,趙德良已經很清楚,黎兆平案的背後,是陳運達在操刀,目的就是要搞倒趙德良。而趙德良也完全不顧官場規矩了,決定和陳運達老帥相見,刺刀見紅。

  如果用下棋來比喻趙德良和陳運達之間權力鬥爭的話,當初,趙德良來江南省的時候,優勢在陳運達這邊,陳運達執黑先行,下的一步棋是將韋成鵬安插在趙德良身邊。這步棋下得很霸道,也很無理。但在陳運達佔盡天時地利的形勢下,他沒有在趙德良身邊下一堆無理而且霸道的棋,已經算是非常客氣了。趙德良呢?顯然不是弱手,一一應對,到了中盤時,明顯處於優勢。此時,陳運達開始打劫了,他找的劫材是黎兆平。這個劫打得又有點霸蠻和無理,但還算是一個劫,打得也算很有章法。趙德良如果不打這個劫,肯定會非常難受,打這個劫吧,又有些無處著力的感覺。打到現在,這個劫已經成了雞肋,明智的做法,自然是放棄。可是,對方不僅沒有放棄,而且擺出了死纏爛打的架式,打出了一個無理劫,即逮捕陸敏等四人。

  此時,趙德良有些怒不可遏了,一面應劫,一面開了一個新劫,這個新劫,就是雍州新城。這個劫打下去,就不是損失幾目子的問題,而是生死劫。這個劫,陳運達是不敢打下去的,因為他手裡沒有那麼多籌碼和趙德良交換。

  唐小舟暗想,好一招圍魏救趙,實在是太絕了。顯然,趙德良早就可以打這個劫,他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動,實際上是留有餘地。當他採取這一行動之時,陳運達便應該看明白形勢,他如果一味地纏打,趙德良很可能痛下殺手了。

  幾天後,雍州新城方面傳出了大動靜。公安部門拘捕了雍江地產總經理郭懷宇、副總經理梁佑龍以及雍新物業總經理劉紹元等十一人,同時,檢察院帶走了一名副區長和區國土局局長、兩名副局長、三名科長。

  對於這一事件,媒體高調介入,當天晚上的電視新聞,播出了雍江地產十一人被捕的消息。電視記者甚至高調採訪了新城實業董事長古昌華。電視記者電話採訪古昌華時說,有人報料說,古總是雍江地產的大股東,是不是真的?古昌華說,他確實是雍江地產的創始人之一,不過,現在已經退出了雍江地產,他本人在雍江地產沒有一點股份,雍江地產已經與他以及他的新城實業,沒有任何聯繫。記者進一步提問,古昌華說,我能告訴你的是,雍江地產已經和我沒有半點關係,至於我本人是否涉案的問題,我能告訴你的是,你既然能打電話給我,就說明,我是自由的。說完之後,便掛斷了電話。

  報紙雖然比電視慢,但可以更加深入,雍州的幾大報,均登載了這一消息,三份都市類報紙,甚至在頭版發大幅照片,又在本地新聞版用整版篇幅登載這一新聞。這一事件原本在當地造成過巨大轟動,此時公安局和檢察院同時逮捕多人,其震動程度,甚至不弱於一年前的反黑風暴。

  時間也非常湊巧,各大報登載這一消息的當天,恰好是省委常委會。會議開始前,唐小舟進去給趙德良放茶杯,聽到裡面議論十分熱烈,全都是雍州新城的事,直到陳運達黑著一張臉進來,議論聲才嘎然而止。

  趙德良隨後走進了會議室,坐下來後,先整理了一下面前的文件,然後宣佈會議開始。

  趙德良說,今天會議的議題,幾天前已經通知過了,主要是研究部分市級政府班子的配備問題。各市州的黨代會已經召開,黨委班子,已經配齊了。正因為配備黨委班子,政府班子出現了一些職缺,如果不及時補上,可能影響到各級政府工作的正常開展。幾個市州黨委紛紛向省委提出建議,希望盡快把政府班子配齊。省委也有不少同志認為,這事不宜拖,最好盡快確定提名,以便各級人代會通過。省委組織部的同志非常辛苦,先是在配備黨委班子時,忙了差不多一年,現在又為了配備政府班子,忙了好幾個月。六月份,組織部提交了一個初步方案,當時在書記會上議了一下,根據書記會精神作了適當調整,從而形成了今天的方案。下面,請昭武同志介紹具體方案。

  馬昭武開始介紹這次組織考察情況。此次需要調整的副廳級以上職位共有一百一十五個,主要是各地級市的副市長以上領導以及省屬各廳局的行政主官等。這一百一十五個職位,是年初就列入考察目標的。但是,半年多時間裡,出現了一些變化,其中因病去世一人,因個人原因辭職一人,因刑事罪入獄一人,因職務犯罪被雙規或者判刑五人,此外因為其他原因,被補充進黨口十四人。針對這一情況,組織部提出了一個二十二人的增補名單。這個名單,是組織部集體研究提出的,是否適合,由常委會集體討論決定。

  大名單在發給各常委的議事項中,已經列出了。增補名單由於某種原因,未能列進去,馬昭武只好現場一一宣讀。

  唐小舟注意到,陳運達的臉色一直非常難看,對於馬昭武宣讀的名單,似乎漫不經心。念到第七個名字時,出現了盧新華的名字。唐小舟愣了一下,再去看陳運達,發現他正抬頭望著馬昭武,臉色也顯得有些變化。

  馬昭武說,盧新華,現任雍州市政府副秘書長,辦公廳主任,擬任岳衡市副市長。

  省政府辦是正廳級,雍州市屬於低配,雖然也稱政府辦,實際卻低半級,是副廳。盧新華的職務顯得有點亂,他是副秘書長,理論上,應該屬於正處級。同時,他又是辦公廳主任,這個職務,既可以由秘書長兼任,也可以單獨任命。由秘書長兼任時,便是副廳。盧新華由省裡調往雍州市,原就是副廳,最初是考慮安排副市長的,這一職位未能得到人大票選通過,才安排了辦公廳職務。現在安排到岳衡市當副市長,級別沒有絲毫變化,都是副廳,職位卻變了,由二線到了一線,且有了實權,顯然也屬於提拔。

  此次的黎兆平事件,盧新華可是得力干將之一,趙德良卻將他提拔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唐小舟確實糊塗了。

  接下來,更令唐小舟糊塗的是,被提拔的並不僅僅只是盧新華,此次事件中另一個得力干將林志國也被提拔了,擬任職務,德山市副市長。

  林志國和盧新華的情況類似,他本人由岳衡縣縣委書記提上來擔任政府副秘書長。岳衡和雍州不同,只是正地級市,政府秘書長只是正處級,極少數可能是副廳級。林志國一方面被提了副廳,另一方面,又安排了副秘書長兼辦公室主任,屬於超級低配了。現在調任德山任副市長,級別沒有變,職位卻是向前大跨了一步。當初,陳運達、黎兆平等人極其努力地為林志國活動,趙德良挖空心思,壓著林志國,不肯將他提上來。這次,他如此一鬧,反倒是升了,趙德良到底想幹什麼?

  轉而一想,齊天勝、盧新華和林志國三個人,是陳運達目前最得力的三個人,正在替他當前鋒呢。趙德良提拔了盧新華和林志國,卻對最應該提的齊天勝沒有半個字,會不會是趙德良使的一招反間計?似乎還不僅僅是反間計,同時還可能是欲擒故縱計。

  為什麼說是欲擒故縱?很簡單,政府秘書長是任命的。如果說提拔盧新華以及林志國到更高一級擔任秘書長,只需要在常委會上定下來,公示之後,立即可以下達任命。政府機關的實職,卻需要通過人大選舉。趙德良在常委會上給了他們兩人副市長的實職,確實是大力提拔了。可這個提拔,還只是畫在牆上的一塊大餅。他趙德良可以讓他們去競選副市長,也完全可以讓他們不當選。一旦競選失敗,所有的位置,全都已經安排滿了,這兩個人,實際就被掛了起來。

  將來的競選,到底是勝還是敗,完全取決於兩人對趙德良的態度。顯然,趙德良此舉,是在暗示:我既可以讓你起來,也可以讓你下去。何去何從,你自己拿穩了。

  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可能?有。這一舉動,會不會是趙德良遞給陳運達的橄欖枝?如果說,趙德良在使出暗渡陳倉之計後,又使出一招投石問路計呢?他以這種方式向陳運達暗示:你陳運達別自以為聰明,你如果要鬥下去,我不是沒有辦法,相反,你恐怕不是我的對手。如果你退一步呢?我們畢竟是一方諸侯,也是可以和衷共濟的。若真是如此,這就是趙德良向陳運達發出的停戰信號。

  對於馬昭武提出的增補名單,有人提出異議,林志國是岳衡市政府辦主任,主持政府辦工作,為什麼不直接讓他當岳衡市副市長,一定要把他調到德山去?如果說,讓林志國當岳衡市副市長,而直接將盧新華調任德山副市長,是不是更合理一些?

  對此,馬昭武解釋說,當初,組織部也考慮過這一意見,仔細權衡後,覺得還是現在這個方案更合理一些。為什麼?理由很簡單,盧新華是雍州市政府副秘書長,擔任岳衡市副市長和德山市副市長,都是副廳級,從行政級別上看,並沒有區別。但因為岳衡市是雍州的衛星市,受雍州經濟輻射力大,經濟總量,已經遠遠超過了德山市。從這種意義上說,岳衡市副市長的權重,顯得更加重要一些。而林志國在岳衡搞的時間比較長,長時間在一地為官,不太符合黨的用人原則,調到一個新的地方,自然更有必要。

  唐小舟知道,馬昭武所說,確實有其道理,可這件事,又並不是不能從別的方面找到解釋。林志國在岳衡市經營了幾年,已經有了相當的人脈基礎。如果讓他在岳衡市參選副市長,勝出的希望非常之大。趙德良所留的後著,也就失去作用。將盧新華放到岳衡而將林志國放到德山,兩人都去了沒有太多人脈基礎的地方,將來要對這兩個地方的選舉進行操控,就容易得多。

  會議的最後一項議題,是省級班子的調整建議。省級班子的調整,江南省常委會只有建議權。而且,也不可能由省委組織部提出,這一項,是趙德良本人提出的。

  趙德良說,清源同志到雍州任職以後,省政府班子,有了兩個職缺。一下子少了兩個人,尤其是少了常務副省長,運達同志肩上的擔子,一下子重了很多。我希望在這次黨代會前後,中央能把省政府的班子也配齊。有關這一點,我和中組部交換過意見,他們的想法,還是先走程序,由江南省先推薦人選。我反覆思考,又徵求了部分同志的意見,大家一致認為,推薦溫瑞隆同志擔任副省長,下一步再增選常委。

  有關這一點,對於唐小舟來說,已經不是秘密,他沒有絲毫意外。陳運達卻不同,他一下子張大了嘴,似乎想說什麼,卻半天沒有說出來。

  接著,趙德良說了推薦溫瑞隆的幾大理由。這種理由是很好找的,如果要從下面市裡提拔常務副省長,確實沒有人比溫瑞隆更適合。在座的常委們,即使想將自己的某個人推上去,也清楚,這一推薦,還要經中央最後確認,自己推上的人如果不得力,最終也是枉然。

  趙德良的這一提議,出現的惟一不和諧音來自陳運達。陳運達說,推薦溫瑞隆同志,我沒有任何意見。不過,我有一個想法,我們是不是像上次推薦雍州市委書記人選一樣,來個雙保險?如果大家認同我的看法,我提議把余丹鴻同志也報上去。

  他這話一說,會場出現了短暫的沉默。這種沉默,後來被余丹鴻本人打破了。余丹鴻說,我非常感謝運達省長對我的信任和器重。不過,在這裡,我想表個態,與溫瑞隆同志相比,我的工作做得還很不夠,差距非常大。這一點,我心裡是有數的。我建議省委,還是上報溫瑞隆同志。

  余丹鴻此言一出,所有的常委,都非常意外。如果讓余丹鴻和彭清源爭市委書記,兩人顯然不在同一個重量級。而現在,是和溫瑞隆爭常務副省長,無論如何,就不會有差距了。不僅沒有差距,余丹鴻作為省委常委,應該比溫瑞隆這個單純的副省級更有優勢。大家自然也都聽明白了他的話意,他是要放棄競爭。為什麼會放棄?誰都不明白。

  趙德良問,其他同志呢?大家都說說。

  其他常委紛紛表態,全部支持推薦溫瑞隆。

  通過之後,自然有人會提到雍州市市長問題。趙德良說,大家覺得鄭硯華同志怎麼樣?

  這又是一個不二人選。僅就江南省的情況看,有資格擔任雍州市長的人選,自然不止鄭硯華一個,比如幾位非常委副省長,完全有資格擔任這一職務。可是,誰會提名推薦這些副省長?陳運達肯定不會,在省政府,他最信得過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原副省長尹越。然而,尹越進了監獄,別的副省長,和陳運達共事的時間不短,或多或少有些矛盾。既然陳運達不肯推薦這些人,其他人推薦,份量稍嫌不足。何況,當雍州市長,還需要彭清源這個市委書記首肯吧,明知彭清源可能強烈反對,自己又何必惹他不高興?

  有關鄭硯華的提議,同樣順利通過。

  到此,會議應該結束了。趙德良例行公事地問,其他同志還有沒有事。

  政協主席邵伯雄說,趙書記,我能不能說幾句?

  趙德良說,伯雄主席,你說。

  邵伯雄的行政級別和趙德良相同,都是正部級,但位高權不重。很早以前,政協主席是省委常委,那時,這個職位的份量要重一些。現在除了書記兼的人大主任是常委之外,人大和政協,都沒有常委。相關負責人參加常委會,只有列席資格。

  邵伯雄說,今年是省委換屆,兩年後,就是人大政協換屆。我在政協搞的時間已經不短了,下次換屆,肯定要下。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所以,我想提請省委,是不是現在考慮一下兩年後政協的人事佈局?如果要考慮佈局的話,明年初的兩會,就得有所行動,至少要考慮安排一個副主席。

  趙德良說,伯雄主席就這一問題,已經和我交換過很多次意見了。現在,伯雄主席既然再一次提起,而且是在常委擴大會議上提起,我看就議一議吧。伯雄主席,上次,我建議你考慮一下推薦接班人,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邵伯雄說,趙書記這個任務不好完成啊。但不好完成也要無條件完成。我和政協的幾位副主席反覆商討過,大家的意見比較一致,認為羅先暉同志比較合適。

  羅先暉在住院,未能出席今晚的常委會。對於羅先暉來說,這是一次升職,同時,在另一些人的眼裡,這也是一次對主航道的偏離。他現在是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副部級。如果能夠擔任政協主席,便完成了關鍵性半級的陞遷。問題是,這半級和其他主流官場的半級是不同的,除非實在無路可走,幾乎沒有人希望升這半級。更何況,升這半級還有一個麻煩,先只能去擔任副主席,兩年後,才可能接任主席職務。這兩年時間裡,一旦出現變化,可能什麼都沒了。

  其他處於主流官場的人,一定不會注意這一職位。這樣一個職位拿到常委會來討論的話,幾乎所有人都會表示同意。這個話題,絕大多數常委都不太關注,很快就通過了。通過之後,自然又冒出了一個新的問題,羅先暉如果擔任政協副主席,誰來接替政法委書記一職?

  彭清源說,這個議題,沒什麼多餘的討論空間。政法委書記和別的職務不同,一定要在公檢法工作過,具有相當經驗。除了楊泰豐同志,我看沒有更適合的人選。我提名楊泰豐同志擔任政法委書記。

  就算有人還想爭一爭,最後會發現,這個提名竟然是水到渠成。歷史上,政法委書記和公安廳長,都是二者合一的職位。只不過前些年出現了一點變化,政法委書記和公安廳長分離了。但這段時間並不長,漸漸又趨於合一。目前,全國範圍內,政法委書記和公安廳長分別為兩個人的,只有幾個省。江南省自然也不想出這個風頭,只不過羅先暉處於政法委書記這個職位,又不好往下任命,讓他多兼一個公安廳長。現在,羅先暉既然讓出了政法委書記一職,楊泰豐升任,是大勢所趨。

  這次常委會開得非常和諧,大概是近十餘年來,討論人事的常委會中,最為平靜的。會上,除了個別常委就某方面提一些咨詢性意見外,沒有反對意見,更沒有激烈爭論,這在此前,是完全不可想像的。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有兩大原因,第一大原因,趙德良和馬昭武弄出的這個方案,兼顧了各方面的利益,至少表面上看,是相對公平的。第二大原因,身為二號人物的陳運達今天幾乎沒有發表意見。

  對於唐小舟來說,每一天的開始都是一樣的。

  他剛剛從趙德良的辦公室出來,余丹鴻來了。最近一段時間,余丹鴻在趙德良的辦公室往往受煎熬,可又沒辦法,這是他的工作,他不能將工作扔掉。從這一點上說,唐小舟還是挺佩服余丹鴻的。如果換一個人,早開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了。余丹鴻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近幾年如果不能向上走一走,肯定就沒有機會了。而近幾年,能夠決定他命運的人,主要有兩個,一個是趙德良,一個是陳運達。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將所有希望押在陳運達身上,卻不料最終控盤的是趙德良。這就叫願賭服輸,既然當初你已經賭了,現在也證明你輸了,你還能如何?不想服輸,結局只可能更慘。

  唐小舟自然沒有更多的時間去關注余丹鴻,他自己的事,已經夠令他頭大了。

  唐小枚成了他一個麻煩,怎樣處理這個麻煩?他始終沒有想到好的辦法。有時,他也想,對待這種無恥小人,就一定得動用無恥的辦法。轉而他又想,這一步一定不能邁,一旦邁出,就要突破一根底線。人生有多少根底線供你突破?應該沒有幾根,這有限的幾根底線一旦被突破,你定然成為另一種人。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余丹鴻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平常,余丹鴻或者到唐小舟的辦公室轉轉,或者直接走。就算是在他的辦公室裡轉一遭,說正經話的時候少,說廢話的時候多。畢竟,他是廳領導,如果有事要找唐小舟,可以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一個電話把他召下去,何必主動來到唐小舟的辦公室談工作,像是下級向上級匯報一樣?

  可今天,余丹鴻一邁進門,唐小舟便意識到有些特別。

  扯了幾句閒話,余丹鴻說,小舟啊。那個唐小枚在到處告狀,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唐小舟說,我聽說了一些,正為這事煩呢。

  余丹鴻說,是啊,這種事,誰碰到誰心煩。可光心煩不行啊,你恐怕要想個辦法解決一下。

  唐小舟說,這件事給我的教訓真是太深刻了,這幾天,我為了這件事煩得要死。我就不明白了,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余丹鴻說,我估計她也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就是想讓你難受一下,給你造成負面影響,出一出胸中的惡氣。

  唐小舟說,如果她僅僅只是這一目的,那她已經達到了啊,為什麼還盯著告?而且,還編出那麼多無中生有的東西。說什麼四年前我們就已經在一起。四年前她才多大?那時她還在讀高二吧,我怎麼會認識她?

  余丹鴻說,這事,如果說出來,肯定不是事。問題也正在這裡,不是事的事,自然不需要擺出來說,結果,大家都擱在心裡了。擱在心裡,那就是事了。所以,你還是要想一想辦法,看怎麼處理一下。

  唐小舟說,秘書長,您這方面的經驗豐富……

  話剛到這裡,他就意識到說錯了。都是這事鬧的,使得他失去了謹小慎微,說話不用腦,才會令這種不靠譜的話輕易溜了出來。什麼叫您這方面經驗豐富?他的原意是想說,您是秘書長,經歷多閱歷廣,處理危機的經驗極其豐富,您能不能幫我出個主意?可這麼一長串話,顯然不適合說,他想盡可能簡略,就簡成了您這方面經驗豐富。

  余丹鴻的臉色果然變了,不待他說完,立即轉過身,一邊向外走,一邊揮手說,我沒有經驗,沒有經驗。我哪有什麼經驗啊。

  余丹鴻的身影從門口消失時,唐小舟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一個耳光。

  就在唐小舟愣神的時候,陳運達跨了進來。省長竟然沒有預先通知就來了,顯得那麼的不合常規。唐小舟有點不知所措,連忙站起來迎接。

  陳運達說,德良同志有時間沒有?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和他談。

  唐小舟再次吃了一驚。就算陳運達是省長,他要見趙德良,也應該預約一下,這是最起碼的尊重,也是遊戲規則。現在,陳運達竟然沒有預約,直接跑來了,顯得很不正常。

  唐小舟問,你給趙書記打過電話了?

  省長要見省長書記,確實不需要通過秘書預約,直接打趙德良辦公室的電話就行。

  陳運達說,沒有,我剛好到省委來辦點事,順便過來。

  唐小舟說,你等一等,我去看看趙書記的有沒有時間。

  進入趙德良的辦公室,將陳運達求見的消息告訴趙德良。趙德良倒不顯得驚訝,表情異常平靜,問唐小舟,我知道了,你讓運達同志十分鐘後過來。

  唐小舟覺得,這個十分鐘很有講究,既有可能是趙德良要擺一擺省委書記的譜,在這場由陳運達發起的戰爭中,他已經是當之無愧的勝利者,這個譜,他是應該擺的。至少,他應該讓陳運達明白,此前,他是江南省職務上的老大,現在,他已經毫無爭議地成了江南省官場的老大。此外,趙德良可能還需要思考一下,陳運達這麼急著來見自己,到底所為何事,自己需要做怎樣的準備?

  回到辦公室,陳運達立即站起來,顯然準備去見趙德良。唐小舟說,趙書記正在和北京通電話,請陳省長稍等片刻。

  陳運達只好坐下來。唐小舟為他倒上茶。陳運達問,小舟啊,你來辦公廳多長時間了?

  唐小舟說,快三年了。

  陳運達說,哦,三年了嗎?那應該動一動了。

  唐小舟微微一愣,暗想,這可真是奇怪了,前不久,余丹鴻曾兩次說過同樣的話。現在,陳運達又說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陳運達大概見唐小舟不回答,又說,這三年,你幹得很出色,大家有目共睹。你放心,你自己不好開口,我幫你說。像你這樣年輕有為,德才兼備的年輕人,我們一經發現,就應該大力培養。下次常委會研究人事的時候,我會提出來。

  唐小舟說,那我一定要好好謝謝陳省長。

  陳運達擺了擺手說,你不用謝我,只要你能為黨的事業為人民的事業做貢獻,就是對我最好的感謝。

  唐小舟虛情假意地說,這幾年,陳省長一直在關注我支持我,我心裡有數的。陳省長,你等一下,我看趙書記的電話打完沒有。

  說過之後,唐小舟再一次出門,來到趙德良的辦公室。趙德良正拿著一份文件在看,見唐小舟進來,便說,你讓運達同志過來吧。唐小舟又返回,請陳運達到趙德良的辦公室。如果是下面市州的幹部或者省裡其他幹部,唐小舟一定會領著進去。陳運達的身份不同,唐小舟並沒有幹這件事,而是端著陳運達的茶杯,跟在他的後面。趙德良的門並沒有關上,只是虛掩著,這是唐小舟離開時故意留下的。如果是他領著過來,由他伸手敲門,很正常。陳運達的身份畢竟不同,他不可能在前面引路,又不好讓陳運達主動敲門,將門虛掩著,給陳運達推門而入,提供了機會。

  陳運達進去的同時,唐小舟向前搶了一步,緊跟著陳運達進去。趙德良仍然埋頭看文件,唐小舟便說,趙書記,陳省長來了。

  趙德良連忙抬起頭,同時將手中的文件放下,人已經站起來。趙德良說,運達同志來了,請坐。

  唐小舟請陳運達在沙發上坐下,將茶杯擺在他的面前。趙德良已經繞過辦公桌,走到沙發前坐下來。唐小舟立即走過去,將趙德良的茶杯拿過來。然後悄悄離開,順手把門帶上,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人還沒坐下,有電話進來了,是王宗平。

  王宗平說,被龍曉鵬逮捕的四個人已經救出,龍曉鵬已經被市紀委控制。

  唐小舟很想知道趙德良和陳運達談話的內容,借助這個機會,進了書記的辦公室,恰好聽到趙德良說,你不是將,我也不是相。你不是廉頗,我也不是藺相如。但我一直在想,我們的老祖宗總結出的這個和字,真是太深刻了。和則貴,和則興,和則旺。

  陳運達說,德良書記對這個和字,理解得非常透徹。我一定要好好地思考一下這個和字。

  趙德良轉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唐小舟,問道,小舟,什麼事?

  唐小舟看了陳運達一眼,然後說,我剛聽到一個消息,找到龍曉鵬了。

  趙德良輕輕地哦了一聲,問,他說明逮捕程序來源了?

  唐小舟說,沒有,他什麼都不肯說。

  陳運達問,被他抓的那四個人呢?

  唐小舟說,帶回市紀委了,要錄口供。

  陳運達說,黎兆平這件事,給我的教訓實在是太深刻了。最近一段時間,我找人對這件案子摸了一下底,發現確實存在很多問題。別的不說,黎兆平是否受賄,到現在都沒有定論。德良同志,我想,與這件案子有關的所有問題,要查,一定要嚴查。但另一件事,我們也不能不考慮。既然直到今天,黎兆平同志是否受賄,都沒有確鑿證據,那就應該對他解除雙規。等案子查清楚以後,再決定是否給他恢復名譽。

  趙德良說,有關這件案子,省紀委尚玲同志正在調查呢,還是由他們去搞吧。

  唐小舟知道兩位領導的事還沒談完,他留在這裡不是適合的。對於他來說,能夠聽到隻言片語已經足夠。一邊向外走的時候,他一邊想,陳運達看來是來解決問題的,或者說是一次危機公關。

  中國有句古話,相逢一笑泯恩仇。恩仇真能泯滅消除?不一定,只不過時過境遷,許多東西可以淡化,尤其出於權力平衡的需要,妥協往往是解決矛盾的最佳途徑。

  黎兆平案出來之時,唐小舟也曾意識到,這很可能是陳運達組織的一次對趙德良的圍剿,當時他就曾設想過了局。直到趙德良召集紀檢、檢察部門相關領導會議,部署成立兩個調查組,唐小舟才在心中大大地歡呼了一聲。趙德良的這次絕地反擊,用的可是核武器和精確致導,這樣的打擊,對於陳運達,絕對是致命的。陳運達大概也看清了面前的局勢,才會不經預約,直接跑來見趙德良。唐小舟已經意識到,陳運達主動接近趙德良,肯定是來化解危機的,只是不明白,面對這場空前危機,陳運達到底有什麼良策。

  現在,唐小舟明白了,趙德良在玩權力平衡,陳運達同樣深諳此道。他所使用的方法,想起來複雜做起來簡單,只要在趙德良面前表現一種姿態,趙德良便會同他握手言和。

  最終的妥協,讓唐小舟心裡不爽,覺得兩人只是打了一個平手,仔細一想,這才是最符合官場規律的結局,可以說是最好的結局。

  趙德良和陳運達談話的時間很長,整個上午,兩人都在辦公室裡談話。他們那裡不結束,唐小舟不敢安排別的活動。整個上午的活動,只得臨時取消。不僅上午的安排全變了,下午和晚上,也都隨之變動。晚上,趙德良要去看望黨代會籌備組。為了黨代會,省委辦公廳組建了一個龐大的班子,住在迎賓館,其中省委辦公廳和政研室組成的寫作組最辛苦,已經干了三個月,最主要任務,就是替趙德良寫一個長篇報告。余丹鴻的意思,報告撰寫組幹了這麼長時間,大家都很疲勞,希望趙德良去鼓舞一下士氣。

  下班前,趙德良把唐小舟叫進他的辦公室,說,晚上的活動,你就不去了。晚一點,我們去醫院看望春和同志和先暉同志,你去準備一點禮品。唐小舟答應一聲,正準備離去,趙德良又說,你給尚玲同志打個電話,讓她和我一起去迎賓館。

  唐小舟返回辦公室,給梅尚玲打過電話,想了想,又撥通了一處的電話,找孔思勤。

  孔思勤接起電話時,口氣非常冷淡,問,首長,有何指示?

  唐小舟原想,很久沒和孔思勤在一起了,甚至電話或者短信聯繫都沒了,今天恰好要買禮品,女人在這方面比較內行,讓她陪自己去採購,才打了這個電話,聽到她的語氣,他略愣了一下,並沒有立即說明理由,而是問道,晚飯怎麼安排?

  孔思勤說,謝謝首長關心,我已經約了人。

  唐小舟輕輕地哦了一聲,卻沒有掛斷電話。

  孔思勤反問,首長還有指示嗎?

  唐小舟想,可能是唐小枚的事,讓她不高興了吧?這件事已經讓自己煩透了,真的和孔思勤單獨在一起,她若提及此事,自己可能控制不住,搞不好兩人會大吵一架。既然如此,冷一段時間再說好了。

  他說,那就算了。隨即掛斷了電話。他以為孔思勤會很快打電話過來,心裡想著應該怎樣應答,可過了半個多小時,電話響了好幾次,全都不是孔思勤。他有一種預感,這丫頭是真的不高興了。

  沒有約到孔思勤,只好獨自去吃晚飯,然後再獨自去購買禮品。

  無論是獨自吃飯,還是隨後購物,唐小舟心中,都有一種不得趣的感覺。他也想到,這種不得趣,很可能與孔思勤的拒絕有關。唐小枚那個女人,到底想幹什麼?自己應該怎樣制止她的瘋狂報復?面對這種女人,他若不想採取極端手段,還真有種無力之感。這種時候,他是真的很希望孔思勤能夠給自己心理和精神上的安慰,也只能是她能給自己這樣的安慰。豈知正是她,給了自己一張冷臉。

  唐小舟一再告誡自己,不得趣並非因為此事,而是因為趙德良晚上的活動。

  趙德良去看望寫作組,只有一個原因,他對正在寫作的報告極其重視。這也可以想像,到江南省三年了,從未正式提出自己的施政綱領,省裡已經有很多老幹部在不同場合表示過困惑、疑問甚至批評。唐小舟一直以為,趙德良之所以遲遲不提出施政綱領,是因為他覺得時機不成熟,權力不穩嘛。現在恰逢黨代會,又是他的權力極其鞏固的時候,此時提出施政綱領,正當其時。趙德良顯然也有此意,對於這次黨代會報告的寫作,異常重視。早在半年多以前,趙德良便要求辦公廳和政研室著手準備,余丹鴻為此召集過多次會議,希望大家群策群力,確定本次報告的提綱和主題。

  唐小舟自認為對趙德良已經充分理解,他提了一個主題:招商興省,產業富民,努力建設兩型社會。這個主題的根本要點在產業富民。他這裡所說的招商,是指通過招商引資獲得的大項目。這樣的項目,對一省一市經濟,具有巨大的拉動作用,不能不抓。另一方面,那些中小型項目,尤其是因地制宜的鄉鎮項目,一旦形成產業化,就是富民的好項目,是造血項目。趙德良之所以在大年初一跑去看一間小不起眼的鄉鎮企業,恰恰著眼於產業富民。而所有一切的關鍵,在於兩型社會,恰好和中央的和諧社會成為呼應。所謂兩型社會,也就是資源節約型和環境友好型。這實際上給和諧社會提供了一個更為準確的闡釋。唐小舟為此得意過很長時間,以為趙德良一定會採用自己的這一提法。

  可令他沒料到的是,趙德良確定拍板的主題,竟然是,解放思想,大膽創新,努力建設幸福和諧江南。這個主題,實在是太平庸了。如果唐小舟不是趙德良的秘書,對趙德良有非常深入的研究和理解,如果還是當年那個鋒芒畢露的記者,一定會認為,這個趙德良是個無能之輩,是個沒腦子的傢伙。

  唐小舟對趙德良懷有很深的感情,他不希望民眾對趙德良產生這樣的想法,可趙德良竟然確定了這一主題,他也無能為力。許多次,他都想找個機會向趙德良進言,每次想得很好,一旦見了趙德良,又覺得自己和趙德良完全不在同一個檔次,這樣的話,不應該由自己來說,因為自己不夠份量。為此,他也曾和彭清源、鄭硯華等接觸過,希望通過他們向趙德良進言。

  他分別和這兩個人聊過,可剛剛提起話頭,人家就打斷了。

  趙德良非常重視這個寫作班子,已經幾次聽取他們的匯報,並且每一次都要作長篇大論的指示。可這些指示,在唐小舟聽來,實在是太平庸。唐小舟跟在趙德良身邊,覺得每一件事,都能讓自己學到很多東西,惟獨這件事,讓他覺得鬱悶。故此,趙德良每次去這個寫作班子,唐小舟都覺得是一次煎熬。

  雖然這次不用跟著趙德良去煎熬,可想起此事,唐小舟心裡就不爽。

  買好禮品,來到迎賓館和馮彪碰頭。馮彪說,趙書記已經和寫作班子的成員吃過飯,目前在和梅尚玲談事。可能還要等一下。

  唐小舟於是坐在車上等。此時收到徐雅宮的短信。徐雅宮說,師傅,專題部收到一封信,是一個叫唐小枚的人寫的,好像還有其他部門也都收到了。

  唐小舟心裡猛一陣煩躁,恨不得砸掉什麼。想了想,他回了幾個字:一個瘋子,別理她。

  徐雅宮的短信很快回來了,說,她到處寄,對你的影響不好吧?會不會給你惹麻煩?

  惹麻煩?現在已經是麻煩了。這種麻煩很讓人無奈,就像皮膚深處的癢,不一定對你造成危害,卻讓你難受。唐小舟回復說,麻煩也是沒辦法的事。

  徐雅宮說,你為什麼不想想辦法?

  唐小舟想,能有什麼辦法可想?把她打一頓?那不是自己能做的事,起訴她誹謗?同樣是給自己惹麻煩。除此之外,他還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這個話題沒法往下談,他只好不回。

  趙德良和梅尚玲出來了,唐小舟連忙下車,接過趙德良的包。梅尚玲自己有車,沒有上趙德良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