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首 第一部 第16章 市長晚宴,趙德良講起了將相和的故事

  以前當記者,唐小舟也喜歡活動。唐小舟的活動,主要有兩類,一類是被朋友們拖著去泡歌廳,在歌廳裡和小姐抱一抱摸一摸,總比回家對著那張苦臉好。不過這類活動畢竟不多,他也比較抗拒,抱著小姐自己難受,每次搞得自己像只炸藥包似的,似乎隨時都可能爆炸。真刀實槍地幹吧,他又放不開,這顧慮那擔心。他參加得最多的活動,是和朋友們一起打牌,打牌自然是帶彩的,他的財力有限,太大的場子不敢上,太小的場子沒興趣,通常都是中型的場子。江南省流行的幾種玩法,麻將、跑得快、斗地主、三打哈、詐金花、跑鬍子,他是無一不會無一不精。打牌甚至成了他極其重要的收入來源。如果僅僅靠工資,他是買不起那輛北京吉普的。自從進入省委辦公廳,他告誡自己,一定要低調,一定要洗心革面,從此,除了陪領導人應酬,他不再活動了。

  林志國問他要不要活動,他便自然地說,不了。林志國自己是領導秘書出身,肯定能理解唐小舟的心情,便也沒有堅持,而是繼續問,要不,去三十八樓喝茶?

  現在時間還早,回去要面對谷瑞丹那張虛偽的臉,想起此事,他的心就發抖。再說了,林志國對自己一定有話說,不讓他把心裡的話說出來,這餐飯,豈不是白吃了?他說,也行。林志國於是對手下說,去,三十八樓定個房間。

  手下那幫人因此忙了起來。林志國起身,他身邊那位美女非常主動,立即輕挽了他的手,向隔壁的休息室走去。

  不知是林志國下令還是美女們心有靈犀,唐小舟身邊的這位美女,也是極其主動,見他站起來,立即伸出玉腕,輕輕地挽了他。無論是電視台的那個美女,還是唐小舟身邊這位美女,做這件事的時候,並不顯得曖昧。她們就像兩個盡職盡責的服務員,攙著喝多了酒的顧客。

  在隔壁休息室的沙發上坐下,林志國掏出軟包江南香煙,遞到唐小舟面前,說,抽一支?

  唐小舟接過,林志國掏出打火機正在點火,他身邊的電視美女十分乖巧,立即接了過去,走到唐小舟面前,彎下身來給他點煙。已經是六月底快到七月了,天氣很熱,美女穿的衣服夠少,又是低胸的,彎下身來,胸前的兩團肉,便如兩隻白色的梨子吊在唐小舟的面前,連乳頭都看得清清楚楚。到底是未婚女青年,奶子非常漂亮,形狀飽滿,膚質細嫩,膚色白皙。唐小舟感覺那就像王母娘娘的兩隻幡桃,令人饞涎欲滴。他的心禁不住一陣狂跳,低下頭裝著點煙,眼睛卻進行了一次會餐。唐小舟沒有煙癮,偶爾抽一支,那也是要看人看場合的。沒想到,今晚酒後偶爾起興,竟然看了這樣一場好戲。

  不知是不是有意,兩位美女只坐了一會兒,便走了出去,休息室裡,只有林志國和唐小舟兩個人。

  林志國趁此機會說,趙書記那裡,你能不能找個機會幫我美言幾句?

  唐小舟說,大家都是兄弟,我心裡有數。他的意思很明確,有機會,我自然會幫你說,不過,你的事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你心裡也要明白。

  林志國說,那是。我也清楚,我的事有點麻煩。

  以前當記者,唐小舟也喜歡活動。唐小舟的活動,主要有兩類,一類是被朋友們拖著去泡歌廳,在歌廳裡和小姐抱一抱摸一摸,總比回家對著那張苦臉好。不過這類活動畢竟不多,他也比較抗拒,抱著小姐自己難受,每次搞得自己像只炸藥包似的,似乎隨時都可能爆炸。真刀實槍地幹吧,他又放不開,這顧慮那擔心。他參加得最多的活動,是和朋友們一起打牌,打牌自然是帶彩的,他的財力有限,太大的場子不敢上,太小的場子沒興趣,通常都是中型的場子。江南省流行的幾種玩法,麻將、跑得快、斗地主、三打哈、詐金花、跑鬍子,他是無一不會無一不精。打牌甚至成了他極其重要的收入來源。如果僅僅靠工資,他是買不起那輛北京吉普的。自從進入省委辦公廳,他告誡自己,一定要低調,一定要洗心革面,從此,除了陪領導人應酬,他不再活動了。

  林志國問他要不要活動,他便自然地說,不了。林志國自己是領導秘書出身,肯定能理解唐小舟的心情,便也沒有堅持,而是繼續問,要不,去三十八樓喝茶?

  現在時間還早,回去要面對谷瑞丹那張虛偽的臉,想起此事,他的心就發抖。再說了,林志國對自己一定有話說,不讓他把心裡的話說出來,這餐飯,豈不是白吃了?他說,也行。林志國於是對手下說,去,三十八樓定個房間。

  手下那幫人因此忙了起來。林志國起身,他身邊那位美女非常主動,立即輕挽了他的手,向隔壁的休息室走去。

  不知是林志國下令還是美女們心有靈犀,唐小舟身邊的這位美女,也是極其主動,見他站起來,立即伸出玉腕,輕輕地挽了他。無論是電視台的那個美女,還是唐小舟身邊這位美女,做這件事的時候,並不顯得曖昧。她們就像兩個盡職盡責的服務員,攙著喝多了酒的顧客。

  在隔壁休息室的沙發上坐下,林志國掏出軟包江南香煙,遞到唐小舟面前,說,抽一支?

  唐小舟接過,林志國掏出打火機正在點火,他身邊的電視美女十分乖巧,立即接了過去,走到唐小舟面前,彎下身來給他點煙。已經是六月底快到七月了,天氣很熱,美女穿的衣服夠少,又是低胸的,彎下身來,胸前的兩團肉,便如兩隻白色的梨子吊在唐小舟的面前,連乳頭都看得清清楚楚。到底是未婚女青年,奶子非常漂亮,形狀飽滿,膚質細嫩,膚色白皙。唐小舟感覺那就像王母娘娘的兩隻幡桃,令人饞涎欲滴。他的心禁不住一陣狂跳,低下頭裝著點煙,眼睛卻進行了一次會餐。唐小舟沒有煙癮,偶爾抽一支,那也是要看人看場合的。沒想到,今晚酒後偶爾起興,竟然看了這樣一場好戲。

  不知是不是有意,兩位美女只坐了一會兒,便走了出去,休息室裡,只有林志國和唐小舟兩個人。

  林志國趁此機會說,趙書記那裡,你能不能找個機會幫我美言幾句?

  唐小舟說,大家都是兄弟,我心裡有數。他的意思很明確,有機會,我自然會幫你說,不過,你的事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你心裡也要明白。

  林志國說,那是。我也清楚,我的事有點麻煩。

  唐小舟心裡想,要說麻煩倒也不一定,你家裡就有一尊觀音呢,你何不多拜幾拜,卻捨近求遠,要拜外來菩薩?這種話,自然不能說,儘管林志國自嘲可以和兄弟共穿衣服,這衣服如果是別人的,倒也好說,若原本就是自己的,他真的捨得?他說,這件事,其實你可以找一個人。

  林志國問,誰?

  唐小舟說,黎兆平。

  林志國沒有答話,唐小舟也沒有繼續往下說。他和黎兆平的關係,外人都認為好得離奇,到底好到什麼程度,唐小舟是沒有把握的。

  三十八樓的房間開好了,電視美女進來通知他們上去,林志國便親熱地摟了唐小舟的脖子向外走。唐小舟比較高,有一米七八,林志國比較橫,兩人在走道上通過,走道也就顯得窄了。兩位美女走在他們後面,其他人跟在更後面。到了電梯前,電視美女搶先一步,按下電梯鍵。林志國便對另一位美女說,小楊,你去哪裡了?你唐哥喝多了,你還不好好照顧他?

  美女小楊立即上前一步,挽住了唐小舟。

  到了三十八樓,開始,林志國的手下還有幾個人在房間裡活動,時間不長,就只剩下兩男兩女四個人了,顯然,另外的人開了別的房間。

  那些人走後,林志國開始放肆起來,一邊和唐小舟說著話,一邊伸手摟了電視美女的脖子。電視美女見有外人在場,稍稍扭了扭身子,見林志國堅持,便也不再拒絕。林志國卻變本加厲,將那隻手從她的胸前伸了進去。電視美女再次將身子扭了幾下,又不好動作太大。見實在掙不開,也便罷了。小楊顯得生澀,離唐小舟有一定距離,她坐在那裡,雙腿向前伸得很直,雙手掌合在一起,插在兩腿之間。因為雙臂緊緊地夾住了胸部,那個地方,便顯得極其突出,一道陰影,若隱若現。林志國便不斷鼓動小楊對唐小舟親熱一點,他鼓動一次,小楊就往唐小舟這邊移動少許,過一會兒,又將身子移了開去。

  不知林志國是不是看不下去了,放開了電視美女,走到小楊面前,竟然拉起她,硬將她塞到了唐小舟的懷裡。

  唐小舟無可奈何,只好伸手抱住了她。她是趴在他身上的,奶子緊緊地頂著他的胸部,臉對著他的臉。因為他坐在沙發上,她要保持這個姿式,不得不雙腿伸直,以便支撐自己的身體不向下滑。這樣的姿式,自然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她的所有重量,全壓在他的身上,時間短還覺得感覺好,時間一長,她累他更累。她於是輕輕滾動了一下,翻身坐到了他的身邊。

  他既想像林志國那樣緊緊地摟著她,又覺得這樣有些不雅,想鬆開。兩難之間,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輕輕挽了她的腰。她倒也主動,靠近他,將自己的一邊乳房擱在他的身上。林志國便慫恿小楊吻唐小舟。這種事,唐小舟不主動,人家女孩自然不可能主動,每次林志國慫恿的時候,小楊僅僅只是看他一眼,卻沒有動作。

  林志國看著急,再次站起來,按住兩人的頭,用力往中間擠,他們的嘴唇,因此被擠到了一起。

  林志國大概知道了唐小舟的心理活動,提議說,不如來打牌吧?

  唐小舟想,也好,免得一個活色生香的美女在自己身邊,弄得自己渾身躁熱心猿意馬卻又不得不自我控制,實在太難受。

  四個人於是坐到了牌桌前,林志國和唐小舟相對,兩個美女相對。唐小舟原以為,兩位美女在場,應該是真正意義上的玩,不會是打工作牌。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錯了,開始幾盤,還是各有輸贏,很快,便成了三歸一的局面。到凌晨一點散場的時候,唐小舟贏了四萬二千多,比他的工資多十多倍。

  林志國住在喜來登,他只是將唐小舟送到地下一層。唐小舟沒有車,林志國讓自己的司機送他。一直送到公安廳院內。唐小舟原想時間不早了,到門口就行了,司機一定要送到他家樓下。他下車後向司機告別,卻發現司機跟著也下車。他正要跟司機說,你就別下來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司機已經打開了後尾廂,提出一個包,交給唐小舟。

  唐小舟有些驚訝,今晚的牌局,林志國的意思已經到了,怎麼還有禮物?畢竟在公安廳院裡,沒有必要拉扯,這種禮物,無非是煙酒之類,收了也就收了。唐小舟接過包,向司機揮手再見。待汽車離開後,他看了一眼包裡的內容,發現是兩瓶茅台酒和兩條軟江南香煙。他再仔細看了看,裡面果然還有一個信封。他將信封拿起來,見裡面是一張購物卡,便隨手塞進了自己的袋裡。

  無論是以前當記者,還是現在當秘書,別人送禮的機會,總是很多的。谷瑞丹這個女人非常貪婪,所有禮物到了她那裡,肯定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無論她收的還是他收的,她全部拿回家,要麼給了父親,要麼給了兄弟。一般來說,有些單位不僅送禮物,還會在禮品袋裡裝一張購物卡什麼的。唐小舟如果不小心將這些東西拿回了家,那肯定就沒有他的份了。因此,唐小舟養成了一種習慣,每次提著禮物回家,進門之前,一定要看一看,但凡有這類東西,肯定先拿出來。

  第二天再仔細看那張購物卡,竟然有兩千元。

  這個林志國,真是肯下本錢,明知道自己不一定幫得上他的忙,竟然也這麼大手筆。他心裡清楚,林志國這是放長線釣大魚,知道能當省委書記秘書的人,假以時日,便是官場的一大人物,這種人物,自然要早點籠絡。何況,林志國是縣委書記,這點小錢,肯定不用他自掏腰包,總有辦法從公款中走了。

  趙德良今天要回雍州,唐小舟很早便到了辦公室,孔思勤正好在裡面打掃。

  天氣熱了,又沒有開空調,孔思勤出了不少汗,衣服都有了濕跡。聽到身後有聲音,她大概也知道是唐小舟來了,立即站直了身子,眼含驚喜地望著他。說,你來啦?可能她躬著身子拖地汗往下流的緣故,胸前汗濕得更厲害,衣服貼著肉,胸前的兩團肉就顯得惹人。

  唐小舟從身上掏出那張卡,遞給她說,給你。

  她沒有立即接,問,什麼?

  他說,送你一件禮物,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吧。可以買件好點的衣服。

  孔思勤接過,說了聲謝謝。

  唐小舟說,跟我客氣什麼?你開心就好。

  孔思勤看了看卡,眼睛瞪大了,說,這麼多?要不,我幫你也買件衣服。你把你的尺碼告訴我。

  唐小舟說,我就算了吧。人家送的衣服,我都穿不完。

  他說的是實話,總會有一些人準備一些衣服之類送給趙德良,又不可能直接交到趙德良手中,需要唐小舟轉交。這麼一轉手,自然就得準備雙份。趙德良的妻子是大富豪,根本不看重錢財禮物,誰如果想在這方面打開缺口,那是根本沒有可能的。但一些小禮物,比如衣服領帶之類,倒也不十分抗拒。唐小舟想,收下這類禮物,趙德良或許有一種考慮,畢竟,有些時候,他需要向某些人表達某種情感,順手給人家一點小禮物,是一種籠絡辦法。身邊有點這類的小禮物,做起來就自然。否則,專門去買,那就顯得太著意了,費用也不好出。另一方面,人家不給你送錢,送錢是行賄,送這麼點小禮物,也算禮尚往來,你如果再不收,那就是不認人家這份情了。這樣下去,在官場肯定成為孤家寡人。

  孔思勤說,那我謝謝你了,你想讓我怎麼謝你?

  唐小舟想說,讓我到你的芳草地上藏貓貓。這話自然不能說,說了後果可能很嚴重。他只好說,沒想好,想好再告訴你。

  孔思勤伸出小手指,做出要和他拉鉤狀,說,好,一言為定。

  唐小舟裝著沒看見她的動作,轉身往外走,一邊說,老闆今天回來,我要準備一下然後去機場。

  去接趙德良並不需要特別的準備,不是冬天,不需要為他準備防寒防風的衣服,沒有下雨,也不需要準備雨具,最多也就是為他準備一杯茶。

  趙德良喝茶的習慣和別人不同。官場其實很講究喝茶的,前些年流行功夫茶,於是,每個領導的辦公室裡擺上一套功夫茶具,遇到特別的客人來了,便坐下來功夫一番。級別高的官員,其秘書,就需要有很好的泡茶功夫了。最近,普洱茶開始流行起來,普洱茶的價格,直線上升,官場送禮,送普洱茶的多了。別說趙德良的辦公室裡堆滿了上好的普洱茶,唐小舟那裡也有一大堆。但趙德良只喝綠茶,而且只喝龍井。據說,喝茶的最高境界是品茶,可趙德良不是這樣,他是真正的喝茶,喜歡喝頭遍茶以及涼茶。幾乎所有介紹茶道的書上都說,第一遍茶是不喝的,因為茶葉剛泡,不出味。但趙德良卻最喜歡喝這頭道茶,只要是喝熱茶,頭道茶,他是最喜歡的。此外,他就喜歡喝涼茶,不是廣東人說的涼茶,而是開水沖泡的綠茶水溫降到自然溫度的茶。講究茶道的人說,喝茶要小口小口地品。趙德良說,茶最好喝的時候,是放涼之後大口大口地喝,那才叫痛快。

  唐小舟每次給趙德良泡茶,都要泡兩杯。第一杯,茶葉放得少,茶水也不多,用他的紫砂杯泡,那是給他喝熱茶的。早晨剛吃過飯,喝一道熱茶,對身體有好處。另一杯,用的是一隻大的紫砂壺,這一杯泡的是涼茶,準備趙德良喝過熱茶之後,需要補充水分的時候喝。泡涼茶很需要技巧,因為開水倒進茶杯後不再換水,一直等水溫自然涼下來,所以對茶葉多少的掌握,非常重要。茶葉放少了,水涼之後,茶沒有味道。茶葉放多了,泡的時間太長,茶汁味全都泡出來了,茶就會很苦。

  除了替趙德良泡一杯涼茶之外,便是將一些需要遞呈給他的文件再次整理一下。這些文件,大多數都已經整理好了,因為不太趕時間,他整理得也就更加仔細,分門別類,輕重緩急,均都已經擺在了自己的辦公桌上。為了減少趙德良的工作時間,他又將這些文件看了一遍,以便匯報時,對他說得更加清楚。他不需要考慮出發的時間,余丹鴻肯定要去機場的,他一定不會誤了。

  沒想到,唐小舟正埋頭工作的時候,進來了一個人。

  這個人肥頭大耳,溢脂性皮膚,頭頂已經半禿,嘴很大嘴唇很厚,說話的聲音悶沉悶沉的。他出現在門口時,便將頭探過來,小心地看了一眼裡面。唐小舟雖然在工作,卻已經養成了習慣,只要走道上有動靜,便用眼角的餘光掃上一眼。大概看清了裡面只有他一個人,那個人便很小心地敲了敲門。唐小舟只好抬起頭來,說了一聲請進。來人頓時露出一副歡天喜地的表情,叫了一聲唐處你好,幾步跨到了他的桌前。

  唐小舟站起來,準備禮貌地和他握手。來人倒是伸出了手,卻不是和他相握,而是塞給他一個信封。

  唐小舟當時有點惱火,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怎麼一上來就是這個?太沒規矩了吧。唐小舟問,你這是幹什麼?順手抓過信封,要還給他。抓住信封的同時,唐小舟愣了一下,這個信封的份量很足,怕是有一萬吧?出手就是一萬,看來,這人定是有求於自己了。換個角度想,一萬塊錢,就想買通唐小舟?他沒這麼廉價吧。

  他將信封往那人手裡塞,那人的速度更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說,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同時,他用另一隻手拉開抽屜,要將那個信封推進抽屜裡。

  唐小舟有點煩了,鬆開了手。來人立即將信封放進抽屜,同時將抽屜推上。唐小舟坐了下來,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對他說,你有什麼事?

  來人搓了搓雙手,咳咳一笑,說,唐處,你可能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

  唐小舟的嘴角蹺了蹺,說,是嗎?

  來人說,我叫王會莊。

  人不熟,名字是熟的。這個王會莊,是柳泉市副市長,分管文化教育等。這次的苗學宏事件,王會莊受了影響,常委會已經有個意見,要撤他的職,估計趙德良回省後,就可能下文。王會莊此時會出現在這裡,大概也是知道了此事,想趁此機會,找趙德良活動吧。這件事,唐小舟幫不上忙,也絕對不願意插手,因此,這個信封,他是絕對不能收的。儘管如此,唐小舟還是說了句王市長你好,並且站起來,給他沏茶。

  接過茶杯的時候,王會莊給唐小舟留下一種感恩戴德的感覺。他向唐小舟點頭哈腰,一連說了好多個謝謝,由於激動的緣故,他的腦門竟越發的亮起來。唐小舟覺得好笑,他接觸過的各級官員不算少了,面前這個王會莊,怎麼說也是一個副廳級幹部,而且,作為副市長,比一般的副廳長,權力更大。一方大員,在一個好幾百萬人口的城市,那不是一呼百應,甚至不是一呼萬應。雖說很多官員走進這個門,態度和下面是絕然不同,但也不至於到低三下四的程度吧。

  唐小舟重新坐下來後問道,王市長你有什麼事?

  王會莊說,我想請你安排一下,我要見見趙書記。

  唐小舟完全可以打官腔,說,按規定,這年事,你應該找余秘書長。話到嘴邊,他立即意識到,這話說了沒意義。余丹鴻是從柳泉出來的官員,屬於柳泉幫的骨幹,現在能在柳泉做官的,大概沒幾個與他關係不深的。王會莊既然直接來找唐小舟,顯然是不想走余丹鴻那條路,便說,好的,我跟趙書記提一提你的事。我們電話聯繫吧。

  對待所有想單獨見趙德良的人,唐小舟都會這樣說,至於是不是真的告訴趙德良,那可就說不定了。並不是所有想見趙書記的人,他都會匯報,他還要考慮一下,趙德良是不是想見這個人。或者說,有些人,就算趙德良並沒有想過要見,他出於某種考慮,希望趙德良見一見,那也要想好理由,找準機會。

  一般人只要聽到他這句話,肯定會起身告辭。唐小舟也已經做好了準備,拉開抽屜,拿出了他的信封,對他說,這個,請你拿回去。

  王會莊並不走,也不肯接信封,兩人拉扯了半天。唐小舟只好來最後一招,說,這個我無論如何是不能收的,你如果不拿回去,那我只好上交了。你大概也不希望出現這樣的事吧?

  見他這樣說,王會莊只好將信封收了。可他並不走,仍然坐在那裡。

  唐小舟也不理他,繼續自己的工作。過了一會兒,電話響了,他看了一眼號碼,知道是余丹鴻。他拿起話筒,說,秘書長你好,是不是要走了?

  余丹鴻說,車子已經到樓下了,你下來吧。

  唐小舟說了聲好,便掛斷了電話,然後拿過自己的包,將那只泡好茶的玻璃茶杯放進包裡,站起來,看著王會莊。

  王會莊知道他要出去,便說,你去吧,我在你這裡坐一下。

  唐小舟一下子惱火了,卻又不得不忍住,笑著對他說,王市長,這樣不太好吧?

  王會莊揮了揮手,說,沒事沒事,我知道的。

  唐小舟看了看辦公室,說,我這裡有很多送給趙書記的文件,你看——

  王會莊大概也清楚,以自己目前的處境,要想見到趙德良,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唐小舟如果收下他那一萬塊錢,說不定還能有點機會,既然他不肯收,那就一點機會沒有了。反正是要受處分的,如果什麼事都不做,就只能是等死,若能見上趙書記一面,說不定他心中一軟,還能給自己一個機會。至於唐小舟,只不過是趙德良的秘書,趙德良的一條狗而已,自己尊重他是因為尊重主人。這種特殊的時候,自己連他的主人都不太想尊重,又何必在乎他?

  他說,我知道你去機場接趙書記,我就在這裡等趙書記。

  唐小舟見他不肯走,只好撥了余丹鴻辦公室的電話。

  余丹鴻接起電話說,你還沒下樓?

  唐小舟說,秘書長,我這裡有點事,你能不能上來一趟?

  余丹鴻很快就上來了,見王會莊坐在這裡,便問,你怎麼在這裡?

  王會莊說,我在這裡等趙書記。

  余丹鴻說,在這裡等什麼?走走走,到我下面去吧。別影響人家小舟的工作。說著,連拉帶拽,把王會莊拉走了。

  唐小舟清理了一下,估計他們應該到了二樓,便鎖好門,直接下了一樓,上了馮彪的車。等了一會兒,余丹鴻匆匆下樓來了,上了另一輛車。因為彼此不在一輛車上,唐小舟也沒問他怎麼處理王會莊的。

  到了機場,趙德良所乘的飛機還沒到,他們等在貴賓室裡,原本可以問一問此事,唐小舟卻始終不提。他心裡明白,王會莊既然知道趙德良今天上午回雍州,又直接闖到他的辦公室,很難說與余丹鴻沒有關係。柳泉市可是陳運達的勢力範圍,余丹鴻和陳運達,又屬於一個圈子的。如果不是他們兩個人從中起作用,這次柳泉市為苗學宏事件丟官的,恐怕不會少。官場裡的圈子十分複雜,與圈子有關的事,自己還是少摻合為好。

  趙德良的這次香港之行,顯然收穫不小,竟然主動叫唐小舟和他一起坐在後面。余丹鴻在一旁看了,眼睛都瞪大了,臉色立即變得極其難看。唐小舟也不管這麼多,他很清楚,自己和余丹鴻是沒法搞好關係了,他要不高興,那是他自己的事。

  汽車啟動後,趙德良問他,家裡沒什麼特別的事吧?唐小舟說沒有。他也考慮,要不要把王會莊的事告訴他?轉而一想,這件事,余丹鴻應該已經處理好了。

  沒料到,王會莊這人一根筋,竟然等在趙德良的辦公室門口。

  也難怪了,副市長權大利大,這個職位一旦失去,損失實在是不可估量。既然明知結果,誰不放手一搏?王會莊大概就是這種想法吧,即使來硬的,他也要和趙德良較量一場。

  余丹鴻和唐小舟陪著趙德良走上三樓,剛跨出電梯拐上走廊,便見王會莊迎了過來。唐小舟暗吃了一驚,轉頭看著余丹鴻,發現他臉上竟有一種幸災樂禍的得意。唐小舟明白了,此事是余丹鴻在背後推波助瀾。難怪自己打電話叫他上來時,他見到王會莊不是打招呼,而是問,你怎麼在這裡?唐小舟真不明白,這個王會莊是怎麼當上副市長的,人家拿他當槍在使,他竟然真的像子彈那樣一往無前地往上衝,難道他沒點腦子的?

  趙德良看到王會莊,明顯愣了一下。他感到驚訝,並非他對王會莊很熟,而是因為他問過唐小舟,到午飯前,並沒有特別的安排。在沒有安排的前提下,辦公室門口有人等著自己,這就太不正常了。

  王會莊迎上來,恭敬卻又諂媚地叫一聲趙書記。

  趙德良問道,你是——

  王會莊說,我是柳泉市的王會莊。

  趙德良哦了一聲。顯然,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不解地看了看唐小舟,又看了看余丹鴻。

  余丹鴻此時不得不表現一番,有些惡聲惡氣地說,你怎麼在這裡?不是讓你先回去嗎?

  王會莊不理余丹鴻,對趙德良說,趙書記,我想和你談談。

  趙德良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說,那你進來吧。又對余丹鴻和唐小舟說,丹鴻秘書長,你也進來吧。小舟,你給王市長倒杯茶過來。別的事,先推一推。

  唐小舟打開趙德良的門,將包以及茶杯放在他的辦公桌上。趙德良已經在沙發上坐下來,也不叫余丹鴻和王會莊坐,兩人只好站在那裡。唐小舟不太滿意地看了一眼余丹鴻,退出來,回到自己的候車室,拿了兩個茶杯,提了水壺,走出來時,迎面碰到了余丹鴻。

  唐小舟不得不和他打招呼,說,秘書長,走了?

  余丹鴻停下來,看一眼他,口氣嚴厲地說,你等一下。

  唐小舟停下來,望著他問,秘書長你有事嗎?

  余丹鴻的聲音提高了幾度,聲色俱厲地說,你怎麼搞的?你的工作,就是替趙書記把關,你就是趙書記的門神。你這個關是怎麼把的?

  唐小舟的頭一下子大了。這是我的錯嗎?這個關我把不住,自然要請示你秘書長,我不是已經將這件事交給你了?這話,他當然不能說,只能悶在心裡。

  余丹鴻顯得餘怒未消,口氣再嚴厲了許多,說,趙書記是全省人民的書記,把你放在這個位置,是要你來工作的,不是要你來玩的。你竟然連趙書記正常的工作秩序都保證不了,你告訴我,你的工作是怎麼做的?這是極其嚴重的瀆職,你知道嗎?

  唐小舟不知所措。官大一級壓死人,余丹鴻的官,可不止比自己大一級,而是大很多級,大得他這一輩子都有可能達不到。他如果不是趙德良的秘書,而是辦公廳一個普通工作人員,余丹鴻要處置他,那是輕而易舉,他甚至連申訴權都沒有。面對余丹鴻的怒斥,他已經憤怒到極點,卻又不能表達,只能唯唯諾諾地說,是,秘書長批評得對。是我的工作沒做好。我檢討。

  余丹鴻說,檢討檢討,你以為檢討就能代表一切?

  趙德良出來替唐小舟解了圍。他走到門口,遠遠地說,丹鴻,你忙去吧。小舟,給我加水。

  余丹鴻不好再說什麼,惡狠狠地瞪了唐小舟一眼,抬腿走開了。

  唐小舟進入書記辦公室,給王會莊倒了水,又看了眼趙德良的杯子,裡面的水沒有喝過,還是滿的。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唐小舟感到心裡特不爽。他很清楚,剛才的一切,余丹鴻小題大做,其目的一是踩他,二是借此告訴趙德良,此事與自己無關,都是唐小舟瀆職造成的。這種事如果發生在同事身上,你可以有很多辦法對付,比如惹不起躲得起,比如眼不見心不煩,比如井水不犯河水,比如退一步海闊天空。可這種事一旦發生在上下級之間,尤其那個上司掌握著你的生殺大權的時候,你就避無可避,躲無可躲,只得聽天由命,硬著頭皮接著。

  唐小舟坐了一會兒,隔壁聲音大了起來。他暗吃一驚,立即起身,提了開水壺走過去。這也是秘書的工作之一,領導找人談話,常常會遇到一些難纏的主兒,秘書就要及時過去,用一些小事打打岔,彼此也許就能平心靜氣。

  唐小舟進去的時候,王會莊正在說,我能不激動嗎?就這麼把我下了,人家會怎麼看我?我請求省委給我一個說法,又有什麼錯?

  唐小舟走到王會莊的面前,往他的杯子裡加了點水,遞給他說,王市長,你喝茶。

  趙德良靠在沙發上,雙手伸直了,擱在沙發扶手上,眼睛平視著前方,表情漠然,很難看清他內心的活動。唐小舟端起他面前的杯子,往裡面倒水,並且小聲地說,迎賓館那邊來電話催了,人已經到齊,就等你了。他雖然是小聲,卻故意讓王會莊聽到。這是暗示王會莊,趙書記還要重要活動,你該走了。

  王會莊卻裝著沒聽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趙德良站起來,對唐小舟說,那好,你準備一下,我去上個廁所。他抬腿向外走,到了門口,又停下來,對唐小舟說,你給余丹鴻打個電話,王副市長的事,叫他來處理一下。

  趙德良出去後,唐小舟很小心地對王會莊說,王市長,你看是不是先回去……

  王會莊憤怒地說,我不回去,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留在這裡。

  唐小舟說,你也是領導,你應該知道,辦事總有個程序,需要一點時間。你等在這裡,也不能立即解決問題呀。

  王會莊說,為什麼不能解決?他不是省委書記嗎?他有絕對權力呀,要是真想解決,那還不是他一句話?

  唐小舟無能為力了,只好給余丹鴻打電話,說王市長在趙書記的辦公室不肯走,趙書記希望秘書長來處理一下這件事。

  唐小舟以為,王會莊是拿定了主意要和趙德良硬抗到底。他如果真的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恐怕余丹鴻上來,也解決不了這件事。讓他沒料到的是,余丹鴻只是在趙書記的辦公室裡呆了一分多鐘,也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王會莊竟然走了。唐小舟立即給趙德良打電話,告訴他王會莊已經走了。趙德良並沒有就這件事表示絲毫意思,而是對他說,你告訴余丹鴻,通知所有在家的常委,中午一點鐘開臨時常委會。

  通知余丹鴻後,唐小舟立即下樓,去了機關食堂,替自己和趙德良打了快餐,拿到辦公室。

  中午的常委會是臨時召集,人到得並不齊。除了趙德良、余丹鴻、丁應平之外,還有組織部長馬昭武,紀委書記夏春和,政法委書記羅先暉,常務副省長彭清源等人。陳運達、游傑以及周昕若,都因為趕不回來,未能出席。趙德良指名由唐小舟作記錄。唐小舟認為,趙德良之所以指名道姓,是在向余丹鴻表明一種態度,他是完全信任唐小舟的,相反,王會莊事件的背後,他已經看到了余丹鴻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