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首 第一部 第15章 飯桌上的學問:權力就是要眾星拱月

  為趙德良做準備進京工作時,唐小舟有點忍不住,對他說,我有些朋友,不知能不能幫上忙。

  趙德良看了一眼唐小舟,說,你打電話問一問,只要能夠解決問題,有什麼條件,儘管提。

  唐小舟給自己的一個朋友打了電話。這個朋友在一個極其特殊的部門,對網絡媒體,有直接控制權。他說,這種事,其實很簡單,第一,設置一個關鍵詞屏蔽,讓任何搜索引擎搜不到與此相關的內容。跟各大門戶網站打招呼,讓他們將置頂貼子撤掉。

  唐小舟問,幹這件事,需要多少費用?

  朋友說,這件事我來幫你辦,你記得你欠我一個人情就行了。

  唐小舟說,那好,就這麼說定了,我什麼時候能得到結果?

  朋友說,兩個小時之內,你通過搜索引擎,肯定見不到相關內容,至於和各大門戶網站打招呼這件事,需要點時間,今天晚上我加個班,明天你就可以看到結果。

  唐小舟恍然大悟,原來,世上有很多事其實很簡單,只不過沒有找對方法。沒有找對方法,是因為有些人根本不想找到,事情越複雜,越可以渾水摸魚,越可以財源滾滾。

  打完電話後,唐小舟向趙德良匯報。

  趙德良還不太相信,問,需要多少費用?

  唐小舟知道省裡為此已經花了不少錢,如果他說一分錢不要,肯定得罪一大批人,那些人會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人家花上千萬未能辦成的事,你一分錢不花就辦了,這恐怕不僅僅是逞能,而是出別人的醜,揭別人的黑。

  他說,一百萬。

  趙德良說,如果真能辦成,這是最便宜的了。你告訴他,把賬號發過來,我親自給財政廳長打電話,把錢劃過去。

  唐小舟哪裡有賬號?他說,這是靠私人關係解決的,如果公事公辦,大概需要五百萬,而且還不一定辦得好。劃賬肯定不可能,這筆錢,只能通過別的渠道走。

  趙德良說,我只要結果,不問過程。具體事情,你去辦。另外,給你網宣辦打個電話,叫他們派人守著電腦,有什麼情況,隨時報告。

  一個半小時後,趙德良等人正坐在前往北京的火車上,網宣辦的電話來了,搜索引擎已經搜不到相關文章。趙德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說,小舟呀,你立了一大功。

  唐小舟不僅立了一大功,而且,趁機撈了一百萬。

  這筆錢,很是讓他苦惱,不要吧,那些在這件事中要了錢而且要了大錢的人,肯定恨死了他。要吧?這可是不乾淨的錢,將來一旦出事,自己就是一個大貪官。左思右想,找不到一個好的解決辦法,最後將黎兆平約出來商量。

  黎兆平到底是賺大錢的人,說,這是小事,我給你個賬號,你把錢打進來。除了正常納稅,我一分錢不賺你的。

  錢進賬之後,黎兆平又給他出主意,這錢,你拿在手裡也不好辦,燙手。不如這樣,你去開個銀行賬戶,再開個證券戶頭,把銀行賬戶和證券戶頭交給我。我弟弟負責我的金融投資,手裡有個私募基金,專搞證券投資。我讓他把你這筆錢放進私募基金裡,保證你每年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賺數。將來就算有什麼事,你這也是炒股賺的錢。

  此事之後,趙德良和丁應平對唐小舟的看法大變,認為他能辦事會辦事。余丹鴻和唐小舟的心結,卻是纏得更緊了,畢竟,他花了三百多萬沒有辦成的事,唐小舟花一百萬就辦成了。僅以數字論,顯得唐小舟比他能力強出好幾倍。余丹鴻公開在廳裡說,這事是他唐小舟辦成的?是我們前面做了鋪墊。挖一口水井,需要一百米,人家挖了九十九米,他只是那個挖了最後一米的人。陳運達和游傑對他的態度似乎沒變,但兩人的秘書,和唐小舟說話的時候,顯然沒有以前那麼隨便了,這似乎說明,兩人對唐小舟,也是有些意見的。

  對這所有一切,唐小舟裝著懵然不知。他已經完全明白了趙德良的哲學,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是要讓全世界人都高興,而是要讓一個人高興,這就足夠了。

  這次主動要求和趙德良一起到北京,唐小舟就動用了這個理由。他說,他要當面謝謝那個幫忙的朋友。趙德良聽後立即說,那是應該的,只是辛苦你了。

  根本就談不上辛苦,到北京,也就是和這幫朋友吃吃喝喝。畢竟是同學,和他們在一起,沒有必要遮遮掩掩,每次,唐小舟都帶著鄺京萍。他想,將來鄺京萍要找工作,可能需要這些朋友出手幫忙,現在讓他們知道鄺京萍和自己的關係,也算是預先有個鋪墊。

  在北京期間,谷瑞丹每天給他打兩個電話,每次也都是找些雞毛蒜皮的理由,無非孩子讀書呀家裡水籠頭壞了呀之類,再就是問他還需要在北京多少天,什麼時候回雍州。這些電話讓唐小舟心裡大為不安,難道說,谷瑞丹聽到了什麼風聲,知道自己和鄺京萍的事?

  趙德良沒有回雍州而是直接去了香港。香港回歸週年慶,有一個活動,中央派了一個代表團過去,趙德良是代表團成員之一。唐小舟不知道這個名單是一開始就有趙德良的,還是這次趙德良到北京去爭取的,此前,他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唐小舟有一種預感,這樣的活動,黨和國家領導人肯定會去,趙德良能夠爭取到這一機會,實際上並不一定是想去香港,而是想爭取一個同黨和國家領導人接觸的機會。

  唐小舟於是單獨乘車回雍州。讓他沒料到的是,剛剛走下站台,谷瑞丹竟然在站台上等著他。

  谷瑞丹的車沒有特別通行證,按說是不能上站台的,可鐵路公安處有辦法將她的車放進來。看到谷瑞丹巧笑倩兮地迎接自己,唐小舟一下子傻了。在他看來,這樣的場面,只可能在夢中見到,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做夢。

  更讓他犯傻的是,谷瑞丹竟然主動接過了他手上的行李包,當然,這個行李包她提了不過一秒鐘,就被她的司機接過去了。而在此同時,她竟然主動挽起了他的手。天啦,唐小舟簡直要激動得暈過去了,這是谷瑞丹嗎?這是自己嗎?這一切,實在是太奇怪了。

  趙德良沒有回雍州,唐小舟也不必去上班。回到家,谷瑞丹竟然貓一樣的溫柔,問他,你要不要洗個澡?

  他們夫妻生活的主動權,永遠掌握在谷瑞丹那裡。唐小舟如果需要,谷瑞丹不一定給。若是谷瑞丹想要,往往會提前通知他說,你去洗澡吧。或者說,我先去洗澡了,你等一下進來。洗澡這個詞對於他們來說,意義比較特別。

  現在,谷瑞丹主動讓他去洗澡,他自然明白。可是,這幾天他搞抗洪救災,水庫裡的水洩得太多,水位嚴重不足。雖然硬著頭皮,也還能洩幾次好好澆灌幾畝良田,可那要是良田才值。眼下這一丘爛田,不長谷子不長稗的,浪費了他大好的水源,他心裡不爽。他說,昨晚沒睡好,我想睡一下。見她沒有說什麼,他便進了書房,脫了衣服便上床。讓他再一次意外的是,她很快跟了進來,並且主動脫光了自己,擠到了那張小窄床上。

  這些動作太讓他不可思議了。他知道,谷瑞丹的生活有很多原則,第一原則,不洗澡絕對不准上床。不講衛生是典型的農民習性,你現在是城裡人,不再是農民,不能把一身農民的毛病帶進城,尤其不能帶進這個家。第二原則,不洗澡絕對不能做愛,甚至碰她一下都不行。因此,他們每次HAPPY之前,必要程序就是洗澡。

  今天,唐小舟沒有洗澡,他也可以認為,谷瑞丹那麼早便出門,同樣沒有洗澡。還有一點讓唐小舟吃驚的是,谷瑞丹也不知怎麼養成的習慣,每次HAPPY,不喜歡脫衣服。褲子自然是非脫不可,內褲她只肯脫掉一半,往往是套在另一條腿上。上衣,她是能不脫就不脫,對於脫掉乳罩,她更是深惡痛絕。為了讓她將乳罩脫掉,唐小舟想了很多辦法,甚至找來很多資料,希望她相信,晚上戴著乳罩睡覺,不利於乳房血液循環,增大了得乳腺疾病尤其是乳癌的幾率。即使如此,她仍然堅持要戴著乳罩睡覺。他甚至一直懷疑,她不能餵奶,與她的這一習慣有關。可今天不同了,她竟然主動脫光了自己,還主動伸出自己的手,抓住了他的命根,輕輕撫弄著。

  這對於她來說,又是破天荒第一次,他的印象中,十餘年來,她的手從來不曾接觸過他的命根子,哪怕是無意中碰到都不曾有過。

  這一切,實在太危險了。他意識到,這一劫恐怕躲不過。自己雖然理智,可命根子這種東西,生來就沒有軍人氣質,不懂一切行動聽指揮,往往自行其事。他擔心會出問題,心裡便想著谷瑞丹和翁秋水睡在自己床上可能出現的種種鏡頭,那點蠢蠢欲動的感覺,立即煙消雲散。

  谷瑞丹動了半天,不見起色,也只好放棄。然後對他說,我跟你說件事,瑞康的事,你一定要幫忙。

  唐小舟愣了一下,心中頓時明白過來。難怪谷瑞丹今天表現得像天下第一賢妻,原來是有求於自己。可是,谷瑞康有什麼事?不就是被人打了嗎?那是刑事案,她可是公安廳的宣傳副處長,這點小事,她解決不了?

  他問,瑞康什麼事?

  她說,環保局要開除瑞康。

  唐小舟說,怎麼可能?瑞康是為環保局執法被打的,環保局為什麼要開除他?

  事已至此,谷瑞丹不可能再騙他了,只好說了真話。

  原來,谷瑞康根本就不是執法被打,而是偷人家老婆,被丈夫堵在家裡打的。

  和谷瑞康搞到一起的那個女人也是環保局的,在辦公室搞內勤,她的丈夫是區政府的司機。谷瑞康膽大妄為,他和那個女人的事,無論是區環保局還是區政府,很多人知道,只是沒有被抓住而已。丈夫為此曾和妻子吵過鬧過,妻子一口否認,說是別人捕風捉影、造謠污蔑。丈夫暗想,等我拿到了真憑實據,看你能有什麼話說。經過一番謀劃這後,丈夫故意對妻子說,自己要陪領導出差,三天後才能回來。其實,他向單位請了三天假,又叫了兩個最好的哥們,暗中設下埋伏。

  妻子以為丈夫三天不會回家,正是和谷瑞康快樂逍遙的好機會,立即把這一消息告訴了谷瑞康。谷瑞康急不可奈,當即便要和女人一起去她家。兩人在單位也沒什麼事,磨磨蹭蹭了一陣,分別找了借口,說是出去辦事。女人先溜回來家,沒過多久,谷瑞康也去了。女人家的門沒有鎖,谷瑞康輕輕一擰,門便開了,隨即閃身而入,將女人摟在懷裡。

  女人的司機丈夫是做了充分準備的。他在附近租了一間房,恰好可以觀察自家門前動靜。先是見女人回來,不一會兒,又見谷瑞康到達,便知道事情成了。

  掐好時間,丈夫帶著朋友到了自家門前,用鑰匙去開門。女人也是得意忘形,以為丈夫出差,平安無事,門並沒有從裡面反鎖。丈夫很容易便將門打開,領頭衝了進去。此時,谷瑞康和女人正滾在床上,丈夫什麼話都沒說,上去便打。

  事情還沒完,那個被戴了綠帽子的丈夫,不僅是領導的司機,他的父親還是一位退休的領導。若是論背後的關係,他們比谷瑞康硬多了。所不同的是,谷瑞康因為讀過大學,分配得到的工作,是幹部,還掛了個副科長的職銜,司機卻因為沒有讀好書,憑關係進的區政府,只是一名工人編製,彼此地位上懸殊較大。這次,司機調動了自己的社會關係,要將谷瑞康置於死地。環保局迫於壓力,決定將谷瑞康開除。

  谷瑞康如果被開除,後果將會極其嚴重,除了失去一份極好的工作,他和別人偷情被打一事,恐怕也瞞不住劉麗麗,搞不好,這個小家庭會散了。

  為了保住谷家這個最大的秘密,也為了保住谷瑞康的飯碗,谷瑞萍和谷瑞丹找了很多關係。最初,谷家顯然沒有想過找唐小舟,這種醜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為兩姐妹搞不掂此事,谷瑞萍才不得不動用丈夫在市政府的關係。讓她們沒想到的是,谷瑞萍的丈夫,在市政府只不過低級官員,說話無用,放屁不響。他找了好幾個人,大家都不願出面。不願出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縣官不如現管是其一。這種小屁事,自然輪不到市政府出面,甚至連區政府插手,都顯得高射炮打蒼蠅。其次,谷瑞康確實輸了理,幹了這種傷風敗俗的事,處理肯定是要有的,大處理還是小處理,都是人家說了算。區裡的意見很明確,上面一直在強調精簡機構,正愁很多人壓縮不了呢,谷瑞康自己撞在了槍口上,只好他認倒霉了。

  要說巧也真是巧,眼看要到建黨節了,省裡表彰一批優秀黨員,趙德良因為在香港出席活動,趕不回來,大會便由陳運達主持,游傑作報告。因為要頒獎,省委常委能到場的,全都到場。雍州市委書記周昕若,是最老資格的省委常委之一,自然少不了他。開會期間,周昕若的秘書王森直接找到唐小舟,約定晚上一起吃飯。

  王森代表周昕若已經約過唐小舟很多次,唐小舟的時間安排不過來。這次趙德良去了香港,因此便有了時間。

  雍州省市一級黨政幹部中,周昕若的年齡最大,資格最老,當過兩任副省長,現在也當了兩任市委書記。這一任期滿,有六十一歲了。他這樣的年齡,往上升肯定已經沒有可能,就此退下來,算是情理之中,但如果上面關係好,安排他再去人大或者政協搞一任,也不是不可能。

  有關周昕若的去向,江南省的傳說很多,有人說,周昕若自覺年齡大了,身體也不太好,有可能就此退下來,不再任實職。也有人說,當官的,哪個想退?人大政協本來就是養老的,不幹才是傻瓜。周昕若不僅想去人大,而且想謀求一個好位置。

  江南省的高級幹部中,有兩個人身體狀況不佳,一個是周昕若,一個是游傑。游傑的毛病在肝部,年輕的時候得過乙肝,一直沒有治癒,每天都要吃很多藥。周昕若有好幾種病,三高不說,還有前列腺炎和糖尿病,一年要住好幾次醫院,常年藥不斷,而且每次要吃好幾種藥。如果不是王森年紀輕記性好,讓周昕若自己按醫囑吃藥,他一定會將藥吃得非常亂。原因只有一個,藥實在太多了。這種情況,工作自然不可能全心全意,退下來,原本是明智的選擇。但另一方面,人大政協確實是養老機構,在那裡掛個職,和真正退下來,並沒有區別,手裡還握有相當權力,有幾個人不樂意?

  唐小舟覺得,周昕若之所以一再約自己吃飯,恐怕是在政治上還有訴求,希望唐小舟在趙德良面前替自己說幾句話。

  這種話,唐小舟怎麼說?說了肯定給趙德良留下不好的印象。更何況,他一個小小秘書,怎麼可能說省委常委的話?那也太抬舉他了吧。每次王森出面約他,他都以各種理由推脫,根本原因只有一個,這件事他不能幹,也幹不了。

  現在,趙德良身在香港,唐小舟再也推不掉了,不得不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吃飯地點在市委招待所,那是周昕若的地盤。雖說只三個人吃飯,周昕若卻點了一大桌子菜,似乎所有的好菜,全都上了,還上了一瓶茅台。唐小舟早就聽說,周昕若很講排場,無論什麼事,一定要符合他的身份。他是什麼身份?自然不是省委常委、市委書記的身份,而是江南省實職高官中,資格最老的身份。

  吃飯之前,王森從包裡拿出幾瓶藥,分別倒出幾顆,合在一起,就有一小把。周昕若分好幾次喝下去。據王森說,這還是飯前吃的藥,飯後,還要吃差不多這麼多。此外,他還要喝中藥,上下午各一次。那中藥是由醫院熬好的,用微波爐熱一下,就可以喝。

  周昕若一身都是病,每隔一段時間,他便要上廁所,每次上廁所,據說都只是幾滴,並且要折騰半天。

  趁著周昕若又一次上廁所的機會,唐小舟向王森提了一下谷瑞康的事。

  唐小舟是真的不想管這事,卻又不能不管。因此,他的態度有點曖昧,提一提而已,辦不辦是人家的事。他對王森說的話冠冕堂皇。他說,我老婆的二哥在西橋區環保局,叫谷瑞康,最近好像犯了點什麼事,搞得天怒人怨。我岳母一天到晚在我耳邊哭哭啼啼的,都煩死我了。如果方便的話,請你照顧一下,不方便就算了。

  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谷瑞康搞別人的老婆被打這件事,在雍州市可是官場笑談,王森自然知道。他說,谷瑞康是你的舅子?

  唐小舟說,是啊,一個不省心的舅子。如果不是老婆一天到晚在耳邊囉哩囉嗦,我才懶得管這種爛事。

  確實是爛事。對於有些人來說,這是件大事,但對於有些人,卻是小事。兩邊的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出一個給谷瑞康開除的結果,最終卻因為唐小舟輕飄飄一句話,徹底解決了。

  難怪大家都想擁有權力,這是就是權力的好處。

  打了很多次電話約自己的人中還有林志國。

  林志國和唐小舟不算太熟,認識而已。但林志國和黎兆平的關係非常密切。

  當年,林志國還在省政府辦公廳坐冷板凳的時候,便和黎兆平相識。林志國比黎兆平小幾歲,認黎兆平為哥哥。坊間有一種說法,林志國大學畢業後分配到省政府辦公廳,鬱鬱不得志,後來因為黎兆平的幫助,才開始突然發福起來。前後三年時間,林志國完成了三件大事,第一件大事,二十九歲那年,娶了雍州第一美人巫丹做老婆。第二件事,結婚當年,林志國胖了五斤,第二年胖了十五斤,第三年胖了四十斤。其後,林志國一直保持了一百八十斤以上的體重,從來都沒改變過,最高紀錄,甚至達到了二百斤。第三件事,當上了副省長陳運達的秘書。

  有關這三件事,傳得最神的,是第一件事。唐小舟一直在媒體工作,對於這個傳說,可算耳熟能詳。據說,黎兆平之所以回雍州,是因為深愛著中學女同學舒彥,豈知回來後,舒彥卻躲著不見他,不久便嫁給了父親老上級的兒子曹能憲。幾年後,黎兆平娶了陸敏。不知是不是因為失戀打擊,此後的黎兆平對感情有些玩世不恭,身邊美女無數。這無數的美女,便包括了巫丹。林志國通過黎兆平認識了巫丹,對巫丹一見鍾情,求黎兆平出面為他當紅娘。據說,黎兆平和林志國開玩笑,說,我穿過的鞋,你穿會不會打腳?林志國竟然說,你是我哥,我們的鞋,當然可以換著穿。

  按照民間的說法,黎兆平的鞋,是否和林志國換著穿,誰都不清楚,但林志國和黎兆平,一直共用著同一雙鞋,倒是事實。

  至於第三件事,林志國在結婚的第二年,也就是三十歲的時候,當上了副省長陳運達的秘書。據民間傳說,林志國當陳運達的秘書,竟然是黎兆平推薦。

  黎兆平推薦林志國這個傳說,如果說並不是事實,黎兆平和江南省官場尤其是高官關係密切,這是圈內都知道的事,他也確實向上推薦過不少人,比如唐小舟成為趙德良的秘書,就是他推薦。還有一種說法,丁應平當宣傳部長,他也曾向趙德良力薦。如果說是事實,當時的黎兆平本人,也不過是普通記者一名,並沒有撈到一官半職。

  林志國給陳運達當了幾年秘書,後來便去岳衡縣當了縣委副書記,兩年後,又當了縣委書記。這次丁應平調省委宣傳部,岳衡市市長鍾紹基調雷江任市委書記,常務副市長姚子方任代市長。陳運達原想借此機會,將林志國提上來當副市長,甚至有意和趙德良搞交換,讓唐小舟當一處處長。

  趙德良顯然清楚陳運達的盤算,在這件事上,始終不肯鬆口。

  林志國之所以無數次給他打電話,要約他一起吃飯,唐小舟心裡很清楚,無非是想他在趙德良面前替自己說幾句好話。

  這次,林志國被評為優秀共產黨員,受到表彰。林志國自然知道趙德良去了香港,而唐小舟留在雍州,因此,他一到雍州,就給唐小舟打電話。唐小舟說,我的時間不能定,晚一點再聯繫好了。結果,晚上時間被周昕若約了,只得和林志國暫定了第二天晚上。

  地點是林志國選的,在喜來登。前一天,原本是要約著黎兆平一起的,因為唐小舟沒時間,第二天黎兆平又要上北京,來不了。

  對於喜來登,唐小舟已經是很熟了。江南省的一些高官,都喜歡來這裡吃飯,於是,一些有點身份的人,也都硬往這裡擠。倒不是這裡的口味多麼的好,主要還是顯示了一種身份地位。林志國要的是一個中型包房,到底是縣委書記,前呼後擁,除了縣裡一幫人,還請了雍州當地幾個美女,有一個竟然是巫丹的同事。林志國一一介紹了所有人,唐小舟的記憶雖然好,但懶得記這些名字,事後一個人都沒有記住。但從座次的安排以及巫丹那個女同事對林志國的態度可以看出,他們兩人的關係,絕對非同一般。

  官場之中,永遠有兩種人,一種是官,一種是吏。

  唐小舟研究過這兩個字。有關官字,從古至今,有多種解釋,可所有的解釋,他覺得都不貼切,最為貼切的,還是造字的本意。甲骨文中,官字的部首是個「人」字。但這個人,並不是甲骨文本義中的人,而是房屋的蓋,即中國傳統房屋的尖形頂,也叫寶蓋頭。這個部首本身,就有蓋或者罩的意思。而官字的下半部分,是豎著的兩個口,這兩個口的學問非常大,你既可以理解成眾口,也可以理解成一個人有上下兩張口。如果你將官字理解成為蓋住眾口,那就叫御眾,自然就是統管民眾了,是官的本義。如果將官字理解成蓋住某人的上下兩個口,也對,你能將別人的吃和拉都管了,還有什麼不屬於你管?所以,所謂的官,就是管人的那個頭頭。

  而吏字和官字,又有不同,雖然官和吏通常連用,其實,官和吏,區別是非常大的。吏是官的下屬使臣,是辦事人員。在中國古代,官和吏分得很清,在外國一些國家,官和吏,同樣分得很清楚。比如美國或者日本,有政務官和事務官之分。政務官就是中國古代所說的官,事務官就是吏。只有中國當代,被統稱為公務員,看上去十分模糊,而實際中,又是陣線分明的。嚴格區分,只有黨政一把手才是官,其餘的,全都是吏。但也有一種情況,即吏不是官,官卻是吏。比如在一個縣裡,縣委書記和縣長,肯定就是官,但對於市,縣官卻又是吏。

  這樣說,還是有點繞,只要到中國官場看看,一眼就能將官吏分清。一群人在一起,那個將頭揚得最高的,肯定就是官,那些俯首貼耳跟在身邊的,肯定就是吏。

  像林志國這種人,原本和自己的出身一樣,也是當領導秘書的。相信所有的秘書,差不多都是一個模子出來的,永遠保持著極度的低調,時刻俯首貼耳。一旦離開了領導身邊,尤其出任一方大員之後,本性便露出來了,不管身子有多高,肯定是頭昂得最高說話聲音最響的那個。

  林志國往那裡一坐,談笑風生,所有的事,都有下面的人替他辦了。

  縣委辦主任問,今天喝什麼?

  林志國也不問唐小舟,而是說,小舟是二號首長,能喝差的?上茅台。

  縣委辦主任和林志國的司機立即下樓,不久抱了八瓶茅台上來。

  唐小舟驚訝的同時,心中暗暗叫苦。他之所以驚訝,是不知道林志國的車上放了多少種酒多少瓶酒。一下就抱了八瓶上來,而他到省城一趟,大概也不止和一個唐小舟喝酒。難道說,林志國的車上裝滿了高檔酒,而且是不同品牌的酒?他暗暗叫苦,當然是因為一下就抱了八瓶上來。現場將四位女性加在一起,也只不過十二人,平均一個人,就得喝七兩了。

  他對林志國說,你太嚇人了吧?

  林志國哈哈一笑,說,誰敢嚇二號首長呀,你放心,沒人敢灌你。萬一喝不下,你可以找人代呀。你要做好工作,先搞點感情投資。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你身邊那位小姐,絕對一兩斤的酒量。不過,美女通常比較高傲,輕易是不肯相許的。那就要看你的手段如何了。

  唐小舟也不好太拘謹,便把以前當記者的本色露了一點出來,轉向身邊的那位女士,問道,你肯相許不?

  林志國立即說,你這個問題有毛病,你要人家許什麼?是以酒量相許,還是以身相許?

  唐小舟說,那我可不敢輕易讓她以身相許。你志國老兄看中的,我又怎麼敢掠人之美?

  林志國說,我這人別的方面都小器,就這方面大方。小時候看 《三國演義》 第,我就喜歡劉備一句話,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章

  這話唐小舟可不敢接,林志國家裡有雙兄弟共用的鞋子,外面可能還有幾件衣服。這話他自己拿來調侃可以,別人說了,搞不好犯忌。

  恰好菜上來了,林志國先端起了杯子,不是敬大家,而是專敬唐小舟。這杯酒特別,唐小舟不得不喝。好在江南省的酒風特別,不用小杯而用大杯,一瓶酒分四杯,每杯就二兩五。酒裝在玻璃杯裡,杯可以碰,至於喝多少,那就看你自己掌握了。

  林志國是老大,他的酒敬過,輪到下面的吏了。這些人,多半不是看著唐小舟,畢竟,唐小舟就算是再大的官,對他們也是鞭長莫及、愛莫能助。但他們不能不在林志國面前表現,據說,下面縣裡提拔幹部,喝酒是一項重要指標,因此有段子唱道:會喝一兩喝二兩,這樣的同志夠豪爽;會喝二兩喝五兩,這樣的同志要培養;會喝半斤喝一斤,這樣的同志最貼心;會喝一斤喝一桶,回頭提拔當副總,會喝一桶喝一缸,給個處長讓你當;能喝酒來喝飲料,這樣的幹部不能要;能喝白酒卻喝啤,這樣的幹部不能提;能喝一斤喝八兩,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能喝半斤喝一斤,黨和人民都放心。

  輪到林志國下面的那些人敬酒,唐小舟嚇了一大跳,他們端起大半杯酒,和唐小舟碰過,說,我干了,你隨意。一仰脖子就干了。唐小舟肯定不能和他們這樣幹,但又不能表現得太差,只是喝一大口。他們倒也不計較,便又去敬林志國。

  林志國和唐小舟差不多,甚至更矜持,只是小小地喝一點,意思到了。

  官場是一個等級森嚴之所,下級給上級敬酒,只能是我幹了你隨意,因為人家級別比你高,能和你隨意,已經給足了你面子。喝多喝少不重要,喝了就行。輪到他們相互之間,情況又不一樣了,那是要真刀真槍對著干的。最豪爽的是林志國的辦公室主任,大半個小時的時間,就和唐小舟碰了三次,還打了一個通關。唐小舟暗吃一驚,心想,他恐怕有一兩斤的量吧,幸好林志國給自己留面子,沒有挑起戰端,否則,自己今天恐怕無法從這裡走出門。

  民間說喝酒有五個階段,一是處女階段,要嚴防死守;二是少女階段,半推半就;三是壯年階段,來者不拒;四是寡婦階段,你不找我我找你;五是老太階段,明明不行還在亂比劃。

  嚴防死守的階段倒沒有,半推半就階段持續了一段時間,來者不拒階段還沒有開始,縣委辦主任就現場直播下了豬仔。

  其時,唐小舟正被身邊的那位美女拉著喝酒,也沒太注意,不知其他人將這位可憐的縣委辦主任拉到哪裡去了,總之等他意識到時,已經不見了人影。其他人接著喝,氣氛倒也融洽。第三階段也就隨之而來,但不是來者不拒,而是分開了陣營,林志國、唐小舟以及各自身邊的美女是一個陣營,其他人是一個陣營,陣線極其分明。偶爾有人越過線,過來敬一下酒,也是我幹了你隨意。

  和上級領導一起喝酒,永遠不會有第四階段更不會有第五階段,意思差不多了,林志國說,怎麼樣?立即有人起身去叫服務員來埋單。林志國轉過身子,問唐小舟,搞點什麼活動?

  雍州人有一種不好的習慣,晚上如果沒有活動,心理上便覺得這一天過得沒有意義,到了下午三四點鐘,所有人不是在上班,而是在打電話約活動,若是到了五點還沒有將晚上的活動定下來,心裡便充滿了惶恐,擔心自己被這個世界拋棄了。江南屬於中部欠發達省,收入水平並不高,甚至只能說是中等偏下,每個月能夠到手的,也就那麼一兩千元,有些人甚至連這個目標都達不到。可所有的夜生活場所,人滿為患,生意興隆,而且價格奇高無比,雍州最為火爆的酒吧,一個晚上沒有五六百出不來。

  唐小舟不喜歡這樣的活動,此前也很少有人約他去這樣的場所,偶爾去過幾次,他便懷疑,這些人的錢到底是哪裡來的。唐小舟是記者,很注意觀察生活。通過他的觀察,很快得出結論,那些歌廳酒吧洗腳城什麼的,並非全部是公款消費,絕大多數中低檔場所,甚至完全是私款消費。這股強大的消費力,到底從何而來?其實是一種惡性循環。雍州的男人,將那點有限的工資拿到這類場所消費了,自然就沒有錢拿回家。而雍州的女人呢?丈夫的錢拿不回來,家裡要開銷,她們也就跑出去消費。所不同的是,她們消費不用自己掏腰包,而是讓別的男人請了。畸形消費帶動了畸形繁榮,成了一種畸形循環。

  以前當記者,唐小舟也喜歡活動。唐小舟的活動,主要有兩類,一類是被朋友們拖著去泡歌廳,在歌廳裡和小姐抱一抱摸一摸,總比回家對著那張苦臉好。不過這類活動畢竟不多,他也比較抗拒,抱著小姐自己難受,每次搞得自己像只炸藥包似的,似乎隨時都可能爆炸。真刀實槍地幹吧,他又放不開,這顧慮那擔心。他參加得最多的活動,是和朋友們一起打牌,打牌自然是帶彩的,他的財力有限,太大的場子不敢上,太小的場子沒興趣,通常都是中型的場子。江南省流行的幾種玩法,麻將、跑得快、斗地主、三打哈、詐金花、跑鬍子,他是無一不會無一不精。打牌甚至成了他極其重要的收入來源。如果僅僅靠工資,他是買不起那輛北京吉普的。自從進入省委辦公廳,他告誡自己,一定要低調,一定要洗心革面,從此,除了陪領導人應酬,他不再活動了。

  林志國問他要不要活動,他便自然地說,不了。林志國自己是領導秘書出身,肯定能理解唐小舟的心情,便也沒有堅持,而是繼續問,要不,去三十八樓喝茶?

  現在時間還早,回去要面對谷瑞丹那張虛偽的臉,想起此事,他的心就發抖。再說了,林志國對自己一定有話說,不讓他把心裡的話說出來,這餐飯,豈不是白吃了?他說,也行。林志國於是對手下說,去,三十八樓定個房間。

  手下那幫人因此忙了起來。林志國起身,他身邊那位美女非常主動,立即輕挽了他的手,向隔壁的休息室走去。

  不知是林志國下令還是美女們心有靈犀,唐小舟身邊的這位美女,也是極其主動,見他站起來,立即伸出玉腕,輕輕地挽了他。無論是電視台的那個美女,還是唐小舟身邊這位美女,做這件事的時候,並不顯得曖昧。她們就像兩個盡職盡責的服務員,攙著喝多了酒的顧客。

  在隔壁休息室的沙發上坐下,林志國掏出軟包江南香煙,遞到唐小舟面前,說,抽一支?

  唐小舟接過,林志國掏出打火機正在點火,他身邊的電視美女十分乖巧,立即接了過去,走到唐小舟面前,彎下身來給他點煙。已經是六月底快到七月了,天氣很熱,美女穿的衣服夠少,又是低胸的,彎下身來,胸前的兩團肉,便如兩隻白色的梨子吊在唐小舟的面前,連乳頭都看得清清楚楚。到底是未婚女青年,奶子非常漂亮,形狀飽滿,膚質細嫩,膚色白皙。唐小舟感覺那就像王母娘娘的兩隻幡桃,令人饞涎欲滴。他的心禁不住一陣狂跳,低下頭裝著點煙,眼睛卻進行了一次會餐。唐小舟沒有煙癮,偶爾抽一支,那也是要看人看場合的。沒想到,今晚酒後偶爾起興,竟然看了這樣一場好戲。

  不知是不是有意,兩位美女只坐了一會兒,便走了出去,休息室裡,只有林志國和唐小舟兩個人。

  林志國趁此機會說,趙書記那裡,你能不能找個機會幫我美言幾句?

  唐小舟說,大家都是兄弟,我心裡有數。他的意思很明確,有機會,我自然會幫你說,不過,你的事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你心裡也要明白。

  林志國說,那是。我也清楚,我的事有點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