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首 第二部 第09章 某些時候,送禮成了一種官場認同

  冷稚馨指著他說,不說真話,你說謊。是不是有事讓你煩,所以,你想躲開?

  唐小舟說,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少操心。

  冷稚馨說,一點都不好玩。不睬你。說著,鬆開他的手,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

  唐小舟也不理她。他確實是精神不支,又累又困,加上是臨時回家,行李都沒帶,兩天沒有洗澡了,急於到溫泉池裡泡一下然後睡覺。他走進隔壁的大浴室,裡面有一個大池子,池子裡有兩個水籠頭。他將放溫泉水的籠頭打開,往池子裡放水。

  放溫泉水的時候,人閒著,他想到自己洗完就上床睡了,冷稚馨或許也想泡一泡,他必須教會她操作,便走到門邊,對她說,丫頭,你過來一下。

  冷稚馨獨自坐在沙發上,見唐小舟不哄她,正無聊著,聽到他叫,立即跳起來,幾步跨到門口,問,什麼事唐小舟沒有回答她,轉身進去。她跟著也進去了,見他在放水,說,你要洗澡?準備往外退。

  唐小舟說,這是溫泉,你泡不泡她的臉一紅,問,你要我和你一起泡唐小舟說,隨便你。你單獨泡也可以。等我泡完後,我去睡覺。你把池子裡的水放掉,重新放水。這個是溫泉水籠頭,可以一直開著,水可以循環。如果覺得水溫高了,這個是自來水籠頭,你自己調節。

  冷稚馨指著旁邊的幾個按鈕問,那是什麼唐小舟說,那是按摩開關。這個浴池是可以自動按摩的,既可以通過控制水流進行按摩,也可以通過控制旁邊的一些按摩器進行按摩。

  冷稚馨說,這麼複雜,我不會用。

  唐小舟說,你可以躺進去,我教你用。

  她的臉突然一紅,說,你在這裡,我怎麼進去唐小舟指著旁邊一扇門說,那裡是更衣室,裡面有泳衣,一次性的,你可以去換。

  冷稚馨走進更衣室,換了泳衣出來。唐小舟看了她一眼,眼睛頓時一亮。雖說她外表看上去青澀,身材卻非常好,小巧玲瓏。冷稚馨見他望著自己發呆,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說,看什麼看?沒看過關女呀。

  唐小舟自知失態,連忙說,你試試水溫吧,可以稍熱一點,只要不燙就行。我去換衣服。

  他走進更衣室,換了衣服出來,冷稚馨已經泡進了溫泉池。唐小舟問,怎麼樣冷稚馨說,和洗熱水澡差不多。

  唐小舟說,溫泉本來就是熱水,自然沒有區別。他跨進去,在另一頭坐下來,頭靠著池壁。

  冷稚馨說,那我每天洗熱水澡,也是泡溫泉。

  唐小舟在旁邊按了一下,池子裡的水,開始震動起來。

  冷稚馨嚇了一大跳,立即站了起來,說,地震了。

  唐小舟哈哈大笑,說,哪有什麼地震?這是按摩。

  冷稚馨試探著再次坐下來,又立即站了起來,說,好癢。

  唐小舟說,就是要麻麻的,癢癢的,才舒服。

  冷稚馨說,真的?你不是捉弄我吧唐小舟哪有心情捉弄她?這幾天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完全是疲勞戰術,現在被溫泉水一泡,困意立即上來了。他說,我不管你了,我要睡一覺。

  冷稚馨顯得有些吃驚,說,你就這樣睡唐小舟想說,當然就這樣睡。你沒見這池子邊沿有擱頭和頸的地方?這是專門設計來給人睡覺的。只要將頭和頸擱在上面,即使睡著了,也不至於溜進水裡發生危險。

  他懶得說,盡量讓自己放鬆,很快進入了睡眠。

  睡了一個多小時,醒來時,見冷稚馨也睡著了。睡態很安詳,像個小孩子,很惹人憐愛。他有些不忍叫她,悄悄爬起來,到外面打了送餐電話,再回到裡面,準備沖洗一下。進來之後,才發現這裡的設計有點問題,清水是淋浴,就在溫泉池的旁邊,安了一個淋浴噴頭,中間竟然沒有隔開,甚至沒有安一道布簾。他只好穿著泳衣,站進噴頭之下。

  淋浴的水量很大,噴水的聲音顯得有些響,冷稚馨被驚醒了,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又看了看他,說,我睡著了嗎唐小舟說,把你吵醒了冷稚馨說,我本來就沒有準備睡的。可你一下就睡著了,我一個人躺在這裡,稀里糊塗就睡了。

  唐小舟說,醒了也好,我叫了飯,送到房間來吃。

  冷稚馨從浴池裡起來,鑽進淋浴噴頭下面,開始沖洗自己。

  唐小舟說,這樣怎麼衝我已經沖好了,我出去,你放心沖吧。

  換了衣服出來,打開電視機,看了一會兒電視,冷稚馨還沒有出來。服務員送來了午餐,唐小舟餓了,很想她出來吃飯,等了一下,還沒有出來。唐小舟有些擔心了,想她是不是在裡面昏倒了?走到浴室門口聽了聽,裡面有放水的聲音。他敲了敲門,裡面沒有答應。他不放心,又問了一句,還沒有洗完嗎?仍然沒有聲音。他將門推開,往裡面一看,傻了。她還在裡面洗澡,嬌小的酮體,完全地呈現在他的面前。

  聽到門聲,她轉頭望過來,恰好看到他那噴火的眼神。她猛地愣了一下,說,你賴皮,你偷看女生洗澡。

  他連忙解釋,我在外面叫過,也敲過門,你沒有反應,我怕你有什麼事,所以進來看看。

  她輕輕跺了跺腳,說,現在你看到了,還不走他說,好好好,我走。你快一點。飯菜都冷了。他說著,將門帶上。

  重新坐下來,等了一會兒,冷稚馨出來了。走到他身後,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說,你好壞,竟然偷看女生洗澡,嚇得我魂都掉了。

  唐小舟說,我又不是故意的。

  冷稚馨說,你如果是故意的,我就慘了,我肯定被你欺負了。

  唐小舟說,你怎麼老說我欺負你?我們認識這麼長時間了,同一個房間睡覺,有過,同一張床睡覺,也有過。你說,我欺負過你嗎冷稚馨揮了揮手,說,不說了不說了,餓壞了。吃飯。

  她走到他的對面,坐下來,開始吃飯。唐小舟也開始吃飯。儘管他已經很餓,卻吃得並不快。他一邊吃,一邊看著冷稚馨,越看越覺得她清純可愛,潛意識之中,覺得是自己的女兒唐成蹊坐在面前。這次回去,雖然只是很短暫地見過女兒兩次,感覺和以前是完全不同的。離開了谷瑞開陰影的籠罩,他覺得女兒正在還原其天真活潑的天性。想到這一點,他心裡軟軟的,溫溫的,有一股暖流,在五臟六腑間流淌。

  吃飯完,唐小舟不想出門,暫時也不想睡覺,便走到沙發上坐下來,說,好了,一直以來,都沒有時間,今天剛好有點時間,過問一下你的學業吧。你匯報一下。

  冷稚馨和他之間,沒有陌生感,她主動走過來,坐在他的身邊,說,你以為你是我的領導呀,還匯報一下。

  他輕輕地抱住她,說,我是你爸爸的領導呀,所以,自然就是你的領導了。

  她伸手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說,耶耶耶,美的你。

  刮鼻子這個動作,原本是他喜歡對她做的,現在,她受了傳染,動不動,也刮他的鼻子。兩人膩在一起鬧著,完全沒有任何顧忌。唐小舟沒有反刮她,而是用兩隻手指,輕輕揪住她的臉,搖了搖,說,你必須告訴我,在學校學得怎麼樣如果學得不好,要打屁股。

  冷稚馨說,你以為你是我爸呀。

  唐小舟說,我是你叔。

  冷稚馨說,耶耶耶,好大個叔。

  唐小舟說,不和你鬧了,我要睡覺。

  冷稚馨說,你剛才不是睡了嗎?還沒睡夠唐小舟說,你哪裡知道,這幾天我幾乎沒有合眼,恨不得睡三天三夜。

  他將手機調到震動,然後躺上床。時隔未久,睡了過去。這覺睡得沉,醒來時,四周都是黑的,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自己在哪裡。他伸手在旁邊摸了摸,身邊沒人,外面客廳裡有亮光,電視機有聲音傳出來。唐小舟翻身而起,來到門前,見電視機正播放節目,冷稚馨縮在沙發上睡著了。唐小舟在門邊站著,想讓她多睡一會兒,可肚子提杭議,他看了看表,快九點了,難怪會這麼餓。

  順手打開房間的燈,返回床頭,拿起手機,首先看到的,是一堆未接電話,他一個一個地查看。還好,沒有哪個特別重要的電話,也沒有重複撥打多次的電話。再看短信。官員們都忙,加上地方口音以及漢語拼音不好,發短信是一件既費時又費神的事,除非必要,官員們通常不喜歡發短信。當然,也有些高級官員,他們自己不發,讓秘書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通常情況下,如果打電話對方未接,發條短信說明,以便對方判斷是否該回復。

  正查看短信的時候,手機開始震動,號碼很陌生,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電話是陵桐縣縣委書記卿志伍打來的。卿志伍是陳運達在地區行署當專員時的秘書,當過副縣長、縣委副書記、縣長,現在當縣委書記,已經八九年。早就有傳言說,他要當副市長,同時也有傳言說,此人仗著有陳運達撐腰,十分囂張,什麼話都敢說,什麼飯都敢吃,什麼錢都敢拿,什麼女人都敢睡。在陵丘市官場,名聲很不好,可別人拿他無可奈何,因為他的靠山太硬。

  卿志伍的電話,並沒有實質性內容,只是告訴他,剛剛和池仁綱吃完飯,沒想到池仁綱的酒量這麼淺,才喝了半斤茅台,就醉倒了。又問唐小舟這個副組長什麼時候來,陵桐縣已經做好了迎接首長的準備。

  聽了這話,唐小舟心裡有些打鼓。這次下去,不依靠下面肯定不行,但太依靠下面,肯定更不行。池仁綱初一下去,就和下面的官員打成一片,還把自己搞醉了,這就有點問題了。池仁綱不可能不知道,只要在中國範圍內,任何一起礦難的背後,都有一個巨大的官場關係網,你自己一下子鑽到了網中心,那你一定不可能成為知情者,更不可能成為破網者,只可能成為網上魚。是池仁綱太不懂這個官場,還是他根本就不準備查出個什麼結果,故意自投羅網?趙德良如果讓他當秘書長,豈不是給自己找了一個大麻煩看來,陵明自己是不去不行,但又不能像池仁綱那樣去撞網,得考慮一下去的方法。

  他對卿志伍說,沒辦法,剛好家裡出了點事,脫不開身。

  卿志伍說,我聽池主任說了,你父親已經脫險了唐小舟說,已經醒過來,但是否脫險,醫生說還要觀察二十四小時。

  卿志伍說,這是大事,你一定要處理好。

  唐小舟說,是啊,就算好轉,有沒有後遺症,還難說。現在除了能睜開眼睛,什麼都不會,不會認人,不會說話,甚至不會動。真是急死人了。

  卿志伍說,你也不用擔心,吉人自有天相,他會好起來的。

  唐小舟和卿志伍並不熟,完全沒有必要和他談太多。只不過,因為馬上要去陵峒,一定會和卿志伍接觸,此時多說幾句,或許有好處。同時,他又不能談礦難的事,只好像個祥林嫂似的,事無鉅細談父親的情況。卿志伍自然不想和他征這些,大概早就想找機會結束。恰好有電話進來,唐小舟便說,卿書記,我這裡有電話來了,過幾天到了縣裡,我再向你匯報,這裡先掛了。

  這個電話是二哥打來的。唐小田說,到現在為止,大概來了一百二三十個人,今天來得最多的,竟然是雍州市一些單位。當然以王宗平的來頭最大,送的札也最多,他本人送了一萬塊錢,彭清源也送了一萬。到目前為止,又收了二十多萬,估計晚上或者明天還會有些人來。

  唐小舟不想在電話裡說這些事,他隨便應了幾句,把電話掛斷了。

  冷稚馨已經醒來,站在門口等著他打完電話,說,我餓了。

  唐小舟把電話收進衣袋,說,好,我們現在找地方吃飯。

  他的話音剛落,電話又開始震動。他只好將手機掏出來,看了一眼,是容易。沒有接聽之前,他對冷稚馨說,現在也晚了,要不你打電話叫餐吧,這樣快一些。說過之後,接聽電話。

  容易說,肇事者已經抓到了,屬於酒後駕撞人後,酒嚇醒了,卻又因為害怕,逃了。交警部門正在審訊,並且已經通知車主。補償方面的事,靠這個司機,估計有相當難度,下一步的工作重點,主要是其公司。公司的負責人還沒有到,保險情況等,不是太清廷。

  服務員送來了晚餐,唐小舟陪著冷稚馨吃飯。這餐飯也吃得不太安寧,老是有電話進來。

  這類電話,如果個個都仔細接聽,會沒完沒了。許多電話,唐小舟會找借口推掉,或者說在開會,或者說正和趙書記一起,當然,還有其他一些理由。人家即使明知他是在找理由,也無可奈何。一是無法證實也不能證實,二是話語權掌握在唐小舟手裡。

  有一個電話值得提一提。這是一個匿名電話,對方不肯報出姓名。唐小舟問過兩次對方的身份,對方不肯說,他原想掛斷電話,對方卻說,你不想知道是誰把孟慶西救出去的嗎聽到這話,唐小舟改變了主意。就算對方準備造謠,這樣的謠言,也值得一聽。他說,你知道什麼對方說,你知道孟慶西是怎麼起來的孟慶西是怎樣起來的,唐小舟多少知道一些。當年,孟慶西在派出所當所長,認識了兩個人,一個是宗盛瑤,一個是羅先暉。宗盛瑤當時是副市長,羅先暉是公安廳副廳長。孟慶西確實有本事,先搞好了羅先暉的關係,又介紹羅先暉和宗盛瑤認識,很快,三人便成了極其特別的官場盟友。日後,孟慶西的陞遷,與這兩個人,有著密切關係。

  匿名者說,設計把孟慶西救走的,不是別人,而是政法委書記羅先暉。

  這個消息,讓唐小舟暗吃了一驚。羅先暉救走孟慶西?可能嗎?只要仔細一想,似乎又完全有可能。

  匿名者說,孟慶西和羅先暉的關係太特別了,手裡有大量羅先暉貪污腐敗的證據。只要他把這些證據拿出來,羅先暉肯定完蛋。掃黑行動掀起第二次風暴的時候,孟慶西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路走到頭了,他暗中做了準備,將一些材料交給了一個信任的人。羅先暉要得到這些材料,必須把孟慶西救出來,這是他們的交換條件。

  這個電話確實令唐小舟震撼,同時,又覺得這個電話沒有必要當真。所有一切,全都言之有物,查無實據。官場這類東西實在太多了,如果每一條此類消息都相信的話,你會讓那些漫天飛舞的謠言弄得無所適從。

  電話一直響個不斷,每次,唐小舟都拿起來看看,只要覺得不重要的電話,他立即掛斷,甚至連話都不說一句。人家也知道,他可能在忙,倒也不會計較。

  唐小舟不想接聽電話,他需要對匿名電話提到的事進行一番思考。

  冷稚馨見他既不接電話,又不說話,一個人顯得很落寞,說,你好嚴肅喲。

  唐小舟也覺得冷落了她,乾脆把電話往沙發上一扔,說,算了,我們洗澡,睡覺。

  冷稚馨伸出手,在他的頭上摸了一下。

  他問,你幹嘛她說,我看你是不是發燒。

  唐小舟說,試出來沒有她說,腦子好像沒燒壞呀。可是,你忘了你中午洗過澡了。

  唐小舟說,洗過了就不能再洗了?誰規定的?你要知道,這裡好貴的,不多洗幾次,就虧大了。

  冷稚馨說,可是,衣服沒干啊。

  唐小舟說,沒幹那就乾脆不穿,反正我都已經看過了。

  冷稚馨在他的胸前輕輕拯了一下,說,你想得美。

  唐小舟說,和你開玩笑呢。如果想泡,裡面有很多泳衣呀,再穿一件嘛。

  冷稚馨說,只有兩件小碼子的,還有一件是比基尼,怎麼穿呀。

  唐小舟說,比基尼怕什麼?穿比基尼才更漂亮啊。

  她拉著他的手,問,你想看啊他壞壞地說,不想看。

  她說,真的他說,真的。

  她轉身進了浴室。他在外面等著,不一會兒,她將浴室的門打開了,探出頭來,對他說,進來吧。

  他故意裝著很無所謂的樣子,慢慢走過去,推門而入。她已經進入了浴池,並且打開了循環水按摩系統。他只是替了她一眼,然後開始脫衣服。

  她叫了起來,說,你怎麼在這裡脫他說,我想裸浴呀。

  她連忙跳起來,說,不行不行,那我出去。

  唐小舟只不過逗她而已。他大笑幾聲,將脫下的衣服抓在手裡,進入更衣室。換了泳褲出來,往浴池裡跨的時候,冷雅馨說,你就知道嚇我,真是個大壞蛋唐小舟說,你不是說讓我看嗎?這麼躺在水裡,我怎麼看冷稚馨說,你真要看呀。

  唐小舟說,是你說的,我當然要看,不看白不看。

  冷稚馨說,才不給你看。

  他抓住她的手,輕輕一拉,她就站了起來,多少顯得有些羞毅地站在他的面前。他還是第一次這麼近地看她的身材。以前以為,她身上什麼都小,現在才發現,有些地方,其實不小。比如奶子,一點都不顯得小,只不過由於她整個身材的小巧,才讓人覺得她什麼都小一號。還有她的皮膚,那是真的叫好,十分細膩白嫩,泛著一種瓷感的光澤。

  她說,看夠了沒有他說,不夠。

  她指了指他說,你好色喲。

  他說,不是我好色,是你太迷人了。

  她說,看夠了沒有?再看,把你的眼晴挖下來。

  他說,你挖呀。說著,輕輕拉了她一下,她身子向前一撲,壓在了他的身上。她的動作有點大,差不多是向他跌下來。他連忙伸手去撐,還是沒有撐住,她和他,一起倒在溫泉池裡,兩具酮體,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她說,你想欺負我,是不是他說,沒有。

  她說,你有,你的眼晴告訴我了。

  他說,真的沒有。

  她在他耳邊說,我給你欺負,好不好他說,那你不是又要說,我欺負你她將臉貼在他的臉上,溫柔地說,我讓你欺負我的嘛。說著,她在他的身上扭動起來。

  一時間,唐小舟有點轉不過彎來。他對她有慾望沒有?絕對有。美色當前,知果連慾望都沒有,那他就不是男人,或者一點都不喜歡她了。不僅有衝動,許多時候,衝動甚至很烈。另一方面,他又確實很喜歡和她在一起的感覺,這卻不是情人的感覺,而是父女的感覺,親人的感覺。無論是他樓著她睡覺,還是她在他的懷裡撒驕,更多的時候,他將她想像成了女兒成蹊,這種感覺,讓他非常受用。甚至可以說,自從將成蹊接回高嵐,他們父女間的感情出現了好的變化,與他同冷稚馨的接觸不無關係。

  或許,人們自從進入社會之後,便失去了心靈的精神家園,無論是在官場關係還是在男女關係之上,再也沒有純潔可言。就算是夫妻關係,也變得俗不可耐,除了性慾或者性佔有,就是金錢時間的佔有,哪裡還有什麼純潔?婚姻關係,早已經成了這個世界上最為世俗的一種關係。

  他覺得此時的自己,就像一個天真的孩子面對一片白雪,這片白雪實在太漂亮太迷人,他很想將腳向前伸,跑到雪地裡去珠一串腳印,或者打滾。同時,他又覺得,自己的腳太髒而那雪地太純潔,不忍心將這關麗的風景破壞。

  她非常主動,將自己的唇送給他,壓在了他的唇上。

  他緊抿著嘴,不肯張開。她不顧一切,在他的唇上吮著,又伸出自己小巧的舌頭,在他的唇上滾動。她那模樣,可愛至極,就像一個尋找母親奶頭的孩子,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努力地杭拒,可這種杭拒很辛苦。慾望就像黑夜一般,從某個不知名的山洞裡走出,悄無聲息,卻又固執前行,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檔。他不是大力神,並不具備神力,這黑色的魔鬼,很快佔滿了他身體的每一寸縫隙,讓他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充滿氣的氣球,隨時都有可能爆裂。

  他一把將她推開,猛地站起來,迅速跨出浴池。

  她沒有精神準備,身體重心不穩,腳下又滑了一下。不在要倒下的那一瞬間,他突然用力,將她抱了起來。她的皮膚很柔滑很細嫩,和他的皮膚緊密接觸的時候,那種觸感,讓他想到的是將女兒抱在懷裡的感覺。她的個子小巧,尤其是腰,那是真正的楊柳細腰。她很輕,可能只有七十多斤。他將她抱起來,就像抱著一個孩子。

  有那麼一瞬間,唐小舟覺得自己迷失了,衝動難以抑制。同樣,冷稚馨也顯得意亂情迷,縮在他的懷裡,水一般的溫柔。可這個時間並不長,僅僅幾秒之後,冷稚馨推開了他,從他的懷抱裡下來,站在地上。

  她說,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唐小舟不太明白她的突然變化,問,怎麼啦她說,我知道,你瞧不起我。

  唐小舟大叫冤枉,說,你說什麼?我什麼時候瞧不起你了她說,我知道,因為我跟過那個人,你覺得我髒。

  唐小舟說,你胡說什麼?在我的心裡,你就像我的女兒一樣。

  她顯然不相信他的話,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在你的心裡我就是你的女兒。現在,你的女兒要洗澡了,請父親先生迴避。說著,將唐小舟推到了門外。

  洗完澡出來,冷稚馨並沒有像以前那樣,要求和他睡同一張床,而是看了他一眼,一言未發地睡到了另一張床上。

  第二天一整天,兩人打起了冷戰。到了下午,冷稚馨對他說,我走了。他說,我送你。她說,不用了,我會走。

  再沒有多餘的話,就這樣分開了。

  第三日一早,唐小舟悄悄地去了陵明。

  他是從省汽車站乘長途汽車去的,沒有告訴任何人。坐在車上,他的耳朵沒有閒著。長途汽車,是一個反映民意的特殊窗口。車上有三個人聊天,顯然是三個熟人,意外碰上的。彼此打過招呼,天地海北地神聊,其中有一個在省城的,問另外兩個人,聽說巖山煤礦出事了,網上炒得很熱,是真的嗎接下來,三個人就圍繞這起礦難說開了。

  他們說,確實死了十二個人,一個作業小組,全埋在裡面了,只活下來了四個。礦裡向上面報告說,只死了兩個人,失蹤一個。其實,這是因為從下面挖出來六個人,其中兩個沒有救活。另外十個人,挖出來的全是屍體,根本就沒有什麼失蹤一說。

  自從巖山煤礦股份制改革以後,礦裡就沒有投入一分錢技改,老闆一心想著賺錢,根本不顧礦工的死活,出了事,賠點錢了事。那個省城的人顯然不解了,他說,這就奇怪了。死了人要賠錢,不如把這個錢用在安全保障上吧。當地人便笑,說,你的想法簡單了。真要想做到沒有任何後患,那不是投入一點錢能夠解決的,需要大量的錢,據說需要幾千萬。相反,死一個人,如果不是像這次鬧得這麼大,賠個三幾萬最多十幾萬,也就過去了,成本很低。

  在陵峒縣汽車站下車,唐小舟最初還擔心有人會認出自己,十分小心。很快他就明白,根本不用擔心,認識自己的人,都是官場人士,他們出門都有汽車的,根本不會擠長途車。馬上就是五一節了,很多鄉下人進城購物,車站的人流,比平常多了不少,很亂也很雜。大家全忙著自己的事,完全沒有人注意他。

  離開車站後,唐小舟獨自在街上走了一段,看到旁邊有一家明山酒店,住了進去。住進來之後,他開始考慮,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他肯定不會像池仁綱那樣,一開始就鑽進當地官場。他絕對可以肯定,當地官場和煤老闆們,早已經結成了利益共同體,從他們那裡,掌握不了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另一方面,此事涉及官場,甚至無法肯定涉及面到底有多深,所以,唐小舟還真不能當這個惡人。別說以他一個人的力量,無法將此事查清廷,就算能查清廷,他也不能查。同時,他總得給趙德良帶點什麼回去,否則,他是無法交待的。

  這間酒店能夠上網,想到整個事件都是由一篇網上貼子引起的,他便上網看了這篇貼子。發貼者用的網名叫不平則鳴,文章不長,只有兩個部分,第一個部分,說明巖山煤礦礦難並非死了三個人,而是十二個。第二部分說,巖山煤礦管理亂,近年來事故不斷,但一直被隱瞞,未能引起有關方面注意。唐小舟認真將這篇貼子讀了兩篇,腦中冒出一個名字,易蒙生。

  易蒙生是縣一中的老師,喜歡寫文章,常常給江南日報投稿。他很崇拜唐小舟,每次到省城,都要拜訪唐小舟,請他吃飯,但幾寫了什麼文章,也一定發給唐小舟,請他指正。對於易蒙生的文風,唐小舟是瞭解的。看了這篇網文之後,唐小舟便生出一種強烈的感覺,此文很可能出自易蒙生之手。

  唐小舟心中一動,如果文章真是易蒙生所寫,他一定掌握更多的材料。自己何不將他約來談一談?就算不是他所寫,他在陵峒的關係比較多,由他出面搜集一些材料,也比自己出面好。

  他拿出手機,翻找易蒙生的電話,打過去卻是另一個人接的,對方表示,根本不認識易蒙生,這個電話號碼,是不久前才申請的。唐小舟想,易蒙生可能換了手機,他家裡的電話,自己又記不住。他只好撥通了徐稚宮的電話。

  徐稚宮問他,你在哪裡?聽說你家裡出了點事,我準備這兩天抽時間去看望伯父。

  唐小舟說,去的人已經夠多,你不要去湊熱鬧了,而且,我也不在高嵐。

  徐稚宮問,那你在哪裡唐小舟說,你別管我在哪裡了,你幫我查一個人的電話。

  徐稚宮說,你說吧。

  唐小舟說,報社有一個陵明的通訊員,叫易蒙生,他最近好像換了手機,我聯繫不上。你幫我問一問他的新手機號碼,發到我的手機上。

  等了半天,徐稚宮的信息沒來,眼看到了中午飯時間,唐小舟決定出去吃飯。畢竟,自己是來搞調查的,餐館一類的地方,說不定會有些收穫。可縣城畢竟只這麼大,有名的餐館又只那麼幾間,縣裡的領導,通常會這那些地方吃飯吧,自己闖過去,很可能被某個人認出來,那樣就不好了。再說,餐館裡鬧雜得很,估計也難以聽到什麼。這樣想過之後,他改變了主意,隨便找個地方吃飯,然後在街上瞎轉。

  縣城的生活節奏慢,所有人似乎都很悠閒,尤其那些退休的老人,他們自成一體,自得其樂。唐小舟在街上走,哪裡人多就往哪裡鑽。有一個地方聚集了很多人,那些人在那裡打牌下棋或者僅僅只是聊天。唐小舟加入其中,抓住一個機會,有意把話題引到巖山礦難。這個話題一出,便有一位老者破口大罵,說現在當官的全不是東西,全部拉出去打靶都不會冤枉了他們。

  徐稚宮的短信一直沒來,唐小舟一直在這裡消磨時間。讓他驚訝的事,巖山礦難死了十二個人的事,在這裡幾乎不是秘密,每個人都十分肯定地說,這事千真萬確,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縣裡那些官員,在巖山有股份。他們說得頭頭是道,甚至哪個領導有多少股份,都一清二廷。市裡縣裡,被點出的名字一長串吃過晚飯,徐稚宮的電話還沒來。唐小舟著急,再一次給她撥電話。原來,徐稚宮不覺得這個電話有多麼重要,加上她在採訪兩院搬家,一直沒有脫開身,還沒有問。再打電話,找不到人,大家都下班了,只好等第二天。

  唐小舟的事不急,便放心大膽地睡了個覺,九點鐘才起床。洗漱過後,拿起手機,才看到徐稚宮發來的電話號碼。唐小舟正準備打電話的時候,有一個陌生的電話進來,接起一聽,正是易蒙生。唐小舟問,網上那文章,是不是你貼的易蒙生非常警覺,說,唐老師,這事不能亂說的。

  唐小舟說,你現在有事嗎?沒事到我這裡來一下吧。我在明山酒店。

  易蒙生說,唐老師到陵明來了唐小舟說,是啊,你能來嗎易蒙生說,現在恐怕不行,我上午還有兩節課。

  唐小舟說,那你中午過來吧,我們一起吃午飯。

  易蒙生說,好,我請唐老師。

  唐小舟說,誰請誰不是關鍵。我到陵峒的消息,你不要告訴別人。我在峒山飯店,只准你一個人來。

  易蒙生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他給唐小舟帶來一條煙一包茶葉。

  唐小舟說,你這是幹什麼?跟我,你也來這一套易蒙生說,你是我的老師呀,學生看望老師,哪能空著手上門唐小舟不和他糾纏這個,現在這個社會就是如此,沒有禮物,是沒法見人的。他領著易蒙生出去吃飯,並沒有選擇有名的餐館,只是在飯店附近找,問了幾家,都沒有單間,只好放棄,最終問到有單間時,也不管口味如何,立即成交。僅僅只是吃飯,喝了點小酒,並沒有一句涉及工作。唐小舟十分謹慎,哪怕要的是單間,一樣擔心隔牆有耳。席間只是聊起易蒙生的現況。

  易蒙生讀的大學雖然不是太好,一類的末流,學習成績卻非常好,還在大學時代,就開始發表文藝作品和新聞作品,畢業時,很希望留在省城的新聞單位,豈知事與願違,他被分回了陵丘市。知道陵丘日報要進人,他四處找關係,過程極其曲折複雜,結局也不好,最終不僅被扔回了縣裡,而且進縣一中當了一名語文教師。幾年來,他也曾有過很多機會,有一次是進入教育局辦公室,有一次是進入縣政府辦公室,還有一次是進入縣報。可這些機會,他連一次都未能抓住,全被有錢有權的人頂了。目前,他是縣一中高三年級組的組長,語文教研組的組長。他說,他不想再寫新聞作品了,因為所有的新聞說的全是假話,不能說真話,說真話得罪人。如果不是自己不懂事,回到縣裡之後,寫了一些說真話的新聞稿,那麼多機會,也不至於掉。現在,他只想業餘時間寫點小說,一方面自娛,另一方面,也可以掙幾個稿費。

  吃過飯,易蒙生要告辭,說是下午還有課,唐小舟不讓,拉著他往飯店裡走。易蒙生拗不過他,只好打電話回學校,叫人頂課。

  回到房間,唐小舟替易蒙生了茶,坐到他的面前,開門見山地說,蒙生,你跟我說老實話,網上那篇文章到底是不是你弄的易蒙生說,唐老師,這話你真不能說,你大概不知道,在陵桐這個地方,稍不注意,就會把自己搞到牢裡面去。我可不想吃牢飯。

  唐小舟說,你聳人聽聞了吧易蒙生說,你不相信?我可是有例子的。

  唐小舟說,說說看,什麼例子易蒙生說,陵峒縣實驗中學有個物理老師,因為房子問題,和教育局長出現矛盾,他寫了一首打油詩,諷刺縣裡某些領導。他那首打油詩是這樣寫的,卿是烏龜謝是怪,王橋赤李爛花菜,一窩妖魔盤洞裡,陵山鍾馗夜半來。我這一說出來,你肯定懂了。卿是卿志伍,謝是教育局長謝豐銘,王是縣長,喬是縣委副書記,赤就是朱,人大主任,李是政協主席,洞裡,可以理解為陵明的明,陵山不用說了,你肯定知道,陵山監獄。這首打油詩,說縣裡的領導是一窩妖魔鬼怪,鍾馗將會把他們抓進陵山監獄。這個物理老師寫了這首打油詩之後,發給了幾個同事,結果被傳了出去。縣裡就立了案,沒多久,把這個老師抓了,現在還關著,據說,馬上要判了。

  唐小舟說,這是件奇事呀,怎麼沒聽說易蒙生說,誰敢說說了不怕關進去呀?

  唐小舟明白了,易蒙生有疑慮,在自己面前,也不敢說真話。他換了一種語氣,問易蒙生,你怎麼不問一問,我怎麼在這裡易蒙生說,還用問嗎?欽差大臣,來查巖山煤礦事件的。

  唐小舟說,你的消息倒是蠻靈通。

  易蒙生說,不是我消息靈通,我大概屬於最後一批知道這個消息的人。早在幾天前,這個消息,就已經傳遍了整天個陵峒唐小舟說,你們亂猜亂傳的吧,哪有這樣的事易蒙生說,我是小老百姓,接觸不到高層機密。反正全陵明縣都在傳,事情到底是真是假,我沒法判斷。但你在高層,你可以判斷。

  唐小舟說,都有些什麼說法易蒙生問,你真想知道唐小舟多少顯露了一點以前當記者的本性,說,廢什麼話?如果不想知道,我把你硬拉到這裡來幹什麼?我瘋了不成易蒙生說,是不是事實我不知道,整個陵明縣都在說,家喻戶曉,盡人皆知唐小舟說,廢話少說,直接說正題。

  易蒙生說,因為網上的貼子,巖山礦難引起了各方面的關注,上面決定派一個工作組下來。這個工作組的來頭很大,正副組長,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而且是省委書記親自點名的,所以下面稱他們是欽差大臣。這兩個欽差大臣,可不得了。正組長目前雖然是正廳級,但今年黨代會後,就會進省委班子。而副組長,是省委書記的秘書。

  唐小舟說,就這些?好像也沒什麼特別吧易蒙生說,沒什麼特別?那我跟你說一點特別的。那個組長,最喜歡女人,可在省裡,他老婆管得死,別說找女人,就是看其他女人一眼都不行。一到了下面,他就自由得解放了,一定要別人給他安排女人,如果不安排,他就發脾氣。

  全省各個縣市,都知道他的愛好,只要聽說他下來,事前就已經替他把女人安排好了。這次也一樣,女人往他身邊一坐,他的骨頭就酥了,才喝了幾杯酒,醉了。也不知道是真醉還是假醉,後來就由那個女人扶他回房間,至於回房間以後的事,你去想。

  唐小聽得心驚肉跳。那天,卿志伍給他打電話,說池仁綱才喝半斤酒就醉了。原來,背後還有這樣的新聞?這個新聞是否還有更進一步的背後易蒙生說,我還聽說,副組長知道現在的礦難不好處理,找個借口躲開了。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還覺得你很明智。可是,你怎麼還是來了?

  唐小舟說,我能不來嗎?你也知道,省委書記點了我的名,我想躲都沒有地方躲。

  易蒙生說,你真的不該來。

  唐小舟說,看來,你是不相信你的唐老師。

  易蒙生坦率地說,你當記者的時候,我相信。我知道,你就因為太耿直,眼裡揉不進沙子,才一直被人壓著,起不來。可你現在不是記者了,你是官員了。

  官員說的話能信嗎?你聽說一個笑話嗎?某架乘載很多高官的飛機失事,有關部門找到失事地點,卻沒有發現一具遺體,問當地農民,農民說,我把他們埋了。

  調查人員問,全埋了?難道沒有一個活的?農民說,有一個人說他活著,可我還是把他埋了。調查人員問為什麼,他說,因為他是當官的呀,當官的哪有一個說真話的唐小舟說,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我現在是官員了,所以,我的行為是不可信的。

  易蒙生說,可不可信是一回事,敢不敢信,是另一回事。我再給你講一件事。縣財政局有一個人,這個人我也認識,一起喝過酒打過麻將,關係還不錯。好幾年前,市裡一個部門下來調查財政撥付拿回扣的事。其實,這種事根本不用調查,誰心裡都清廷,只要是從財政局過的款子,財政撥款的回扣是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其他款,也要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這是公開的秘密,據說全國都一樣,早已經沒有雁過不拔毛的財神爺。市裡來調查,大家都不敢說真話,只有這位老兄,害怕了,說了真話。去年,他的雙腿被別人砍斷了,案子到現在都沒有破。為什麼沒有破?很簡單,有人不想破。

  唐小舟問,這是去年掃黑之前的事,還是掃黑之後的事易蒙生說,掃黑之前,如果掃黑提前一個月,大概人家不敢吧。

  唐小舟再問,可掃黑的時候,這件事為什麼沒有人提起易蒙生說,提什麼提?這件案子,根本就沒有被定為黑社會案。只不過是砍了人家雙腿,沒有死人。

  唐小舟說,我們現在不說這些了,只說我的事。我的身份,你已經知道,巖山煤礦的事,你也知道,尤其重要的是,我相信,這件事背後許多內幕,你也是知道的。我們兩人的感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能不能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易蒙生說,沒什麼不好辦吧,你只是副組長,反正組長怎麼說,你就怎麼千。就算將來有什麼事,也找不到你頭上吧?

  唐小舟說,恐怕沒這麼簡單。

  易蒙生說,怎麼不簡單,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嘛。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倒也說得對。問題是,現在唐小舟明明在其位,倒不是工作組副組長這個頭街,這個頭街沒有絲毫意義,也正如易蒙生所說,可以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可除了這個頭街之外,他還有一個身份,趙德良秘書。全省有那麼多處級以上幹部,趙德良都不派,單單把他唐小舟派下來,用意何在?不認真想,以為這只不過是工作,若是認真想,便像挖到了一口畜礦,只要往下挖,內容就會越來越豐畜。

  陵桐是什麼地方?陵桐在江南省的政治版圖中,地位太顯赫,目前在位的,就有兩位省級領導,而且不是普通的班子成員,是重要成員。這樣的地方,很可能隨便撈個人,即使不是天皇貴胃,也一定是不可一世的人物,任何一處淺灘,都可能藏著超能量大魚。你到這裡來游泳?簡直不知死字怎麼寫。

  另一方面,趙德良又必須突破這個權力堡壘,摧毀任何一處權力自留地。對於趙德良來說,顯然並不僅僅要掏陳運達的權力老巢,同樣,他也要掏彭清4的權力老巢。或許,趙德良早就盯著這個地方了,只不過一直不好下手。此次礦難,恰好給他的權力滲透,提供了絕對的機會和借口。如果趙德良有此目的,自己又在這裡一無所獲,豈不是壞了趙德良的大事?這種話,自然只能埋在心裡,別說對易蒙生,就算是對任何人,都不能提起。

  他仔細想了想,對易蒙生說,老弟呀,你是不知道,我現在的身份特殊呀。

  我不怕坦白地告訴你,趙書記對我非常信任,他派我來,是希望我拿一些真實的東西回去。而別人叫我來,是想看我的笑話。你說說,我現在是什麼處境?在火上烤嘛。我如果什麼都不拿回去,那些人高興了,趙書記不高興。我如果拿東西回去呢?趙書記高興了,那些人不高興。

  易蒙生說,看來,官場也不容易啊。

  唐小舟說,太不容易了。不是有幾個成語嗎?如履薄冰,如臨深淵,以前常用這兩個成語,現在才知道,這兩個成語,講的都是官場。

  易蒙生問,你的意思是說,趙書記希望看到真相唐小舟說,廢話,他不想看到真相,為什麼要我來易蒙生又問,那你呢?是準備讓趙書記不高興,還是準備讓大多數人不高興唐小舟在他的頭上拍了一下,說,你腦子進水了?你不知道我端誰的碗易蒙生說,我知道啊,你端共產黨的碗。

  唐小舟揮了揮手,說,好好好。你說是就是吧。廢話就別說了,你幫我出出主意,我該怎麼辦易蒙生說,很簡單呀,人家幹嘛你幹嘛,喝喝酒,嫖嫖娼,然後高高興興開開心心地帶著一大堆禮品回去。

  唐小舟說,出什麼嫂主意呢,你想把我送進去啊。

  易蒙生說,現在的官員,遲早都是要進去的。早進去比遲進去好。越早罪行越輕,越晚罪行就越重,你說哪個好唐小舟想,這傢伙,走火入魔了。轉而再想,不是這種走火入魔的人,大概也不會和那些政府官員對著幹。誰不知道這樣幹的風險巨大?唐小舟說,這些,都不說了,只一句話,你幫不幫我易蒙生問,你要我怎麼幫唐小舟說,我要證據。死十二個人的證據。

  易蒙生說,哪來的證據?人死了,屍體都已經火化了,你去哪裡找證據唐小舟說,少來了,我知道你手裡有東西。

  易蒙生說,能有什麼?只不過一份名單而已。

  一份名單?一份死亡者名單?這可是一件重要的證據。有了這份名單,就可以順籐摸瓜。再說了,他們又不是調查組,只不過是來摸摸情況,以便省委下決心。既然有了這樣一份名單,就足夠下決心了,至少說明,這十二個人的近況,是需要查清廷的。可是,這份名單,不能由他帶回去,也不能交給池仁綱。

  易蒙生見他半天不出聲,說,要不要?不要就算了。

  唐小舟說,要,當然要,怎麼不要?只是,我要想一下,你這東西怎麼給我最好。

  易蒙生說,還這麼複雜?我現在就可以給你。

  唐小舟擺了擺手,說,這不好。你不懂官場,同一件事,做法不同,效果完全不一樣。

  易蒙生說,怎麼不一樣唐小舟說,你呀。不能光顧著表達自己的情緒,要用腦子想一想。你這樣做,結果是什麼?有可能是要了人家的身家性命。你站在人家的角度想一想,如果是你,身家幾千萬甚至幾個億,有人要你的命,而且握著致命證據,你怎麼辦人家要你的命,你可能搶先一步,要了人家的命。所以,你這個東西,落到什麼人手裡,結果是完全不一樣的。如果落到利益相關者手裡,可能是別人買兇來殺你。如果落在某些並不想多事的官員手裡,他們會覺得,這件事背後肯定牽涉很多高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扔了事。只有送到趙書記手裡,才能真正發揮作用。

  易蒙生說,那不結了?你是趙書記的秘書,還有比交給你更好的嗎唐小舟說,你還是沒懂。我也要考慮,讓這份東西怎樣落到我的手裡,才是最好的。比如說,我是在陵明拿到這份東西,還是在雍州拿到這份東西?在陵桐拿的話,怎麼拿?某次,我和縣裡的領導吃飯,你送過去?對於我來說,這可能是比較好的,可對你不好。哪怕你什麼都不說,人家也會懷疑。如果人家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漏過一個,你就有危險了。發個特快專遞寄給我?如果能夠直接送到我的手裡,自然好。問題是,如此一來,便可能失控,比如快件並沒有直接送到我的手裡,而是落到了別人的手裡。別人會想,怎麼會有快件送到這裡來了這份東西太奇怪了。稍有點心懷鬼胎,肯定會懷疑這個東西,並且截下來。就算能夠到達我的手裡,也還有問題。調查組的組長池仁綱同志,看到這件東西會怎麼想?還有,縣裡的那些人,會怎麼想?他們如果猜到快件裡面是什麼,一定會動用一切力量進行追查,要查到你,那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了。

  易蒙生說,一件簡單的事,你搞得這麼複雜,我現在給你,不就行了唐小舟說,你不瞭解。我既要考慮怎樣保護你,也要考慮保護我自己,對不對易蒙生說,那好吧,你說怎麼辦唐小舟說,在網上公佈出來……他的話音未落,易蒙生說,這個辦法不好,我想過,只要一公佈,他們肯定會採取一些措施,比如將這些人的家人藏起來。或者採取別的我們現在根本想不到的措施。

  唐小舟說,是,這也正是我所想的。我想好了,你寄給公安廳政治部副主任容易。她的級別不算高,寄給她的郵件,不可能轉到別人手上。如果級別高的人,由下面的某個機構處理,經手人就多了。一是保密性不能保證,二是能不能送到關鍵人手裡都難說。政治部一個副主任,肯定會親自拆這封信,我再給她打個招呼,她會在第一時間送到我這裡。

  易蒙生離開後,唐小舟想,這件事安排好了,自己再沒有必要搞什麼微服私訪,相反,應該高調一點,讓縣裡知道,自己已經到場。如果在這裡住的時間長,縣裡真要調查這件事,也並非查不到自己在陵明的蹤跡。既然秘密調查已然沒有必要,那就公開露面,裝一回糊塗好了。

  唐小舟迅速結清了房賬,離開賓館,叫了一輛人力三輪車來到縣委。已經到了下午時間,臨近五一節,縣委大院裡的人大概都在規劃自己的長假,到了下午的這個時候,找機會便號,此時,院子裡幾乎看不到多少人。唐小舟走進去,竟然沒有人理他。他在大院裡轉了一圈,誰都沒把他當一回事,想想也沒什麼意思,掏出手機,給卿志伍打電話。

  卿志伍接起電話便說,首長你好,是不是忙完了?要我派車去接你唐小舟說,我已經到了你的樓下,但找不著門進去。

  卿志伍顯然有些吃驚,說,首長你開玩笑吧。

  唐小舟說,卿書記,別這樣叫,讓我無地自容。

  卿志伍說,好好好,首長批評得對,我虛心接受,認真改正。怎麼樣?後天就過節了,怎麼安排唐小舟說,當然是由你安排嘩。

  卿志伍再次愣了一下,說,你莫不是真的到了陵峒唐小舟說,我敢跟堂堂縣委書記開玩笑嗎?當然是真的。

  卿志伍連忙說,對不起對不起,你在哪裡?我來接你。

  卿志伍邊打著電話邊下樓,走到樓下,恰好看到了唐小舟。雖說兩人並未謀面,畢竟手機拿在手裡,彼此正通著話。卿志伍當即掛斷電話,裝好手機,快步迎上來,握著唐小舟的手,既問候又做檢討。問起他是怎麼來的,唐小舟撒了謊,說,家裡的事安排好,我就找高嵐的一個朋友要了台車,讓他把我送來了。

  卿志伍說,池主任他們目前是自由行動,縣裡也不掌握他們的情況。這樣吧,先到我的辦公室坐坐,我和他們聯繫一下,晚上一起吃飯。

  進入卿志伍的辦公室,人還沒進門之前,卿志伍便喊秘書進來茶。

  縣裡是沒有專職秘書的,一般來說,縣委或者縣政府辦公室,會有很多秘書,仍然是一個秘書跟一個領導,和專職沒有區別。縣裡領導的秘書和省裡領導的秘書,不同之處在於,縣裡的秘書更雜一些,一個人,幾乎將整個辦公廳的事務全兼了,既要倒茶遞水鈴包開車門,也要寫講話稿處理信件。

  秘書沏上茶之後,卿志伍對他說,你給池主任打個電話,問一問他們在哪裡,告訴池主任,唐處長來了,看晚上能不能一起吃飯。過了一會兒,秘書進來了,對卿志伍說,池主任他們在巖山礦區,趕不回來卿志伍說,那算了。你去雅馨園定個房間,再叫幾個人,好好陪一陪唐處長唐小舟覺得世事真是有趣,前天,他還和冷稚馨在一起,今天,卻進入稚馨園吃飯。這種感覺很奇妙,他甚至很衝動地想給冷稚馨打一個電話。同時,他的內心深處,又一直處於激烈的矛盾之中。他很喜歡和冷稚馨在一起的感覺,那是和成人男女純粹性行為完全不同的感覺,更像是和女兒間的嬉戲。如果要找到一種更為貼切的比喻,那麼,他就是生命,而她是脈搏,他是肌體而她是滾動在肌體之中的血液。他有一種預感,脈搏對於生命、血液對於肌體,都是不可缺少的,如果持續下去,就像吸每一樣,會上癮的。

  雖說卿志伍請的是唐小舟一人,陪客卻一大桌子,主要是縣委辦的人,由縣委辦主任親自率領。卿志伍今晚有三桌是他主席,另外還有三桌,需要他過去札貌一下。

  卿志伍僅僅只是在這桌坐了一下,然後去了另一桌。卿志伍一走,縣委辦主任就成了主陪。他知道卿志伍一時半刻回不來,親自給唐小舟倒了酒,向唐小舟敬酒。唐小舟有意要給他們留下一點印象,便將當秘書時收起的性情放開,還原成當記者時的心態。委辦主任給他倒酒,他沒有表示任何姿態,坦然地接受。

  縣裡敬酒,唐小舟還是有經驗的,稍不留神,便可能形成車輪戰的局面,縣裡人多勢眾,你只有一個人一張嘴,肯定喝不贏別人。喝過第一杯酒,有人又要敬第二杯的時候,唐小舟伸手攔住了,說,這樣不好玩。我們來講笑話,簡單一點,如果大家都笑了,笑的人喝酒。如果大家都不笑,講的人喝酒。

  眾人不語,縣委辦主任表示同意,並且說,雖說這個辦法是唐處長提出來的,可唐處長畢竟是客人,又是上級來的領導,第一次的風險比較大,我就來冒這個險吧。在下面當兩辦主任,都是萬金油,很能撐得住場子。得到唐小舟同意後,他開始講了。

  他說,這是一件真事。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在鄉里,那裡有一所中學,學校裡有個老師,說是要啟發學生的思維,常常提一些古怪的問題。有一次,他又提了一個怪問題,爛掉的羅卜和懷孕的女人,有什麼共同點?沒有一個學生能答出。老師憤怒了,說,這麼簡單的問題都不知道,回去問你們的爸爸媽媽。鄉黨委書記的女兒和鄉婦聯主任的兒子在家裡等了半天,不見爸爸媽媽回來,就找到了鄉政府。書記和婦聯主任正在辦公室裡談計劃生育工作,主任說,現在的計劃生育真難搞,書記說,是啊,稍不留神就懷上了。正在這時,兩人的孩子同時進來。兩個孩子把問題提出來,婦聯主任說,你真笨,這麼簡單的問題都不知道?都是蟲子惹的禍。兒子不解,說,羅卜爛了,是因為蟲子,可是,女人懷孕,哪來的蟲子?書記突然一拍大腿說,我明白了,肯定是因為拔得太晚,來不及了。

  眾人略一想,全都哈哈大笑。於是喝酒。

  輪到唐小舟了,他今天有意要和大家打成一片,給人留下一個玩世不恭樂不思蜀的印象,便說,我以前當記者的時候,採訪過一件事。一起糾紛吧,主要是男的想賴錢。那男的下面沒毛,是光的。每次和女人在一起,女人就笑他,說,只聽說女人有白虎精,怎麼男人也有白虎精?好多次,女人一見,跑了,無論如何不肯跟他。後來聽說,醫學發達了,可以植毛。他找到一家整形醫院做植毛手術。這種手術很貴,植一根毛要七十多元。醫生問他,要植多少?他想,植太少了,和沒植有什麼區別?牙一咬,說,植一百根。醫生想,以前幫別人植毛,都是植在頭上,多一根少一根沒事,反正人家沒法數。這次是植在下面,搞不好會數的。不如給他多植點,就算掉了幾根也沒事。沒想到那男的還真數了,一數,竟然多出了二十多根,就找醫院征皮。主要是想賴掉那筆錢。院長知道這個事後,對他說,你這個事,比較麻煩。你想,植一根毛,七十多元,多植一根兩根,那是有可能的,多植二十多根,光成本就要一千多塊。我們醫院,怎麼會做這種傻事?我們也遇到過這種病例,不是多植了,而是這些毛種下去後,自己會長出新的。從你的情況來看,長得比較快,以這種速度長下去,搞不好,一兩個月,你就會成長一個毛人。男人一聽,嚇壞了,問,那怎麼辦?院長說,兩個辦法,你任選一個。要麼不管,任它長,反正長的只是毛,不會影響生活。男人連忙說,那不行,如果手上臉上都是毛,像個猴一樣,難看死了。院長說,那只有第二個辦法,把這些毛全部拔了,再植一次。不過,你得付錢。男人問,多少錢?院長說,拔毛的費用,就給你免了,再植,還是按這個價格收。男人問,那如果再長,怎麼辦?院長說,你可以再付一筆錢,我們給這些毛動結紮手術。

  唐小舟其實很會講故事,他今天所講的這個故事,是想有點顏色。前面半部分,是真實的,後面,是他現編的。他想,反正是大家逗樂子,笑不笑無所謂,就是一杯酒嘛。下面的同志對他很客氣,大家都笑了,他這杯酒,也就免了。

  接下來第三個人講,當年我在鄉里工作,也聽說過一些很好玩的故事。鄉里通常有一些文化人,沒事喜歡捧著本書看,看幾頁,就拿手指在舌頭上舔一舔,打濕了手指好翻書。有一個人最有味,他喜歡躺在床上看書。他老婆躺在他身邊,他捧著本書看,不時把手伸到老婆的下面去弄幾下。老婆以為他要做那個事不好說,很主動地把自己的衣服脫光了。農民一看,問他,你要做什麼2老婆不高興了,說,你的手做什麼?他說,濕濕手,好翻書。

  眾人爆笑,於是喝酒。這杯酒剛喝完,正吃菜,卿志伍進來了。卿志伍陪著唐小舟喝了兩杯酒,說了幾句不威不淡的話,又向他告辭,還有另外三桌要敬呢。書記一走,大家接著說笑話。

  辦公室另一個人便說,我也來講一個。這個事就發生在陵明縣城。一對夫妻,可能有的人認識,具體是哪個人,我就不說了。現在生活畜裕了,很多家庭都要買汽車,所以,駕校的生意非常火。妻子也跑去學駕有一天,夫妻兩個人躺在床上,妻子就伸出手,在丈夫下面弄來弄去。丈夫有了感覺,想和妻子樂一樂。妻子卻說,我正有事呢,哪有心情做這個?丈夫不高興了,說,你沒心情,那你弄什麼?妻子說,明天考駕照,我練一下掛檔。

  故事剛完,眾人的爆笑還沒有收聲,進來一群人,領頭的是縣長王懷東,還有政府的一幫人。

  儘管唐小舟酒量好,又控制好了節奏,可好漢禁不住人多,微微有些醉意。

  散席之後,王懷東又拉他去唱歌。這次,委辦的人換成了府辦的。十幾個人跨進歌廳,府辦主任安排唐小舟和縣長坐下,又出去了,不一會兒,樓著媽咪進來。

  他和這個媽咪顯然非常熟,臉貼著臉,一隻手繞過她的脖子,從頸部伸到了她的衣服裡面。他和媽咪說了幾句,媽咪出去了。離開之時,他又在媽咪的屁股下拍了拍。

  不一會兒,媽咪領著五個小姐進來。小姐站成一排,目無表情地看著前面。

  府辦主任走上前,一個一個地細看,又讓唐小舟先點。唐小舟知道,這種場合,自己不點肯定不行,便指了指中間那個奶子比較大衣服也顯得有些暴露的,那個小姐展顏一笑,走到他的身邊坐下,輕舒玉腕挽起他的手,將一邊奶子,擱在他的身上。

  主任望著王懷東縣長,說,老闆,你點一個?

  王縣長揮了揮手,一句話沒說。不等府辦主任表態,那些小姐迅速扭身走開不一會兒,媽咪先後帶了四批小姐進來,每次都只有幾個人。第五批進來後,王懷東看中了一個,伸手指了指。唐小舟算是明白了,這個女孩長相一般,但胸部特別大。面前這個王縣長,原來好這一口。

  王懷東和唐小舟都點了小姐,其他人便沒那麼挑剔了,由府辦主任先點了一個,其他人各自點了。

  開始唱歌,主要是府辦的人在唱在玩,王懷東顯得拘束,無法卻下戴在臉上的那副領導人面具,還原男人本性,規規矩矩地坐在那裡抽煙,時不時拿起面前的啤酒杯,和唐小舟碰一下。府辦的人倒是放得開,各自很快找到了樂子,有和小姐玩般子的,有樓著小姐跳舞的,自然也有追著小姐拼酒的,也有幾個不老實的,只要抓住機會,就把手伸進小姐的胸前,在裡面亂摸一氣,小姐們也不拒絕,只是誇張地大叫著。只有王縣長,顯得非常正經,腰坐得直直的,任身邊那位小姐將碩大的奶子擱在他的身上,他彷彿無動於衷。

  唐小舟暗暗琢磨,今晚的一切,看起來很隨意,先是卿志伍安排晚飯,接著同在一個地方陪客的王懷東過來敬酒,為了表示盛情,王懷東又臨時安排了晚上的活動,水到梁成,順理成章。可仔細一想,便有些不妥。王懷東這個臨時安排有點太過臨時了,反倒像是事前安排好的一般。再想一想易蒙生告訴自己的那些話,池仁綱如果真的被女人施下水的話,到底是他果真好這一口,走到哪裡都要找小姐,還是陵桐縣的臨時安排起了作用,讓池仁綱失去了警惕有了前車之鑒,唐小舟就格外小心,不管陵峒縣是否設置了陷阱,他都要將此當成一個陷阱。面對陷阱,他該怎麼辦?要麼跟著他們往下跳,要麼拒絕。表面上看,似乎只有這兩條路,此外沒有第三條路可走。可這兩條路,哪一條都不是他所希望的。跟著他們往下跳,比如和身邊這位小姐保持瘋狂,瘋狂的結果是什麼,他無法把握。既然無法把握,他一定不會幹。這條路,根本就不必考慮。

  另一條路,拒絕,比如小姐雖然叫到身邊了,但他始終和小姐保持足夠的距離。

  無論人家怎樣勸說,他始終不為所動。這樣做,肯定可以避免踏了陵峒的陷阱,卻也會在官場留下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形象。這事一旦傳出去,大家就會說,唐小舟這個人裝B。那等於告訴所有官場中人,此人和自己不是同類,必須離他遠一點。

  不能裝,但是醉可以裝。唐小舟早已經拿定主意,今晚喝的酒不少,酒量差一點的,肯定早已經醉翻了。就算自己酒量不錯,也已經臨界。有了這樣的基礎,要裝醉,應該還是容易的。當然,裝醉的辦法有很多種,到底採取哪一種細節思考過後,他決定選擇兩種之一,一是裝睡,二是裝瘋。

  裝睡是最容易的,走進去後,也不管別人,倒在沙發上睡覺,就算別人大喊地震了,你也別動。就算真的地震,一定有人會將抬他出去。可這樣做還是有後遺症,人家是為了你才搞這次活動的,一大群人陪著你這一位客人,你卻把主人扔在一邊,做自己的春秋大夢去了,雖然沒有裝B之嫌,至少也太大牌了吧。所以,唐小舟決定,先裝瘋,後裝睡。

  裝瘋怎麼裝寧說起來簡單,所作所為,大概不會出乎任何一個人的想像。問題是,裝瘋這件事對於唐小舟來說,有著太大的難度。他天生沒有音樂細胞,別人唱歌,就算最差,也是老跑調,或者大部分時間不在調上,而他卻是根本不著調,同一首歌,哪怕再簡單,讓他唱十次,可能有十幾種不同的調。正因為如此,唐小舟從來不唱歌,就算被人拉進了歌廳,他也是一個十足的旁觀者,每次有人拉他唱歌,他就尷尬得想土逅。這次決定裝瘋,他不能樓著小姐瘋,也不能以其他方式瘋,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唱歌,並且把自己裝成麥霸。

  既然已經豁出去了,唐小舟倒也不太在意,大家要笑的話,讓大家笑好了,就當今晚他是個小丑,在替他們表演小品。麻煩在於,就算他想唱歌,也是大有問題,他連一首完整的歌都不會。

  不會就不會吧,丟人不是什麼大事,反正不丟官就行。不管是他的歌還是別人的歌,他都搶過來唱,一開口,把所有人全都震住了,大家愣了那麼幾秒,接著就是暴笑。他自然知道因為自己不著調,才引起這種效果,可他不在乎,還裝著很陶醉的樣子,唱得極其投入,唱得張牙舞爪,哪怕所有人笑得在地下打滾,他也無所謂。不會唱也沒事,反正是卡拉OK,屏幕上有歌詞,他看著歌詞亂吼就行了。

  唐小舟的戲演得很好。這些人,原本就是來瘋狂的,見唐小舟瘋了,他們更加放肆起來,當時便出現了群魔亂舞的局面。府辦主任一直在挑逗那些小姐,遇到那些小姐比他更瘋,竟然幾個人一聲吼,將他按在地上,脫他的褲子。

  此時,發生了一件小事,唐小舟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HI下去了,得走第二步。

  他正和小姐合唱一首歌,兩人面對面站在那裡深情對唱,一個唐小舟並不熟悉的小伙子走過來,從後面抱住了小姐,樓著她的腰慢慢扭動著身子。這位小姐似乎見慣了這種場面,絲毫不以為意。兩人扭著扭著,小伙子將小姐往唐小舟面前推。唐小舟要表現瘋狂,便也裝出很HI的樣子,胡亂地扭動著身體。卻不想,小姐後面那個小伙了不知怎麼弄的,一下子把她的上衣脫了,讓她的整個胸脯裸露在唐小舟面前,小伙子稍稍用力,把那個白森森的胸脯推給了唐小舟,和他緊緊地貼在一起。

  這個動作,讓唐小舟心驚肉跳。假如有人將此拍成照片,他無論如何都說不清了。

  這首歌唱完,唐小舟便以醉態走向沙發,也不管那裡有沒有別人。躺下了。

  接下來,他開始裝睡。最初,府辦的人還找他喝酒或是請他唱歌,他都裝著一副醉得似人似仙的模樣,後來乾脆裝睡。時隔未久,那些人開始自娛自樂,再沒有人理他了。

  晚上的活動結束,府辦主任慫恩唐小舟將剛才那位小姐帶回房間,唐小舟說,算了,家裡出了點事,我準備吃一段時間的齋。

  第二天,唐小舟和池仁綱等人見了面。池仁綱和他交流情況的時候,談到了調查的相關進展。

  池仁綱說,現在的情況有點複雜,各種說法不同,網上說死了十二個人,民間也存在這種說法。但說這些的人,卻沒有任何證據。調查組分別找了礦上的很多人,既有礦上的幹部,也有礦工,他們的說法比較一致,只死了兩個人,失蹤了一個,傷了幾個。同時,池仁綱也說,這種調查,畢竟不是司法部門的案件調查,工作組僅僅四五個人,能查出個什麼?最多也就是摸一摸情況而已。

  唐小舟想,池仁綱怎麼是這麼個人?離開了省委,就像放了的鳴子,和下面官商打成一片了。一切都由人家幫你安排好了,能查出個什麼?你到底是來調查的,還是來宣示官威的?讓這樣一個人當秘書長?唐小舟有些替趙德良著急,不知他怎麼會看中這麼個人。

  當然不能對池仁綱說這些,唐小舟只是說,趙書記那裡還有很多事,我不能在此久留,明天要趕回省裡,這裡的事,就拜託池主任了。

  池仁綱也知道這些大秘們個個都是人精,不可能讓自己陷在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上面,客氣了幾句而已。

  晚上,繼續由府辦安排活動,其中有兩個人,唐小舟一看就知道是老闆,估計是府辦的人叫來埋單的。唐小舟雖然不喜歡這種鬧哄哄的環境,也只能入鄉隨俗,昨天裝了瘋,今天酒喝得沒有那麼多,也不好故伎重演,只好採取另一種對策,纏著派給自己的那個小姐,要她教自己跳舞。這一類娛樂項目,唐小舟最不擅長的是唱歌,其次是跳舞。因為他不懂音樂,沒有節奏感,根本踏不在拍子上,以前跟人家跳舞,僅僅只是將人家抱在懷裡亂搖。現在這種場合,他絕對不能和小姐靠得太近,便以雙手扶著小姐的雙手,十指交叉在胸前,鳴子一般歪來歪去。活動結束,其中一個老闆要求唐小舟把小姐帶回房間,唐小舟再一次以家裡出事需要齋戒為由拒絕。同時,他暗暗觀察,池仁綱顯然將老闆安排的小姐笑納了。

  唐小舟想,易蒙生所說,看來是真的,池仁綱果然對小姐有著濃厚的興趣,哪怕傳得盡人皆知,他也無所謂。

  這樣的人,在官場還不少,他們到了下面,第一要事,讓人家安排小姐。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人家知道你好這一口,你再下去,不需要出聲,人家就會安排。給上面的人安排小姐,就像給上面的人安排土特產或者安排工作麻將一樣,已經成為灰色官場的一部分。或者說,某些原本屬於黑色範疇的事,正在漸漸灰色化,替上面領導找小姐,就是之一。之所以有那麼多的官員好這一口,且無所顧忌,也正是認定這個領域已經灰色化吧。問題是,所有的灰色都不能深究,一旦追究起來,所有在官場被認定為灰色的領域,在法律範圍內,全都是黑色的。

  池仁綱這個人,身上充滿了危險因子,自己一定要和他拉遠距離,劃清界線。唐小舟這樣暗暗告誡自己。

  次日一早,由縣委辦安排一台車,將唐小舟送回了省城。

  汽車直接把唐小舟送回省政府斜對面的清御泉居。

  清御泉居離新省政府只有約一公里的距離,將這兩處連接起來的是一條嶄新畢直的大道,以前,人家都叫它省府大道,可這個名字被很多人批評,省裡決定改名,新名字目前正在徵集中。到底是新區,規劃設計十分氣魄,省府大道設計的是十二車道,比雍州市任何一條路都寬。因為是新區,車輛不多,這條路便顯得格外空曠。與此相對應的是清御泉居,前後已經建了四期,共有一百多幢房子,形成了相當規模。

  唐小舟在這裡買下的房子,有一套複式樓,是準備自己來住的。這套房子原本帶有簡單裝修,交樓後可以直接搬進來住。唐小舟覺得,畢竟是一個新家,總得有些新氣象,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對室內裝修甚至結構,都作了修改,並且向傢俱廠預訂了一套新傢俱。具體的事,他自己沒有擂手,就是想擂手,也沒有時間,全都是妹妹和妹夫在幫他的忙。

  唐小雨的情況比較特別,她的組織關係從高嵐縣調到雷江市電視台,實際並沒有正經上過幾天班,任大為就調省裡了。省委宣傳部是電視台的直接上級,電視台對她網開一面,給她安排了一個特殊職務,聯絡員。所謂聯絡員,也就是和省裡聯絡,尤其是和宣傳部聯絡。她的聯絡工作,只要通過電話就行了,根本不用上班,台裡不僅給她報悄房租,還給她提供一定的經費。

  新房裝修好已經幾個月了,唐小舟還沒有來住過。住在報社畢竟不好,那地方知道的人太多,出入常常遇到熟人,還有些人知道他住在報社,專門跑去找他。每天,他回去雖然晚,可在那裡等他的人更晚,弄得他不勝其煩。既然已經搬了新辦公樓,他順勢搬到新的住址,整個清御泉居,大概沒有一個人認識他,他從此可以清靜了。

  還在路上的時候,他給孔思勤發了短信。孔思勤不像徐稚宮,徐稚宮相對外向,好動喜玩,一旦有假日,肯定出去玩了。她說,五年內,要把全國遊遍。孔思勤性格好靜,不喜歡湊熱鬧,遇到節假日,寧可在家裡看書。

  唐小舟並沒有讓汽車進入清御泉居,在門口就下車了。這些司機很懂套路,並沒有留下來吃飯,和唐小舟打聲招呼,立即駕車離開。唐小舟在門口轉了轉,沒有看到孔思勤,直接進了小區。進入新家,樓上樓下看了看。唐小雨每個星期都來打掃一次,但父親出事後,她留在高嵐,大概有十幾天沒有打掃了。新裝修的油漆味不是太濃,傢俱上面有一層薄薄的灰。他拿起雞毛禪子,將灰塵掃了掃,然後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打開電視機。

  這是一台SONY彩電,屏幕是七十多英吋,價格好幾萬,內置的音響效果非常好,和看電影幾乎沒有區別。他當然沒錢買這麼好的彩電,這是黎兆平為了祝賀他喬遷新居送的禮物。黎兆平是送禮高手,他所送的禮,總能讓你有不得不收的理由。商場送電視機時,唐小舟並不在這裡,唐小雨在這裡張羅裝修。他剛剛收到妹妹的短信,問他是不是買了一台大電視機,接著就收到黎兆平的短信。

  黎兆平說,客廳太大就會顯得空,我幫你選了一台電視機,讓你的客廳顯得充實一點,也溫暖一點。你看電視雖然不多,但偶爾也需要一些特殊用途,所以,我選了一台功能比較齊全的。好的電器就像好的女人,需要慢慢去摸索,才能得心應手。

  唐小舟以為只是一台屏幕稍大點的電視機,所以回復了兩個字,謝謝。後來才知道,竟然大到了如此程度。他的印象中,這種電視機,雍州市場沒有見過,應該是從別的什麼城市買來的,搞不好,還是從香港買來的。若真是如此,這台電視機的成本就大了。

  新聞裡播的全都是與五一長假有關的節目,各旅遊點人滿為患,一些購票點,排成了長龍,場面極其火爆。中國雖然大,旅遊景點也多,可兩個長假,大家集中出遊,旅遊點不堪重負,進入旅遊點後,根本就不是看風景,而是人擠人人看人。一些最熱的旅遊點,像黃山九寨溝等,別說是擠滿了人,當地的旅店床位根本不夠,一些當地農民便出租被子或者軍大衣,給旅遊者露宿。即使如此,仍然有大量的出行人群,塞滿了各汽車站火車站。鐵路公路運輸部門,為此加開了很多趟車,仍然有很多旅客滯留在車站。

  唐小舟暗想,這兩個長假,對刺激消費意義真是太大了。現在中國人有錢了,絕大多數人不願把錢拿出來消費,而是存進銀行裡生息。可這些人沒有意識到一點,全球範圍內,貨幣在不斷而且快速貶值,利息增加的速度,遠遠落後於幣值下跌的速度,你存在銀行裡的那點錢,實際是越存越少。八十年代,有一部在中國非常賣座的電影叫《百萬英鎊》,那時候,擁有百萬英鎊,就是巨畜。同樣,當時的中國,別說擁有百萬元,就算擁有十萬元,都已經是巨畜了,剛剛冒出的萬元戶,曾經是社會的熱點話題。可到了今天,百萬元資產,恐怕連個普通的中產階層都算不上。普通的城市居民,如果有一套自己的住房,便有了幾十萬元資產,更多的人,有兩套以上住房的,資產便超過百萬了。可他們平常的生活,卻是靠每月一兩千元的收入,只能維持一般市民的標準。

  到處都在搞招商引資,立足點無非在資金流轉額的增加,如果能夠有什麼辦法讓市民將銀行裡的存款拿出來消費,這筆錢,比招商所獲得的錢,很可能多得多,也實用得多。你招進來一個客商,投入幾億幾十億,說起來好聽,這錢從何而來?仍然是從銀行裡貸款的,銀行裡的錢哪裡來的?是居民存款,說到底,還是本地的錢在本地流通。這一課題,倒很值得研究。

  正琢磨這件事,門口的可視對講電話響起來。唐小舟走到門邊,取下話筒,看到視屏上面,孔思勤提著一堆東西,站在保安面前。保安還來不及說話,唐小舟就說,是我的朋友,放她進來吧。

  孔思勤來了,手裡提著的,是一大堆菜,進門看了看房子,說,這是你的新家?好漂亮惺。

  唐小舟不回答她,伸手接過東西,看了看,非常豐畜。他說,你買這麼多菜乾什麼?出去吃就行了嘛。

  孔思勤說,你天天在外面吃,還沒有吃厭呀。今天中午,我給你表現一下。

  不過,不准說不好吃。

  唐小舟提著東西往廚房走,同時說,肯定好吃,只要你做的,一定好吃。

  孔思勤說,你都沒有吃過,怎麼知道?虛偽。

  兩人一起進廚房,孔思勤見廚房非常大,所有設備,一應齊全,而且是最高級的那種。她在這裡看看,那裡瞧瞧,說,這個廚房太可愛了,我好喜歡。

  唐小舟從後面抱住她,雙手在她的胸前亂動。

  她說,別鬧,我現在集中精力做飯吃。

  唐小舟說,我現在不想吃飯,只想吃你。

  孔思勤說,想吃我啊?好哇,你把我姿進來,那樣,想吃就可以吃了。

  對於這個問題,唐小舟不能回答。經歷了十幾年婚姻,婚姻生活實在沒有給他留下什麼好的記憶。現在讓他重新走進婚姻,信心不足。目前交往的三個女人,孔思勤、徐稚宮以及冷稚馨,無論哪一個,肯定是比谷瑞開更好的妻子。問題是,現在好不等於將來好。他和谷瑞開結婚之初的幾年,兩人的關係也還是相當不錯的。時間磨損了新鮮的溫情之後,如同時間晾乾了植物的水分,婚姻便如一隻放在家裡的蘋果。與其將來變了,自己無所適從,不如乾脆不走進這個怪圈。

  他繞過這一話題,對她說,我這裡什麼都沒有,沒有油沒有鹽,怎麼做孔思勤說,你等著,我去買。我已經看過了,門口有一家超市。

  既然她那麼大的興趣,唐小舟也不阻攔,只好依了她。他重新坐回客廳,開始翻看手機裡的短信。現在手機聯繫方便了,人與人之間,很多東西,都簡約成了一則短信。以前過年過節,需要約著吃個飯,串串門兒什麼的。現在的人,活動多了,彼此的聯繫,也就剩下這則短信了。就算是短信,也是群發,如果要一個一個地回,那是一件很累的事。同樣群發?顯得對人家不恭敬。如果不回,又顯得太大牌,完全不將人家放在眼裡。趁著這個時候,唐小舟開始有選擇地回短信。少數關係特殊的人,他會打電話。比如彭清源,吉戎菲、鄭規華、鍾紹基、曾憲平、王增方、孟小波、黎兆平等人。雖說是少數,可這個少數也確實不少,幾十個。孔思勤買了東西回來,他還在不停地講電話。孔思勤進入廚房做飯,他被這電話的事佔著,也沒有空閒吃她了。

  他最應該打的電話只有一個,那就是趙德良。但是,他並沒有給趙德良打電話,只是發了一條問候短信。短信剛剛發出,趙德良的電話打回來了。趙德良去了北京,一來是回家,二來,可能有些事情要辦。此次和趙德良進京的,是江南省的一幫企業家,估計又是有什麼項目,需要去北京活動。趙德良這個省委書記,當得和別人有些不同,兩年多時間裡,政府口的事,他一直放手讓政府有關人士去管,他基本不擂手。除非有些事,按照慣例是要上常委會的,他才會在會上表態,會上確定的事,他也不會督促,如果有人問起,他會說,這是政府的事,你去找陳省長。只有關係到全省發展大計,又確實需要他出面的,他才會出一下面。

  唐小舟接起電話,趙德良問,小舟,你和仁綱同志在一起嗎唐小舟說,沒有。

  趙德良立即問,你沒有去陵明唐小舟不好說自己已經回來了,只是說,我沒有和他們在一起,因為家裡的事沒有處理好,我晚去了幾天,他們已經下到礦山去了。我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單獨活動比較好,就沒有一起活動,只是和池主任見了一面。

  趙德良問,你跑的情況怎麼樣唐小舟說,民間的說法和官方的說法,完全不同。可是,民間說法又很難找到證據證明。在當地,我們是外來者,口音不同,人家一下就可以聽出來。我們這樣調查,恐怕很難查到什麼,所以,我想了一個辦法,運用當記者時認識的一些關係。我讓這些關係下去摸情況,估計還要過幾天才會有更進一步的消息。

  趙德良沒有多說,掛斷了電話。

  唐小舟便想,趙德良為什麼單單問起此事?是因為特別關心,還是有人在他面前說了什麼?作為省委書記,需要他操心關心的事太多,每一件都是大事。一起礦難雖說也是大事,關乎吏治,也關乎民生,省委書記特別關心,是自然的。

  問題是,他已經派了幾個人下去,該做的,都已經做了,沒有必要身在北京,還關心陵明吧。那也就是說,應該是某人在他面前說了什麼。說了什麼?說唐小舟已經離開陵峒 ?有可能,似乎又不太像,這事的份量太輕。他談話的重點,似乎在池仁綱,而不在別的,甚至不在礦難。

  唐小舟突然想到,池仁綱領頭下去,到底是趙德良點的名,還是余開鴻決定的?如果是余開鴻決定,和趙德良欽點,意義是完全不一樣吧。再聯想到最近幾次趙德良進京,總是把池仁綱帶在身邊,江南官場已經有了說法,池仁綱將代替余開鴻擔任秘書長。余開鴻如果聽說此事,會抱什麼態度?樂見其成,還是對池仁綱產生懷疑?這恐怕取決於池仁綱靠近趙德良,到底是余開鴻等人授意,還是他的個人行為。

  上次,辦公廳突然查小金庫,與這次池仁綱率組下去調查,有沒有聯繫?難道說,余開鴻已經認定池仁綱投敵叛變,暗中想辦法整他?果真如此,池仁綱豈不是會栽在他曾經的同盟軍手裡孔思勤確實不太會做菜,不過,畢竟是家常飯,也不算難吃。在外面餐館吃得太多了,偶爾吃一次家常菜,別有一番風味。這種家的味道,讓唐小舟的心中一軟,想到女兒和老人在一起,而老人中,還有一個住在醫院裡呢。這個長假,倒是閒了,應該回去陪老人和女兒住幾天。

  吃過飯,孔思勤收了碗,回到客廳,坐在他的身邊。他還在回復短信,她便看電視。

  唐小舟一邊輸入短信,一邊問,你對池仁綱瞭解嗎政研室是一個很特殊的部門,名義上屬於省委的組成機關,職責是為省委的決策當參謀。政研室是個正廳級機構,但政研室主任,又掛副秘書長街,而省委秘書長,同時也是政研室的直接上司,這就使得政研室和辦公廳,有些近親的感覺,兩個機構的來往,十分密切。兩個機構的人事,也通常實現互通,尤其是省委組織大型文稿寫作的時候,這兩個機構,通常都會派出精兵強將。

  孔思勤轉過頭來看著他,顯然,她在判斷這話背後的含義。不一會兒,她理解了,說,最近有好多關於他的傳說。

  唐小舟問,都說些什麼孔思勤說,據說他有個侄女嫁得很好,侄女婿是某個首長的秘書。這個秘書侄女婿找過趙書記,希望能夠培養一下他。

  唐小舟暗想,這話傳的,什麼侄女婿?只不過是房下侄兒,還不知出沒有出五服,更不是某首長的秘書,只不過是秘書班子成員而已。他不會揭穿此事,問,還有什麼孔思勤說,據說,他馬上就要當秘書長了。

  唐小舟故作驚訝,說,他當秘書長?那余去哪裡孔思勤顯得有些訝異,說,你沒有聽說嗎?余去人大。最近一段時間,廳裡很多人往池那裡跑,池裡的家裡,晚晚都是高朋滿座,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有些人急於站隊,往池仁綱家裡跑,他聽說了。別說是那些不知真相的人,就算是唐小舟本人,也曾多次考慮,是否應該到他那裡去坐一坐。畢竟,上次在列車上,池仁綱暗示過此事。思來想去,他還是覺得,這個隊,暫時不站的好。余開鴻去人大這件事,他還真是第一次聽說。細想一想,余開鴻這個職位也尷尬,省委常委,怎麼安排?秘書長他已經當了好多年,跟了三任省委書記。可是,這三任省委書記中,除了第一任,後面兩任,他都沒有把秘書長這個角色當好,和兩任書記,都尿不到一壺。據說,早在哀百鳴時代,就曾想換掉他,可哀百鳴始終未能很好地控制權力,想換也換不了。趙德良來了三年,江南省的政局已經穩了,若想把余開鴻換掉,時機已經成熟。

  換或者不換一個人,不是關鍵,關鍵在於換掉這個人之後,你怎麼安排他有些人想當然,覺得換掉一個不喜歡的人很簡單,撤他的職或者讓他退休。官場為什麼只能升不能降?就因為這件事太不簡單了,稍有不慎,可能引起巨大的後果。既然不能降,那就升吧。問題是,你連現在的職務都不想給他,還能容忍他獲得更高的職務?怎樣安排余開鴻,確實是擺在趙德良面前的一個大難題。給他安排一個副省長?不可能。余開鴻是省委常委,副省長中,只有一個常務副省長是省委常委,這個位置,趙德良肯定不會給他。給個普通的副省長,他肯定不願意。從某種意義上說,如果唐小舟是趙德良,他甚至連個普通副省長都不願給這種人。副省長是個實職,雖說只是副職,權力還是蠻大的。既然不能撤職又不能降職,就只剩下一個辦法,邊緣化。老祖宗在這方面很有手段,使一個人邊緣化的最好辦法,就是明升暗降。在級別和職務上將你升半級,職權卻削弱了。能夠邊緣化余開鴻的職位並不少,問題在於,余開鴻畢竟不是普通幹部,並不是趙德良想怎麼安排就能怎麼安排。最終怎麼處理此事,對於趙德良的政治智慧,是一大考驗。

  想一想,官場還真是可悲,若說當秘書長,余開鴻還真是非常適合,除了余開鴻,唐小舟仔細想過,整個江南省官場,想不出一個人遞補的。可是,就因為這個職務的忠誠度要求太高,余開鴻又不肯放下幾任秘書長的架子,去屈就某一位省委書記。余開鴻難道真的不肯將就?畢竟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嘛,身在官場,誰不懂這個道理?問題在於,他不能低這個頭。早在很多年前,他已經排過隊了,就像池仁綱以前排在余開鴻後面,現在往趙德良身邊擠,會被那條線看成叛徒一樣,余開鴻只要稍稍有點動作。得到的或許只是一個人,失去的卻會是整個官場。

  唐小舟說,這是真的了?趙書記這次點名讓他當調查組的組長,難道是準備提他孔思勤說,我聽說是余指名讓他去的吧。

  唐小舟說,余指名讓他去的?我以為是趙書記點的。難道說,我去,也是余指名的?

  孔思勤擺了擺頭,說,這倒不是。我聽說,趙書記和余商量這件事,余提名由池牽頭。趙書記同意了,並且說讓你也下去看看。

  唐小舟突然替池仁綱擔心起來。如果真是如此,那麼,池仁綱此行的一舉一動,全都在余開鴻的掌握之中吧?余開鴻是江南省著名的官場老油條,一些官場手段,玩得比誰都圓熟。他如果不想去政協,那就一定要想辦法讓池仁綱當不成秘書長。

  唐小舟問孔思勤,上次查小金庫,結果怎麼樣孔思勤說,能查出什麼?所有的處室都一樣,好像不了了之。

  唐小舟再問,只辦公廳查了?政研室那邊查了沒有孔思勤說,兩邊都查了。

  按說,池仁綱也不是官場上的新手,能夠當到政研室主任,肯定不是普通角色。余開鴻玩這點小把戲,怎麼就把他給蒙住了?是不是他覺得事情已經定盤,不會有變數,因此得意忘形?得意忘形,是官場大忌,任何時候,都要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絲毫大意都不行,這是自己一定要牢記的官場法則。

  聊過這個話題,唐小舟又想起上次她提到溫瑞隆去找陳運達的事,問她是怎麼知道的。

  孔思勤說,這事只是湊巧,有一天,我去省府那邊找個人,到了以後,才接到他的電話,臨時有點事,要晚一點回來。我也懶得兩頭跑,就在院子等他。可他辦事不順利,回來的時間一施再施。老坐在一個地方也不好,我就站起來到處走走。結果,走到了那片別墅區,反正也沒什麼事,我就在那裡欣賞那些別墅,一邊想,都不知有些什麼人往這裡跑。你別說,我還真看到一些人來人往,其中就看到溫瑞隆。他的車停在外面,他一個人進去了,手裡提著一個包。他下車後,那輛車就開走了,大概是不想有人看到他的車停在那裡吧。

  唐小舟想,看來,這又是一個新動向。溫瑞隆沒有當成市委書記,有可能向陳運達靠攏,他如果靠上陳運達,陳運達的勢力,就會猛增。

  換個角度想一想,溫瑞隆去找陳運達,也可以理解。他已經當了兩任市長,不可能繼續當這個市長了。而他又是副省級,如果升不上去,就可能平調。平調的話,有兩個走向,一個是去人大或者政協,一個是到省裡。到人大政協,他肯定不甘心,正年富力強呢,仍然有大好的時光,現在就去養老,誰會甘心?如果運氣好,他這種年齡,在更高的位笠上搞幾年,進中央都有可能。彭清源到了雍州市,而尹越被雙規,省政府副省長,一下子出了兩個缺。若論常務副省長,目前江南省,還真沒有人比溫瑞隆更具競爭力。就算當不上常務副省長,能夠頂尹越的缺,出任副省長,也算是平調,總比去人大政協要好。

  在很大程度上,官是謀來的。對於溫瑞隆,畢竟有過當市委書記的動議,中組部又對他考察過了,省裡若是提名他當常務副省長,他的優勢是比較明顯的,如果只是當副省長,估計中組部會立即同意。無論謀取這兩個職務中的哪一個,首要任務,便是取得陳運達的認同和支持。

  孔思勤說,空出來的,不僅僅是兩個副省長職位吧。我聽說,這次省委班子要大動。

  唐小舟也聽到一些風聲,常委中,游傑的職位已經沒有討論空間,周聽若退休,余開鴻有可能離開,甚至聽說羅先暉也可能要動,這樣一來,就空出四個常委席位。那也就是說,江南省委班子,有三分之一要動。這顯然是大洗牌,這個牌會怎麼洗?有人說,要動余開鴻和羅先暉,是趙德良的意思,唐小舟覺得,趙德良或許沒有足夠的實力,一下子動這麼多人吧。

  談了一些單位的事,肚子裡的食物消化得差不多了。兩人便去洗澡。房子大,臥室就有好幾間,樓上樓下都有衛生間,樓下的衛生間只有普通的淋浴,樓上有一間很大的浴室,和衛生間用毛玻璃門隔開。孔思勤走進浴室,興奮地叫了起來。她喜歡大浴室,尤其喜歡三面牆上的鏡子。兩人光著身子走進來的時候,那些鏡子將他們一次又一次反射,讓人覺得滿屋子都是人,非常刺激。有一點可惜,開始放水之後,鏡子上結滿了水霧,那些影像,立即看不到了。

  孔思勤很喜歡這套房子,走進浴室,讓她驚喜,走進臥室,同樣讓她驚喜。

  臥室裡有一張很大的床,臥室的一面牆,全都是玻璃推拉門,將門推開,裡面是一個儲衣間。臥室裡沒有櫃子,所有的衣物,均可以放在儲衣間裡。

  孔思勤說,你好自私。

  唐小舟問,為什麼這樣說孔思勤說,女人的空間,有兩個是最重要的,一個是掛衣服的地方,一個是化妝的地方。你這裡有儲衣間,但沒有化妝間。說明你根本就沒有想和某個女人一起生活。

  這已經是她今天第二次提到這個話題了,唐小舟知道,關於自己的婚姻,存在很多傳言。自從他搬離公安廳,住回報社那天起,這事就成了一個話題。也曾有很多人旁敲側擊,他從未正面回應。孔思勤是不是聽到了這些傳言,然後根據他的活動規律,得出了離婚的判斷?無論如何,得打消她的這個念頭,讓她明白,這是一種不切實際的期望。他承認,孔思勤確實是個好女人,可好女人也是可以轉變的,尤其是她對權力的過於熱衷,讓他非常擔心。自己在權力場中混,他不想再找一個被權力浸泡著的女人。他說,沒辦法,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對於婚姻,我實在沒有半點信心。

  她問,信心可以培養嘛唐小舟不想沿著這個話題說下去。他有經驗,話不投機,談下去,彼此心裡都會有些芥蒂,那對接下來的大戰是有絕對影響的。可是,她提到了這一問題,他又不能不表態。他說,難度估計比較大。

  好在孔思勤很聰明,幾次試探之後,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也不太在意。至少,她不願這種情緒影響了難得在一起的時間。她主動抱住他,兩人一起滾到了床上。

  接下來的兩天,兩人基本膩在家裡,只是孔思勤偶爾去超市買點食物,兩人才暫時分開。過了兩天居家的日子,唐小舟告別孔思勤,開著那輛舊吉普,回了高嵐。

  父親還在醫院,唐小舟先去醫院看望父親。父親的情況有所好轉,已經能夠認識人了,但語言和行動,仍然存在障礙,見到他的時候,想對他說什麼,發出的僅僅只有一個音,面部沒有任何表情。

  唐小舟心中難受,看著一旁的妹妹。

  唐小雨說,爸問你,這麼忙怎麼趕回來了?他說他沒事。

  話音剛落,父親再次發出一串呵呵的音。這次,唐小舟聽懂了,父親是在認同唐小雨,表示她的解釋正確。唐小舟頗有些驚訝,不明白妹妹怎麼能讀懂父親。唐小舟再問父親,感覺怎麼樣。

  父親仍然是呵呵呵,妹妹就說,爸想拉拉你的手。

  唐小舟低頭一看,見父親的手指動著,又無法張開,動作幅度很微小。唐小舟一把握住父親的手,他能感覺到,父親的手在微微動著,似乎想用這種動作,向兒子傳達什麼。到底是什麼,唐小舟根本不懂。

  他正想問妹妹的時候,見一個男人端著尿盆子進來。見到唐小舟,熱情地笑著說,小舟,你回來啦唐小舟有些尷尬,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不知道怎麼回答。

  唐小雨見哥哥發愣,便說,他是曹歡喜,你不認識他了曹歡喜?唐小舟想起來了,他是自己的初中同學。學習成績一般,屬於同學中最調皮搗蛋的一個。初中畢業的時候,曹歡喜自知未來考大學無望,找了關係,修改年齡,報名參軍了。自那以後,唐小舟到縣城讀中學又到上海讀大學,然後分配到江南日報社,再沒和曹歡喜聯繫過,倒是偶爾聽人提起過他的一些後況。曹歡喜離開部隊後,通過關係,到相鄰的清水縣糧食局當司機,據說在糧食局當司機很肥,不久將全家遷到了清水縣,他在清水縣城笠了房子結了婚,小日子過得很紅火。至於後來,糧食部門倒了,他好像是下海做生意了。

  唐小舟說,當年你又瘦又矮,沒想到現在這麼高大。說話的同時,手已經伸出,要與曹歡喜相握。

  曹歡喜很自然地伸出自己的手,伸出的不是一足,而是兩隻。就在兩人的手即將握上時,他猛然意識到,這隻手剛剛端過便盆,又縮了回去,咳咳一笑,說,那時候我只有八十斤,現在我增加了一百斤。

  唐小舟也沒有堅持,說,是啊,聽說你在清水,怎麼回高嵐了唐小雨替他說,他還在清水,現在已經是大老闆了。聽說爸出了事,特意趕過來,在這裡照顧爸兩天了。

  唐小舟一愣,大老闆,特意趕來照顧自己的父親?他有求於自己,還是看準了他手中的權力可以變現,想努力抓住這一關係寧聽到這種情況,唐小舟有了警惕,心情也變了,再沒有見到老同學的激動。他請曹歡喜坐下來,問他的情況。

  曹歡喜說,你別聽小雨妹的,我哪裡是什麼大老闆2只不過是朋友幫忙,搞了一間公司,慘淡經營而已。

  唐小雨說,你也太謙虛了吧,還慘淡經營?一家建築公司,一家運輸公司,一家房地產公司,還有一家礦業公司,四家公司,都是集團了,應該是清水首畜口巴曹歡喜說,誇張了,離首畜差得遠。

  唐小舟在一旁聽了,更是心驚,有了這樣大一份事業,竟然跑來照顧自己的父親,這份恭敬,也太執著了。如果不是有求於自己,他能扔掉自己的生意,還親自給別人的父親端尿盆子?看來,他求自己的事,恐怕還不小。唐小舟想,對於這種人,還是要拉遠點距離的好。畢竟,自己不缺錢花,家裡的情況也還不錯,全省範圍內,想和他接上關係的大老闆不少,他也並不需要這樣的關係。以他的經驗來看,很多官員,並非真的就貪那些錢,只不過由於工作等方面的原因,與老闆們走到了一起。而老闆遵循的,又是商場規則,官員們身不由己,就和那些老闆同流合污了。唐小舟可不想給自己這樣的機會。

  坐下來和曹歡喜閒聊,無非是少年同學的一些事,並不涉及唐小舟的工作或者曹歡喜的生意。唐小舟見他並沒有離開的意思,決定自己離開。畢竟躺在這裡的是自己的父親,他要告辭,得找個理由,開始想說去學校接女兒放學,話到嘴邊,發現這不是理由,現在還在節日裡,女兒根本沒有上學。恰在此時,手機響了,唐小舟接聽了一下,裝著是一個很重要電話,走出病房去接。回來後,唐小舟對曹歡喜說,我得去辦點事,要先走了。

  曹歡喜說,你有事,你去忙吧,你放心,這裡有我。

  回到家,家裡也是一大堆人,大家都回來過節,也陪一陪母親。女兒在自己房間裡做作業,聽到他的聲音,立即跑出來,興奮地叫著爸爸,抱住他,十分親熱。他將女兒抱起來,問她聽不聽話。她說,我好聽話的。

  唐小舟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說,好,聽話,就獎你這個。

  她撒嬌說,還要再獎一個。

  他問,為什麼她說,我超級聽話呀。

  唐小舟說,那好,再獎一個。

  唐小舟要將女兒放下來,她卻不幹。孩子畢竟是孩子,需要親情。既然她不肯下來,唐小舟便抱著她,在房間裡坐下。

  她又主動親了他,並且問他,爸爸,中午能不能帶我去吃麥當勞唐小舟愣了一下。谷瑞開極其崇洋媚外,認為只要是洋人的東西,就是好東西。這些觀念極大地影響了女兒,推崇關國,也喜歡洋垃圾。唐小舟對此十分厭煩,很想立即拒絕,卻又不忍心,畢竟,自己和女兒的關係正在改善,她的媽媽還關在看守所裡呢。他說,可是,高嵐沒有麥當勞呀,要到市裡才有。

  唐成蹊說,有哇,前幾天開的。

  就唐小舟所知,麥當勞在全國的直營店並不多,遠遠少於肯德基。因為肯德基率先採取特許經營的方式,其網點,一下子遍佈全國各地。麥當勞後來也不得不採取特許經營的方式,幾年時間,門店多出了幾萬家。即使如此,他們的直營店仍然不選擇縣城,而加盟者若在縣城,自然也需要考慮回報的可能性,畢竟縣城或者鄉下人的口味,和城市是完全不一樣的。高嵐這樣一個偏僻的山區縣城,竟然也開了麥當勞,確實說明經濟的發展以及購買力的增強。唐小舟說,好,中午我們去吃麥當勞。

  唐成蹊高興了,拍著小手,說,好嘩好嘩,可以去吃麥當勞嘩。

  唐小舟說,好了,你先去做作業。我和奶奶伯伯他們說幾句話。

  女兒聽話地去了。看來,孩子的成長,環境因素實在是太關鍵了。在雍州的那個家裡,她媽是個大母老虎,她是個小母老虎,可到了這裡,並沒有太長時間,她又還原成天真可愛的小朋友了。看到女兒的這種轉變,唐小舟心裡軟軟的,說不出的開心。

  女兒離開之後,他對母親和大哥說,爸現在這個情況,估計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媽年齡又大了,我們是不是要考慮請個人唐小山說,還是算了吧,媽這邊,我讓桃紅過來。反正她也沒什麼事,整天和一幫堂客們打麻將,也不是個事,正好回家幫一幫。霜妹的事也不多,基本是閒在家裡,她有時間也可以過來。兩個人,還不能照顧家裡母親也反對此事,她覺得自己身體還好,不需要人照顧,老頭子遇到這個事,雖然需要照顧,但有女兒和媳婦,應該可以了。

  唐小舟說,我之所以決定請個人,還有一個原因。這幾天,曹歡喜在這裡忙前忙後的,你們也都是知道的。他為什麼比親兒子還親?我估計,他今天已經見到我了,親自端水端尿,該做的,已經做了。下一步,他肯定會請一個人過來,甚至請兩個三個都有可能。他真的這樣做了,我們怎麼辦?把人趕出去?那就把他得罪了。讓他請的人留下來?我們又欠人家一份情。這份情,不那麼容易還,肯定需要我用權力來交換。

  唐小山說,不會吧,我看著他長大的,他這個人還不錯。

  唐小舟說,錯不錯,都不是關鍵。關鍵是什麼?是我不能留話給別人說。我現在這個位笠,看起來很高,民間叫二號首長,似乎只比省委書記小一點。可實際上,我什麼都不是,總有一天,我必須離開省委書記,自己出去任職。那時候,就算是一點點小問題,都可能成為別人的話柄。也可能僅僅只是一點點問題,就把我的前途毀了。

  唐小山說,我還真沒想到這個。

  唐小舟說,就算曹歡喜不這樣幹,別人也可能這樣幹。官場的人,如果送一個人到這裡來,比如劉書記馮縣長,他們如果送一個來,我們怎麼辦?更不能退。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先請個人,不給他們機會。我之所以急著趕回來,正是想和你們商量這件事。

  唐小山揮了揮手說,不用商量了,我下午就去唐家坳。三槐叔那個孫女小鳳不錯,三槐叔跟我說了好幾次,想把小風送到我們家來做事,我沒有答應。我下午就去把她接來。

  談妥了這件事,唐小舟心中一塊石頭落地了,站起來,對房間裡喊,成蹊,走,我們去吃麥當勞。

  唐成蹊立即從房間裡跑出來,撲進唐小舟的懷裡。唐小舟牽著女兒的手下樓,向自己的汽車走去。唐成蹊以一種類似大人的語氣說,很近,三步路,坐車還麻煩些,我們走路去吧。

  下午,再去看望父親,曹歡喜果然向他提出請保姆的事。唐小舟頓時覺得自己有先見之明,對他說,謝謝你,我們已經請了,今天就會來。

  曹歡喜的嘴張了張,似乎想說點什麼。唐小舟知道,他一定是想說,請保姆的費用由他來出。仔細一想,這話不能說,畢竟,唐家有六個孩子,如果替父親請個保姆,還需要別人出錢,豈不是暗示他們沒有能力孝敬父母唐小舟與曹歡喜雖然是同學,畢竟近二十年沒有消息,如果真有感情,早在多年前,他便應該來找自己吧,前據而後恭,能說沒有企圖心,鬼都不信。偏偏現在的唐小舟,職位敏感,別說造就一兩個千萬畜翁,就算造就十個八個,也只是說幾句話而已。問題是,這話他不能說,只要一張口,便陷進了利益圈。

  當今社會,腐敗為什麼像感冒病菌一樣流行?說到底,還在於大量的社會資源掌握在權力手裡,而這種權力,又不受監督。權力一旦和金錢合謀,權力肯定淪為某些人斂財的工具,手握權力者,也只可能淪為金錢的奴隸。而在現行體制下,有效防範手段,也僅僅只是自律。自律是一種何其脆弱的東西,比玻璃還易碎。自律如果強大,還需要法律以及與法律相關的一系列配套嗎唐小舟和曹歡喜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心中卻在想,如果他提出什麼要求,自己該怎麼應對?如果他的胃口不是太大,畢竟同學一場,能幫,大概還是要幫的。聊了兩個多小時,不是同學的現況,就是以前讀書的一些事。唐小舟開始意識到,曹歡喜並不準備立即變現,他在釣魚。惟其如此,這個人才更加可怕。

  果然,曹歡喜進一步拋出誘餌,對他說,怎麼樣?晚上一起吃個飯,我約一下同學。

  發達了的人,迫切地想見同學,無非想向同學表達,我如今得多麼好,而得不好的人,總是躲著同學,怕給自己刺激。唐小舟大概也算是發達了的吧,出於某種虛榮心,他也想見一見老同學,但理智告訴他,一定得躲著同學。礎霸王項羽攻佔威陽後,有人勸他定都,他卻說,畜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誰知之者。如果不是有人編排項羽,那就說明項羽真的很膚淺。成功者恰恰需要錦衣夜行,尤其官場人士,更需要低調。

  要躲著同學,自然不能答應這樣的約會。借口是他慣用的。他對曹歡喜說,我也很想見一見老同學,不過請你理解,我的時間不由我自己掌握,別說是你,除了趙書記,就算是陳省長要約我,我都不能答應。

  曹歡喜說,趙書記不是不在江南嗎唐小舟說,趙書記是不在江南。不過,並不等於他不會突然給我一個什麼任務,何況,除了趙書記,能夠安排我的時間的,還有省委辦公廳的三個秘書長。

  正說著,手機短信來了。唐小舟拿起一看,是顏聽茹。

  去年國慶節前一天,日報總編輯劉承槐請唐小舟吃飯,叫了好幾個美女相陪,其中就有顏聽茹和徐稚宮。唐小舟也清廷,關於他和徐稚宮的關係,日報肯定有很多傳聞,別的不說,徐稚宮進入報社僅僅兩年多時間,不僅解決了正科級,而且當上了新聞部副主任,這可是個副處級位置,當年的唐小舟,花了十幾年,也未能獲得的。在報社這個論資排輩的地方,如果沒有強大的靠山,徐稚宮這樣一個進報社才兩三年的新人,即使獲得再多的新聞獎,也是枉然。不知顏聽茹是不是認準了這一點,那天之後,極其主動,隔幾天就給他發來一條短信。唐小舟自然清趁顏聽茹的用心,她希望和唐小舟進行一次交換,以便獲得更大的利益。

  如果說,她所希望得到的利益,僅僅只是像徐稚宮一樣,在職位上有所進步,唐小舟是完成能夠做到的。問題在於,第一,他不想把自己的生活搞得太複雜,尤其不想讓自己的靈魂被慾望所控制。這兩年多來,他覺得自己在私生活方面已經墜落了,同時喜歡著幾個女人並且和她們保持著親密接觸,對於從前的他來說,是不可想像的。第二,就算他偶爾衝動,也不可能不考慮到,顏聽茹是徐雅宮的同事,徐稚宮甚至為此吃過她的醋。他不想因為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使得彼此間的關係複雜化。第三,顏聽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的胃口到底有多大,他不摸底。

  以前,她給他發過很多短信,大多數他都沒回。她也曾給他打過電話,他找各種借口,回答一兩句後掛斷。這次,因為不想和曹歡喜過多地說話,正想找點事做,便打開了她的短信。

  顏聽茹在短信中說:你在哪裡?昨晚夢見你了。

  唐小舟說,在你的夢裡,我是不是妖魔鬼怪顏聽茹說,當然不是,你怎麼會這樣想?你可溫柔了。

  唐小舟暗想,這丫頭,想什麼呢?做綺夢嗎?他說,可惜,我是個不懂溫柔是何物的人。

  顏聽茹說,喝醉的人,肯定說我沒醉,蠢人肯定說,我不蠢。

  唐小舟有心和她開玩笑,說,我說我很聰明,那是不是代表我是蠢人一個顏聽茹說,你去問一問江南日報的每個人,誰如果說你蠢,我死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