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首 第二部 第05章 善用權的人:先權力平衡,後感情的無限接近

  唐小舟找銀行的發咨詢了一下,知道這個辦法行得通。當初買下這些房產的時候,總價是二百四十多萬,首付百分之三十,約七十萬,半年來,他又分期支付了三十多萬,目前尾款一百四十萬。他如果能夠弄到一百六十萬,可以一次性付完房款和利息,拿到產權。而這些產權,目前值三百六十多萬,再利用一下銀行的關係,說不定能貸到五百萬。

  這樣一想,唐小舟通了,剩下來的事,便是想辦法去弄這一百六十萬。

  十年前,三哥創辦興唐食品廠的時候,手裡的錢不夠,號召家人參與投資。

  谷瑞開缺乏眼光,覺得在鄉里辦那樣一間廠,根本沒有前途,無論如何不肯投一分錢,只肯借給三哥兩萬,而且說明要收一分的利息。唐小舟不肯違背老婆,只得從自己的私房錢裡拿出一萬,暗暗投了進去。不久以後,首次借的那兩萬,三哥已經還清,而投資的一萬元,僅佔百分之五的股份。這麼多年,唐小舟沒有拿一分錢紅利,所有的紅利,全部滾動投入。按今天的規模計算,唐小舟當年投下去的那一萬元,已經值八十萬。

  聽說唐小舟要退股,三哥罵他,說,你傻吧,你不想想,你當初投的是多少一萬元,現在就值八十萬。八十倍啊,這麼好的生意,你到哪裡去找唐小舟說,今時非同往日,以前我只是一名記者,想怎麼投資就怎麼投資。

  現在我是政府公務員,身份變了,而且敏感了,再拿著這些股份,我怕燙手。

  唐小栗說,你也知道,廠裡的錢,全部投進了二期工程,還貸了一大筆款,現在哪裡有錢退給你唐小舟說,不光我要退,我勸你也考慮逐步退出。你現在是副鎮長,說不定將來還有往上升的機會。就算你要辦廠,我也建議你不要在這裡辦,甚至別在縣裡市裡辦,最好是辦到別的地方去。

  唐小栗說,你的這個憂慮,我也曾考慮過,但是,這間廠現在值一千多萬,如果把二期建完,值差不多三千萬,就算我想賣,誰能接得下來唐小舟說,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一個人不行,你可以發動大家都來持股呀,把股份稀釋以後,你還是大股東。而你收回一千來萬的現金,既可以考慮別的投資,就算不再投資,這一輩子,大概也夠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唐小栗開始在內部搞股份制改革,拿出一部分股份給廠裡的高管以及村民認購。這間廠畢竟是優良資產,大家都會算賬,明知這筆投資划算,所以爭著入股。最終一算賬,唐小舟拿回的不是八十萬,而是一百萬。後來,趙德良去興唐食品廠看看,唐小舟暗自慶幸,幸虧自己動手早,完全脫離了與這間廠的聯繫。尤其趙德良聽說這間廠是一位副鎮長開的之後臉色大變,唐小舟真有點心驚肉跳,暗叫好險。

  卻說唐小舟收回了一百萬,又找關係將報社那套房子拿出來抵鉀貸款。那套房子市價只有二十萬,他卻貸了四十萬。最後還差二十多萬,直接向三哥開口借了。他很清廷,以自己此時的身份,只要找企業家開口,別說是一百多萬,就算是一千多萬甚至幾千萬,也有人願意,甚至不需要一磚一瓦的抵鉀。人家肯拿出這麼大一筆錢給他,自然是想獲得更為豐厚的回報,這種事,他是不願幹的。

  還完貸款,拿到產權,他又將這些產權拿到銀行抵鉀,果然貸到了五百五十萬。清御泉居第四期還在建設中,內部認購價相對較低,黎兆平又給唐小舟打了個九折,一樓鋪面四千五,住宅三千三。首期三成按揭,他拿了一千五百平方米的鋪面,三千平方米的住宅。

  聽說唐小舟要買這麼多房子,黎兆平嚇了一大跳,說,你是不是再考慮一下這些房子,總值近一千七百萬。這麼大一筆貸款,你知道一年的利息有多少嗎夕唐小舟說,我也知道,這個計劃有點瘋狂。不過,兩府最多半年左右肯定會搬家,到時候,清御泉居的房地產肯定會漲。如果漲百分之十,這個利息就差不多沖悄了,如果漲百分之十五以上呢?就賺了。我的想法是,等房價漲起來,便將其中部分房產賣掉,回籠資金,以房養房。我現在這樣幹,最大的風險在於房價大跌,只要一年後,房價保持現有水平,萬一撐不住,最多也就是將第二次購買的房產拋出去,虧一年的利息。

  黎兆平說,可是,這一年的貸款利息加按揭款,好幾百萬,你哪來的錢給銀行唐小舟詭異地笑了笑,說,我只好當老賴,先施著,再和銀行打聲招呼。銀行的朋友幫我撐一年,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唐小舟之所以能弄出這麼大手筆的投資,也是因為這個換屆年與他的關係不大。趙德良來江南省才兩年多時間,經過艱苦卓絕的努力,總算控制了全省的權力金字塔。此時,趙德良正是用人的時候,不太可能將唐小舟外放。他有一種估計,至少一年之內,趙德良不會放自己走。既然自己沒有別的好想,除了當好趙德良的秘書,有那麼點時間和機會,玩一玩投資,也是一種選擇。

  再深一步思考,唐小舟也意識到,自己大概只有這個時候,才最適宜於投資。此前,經濟大權掌握在谷瑞開手中,就算他想投資,也得經過谷瑞開的審批,而審批手續,簡直比世界上所有的審批都難。現在沒有人管他,完全放開了手腳,只要設定底線,他就敢幹。同時,他又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夠得到一個實職的話,無論如何,都要幹一番事業出來。那時,既沒有精力考慮投資,也不適合考慮投資。而在中國當官,自己沒有相當的經濟基礎,很難不被拉入經濟犯罪的泥淖,有了一筆錢墊底,他的底氣就足了。

  現在余開鴻談到搬家,唐小舟是最高興了。他想,半年之後,清御泉居的均價如果能夠上漲五百元,他就將部分房產拋出,還掉貸款,自己可以穩穩當當地當千萬畜翁了。

  趙德良沒有在搬家的事情上面過多停留,而是轉了話題,問余開鴻,孟慶西一案,有進展嗎余開鴻說,二十多天過去了,好像還沒有任何消息。

  趙德良又問,各市的換屆情況怎麼樣余開鴻說,正按省裡的統一部署進行,鄉鎮的黨代會,年前基本已經開過了,縣裡的黨代會,大多安排在四月和五月,市裡要晚一些,是五月到七月,雍州市是八月。

  這是今年江南省的一件大事,也就是人們所說的換屆年。換屆年有兩個概念,一是黨委換屆,一是政府換屆。黨委換屆的標誌,是黨代會,五年一次。政府換A的標誌是人代會,也是五年一次。省市縣鄉四級,大大小小的會議,有三千多場,所以,民間說,官員們從年頭到年尾,整個就是在忙開會。鄉里的會,最多一天半就結束了,縣裡可能開三天,市裡也許是四天。一年有三百多天,要說,開這麼幾天會,就說一年都在忙,聽起來有些誇張。事實上,人們忙的並不是開會,而是會前準備。這裡所說的準備,既指會議的組織準備,更指對參會身份以及職位分配的準備。別看一個鄉級人大代表,說起來也不算什麼,可在鄉里也算是一個人物,含金量還是很高的。更不要說副鎮長以上的職位了。尤其是那些有點實權的人,誰都想進步,而這種進步,又往往是跑出來的。大大小小幾萬名官員,前後差不多一年時間都在跑官,如果能夠將這些官員們跑官的軌跡在一張坐標圖裡標出的話,這個圖,實在是蔚為壯觀。

  這個換屆年與唐小舟的關係不大,他也完全不需要關心。可他身處的位置不同,即使不關心,也勢必要被施進去。非常明顯,這一段時間,他的電話要比平常頻繁得多,大多數是想請他幫忙安排面見趙德良的。唐小舟心中有些迷惑,這些人見了趙德良說什麼?難道說,趙書記,我覺得自己能力很強,政績也相當不俗,希望組織上給我壓壓擔子?如果不這樣談,見了又有什麼意義?你總不能拿一大筆錢,往趙德良面前一扔,說,趙書記,我要買官。以前在北京,遇到這類電話,他很好推脫。現在回了雍州,人家希望他安排一下,他就感到為難了。

  所謂安排一下,自然不是通過正常途徑安排。正常安排要通過省委辦公廳,需要排隊,一個星期能見上面,就已經不錯了。除非理由充分,大多數正常安排,是打回票。非正常安排可以擂隊,往往是唐小舟抓住機會,用點小技巧,見縫擂針地安排進去。趙德良明知唐小舟參與了安排,通常也不會拒絕。可唐小舟心裡有譜,這樣的事,只能偶一為之,並且要讓趙德良覺得,這類安排是適當的,如果經常這樣幹,便會引起趙德良的反感,自己很可能就飯碗不保了。

  打電話要求安排與趙德良見面的人中包括了滬源市市長董有志和市委副書記文傑明,他們雖然未說出自己的目的,唐小舟心裡卻透亮。原市委書記宗盛瑤被雙規了,理論上,董有志和文傑明,都有接任的可能,他們想就這一職位找趙德良活動活動。

  宗盛瑤是三天前被雙規的。

  宗盛瑤曾經非常努力地活動,找過不少人,其中包括趙德良。他對趙德良說自己在滬源當了八年市委書記,既有成績也有錯誤,滬源市這些年的經濟發展有目共諸,城市建設上了不止一級台階,在這些方面,他花了不少心血,操碎了心。當然,他也承認,他犯了很多這樣那樣的錯誤,他希望趙書記給他一次機會,既給他機會改正錯誤,也給機會他報答黨和人民。趙德良當然說得很官方,他說,省委一直都在給你機會,不然,你也不可能有今天的位置。同時,我向你保證,省委一定會繼續給你機會,就看你能不能把握這些機會了。

  後來,趙德良出差北京,梅尚玲往北京打電話,希望省委同意對其雙規。梅尚玲按照趙德良的指示,和夏春和一起去陳運達的辦公室向他匯報。陳運達一聽就感到頭大,卻又無可奈何。對一名市委書記進行雙規,肯定不是省紀委說了就算數的,不僅要向省委匯報,而且要向中紀委匯報。到了這一步,陳運達能幹什麼?他只好按照夏春和的意思,給余開鴻打電話,要求余開鴻以省委秘書長的名義通知宗盛瑤,第二天上午趕到省委辦公廳,向省委匯報滬源市換屆的準備情況第二天,宗盛瑤先到余丹鴻的辦公室,和余丹鴻聊了幾句,自然會問,趙書記是不是從北京回來了。余開鴻也說了實話,趙書記還在北京。宗盛瑤當時心中打鼓,既然趙書記在北京公幹,游副書記又生病住院,他向誰匯報呢夕他畢竟不可能像普通刊事犯那樣,發現勢頭不對,立即拔腿便逃,此時,他就算預感大限已到,也無可奈何。宗盛瑤隨著余開鴻走向三號會議室,越走心裡越發慌。三號會議室也在三樓,以前是一位副書記用的,現在沒有更多的副書記了,這間會議室通常都是空著的,利用率很低。他走進去的時候,見裡面坐著的是陳運達以及夏春和、梅尚玲等人,腦於頓時一炸,知道最後的日於到了,雙腿就軟了。儘管如此,他還是強裝鎮靜,分別和幾位領導打招呼。陳運達的臉色非常難看,並沒有看他,而是刁著一支煙,走到了旁邊的窗前,狠狠地吸煙去了,僅僅只是將背影對著他。夏春和也沒有說話,冷冷地坐在那裡,由梅尚玲和他談話。

  梅尚玲說,省委已經決定對你雙規,鑒於你的省人大和市人大雙重代表資格,有些手續必須履行,雙規還不能正式執行。我受省委委託,正式通知你,在省市人大沒有完成相應手續之前,你的所有行動,都將納入省紀委的控制範圍。梅尚玲沒有說明的是,差不多同時,省市人大常委會,正在審議他的代表資格。

  宗盛瑤也知道,他的人大代表資格,只救得了他一時,救不了他一世。他非常鎮定地對站在窗前的陳運達說,省長,我能不能最後和你說幾句話陳運達的肩膀稍稍動了一下,並沒有轉身,而是說,你有什麼話宗盛瑤猶豫了一下,非常審慎地說,網上有些貼子,不知你看過沒有陳運達問,什麼貼子宗盛瑤說,你難道要等你下面的人全部完蛋了,才會醒嗎陳運達猛地轉過身來,語氣中頗有些惱怒地說,你什麼意思宗盛瑤已經無所顧忌了,索性說個痛快。他說,腐敗呀,受賄呀,這是什麼罪名,身在官場的人,我們誰不清廷?同時,我們都是黨政一把手,又有誰不清廷,所謂反腐只不過是我們手中的一把權力之劍?如果真要按公開宣傳的反腐敗,我們的官員,還有清白的嗎 ?這個答案,誰心裡都清廷。另一個答案,大家也都明白,那就是需要黨同伐異的時候,只要舉起反腐之劍,肯定刀刀見血。這些,我就不用說了,自從進入官場的那一天,我們就知道,早已經一隻腳跨進監獄大門了。

  陳運達心裡不爽,想打斷他,說,好了好了,這些話不用你來說。

  宗盛瑤卻不肯放棄最後的機會,搶著說,我想提醒省長的是,我們這些人,一直跟著你,風裡雨裡,你在後面發號施令,我們在前面衝鋒陷陣。結果怎麼樣只不過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我們落得這樣的結局,或許是我們罪有應得。可你想過你自己沒有?你正在成為孤家寡人。你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一切,就像碼在沙灘上的沙雕,一個浪頭過來,就被蕩平了。當你前面所有的沙雕全部被浪蕩平以後,你想過會是什麼結果嗎?也許,下一個浪頭過來,你就和我們一樣,也成了一堆沙了。

  有好一會兒,陳運達的臉色急劇地變化,夏春和以及梅尚玲都有些擔心,怕陳運達拍案而起。宗盛瑤和葉萬昌,是陳運達政壇的左膀右臂,是陳運達的得力兄弟。這兩個人一倒,陳運達在下面市州就失去了半壁江山。宗盛瑤這是在提醒陳運達,若要反貪,如今的官場,誰不能查出個幾十萬幾百萬?就算你一分錢不貪,過年過節人來客往,也是一個巨大的數目。人家用這種辦法剪除你的羽翼呢,你還在做夢嗎?

  這番話,確實把陳運達逼到了牆角。夏春和以及梅尚玲都意識到,陳運達會非常尷尬,無法應對。不過,陳運達到底是修煉出來的,並非常人。他很快平復了自己的情緒,語氣極為冷峻地對宗盛瑤說,不錯,我一直非常看重你,也為你擔任更高的領導職務,做過不少工作。但是,宗盛瑤,我希望你弄明白一點,我陳運達不是我個人的陳運達,我是黨的陳運達,是為黨工作,為人民服務。我看重你或者推薦你擔任更高的領導職務,是希望你利用手中的權力,為黨為人民做更多的事,做更大的貢獻,不是要你搞貪污腐化。你為黨為人民做出了成績,我會支持你,甚至力撐你。但這並不包括你所犯的錯誤,更不包括你所犯的罪。在這一點上,我的立場我的黨性始終是堅定不移的。

  宗盛瑤說,既然如此,我沒什麼好說的了,你好自為之。

  官場永遠處於航空管制狀態,官場就是一個大停機坪,上面停滿了飛機,每一架飛機都想提早起飛,可是,航道只有一條,你一定得等前面的飛機飛走,讓出航道。宗盛瑤自己放棄了飛行,排在他後面的董有志和文明傑,自然就有了機會。有了機會,並不等於你就一定能夠抓到,影響因素很多。

  對於他們的請求,唐小舟只能在心中表示抱歉,這個忙,我幫不上。但話不能明說,這都是自成勢力的官場人物,自己還要在這個場中混,說不準將來的什麼時候,自己就會遭遇這些人。所以,他得說,好的,我盡量安排。不過最近事情比較多,趙書記特別忙,能不能找到機會,我現在不能肯定。

  也有些電話,唐小舟直接匯報給趙德良,由趙德良來決定。

  當天十點左右,唐小舟接到周聽若的電話,目的是一樣的,希望約見趙德良周聽若是省委常委,他要見趙德良,原本有兩個途徑,一是由他的秘書告訴省委辦公廳,由余開鴻安排。一是他本人直接給趙德良打電話,他已經具備了這種直接對話的資格。可他並沒有遵循這一途徑,而是由他的秘書撥通唐小舟的電話,然後由周聽若向唐小舟提出這一要求。周聽若說,他不需要太多時間,大約十分鐘就夠了。對待周聽若,唐小舟就不能像對待下面的書記市長,他當即說,好的,我向趙書記匯報一下,過一會兒給你回電話。

  趙德良聽了唐小舟的匯報,問,今天能抽出時間來嗎唐小舟說,基本抽不出來,今天的事情特別多,安排得很滿。

  趙德良拿起日程安排表看了看,說,那安排在午餐後吧,你把時間安排緊湊一點。

  唐小舟明白了,今天中午趙德良有個應酬,在迎賓館吃飯。和省委書記一起吃飯,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甚至很拘謹。趙德良很清廷這一點,許多時候,他只是表示一種姿態,走一走過場而已。吃完飯,趙德良回到辦公室,通常都會睡午覺。唐小舟陪著趙德良到達辦公室時,周聽若早已經等在這裡。趙德良和周聽若握手,將他請進辦公室。唐小舟替周聽若茶。

  周聽若說,小舟,你別忙,我和趙書記說幾句話就走。

  話雖如此,唐小舟還是沏了茶,他進去的時候,恰好聽到趙德良問,你已經決定了周聽若說,以前,我還猶豫。這次聽說游傑同志的事,我徹底下決心了。

  趙德良說,我真誠地希望你還站最後一班崗。

  周聽若揮了揮手說,算了算了,我還是留著這把老骨頭多吃幾年米吧。

  周聽若的任期到今年八月,也就是雍州市黨代會召開的時候,他完全可以堅持幾個月。但周聽若確實有自己的特殊情況,他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太好,尤其是血壓高,已經出現過幾次輕度中風。醫生反覆提醒他,如果再不注意,有可能隨時倒下。周聽若和趙德良的談話,唐小舟聽到的也就是隻言片語,並不清廷詳細內容。可下午就有很多人打電話詢問,甚至將很多他沒有聽到的內容補充了。

  這些打電話的人說,周聽若找趙德良主要談了兩個內容,一是向省委申請並轉告中央,批准他立即退休,不再留任何尾巴。省委或者中央如果同意在他退休的待遇方面考慮一下,他自然歡迎,如果不考慮,也就算了。二是向省委推薦接班人,他推薦的人,是市長溫瑞隆。溫瑞隆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這些年在雍州市幹得確實不錯,市長任期也已經是第二屆。

  這些給唐小舟打電話的人,一是探聽有關情況,二是替雍州市算了算命。溫瑞隆無論是政績還是資歷,確實是市委書記最佳人選,加上周聽若的強力推薦,競爭力非常強,整個江南省官場,還真沒幾個人能與他相比。問題在於,溫瑞隆在雍州經營的時間太長,整個雍州市的官員,絕大多數是周聽若和溫瑞隆培養提拔的。如果溫瑞隆再繼續當兩屆市委書記的話,確實存在諸多不可控因素,加上雍州幫的中流抵柱游傑對江南官場失去了作用,溫瑞隆面前的變數,也就多起來場外人看班子,很容易看到班子內部的不團結。上層並不完全這樣看問題,如果下面的班子真像雍州市一樣,黨政團結如一人,上面是會充滿憂慮的。正因為這種憂慮,許多人認為,溫瑞隆想當雍州市委書記比較懸,假如溫瑞隆對這一職位失去競爭力的話,這個位置的可任人選就多了。其一,常委班子中,排在周聽若之後的每一個人,都是有力人選,他們的競爭力甚至超過了溫瑞隆。其二,市州書記,也是競爭對手。別說是市州書記,就是市長,也並非沒有可能問鼎這一職位。

  晚上,孔思勤原本約好一起吃飯。

  廳裡考慮提拔一批年輕的後備力量,唐小舟把孔思勤報上去了。余開鴻對此有點意見,卻又不好過多地干涉,只是說,孔思勤的任職年限,好像還差幾個月口巴唐小舟說,她是研究生畢業,不是本科生。

  唐小舟也清廷,僅憑自己這麼一句話,很難改變余開鴻的意見,他還得加把勁,便又添了一句,趙書記好幾次表揚小孔,說她很不錯,一個研究生,竟然可以在辦公廳干掃地抹桌子的事,這樣的同志應該培養。

  余開鴻不可能因為這樣一句話去問趙德良,甚至不可能因為一個副科級惹趙德良不高興。今年可是換屆年,他想更上一層樓,自然不會和趙德良有任何衝突。唐小舟抓住了這一點,趁機將孔思勤報上去。余開鴻表示了那句話後,再沒有出聲,後來果然通過了。

  孔思勤感激唐小舟,要慶祝一下,所以約定共渡這個夜晚。

  沒料到,王宗平打來電話,說是黎兆平請客,要他一定出席。唐小舟知道,黎兆平每餐飯都排得滿滿的,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需要一兩個月才可能輪得上一回。上次見面的時間才不久,現在又要見,恐怕不是黎兆平提議,而是王宗平要求。王宗平給彭清源當了半年多秘書,目前還是借調身份,他心裡不踏實。唐小舟想,難怪王宗平這麼多年總是波波折折,他的心理素質就是差了一線。一個人的思想境界有多高,發展空間就有多大。思想境界就像頭上的天花板,哪怕運氣再好,發展空間,也不可能超越天花板,除非你人生際遇奇特,對你的思想空間進行了重新裝修升級。

  既然是個小範圍的聚會,唐小舟便帶著孔思勤去了。

  地點仍然選在喜來登。孔思勤是第一次到喜來登吃飯,進來之後,說,好像沒有傳說中那麼好嘛。

  唐小舟說,這已經是雍州市最好的酒店了,超五星級。

  孔思勤說,有一種盛名之下,其實難符的感覺。

  唐小舟笑,說,你大概以為是個超越你想像的東西,其實,這樣的東西,世界上哪有?所有東西,都是人的想像空間裡出來的,除非外星人,才能超越人類的想像空間。

  兩人說著,來到包房,黎兆平永遠是第一個到的,也永遠坐在那裡等客人。王宗平也已經到了,兩人正在那裡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唐小舟將孔思勤介紹給兩位,黎兆平便拿她的名字開玩笑,說,你還是改名口巴。

  孔思勤不解,問道,改什麼黎兆平說,改思舟。

  孔思勤的反應奇快,說,我如果思舟,那我就慘了。

  王宗平問道,怎麼慘了孔思勤說,我思舟,舟不思我。那不成單相思了?單相思能不慘嗎黎兆平是個很傲氣的人,一般人很難入他的法眼,哪怕對方是關女,他所能表現的熱情,也是極其有限的。孔思勤似乎是一個例外,她的反應奇快,應答自然,與黎兆平有得一比。黎兆平看了她一眼,然後伸手入懷,從西裝口袋裡掏出錢包,拿出一張卡,放在孔思勤面前。

  孔思勤問,這是什麼2她不說這是什麼意思,而是說這是什麼。顯然,是什麼她早已經看清廷了,她想問的,恰恰是什麼意思。

  黎兆平說,給你留下點印象,讓你改名的時候,考慮一下,是否改成孔思平孔思勤伸出手指,用兩隻手指夾著卡,正反看了看。黎兆平果然是大手筆,出手就是三千,還讓你覺得這只不過是一張紙而已。孔思勤說,可以考慮改成孔思一。

  黎兆平問,為什麼是思一孔思勤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黎兆平說,你為什麼不說,平字的第一筆是一橫,萬里長征開始了第一步唐小舟暗暗吃驚,這兩個人,IQ和EQ都是一流,這麼一碰面,便是棋逢對手了。難怪黎兆平是情場高手,別說女人,就算是男人,也會為他而折服呀。

  黎兆平和孔思勤比拚EQ,唐小舟便和王宗平說話。他已經清廷王宗平的目的,躲是躲不過的,不如乾脆挑明了,對王宗平說,你怎麼樣?好像不是太愉快王宗平說,說不清除是一種什麼感覺。

  唐小舟說,什麼原因呢王宗平說,只是一種感覺,不知道對不對。齊秘書長好像不希望我去省委辦公廳。

  唐小舟明白了,王宗平遇到的事情,和自己當初遇到的是一樣。省委辦公廳秘書長余開鴻是陳運達的人,省政府辦公廳主持工作的副秘書長齊天勝,更是陳運達的得力干將。

  想一想自己當初也曾有過這樣的困惑,便對王宗平說,其實這並不重要。

  王宗平問,那什麼重要?你不知道,齊天勝是陳運達的一條狗,處處對我刁難。

  唐小舟說,這沒錯呀。齊天勝雖然不是正職秘書長,畢竟是他主持工作。按照辦公廳的組織結構,秘書長就是一把手的首席秘書,直接對應的工作對象是一把手。秘書本來就是領導的一條狗。

  社會結構是一種次序結構,那麼,這種結構,對於社會就是極其重要的,理論上,任何試圖破壞這種結構的行為,都是不被這個社會允許的,是錯誤的。有些人,動不動就對自己的上司不滿,甚至和上司對著千,這是一種極其弱智的行為,是一種反社會次序的行為。中國有一句古話,叫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句話的準確表達,應該是順勢者昌逆勢者亡。更進一步說,也就是哲學家們總結出來的一句話,幾事順勢而為。在一個社會中,什麼是勢?組織結構,就是勢。一個人,如果連大勢都看不清廷,怎麼可能在社會上找到生存空間王宗平顯然不太贊成唐小舟的說法,他說,人總得有自己的個性自己的原則口巴唐小舟說,個性是可以有,原則卻沒有。

  王宗平說,一個人怎麼能沒有原則唐小舟說,任何人的原則,只能是社會原則,或者說,只能遵從社會原則。

  違背社會原則的個人原則,那不叫原則,叫叛逆。

  王宗平顯然對這類話題興趣不大,他直接問唐小舟,那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唐小舟說,還是那句話,以不變應萬變。既然你工作了半年,沒有叫你走,至少說明,彭省長對你的工作還是滿意的。

  王宗平說,如果他滿意,為什麼不解決我的問題唐小舟說,又繞回來了,領導肯定有領導的考慮,要不然,他就不是你的領導,變成你是他的領導了。

  趙德良主持召開臨時常委會,指定唐小舟做記錄。

  後來,唐小舟仔細回味,趙德良之所以點自己的名,應該很認真地考慮過,他不希望參會的常委包括余開鴻在內,因為記錄之類的事分心。

  趙德良主持會議,開宗明義,說,今天我們開個臨時常委會,主要是因為游傑同志生病住院,他本人已經向省委以及中組部提出辭呈,希望同意他退休。我和中組部交換過意見,準備接受他的請求。另外,周聽若同志的任期快滿了,聽若同志是我們江南省幹部隊伍中的老人,這些年,無論是雍州市的工作,還是省委常委的工作,都幹得很出色。我原想,可能的話,希望聽若同志繼續為黨工作幾年。但聽若同志也有自己的客觀情況,這些年的工作太投入,壓力也大,身體需要休養,他主動提出退出來。我做過聽若同志的工作,他的態度很堅決。我和其他幾位同志也都交換過意見,大家都認為我們不能鞭打快牛,該替個人考慮的,一定要考慮。因此,省委基本同意聽若同志的申請,並且將聽若同志的意見,報告中組部。對於游傑同志以及聽若同志的繼任人選問題,我們需要提出備選方案,以便中組部統籌考慮的時候參考。今天這次臨時常委會,就是要解決這個推薦候選人問題。

  說了開場白,趙德良看了看大家,然後喝了一口水,又說,先是不是由聽若同志說幾句周聽若早有準備,他也知道,在常委會這樣重要的會議上,由不得自己長篇大論,所以只是簡單地匯報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向常委會正式提出退休申請。最後,他倚老賣老了一次,推薦溫瑞隆接任雍州市委書記。

  唐小舟注意到,周聽若直接提出溫瑞隆這件事,讓一些常委顯得意外,趙德良皺了皺眉頭,陳運達看了周聽若一眼,表情顯得有點複雜。夏春和則看了趙德良一眼,似乎是說,這不是給省委出難題嗎?馬昭武則低下了頭,在面前寫著什麼。余開鴻的目光,在幾個人的身上轉來轉去,他顯然在暗自進行評估。他或許會想,這樣的局面對自己更為有利。他和溫瑞隆都是副省級,可他是省委常委,溫瑞隆不是,他和溫瑞隆競爭的話,優勢稍稍明顯。而周聽若不按常理出牌,可能引起其他常委不滿,情感上,溫瑞隆又處於劣勢。

  趙德良說,聽若同志自己退下來,同時考慮好了接班人,這種做法,是值得肯定的。既然聽若同志提到了雍州市委書記人選問題,那我們就先討論一下吧。

  大家都有什麼想法趙德良的話音剛落,羅先暉第一個發言了。他說,這些年,溫市長在聽若書記的正確領導下,雍州市的經濟建設,取得了很大的成就,這是不需要過多討論的,大家有目共睹。不過我想,雍州是江南省的省會,雍州的穩定和發展,關係到整個江南省的經濟狀況和社會穩定。溫市長一直在政府口工作,沒有黨口工作的經歷。對於雍州這樣一個具有重要戰略地位的城市來說,我們是不是應該考慮選拔一個具有更為豐畜黨政工作經驗的同志更合適一些?當然,這僅僅只是我個人的意見,提出來,供大家參考。

  唐小舟暗想,羅先暉代表的,應該是陳運達一派的意見,顯然,他們的目標在推出余開鴻,自然就要打壓溫瑞隆。這個頭一炮,倒是很符合趙德良的意願,對於他推出彭清源,有絕對好處。

  夏春和第二個發言,他說,雍州是江南省的省會,是江南省的臉,對於雍州的班子,我認為還是穩一點為好。

  趙德良說,春和同志,先暉同志,你們不能這樣務虛。我們這次會議,主要是提出人選,最終決定,那是中央的事。所以,希望你們更具體一些。

  丁應平說,我覺得清源同志就很適合擔任雍州市委書記。

  彭清源立即說,這個話題,我請求迴避。

  趙德良轉向陳運達,問道,運達同志的意見呢?

  陳運達說,迴避一下也好。

  趙德良說,那好,清源同志,你先迴避,等我們討論下一個議題的時候,你再進來。

  彭清源離去。趙德良對丁應平說,應平同志,你繼續說。

  丁應平說,我之所以提議清源同志,有幾個方面的考慮。第一,清源同志在下面既當過行署副專員,地委副書記,也當過行署專員和市委書記,黨政工作經驗十分豐畜。第二,清源同志在常委中的排名,排在聽若同志之後,由他來擔任雍州市委書記,實際只是往前挪動了一小步。這個人選,應該更容易獲得中組部的通過。既然我們只是向上推薦,我想,省委應該充分考慮一下成功率。

  陳運達等人,原計劃推出余開鴻。以余開鴻和溫瑞隆比拚,實力更強的是余開鴻。現在,丁應平提了彭清源,實力比余開鴻又要強得多,再推出余開鴻,意義就不大。他顯然還有預案,既然料到不可能達成目標,自然就退了一步。他說,我覺得聽若同志的提議是深思熟慮的,審慎的。溫瑞隆同志雖然沒有抓過黨委工作,看上去是一大弱點,可也有最大的優點,他一直在雍州工作,對雍州的情況,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雍州工作,可以說政績斐然,又年畜力強。我贊成推薦溫瑞隆同志。

  後來便圍繞這兩個人選討論,因為游傑缺席,彭清源迴避,軍區那位常委因故未能出席,常委便成了雙數,逐一表態之後,形成了溫瑞隆比彭清源多出一票的局面,最後只剩下趙德良沒有表態了,他這一票非常關鍵,如果投給溫瑞隆,溫瑞隆就多出兩票,即使軍區那位常委補投一票支持彭清源,也不可能改變結果,最終推薦的,只可能是溫瑞隆。

  趙德良最後總結說,我看是不是這樣,我們上報兩個方案,清源同志年紀稍大一點,黨政工作經驗都很豐畜,我們作為方案之一報上去。瑞隆同志年畜力強,屬於我們江南省幹部隊伍中第二梯隊的中堅力量,具有較強的競爭優勢,我們同時報上去,最好能夠形成雙保險。

  這就等於趙德良將自己的一票投給了彭清源,話卻說得不偏不倚,很有分寸唐小舟心裡清趁,趙德良是傾向於彭清源的。倒不是他不喜歡溫瑞隆或者覺得溫瑞隆有什麼問題,而是出於權力平衡的考慮。提高彭清源的權重,對於制約陳運達有好處,儘管在常委排名中,陳運達和彭清源之間還隔了好幾位,但雍州市市委書記這一職位,在整個江南政壇的份量很重。

  常委們因此決議,由余開鴻負責向中央打報告,推薦彭清源和溫瑞隆作為雍州市委書記候選人。

  接到余開鴻的電話,彭清源返回會議室,會議開始下一個議題,討論推薦游傑繼任人選。這個人選有點特別,屬於江南省的三號人物,所有常委中,大概除了趙德良和陳運達兩人之外,誰都想獲得這個位子。問題在於,連彭清源都只是往前挪了一位,甚至還要和溫瑞隆競爭,此事成了一種示範,其他人心裡或許會想,要來一個大跨度的飛躍,可能性已經不是太大,所以,一開始,顯得有點冷場。

  儘管彭清源剛才迴避了,但對於結果,他心裡大致應該有數,知道副書記這個位子,不屬於自己了。他第一個打破了沉默,說,我覺得,這個位笠關係到江南省未來十年八年的穩定和發展,我們應該考慮年紀較輕且畜有豐畜組織工作經驗的同志。我提議推薦昭武同志。

  他這話一出,馬昭武立即提出迴避。有了彭清源前一次的迴避,馬昭武的迴避就是成例,馬昭武隨後離開了會場。

  剛才討論雍州市委書記,陳運達的計劃落空,現在考慮的是推薦副書記,他自然要力爭。彭清源的話音剛落,他便說,我同意清源同志的意見,推薦這個人選,第一,要考慮選拔更為年輕的同志,第二,對於清源同志的意見,我作一點點補充,清源同志說,要充分考慮組織工作經驗,我覺得還不是十分全面,應該具有豐畜的黨務工作經驗。就這兩點而言,我認為余開鴻同志,也是非常適合的人選。

  余開鴻被點到了名字,同樣得迴避。

  此時,唐小舟才意識到,趙德良為什麼指名讓自己記錄,原來,他早就料到,陳運達可能提名余開鴻而余開鴻需要迴避。趙德良這個人,政治嗅覺實在太敏感,預見性之強,太令人吃驚。同時,唐小舟又想,這裡面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按照池仁綱提供給趙德良的情報,陳運達的原計劃是推薦羅先暉為副書記候選人,推薦余開鴻為雍州市委書記候選人。是池仁綱的情報不准,還是陳運達臨時變陣了仔細一想,唐小舟多少有些明白了。如果余開鴻能夠被推薦為雍州市委書記,陳運達力推羅先暉擔任省委副書記,便是情理之中。可因為趙德良這邊將彭清源推薦為雍州市委書記候選人,余開鴻和彭清源之間,實力懸殊太大,幾乎沒有勝算。陳運達不得不臨時改變計劃,放棄了對雍州市委書記一職的競爭,全力競爭省委副書記。因此,他需要考慮,自己手中的兩張牌,哪一張競爭力更大,哪一個是自己更樂於推出的?這兩個人相比,他在私人情感上更傾向於余開鴻,具備競爭力的,也是余開鴻。

  余開鴻當過市長、市委書記,又在省委辦公廳干了很多年,從政經歷和馬昭武比較相近。羅先暉卻不一樣,他一直從事公安政法工作,沒有管過全省黨務,更缺少全局工作經驗,與馬昭武相比,弱勢明顯。此外,余開鴻和陳運達的關係更近一些,羅先暉雖然也屬柳泉幫,和陳運達的關係,畢竟沒有餘開鴻那麼緊密。再其次,此時推出余開鴻,也等於留有後著,將來,馬昭武真的當了副書記,考慮組織部長繼任人選時,余開鴻可能因為這個提名而增加分值。

  作為紀委書記和政法委書記,夏春和以及羅先暉在常委中的排名是非常靠前的,兩人均沒人提名,又不好自己站出來提自己,顯得很失落。他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同盟軍。夏春和的同盟軍,原本是游傑。游傑生病住院,他便失去了支撐,現在惟一的希望,只有趙德良。在工作上,夏春和同趙德良比較靠近,也能積極配合。他顯然希望趙德良能夠提名自己。趙德良卻像沒有看到一樣,低頭在本子上寫著什麼。羅先暉就更加尷尬,他和陳運達之間有默契,原計劃是推他,現在陳運達突然提名余開鴻,讓他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

  羅先暉搶先表態說,我支持提名昭武同志。

  他的話一出,陳運達的臉色立即變了。他大概已經意識到,臨時變陣,使得自己失去了一個同盟軍,犯了官場大忌。可事情已經發生,挽回是不可能了,只得硬著頭皮往下撐。

  幾個常委中,馬昭武和余開鴻迴避了,剩下的人,支持馬昭武的迅速佔了多數,尤其是羅先暉也投了馬昭武的贊成票,陳運達就變得孤立起來。

  逐一表態的結果,夏春和投了棄權票,周聽若似乎為了回報陳運達支持溫瑞隆,將自己那票投給了余丹鴻。

  最後趙德良表態,卻沒有像推薦雍州市委書記人選那樣搞平衡,而是說,開鴻同志是個好同志,這些年為省委辦公廳的工作操了不少心,為穩定江南省的大後方,做出了傑出的貢獻。同志們的推薦投票,也都是非常認真慎重的,都是從江南省工作的大局出發,從黨和人民的利益出發。這一點,非常值得肯定。既然絕大多數同志認為推薦馬昭武同志更適合一些,我看是不是暫時不推薦余開鴻同志,等以後有機會再說。

  說到這裡,趙德良看了看大家。唐小舟以為陳運達會拒理力爭,替余開鴻出頭。可是沒有,他一言未發。事後,唐小舟仔細想了想,也漸漸明白了,余開鴻畢竟是排在最後的常委,直接將他推到副書記的位子上去,確實會有很多人不服,尤其在沒有得到省委書記支持甚至在常委會上僅僅得到兩票的情況下,要拚力爭取,難度之大,可以想像。與其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還不如順勢而為,因勢利導。如果馬昭武真的當上了副書記,常委中,最有可能接替組織部長的,就只剩下余開鴻了。能夠讓他擔任組織部長,對自己來說,倒不失為一件大好事。

  趙德良見大家再沒有反對意見,最後拍板,向中組部上報,推薦馬昭武作為江南省委副書記候選人。

  常委會一散,消息就傳出去了。人們傳得最多的,當然不是馬昭武要當省委副書記,而是彭清源要當雍州市委書記。儘管省委副書記的職位要比市委書記高,可市委書記是實缺,是一把手,手裡捏著很多人的前途命運。唐小舟覺得奇怪,這事八字還沒一撇呢,僅僅只是推薦,還要到中組部去走程序,結果如何,別說這些民間組織部掌握不了,就算是趙德良也掌握不了吧。

  當然,也有幾個特別密切的人在和唐小舟通電話時進行了一番分析。他們說,黨管組織人事,任何一級書記,手裡最畜余的資源,是官帽子,最緊缺的資源,也是官帽子。之所以說最畜余的資源,是因為所有的官帽子,都捏在書記手裡,獨此一家,別無分店。可是,對於巨大的需求市場而言,書記手裡的帽子又實在太少了,遠遠無法達到需求平衡。任何一位書記,手裡一旦出現了空出的帽子,都希望將這頂帽子在內部解決掉。江南省一下子出現了兩頂大帽子,這樣的情形,還是非常少見的。這兩個位子的鬆動,很可能令幾百人甚至幾千人受益。也有人分析,在班子配備問題上,中央通常是比較偏向省委書記的,畢竟需要省委書記掌握一省權力嘛,肯定會全力支持省委書記的工作,但同時有兩個重要職位出現時,完全尊重省裡的慈見,可能性不大,最好的結果,大概是解決一個。這一個,很可能是雍州市委書記而不是省委副書記。趙德良大概也清廷這一點,才會同時將兩個位子都推薦候選人。

  圍繞這兩個位子,大量的活動開始了,有人盯著常務副省長的職缺,也有人盯著組織部長的職缺,對於正廳級幹部來說,一旦上了這兩個位笠,前面的路,就完全不一樣了。

  比較有趣的是王宗平,他在當晚給唐小舟打來電話。他問唐小舟,聽說彭省長要到雍州市,是不是真的唐小舟心裡覺得好笑,你王宗平難道沒有在官場過?沒有下文的事,自然當不得真。可這話他不好說,只得說,我也聽到一些說法。

  王宗平說,算了吧老兄,你還和我賣什麼關子唐小舟問,你為什麼這樣說王宗平說,我現在總算明白了,他大概早就知道自己要到雍州,所以一直沒解決我的問題,省了麻煩。

  唐小舟說,既然如此,你就沒有什麼好擔心了。

  王宗平說,我現在也理解了你勸我要耐心的話。

  唐小舟連忙解釋,我只是就事論事,可沒有你所理解的暗示。

  王宗平說,我知道。

  放下電話,覺得辦公室裡突然一黑,唐小舟有點詫異,抬頭一看,谷瑞開竟然站在門口。她的個子有點大,似乎又胖了一些,看上去顯得有些壯碩,加上穿了警服,警帽讓她變得高大起來,站在那裡,便將整個門堵了,光線照不進來,難怪會有室內一暗的感覺。唐小舟暗想,這個女人怎麼陰魂不散?我和你早沒半點關係了,你怎麼還死纏爛打?可這畢竟是辦公室,他不好表示任何不滿,只得耐著性子,問她,你怎麼來了也不知她是腦子短路還是怎麼了,答說,我對他們說,我是你老婆,他們就放我進來了。看來,你遵守了我們的約定,沒有把我們離婚的事說出去。

  唐小舟簡直想衝上去抽她一個耳光。這裡可是省委,人來人往的,這話說不准就會被誰聽去,然後迅速傳播開來。他換了一個說法,問,有事嗎這個女人,大概還以為自己十八歲,說,沒事就不能再找你了唐小舟,懶得和她多費口舌,說,我這裡事很多,你有事就快說。

  谷瑞開不請自坐,說,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吧唐小舟原想一口拒絕,轉而一想,算了,這傢伙有狂躁症,別惹惱她,吵起來就難看了。說,好哇,我看一看時間。

  他故意拿出本子,翻了翻,然後說,這個月全部排滿了,沒有時間,要不,下個月再約谷瑞開顯得有些著惱,卻又知道他現在工作的性質,尤其自己是來求人的,不得不忍。她努力調整了一下情緒,堆上了笑臉,說,你答應我的事,怎麼樣了他有些莫名其妙,問,我答應你什麼事她說,幫我解決正處呀。

  他很想說,有合同嗎?你把合同拿給我看。同時又想,這個女人也真是,拿雞毛當令箭呀,自己何時答應過幫她解決正處?她雖有此一說,他卻根本不可能答應。他不想和她糾纏,只是沉默著。

  她說,要不,能不能這樣?你幫個忙,把他安排到下面去當局長,把位子幫我讓開。

  唐小舟一直以為谷瑞開是個沒感情的女人,現在又覺得自己錯了,她對那個翁秋水,好像用情很深啊,甚至不惜放下架子和自尊替他跑官。他在心中暗說,我操,他偷了我的老婆,還要我賠他一筆偷人精神損失費?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天下又哪有這樣的傻瓜?她不是腦子進水了吧,這樣的事也跑來求我。

  他站起身來,往水壺裡裝了些水,提著水壺對她說,看機會吧。又說,我先過去一下。也不理她,轉身去了趙德良的辦公室,替他續了水,正準備退出來,趙德良叫住了他,說,小舟,你坐一下。

  唐小舟心中大喜,那個女人可能還在自己的辦公室,正不想回去面對她呢。

  他提著水壺站在那裡,卻沒有坐下。趙德良似乎並不真的要他坐,而是揮了揮手中的一份材料,說,你對這個怎麼看唐小舟掃了一眼,這正是吉戎菲報上來的材料。他讓吉戎菲三天之內將材料搞完,實際上,吉戎菲用了一個星期。他知道黨政部門的辦事速度,組織一個十幾人的寫作班子,就是相互間的磨合,都需要幾天時間,因為吉戎菲親自抓,速度才快了起來。即使如此,也用了一周時間。這個材料,昨天才送到文舒那裡,文舒知道是唐小舟催著要的,便沒有按照正常程序先報幾個副部長然後報部長,他將材料報部長副部長的同時,直接呈送了省委辦公廳唐小舟的辦公室。唐小舟拿到這份材料,沒有絲毫耽擱,立即送給了趙德良。為了讓趙德良盡快看到這份材料,他甚至有意將其他材料壓下來。

  見趙德良主動問起這份材料,他心中一喜,又不便喜形於色,只是不露聲色地說,對於組織人事工作,我不是太瞭解。不過,我當記者的時候,米訪過不少現代企業,他們的人力資源管理,採取的就是這種量化目標的方式,準確客觀,一目瞭然,避免了對某個人模稜兩可的評價,效果是非常理想的。

  趙德良揮了揮手上的材料說,看來,東漣市委組織部有能人啊。

  唐小舟可不願這份功勞被別人搶走了,說,去年,我當掃黑聯絡員的時候,去過東漣幾次,我聽說,這事是吉戎菲書記的意思。為了進行這個改革,吉書記做了大量準備,她本人報考了雍州大學的EMBA,另外,她還在市委組織部和縣委組織部選拔了六位組織幹部公派去讀趙德良說,吉戎菲讀EMBA的事,我聽說過。她原來是有針對性地讀書啊第33章唐小舟明白了,吉戎菲讀EMBA的事,在官場確實有些說法。所謂,用英文一標,顯得神秘了,其實就是高級管理人員工商管理碩士的英文簡稱。所謂工商管理,也就是企業的程序化管理,這種課程是針對企業家或者企業高級白領的,培養的是企業的高級管理人才。如今高級領導幹部拿學位成風,幾乎所有的高級領導幹部,都會通過各種辦法拿到碩士甚至博士文憑,而這些領導既不去學校授課,也不親自寫論文,只要交錢,就能輕而易舉拿到學位。這種學位,對領導人的實際能力半點作用都沒有,僅僅只是為自己的仕途貼金而已。吉戎菲讀EMBA,人們更認為她是為文憑而文憑。畢竟,EMBA培養的是商業高級管理人才,她一個高級黨政幹部,讀這東西有什麼用?顯然,對於吉戎菲讀的議論,傳到了趙德良這裡,並且對吉戎菲產生了不好的影響。

  唐小舟解釋說,我聽說,她就是為了搞這個人事制度改革,才去讀的。

  趙德良問,你對這件事很清礎嗎唐小舟當然不能說真話。他說,不是太清廷,只是別人議論的時候,我聽說了一點。春節的時候去高嵐,我和吉書記聊了幾句,問過這件事。

  趙德良說,你安排一下,這個星期,抽一天時間,我們去一趟東漣,對這個方案進行一次專題調研。組織部可以多去幾個同志,昭武同志要親自去,另外再安排什麼人,你和昭武同志一起商量。

  唐小舟正要離開,又想到一件事,便停下來,問道,要宣傳部派人去嗎趙德良說,宣傳部派個人去也好。這一次,我們主要是調研考察,增加一些直觀印象。關於這件事,我還沒有形成系統概念,是否進行全面宣傳,等調研之後再決定,宣傳部門先跟一跟也好。

  回到辦公室,谷瑞開還在那裡。唐小舟一陣心煩,說,你還沒走谷瑞開說,你還沒答應我呀。

  唐小舟想,我既不是省委書記也不是組織部長更不是慈善家,何況就算我是,你是我的什麼,翁秋水又是我的什麼?簡直是滑稽。他說,你說的事,我沒法答應你,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現在要出去辦點事。

  谷瑞開說,那我在你的辦公室等你。

  唐小舟說,那不行,我這裡有很多重要文件,紀律規定,除非我在場,否則,任何人不能留在我的辦公室。連秘書長都不行。

  谷瑞開無可奈何,只得轉身離開他的辦公室,卻並沒有遠去,仍然等在門口,見唐小舟拿著本子出門並且將門鎖好,便跟在他的後面下樓。辦公廳的一些人見了他們,還以為是夫妻倆,熱情地打招呼。唐小舟只好機械地應答。谷瑞開仍然見縫擂針,求唐小舟幫他們一把。她再一次提起沿江路那套房子,作為報答他的條件。唐小舟想,她大概以為,自己貪財,別人一樣貪財吧,只要出得起價,在官場是一路暢通的。這樣兩個人,竟然也可以在官場下去,可見這個官場規則,真的是已經爛了。

  唐小舟一言未發,到了樓下,向她說了聲再見,快步走開了。

  剛剛走了幾步,有手機短信進來,他一邊逃一般快步走著,一邊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竟然是冷稚馨。一如既往,是一個禪學小故事。

  故事說,某日,擔山和尚與一道友同行在泥濘的路上,恰遇天下起了雨,地下積了水,路更加泥濘。在拐彎處,他們遇到一年輕漂亮且性感的姑娘,姑娘穿著綢布衣衫,衫上套著絲質衣帶,衣袂飄飄,根本無法通過這段泥路。擔山和尚說,來吧,姑娘,我抱你過去吧。說著,擔山和尚將漂亮姑娘抱過了那段泥路,到了好路,將姑娘放下,兩人繼續趕路。一路上,道友十分困惑,終於忍不住,問他,我們出家人不近女色,尤其是年輕漂亮的女性,那是非常危險的,你為什麼要那樣做?擔山和尚說,你是指那個女人嗎?我早就把她放下了,你還抱著嗎?

  自從去年國慶節晚上,她約看煙火放了自己鴿子並且未給解釋,唐小舟便決定不再理她。每隔一段時間,冷稚馨會給他發一條短信,內容都差不多,全都是禪宗小故事。每次看過,他將短信刪了,卻不回。有許多次,他都想過將她的電話號碼刪了,可總在最後時刻打消了這一念頭。這次也一樣,他刪了短信,猶豫了一下,仍然將手機放回了衣袋。

  來到組織部,敲了敲馬昭武部長的門,馬部長冷冷地說了一聲進來。唐小舟推開門進去,馬昭武並沒有抬頭,在寫著什麼。唐小舟叫了一聲馬部長。馬昭武自然辨得出唐小舟的聲音,抬起頭來,頓時一臉熱情,說,小舟呀,你怎麼來了有事打個電話來就行嘛。快請坐快請坐。他從辦公桌後站起來,繞到前面,與唐小舟握手。

  唐小舟說,趙書記看了東漣市委組織部送上來的材料,說這個星期安排時間下去看看。

  馬昭武愣了一下,說,材料?什麼材料唐小舟明白了,文舒雖然將材料送給了部長以及其他副部長,這些官老爺們肯定還沒有看。他知道這份材料如果按照正常程序遞呈,不知會壓到什麼時候。

  唐小舟說,東漣市委組織部搞了個組織人事工作改革方案,目前在兩個縣試點。他們將有關方案報送省委組織部,省委組織部給辦公廳也送了一份。

  馬昭武說,峨,小舟,謝謝你。

  唐小舟說,趙書記對這份材料很感興趣,說要在這個星期安排個時間去東漣調研。他希望組織部方面由馬部長親自去,再安排一個副部長下去。其他人員,由部裡具體安排。趙書記讓我過來和你溝通一下。

  儘管馬昭武還不知道那個材料的具體內容,但安排相關人員陪省委書記下去調研,他是內行的。別說陪省委書記,就算是他這個組織部長下去,該由哪些人作陪,他心裡都是有數的。他當即報了一串名字,唐小舟一一記下。

  離開組織部,手機短信又來了,一看,還是冷稚馨。

  冷稚馨問,唐哥,你不理我了嗎?因為上次的事,生我的氣了唐小舟不理,刪了短信,正準備將手機放回衣袋,又一條短信進來了,打開來看,還是冷稚馨的。她說,我知道你生氣了,上次的事,之所以一直沒有向你解釋,是因為這半年多來,我一直在處理,在沒有處理好之前,我不想說。現在事情已經徹底過去了,如果你給我機會,我會詳細向你解釋。

  唐小舟原本不想回復,想了想,還是寫了一句話:那個女人嗎?我早就把她放下了,你還抱著嗎他的意思是,我早已經將那件事以及與那件事有關的你這個人放下了,現在已經沒有解釋的必要了。

  這個女人果然聰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很快回了一條短信,說,我一定要當面向你解釋,請一定給我一個機會。

  唐小舟想,能有什麼解釋?無非是感情什麼的事吧。年輕的孩子們,將感情當成一種遊戲,並且希望這種遊戲越複雜越起伏跌宕越好。在他們看來,感情遊戲就應該是這樣的。唐小舟經歷了一場複雜無比的感情遊戲,那樣的遊戲就像毒藥,讓人慢性中每直至死亡。他好不容易從這種每藥中脫離出去,無論如何不願再去嘗了。對於所有感情遊戲,他寧可盡可能地簡單,哪怕簡單到就像徐稚宮或者孔思勤那樣,只有性愛,或者就像鄺京萍那樣,只是一種交換。如果更進一步,他倒寧願是舒彥那樣,只是一次淺淺的握手。

  他什麼話都沒說,將手機裝進了衣袋。

  快下班的時候,接到吉戎菲的秘書打來的電話。電話很快轉到了吉戎菲手裡她說正在趕往雍州的路上,問唐小舟有沒有時間一起吃晚飯。

  唐小舟原以為,吉戎菲和別人不同,不熱心甚至不屑於跑官。現在看來,人都是吃五穀雜糧的,並沒有例外。趙德良要下去考察東漣市的組織工作改革,吉戎菲自然清廷此事意味著什麼,接到省委組織部的通知,她便坐不住了,立即前往省城。吉戎菲來省城幹什麼,唐小舟大概也清礎,和自己見上一面,摸一摸情況,並且商量一下接待省委書記的相關細節。如果是鍾紹基或者鄭硯華遇到這種事,很可能在電話中問一問,吉戎菲是女人,她的工作方法甚至思維方式,顯然與男人不同。

  鍾紹基或者鄭硯華之所以僅憑電話來解決這類事,一是他們覺得和唐小舟之間,已經成為了哥們兒,既然是哥們兒,所有的事,都可以通過最簡單的方式解決。二是覺得自己既是大哥,政治地位又高一截,太過恭敬反而顯得生分了。吉戎菲肯定不可能有這樣的想法,男人和女人之間,要麼是情人,要麼是仇人,要麼是路人,根本沒有哥們兒一說。她和唐小舟的關係,雖說由來已久,可要她進行一番定位,還真是難說,三種人的哪一類都沾不上邊,最好的辦法,自然就是將他當成真正的二號首長。唐小舟因此暗歎,難怪這個女人能夠到如此高位,僅從這麼一件小事,就可以看出其心思續密。同時,他也意識到,社會無論如何鼓吹男女平等,男女都是不平等的,差出的那一大截,必須靠你用智慧和汗水去彌畢卜。

  唐小舟說,吃晚飯肯定沒有時間。你住下來後,把房間告訴我,我抽時間去看你。

  吉戎菲說,我在喜來登預定了房間,連你的房間也預定了。

  唐小舟來到喜來登時,已經過了九點。吉戎菲帶來的人不少,她放這些人自由活動去了,喜來登必須有房卡才能進入電梯,吉戎菲只好自己下樓來接唐小舟。兩人一起上樓,進門後,吉戎菲拿出一張房卡,遞給他。茶是早已經沏好了的,此時喝正當其時。吉戎菲比較喜歡喝咖啡,唐小舟看了一眼,便知道自己應該坐在哪一張沙發上。

  吉戎菲說,知道你很忙,這麼晚把你叫出來,實在是不得已。

  唐小舟說,見外了不是?你是我姐,我們之間,哪需要這麼客氣吉戎菲說,我知道,你是為了我。

  唐小舟說,你看你,越說越遠了。

  吉戎菲揮了揮手,說,好好好,我不說了。你說,我該怎麼辦唐小舟說,這有什麼不好辦的?你該做什麼還做什麼。

  吉戎菲說,我怕這件事沒有做好,枉費了你一片苦心。

  唐小舟說,你們的那個材料,我看了,總體來說,非常好,甚至比我想像的還要好。當然,肯定也會有些問題,但有問題不是什麼壞事。有問題在執行中發現,在發展中改進,更給領導參與提供了空間,是大好事。我的總體感覺,最好的部分,是人事檔案的電腦化管理,並且可以提供公開查閱,這是一種超前的東西,至少在我們的人事檔案管理中,提出了新課題,僅此一項,就算是很大的改革成果了。

  吉戎菲問,趙書記這次下去,難道就為了這個唐小舟說,你自己也是老闆呀,當老闆的人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你應該比我清廷。

  吉戎菲說,老闆和老闆不一樣。當然,老闆都喜歡看到政績,這是共通的。

  可到底是看到什麼樣的政績,千差萬別了。有些老闆,他並不是要自己看到政績,而是要他的老闆看到後,覺得是了不起的政績。因此,他們就不太在乎是不是政績,只在乎別人看起來是不是政績。這也就是現今到處都是政績工程的癥結所在。我是一個女人,女人和你們男人不同。女人更喜歡一些實在的東西,一些扎扎實實的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不喜歡花架子。但就是實在的東西,也是見仁見智。有人覺得實在的東西,就是數字,就是GDP,也有人或許不這樣看。至少,我就不這樣看。我更樂於看到一種體制機制上的順,有了這種體制和機制上的順,做任何事,可以事半功倍,可以輕鬆順手。正因為女人做事比男人難比男人累,所以,我希望能夠輕鬆地做事,更希望做的事能夠一目瞭然。

  唐小舟說,恐怕所有老闆,都喜歡看到一些扎扎實實的東西吧?這種扎扎實實的東西,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建樹。只不過建樹和建樹也有不同,有些建樹是物質的建樹,有些是精神的建樹。物質的建樹立在那裡,誰都可以看到,誰都能夠認同。精神的建樹不同了,十個人就有十種不同的看法。

  手機短信一次又一次響起來,有些短信,唐小舟會回幾個字,有些,他會回一個電話,簡單地聊上幾句,也有些,他笠之不理。其中有一個短信是冷稚馨的,問他,在幹嘛?我能和你聊聊嗎?他沒有回。

  吉戎菲轉了一個話題,問他,這次空出了兩個常委,你有什麼估計唐小舟當然有他的估計,他的估計是建立在自己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基礎上的,但這種估計,他不能輕易說出來。他說,你好像不太在乎啊,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吉戎菲說,你憑什麼說我不太在乎唐小舟說,大家都在跑,跑省裡跑北京,你卻無動於衷。

  吉戎菲說,就算我要跑,也要有個目標吧。難道我去爭副書記或者雍州市委書記?你覺得我是那種沒有自知之明的人唐小舟說,你運氣好呀。人家跑斷了腿,無非是想見大老闆一面。你倒好,半步不跑,大老闆主動去見你。

  吉戎菲說,我心裡有數,這都是因為有你這個好兄弟。

  手機短信再一次響起來。拿起一看,又是冷稚馨。她說,我好想哭。他把手機裝進衣袋,對吉戎菲說,菲姐,我要先走了,晚上還有些事要處理,明天又要起早床。

  吉戎菲自然清廷他的作息時間,也不留他,站起來的同時,左手在沙發扶手下拿出一隻袋子,說,你把這個拿去。

  唐小舟說,我們姐弟之間,不需要這個吧。

  吉戎菲說,別拉拉征征,不好看。硬塞到了他的手裡,又推著他向外走。

  回到自己的房間,唐小舟將那只袋子放下來,立即掏出手機,給冷稚馨回短信,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嗎她說,你不理我了,我心裡難受。

  他說,我沒有不理你呀,只是最近太忙了。這樣吧,我在喜來登,你過來嗎?

  他根本就不相信她所說的,總覺得這女孩是不是把自己當成一條魚在釣。你不是說得比唱的還好聽嗎?那好,我現在給你機會了,球我是發出去了,看你怎麼接。對冷稚馨,他確實有好感,可這種好感,並不是對徐稚宮或者孔思勤那種。那是男人對女人的好感,至於對冷稚馨,有點類似於父親對女兒的情感,或者說,是一種青春的回憶。他喜歡她身上擁有的青春氣息,喜歡那種對於世事的無知所呈現的人的本真。同時,他又想,她真的像她表現在外的那般單純嗎?他沒有忘記自己第一次和她認識,是因為黎兆平的一個女友從中介紹。她能因為一個電話,便跑老遠來見一個陌生男人,又能純真到哪裡?如果她並不純真的話,她和自己的交往,是否帶有很強的目的性,而自己被她那種表面的純真所蒙蔽,反倒沒有注意到?畢竟,他的身份特別,或者說,他的未來充滿了機會,無論如何,他得小心翼翼,一定不能出現任何差錯。這也是上次的事情之後,他決定不再理她的原因。

  接到他的短信,她立即回復說,好,我馬上到。

  到不到,對唐小舟都已經不重要,他倒是希望她再放自己一次鴿子。放下手機,他準備去洗澡,往衛生間走的時候,看到剛才提進來的禮品袋。他想,如果冷稚馨真的來了,讓她看到這個東西不好,應該收起來。他提起袋子,準備放進櫃子裡,已經將櫃門關上了,又再一次拉開,拿出袋子,看了看裡面的內容。

  有人說,你給領導送了什麼禮送了多少,領導不知道,你如果沒有送,領導一定知道。

  這話有一定道理,但不精準。領導並不在乎你給他送了多少禮,他重視的是在你心目中的份量。官員到了一定級別,仍然貪得無厭地撈錢的,畢竟少之又少,絕大多數一線官員,已經沒有了金錢的概念,只有數字的概念。為什麼有的官員到澳門賭場一輸就是幾千萬?幾千萬對於他來說,其實是一個不太大的數字或者說一個平常的數字,他每天坐在辦公室裡批出去的,差不多也就是這樣一些數字。一個鄉長,批幾萬元,便是一個天文數字,一個縣長,幾乎沒什麼機會批幾萬元的支出。而一個市長,如果每一筆十萬元百萬元的支出,都需要他簽字,估計僅僅這一件事,就會讓他累得吐血。這些官員們之所以對錢沒有基本概念,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公家的錢和他們私人的錢,在他們的概念中,已經弄混了。

  他們絕大多數個人支出,都在公款中沖悄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官場一定要送禮呢其實,在官員們眼裡,送禮已經不是物質或者金錢的替代品,而是一種個人份量的量化標準。你將別人看得很重,但在別人眼裡,你有多重?你永遠不知道。當他來給你送禮的時候,你知道了。你送給他的禮物,對他的重要性進行了定量。

  唐小舟為吉戎菲所做的事,是多少錢都買不到的,更不是面前這一隻小小的禮品袋所能衡量。不管吉戎菲在這只袋子裡裝滿現金還是裝上一些別的東西,對於唐小舟來說,意義只有一個,那就是吉戎菲對唐小舟重要性的認定。

  他打開看了看,裡面是兩條軟包江南香煙,兩件高級襯衣和兩條高級真絲領帶。

  這兩條香煙,價值相對低一點,大概值一千多元,兩件襯衣價格不菲,可能需要兩千多一件,那兩條領帶,甚至比這兩件襯衣還貴。吉戎菲完全可以送一條煙一件襯衣和一條領帶,可她實際上全都是送雙份,其實這是一種語言表達,她對唐小舟的感情或者說感謝,是別人的雙倍。即使如此,對於唐小舟所做的事來說,這仍然屬於薄禮。他將這些禮品拿出來,果然還有一隻信封。信封的內容,他不需要看了,一定是銀行卡,而且含金量頗高。知道這一點就夠了,這張卡,他是一定要還回去的。

  洗完澡出來,將衣服穿好,手機短信來了。是冷稚馨,問他,我快到了,我們在哪裡見在哪裡見?這還真是個問題。他根本就沒有打算她會來,也就沒有想過在哪裡見或者怎麼見的事,現在她真的來了,這個問題,他就不得不考慮。喜來登有好幾個喝茶的地方,雙翼建築的兩端頂樓都有茶樓,四樓也有。可這些地方,全都是公共場所,出入的全是江南省政商兩界的名流。唐小舟當了兩年省委書記秘書,自己交往的圈子擴大了好幾倍,他不認識別人,別人也可能認識他,他如果陪冷稚馨在公共場所坐下來,明天就成大新聞了。看來,最保險的方式,只有帶她回房間。

  唐小舟拿了房卡,打開門,看了看走道,沒有人,迅速閃身出來,來到電梯間。好在喜來登的電梯,除了茶樓、餐廳等公共空間,其他樓層,必須有房卡才能到達,人流被嚴格控制,速度也就快很多。唐小舟給冷稚馨發短信,要她等在三號電梯門口。

  電梯門一開,便見冷稚馨站在那裡,穿一件白色羽絨服。唐小舟向她招了招手,她有些怯生生的跨進來,抬起眼皮望了他一眼,羞怯地叫了一聲唐哥,便低下了頭。他沒有出聲,將房卡擂進電梯,按下樓層,電梯繼續往上。畢竟很晚了,乘電梯的人少,電梯裡僅僅只有他們兩人,空氣似乎有點尷尬的味道。

  他想調節一下氣氛,沒話找話地問,外面是不是很冷她說,有一點。

  他伸出手,在她的臉上摸了一下,原是想試一試溫度,卻不想,她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他,並且傷心地哭了起來。

  他嚇了一大跳,說,別這樣,如果有人進來看見不好。

  她愣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地鬆開他,向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連忙用手去楷眼淚。

  他說,等一下到了樓層,你別跟我一起走,那一層住著很多熟人。她點了點頭。

  電梯門開了,唐小舟跨出去,迅速向兩邊看了看,還好,走道上空著。他邁開腿向前走,到了門前,掏出房卡開門時,向側面轉過頭,看到冷稚馨正慢悠悠地踱過來,她的腳步很輕,速度也很慢,像是找房間號似的。唐小舟迅速打開門,閃身而入,再將門輕輕掩上,等在門邊。不一會兒,輕微的腳步聲過來了,他不想給她一個自己留在門邊等她的印象,幾步邁到了客廳,聽到身後卡嗒一聲響,才確信,她已經進入了房間。

  這是一個大套間,分內外兩間,外間是一個會客室。唐小舟已經在沙發上坐下來,抬起頭,見冷稚馨站在門口,雙腿併攏,雙手垂直在小腹前,十指絞動著,頭微微地低著,這模樣讓他想到犯了錯誤等待處罰的女兒。

  他說,站著幹嘛?過來坐。

  她慢慢走過來,在他身邊的沙發上坐下,卻不說話。

  他說,你喝什麼她慢慢抬起頭,很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擺了擺頭,表示不喝。唐小舟還是給她倒了一杯白開水,又往自己的杯子裡續了些水。有一段時間,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他覺得有點尷尬,便開玩笑說,你在練功嗎她一時不明白,問,什麼功他說,沉默功。

  她沒有說話,反而是眼淚一下子溢眶而出。唐小舟暗自驚了一下,說,怎麼啦?說著說著,又哭了她坐在那裡,不動,眼淚卻成了兩條線,順著臉頰往下流。他想,她不是演員,眼淚不可能說來就來。看來,這半年多,她是真的受了很多委屈,便伸出一隻手,抓住她的手,拉了一下,她便站了起來。他再向自己面前拉了拉,她向他這裡走了兩步。他站起來,她一下子鑽進了他的懷裡,同時也哭出了聲。他一把將她抱住,左手攬著她的腰,右手按住她的後腦勺,在她的頭髮上拂弄了幾下,說,好了好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這麼痛苦。

  她擺了擺頭,不說話,哭聲變成了抽泣。

  他扶著她,在沙發上坐下來,見她不再抽泣,站起來,去衛生間拿了毛巾,將熱水打到最大程度,在水籠頭下將毛巾搓了幾下,擰乾,走到她的面前,將毛巾遞向她,說,把臉上的眼淚擦一下。

  她整個身子趴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似乎沒有聽到。

  他只好坐下來,抱著她的頭,讓她的頭離開沙發。他看到,沙發上有一灘淚跡。他將毛巾抖開,用一隻手托了,蓋住她的臉,在她的臉上搓動。將她臉上的淚跡楷干,他準備站起來去放毛巾,她卻一把抱住了他。他只好將毛巾放在茶几上,順手抱了她,在他的背上輕輕地拍了拍,說,好了好了,你如果覺得難受,那就別說了,我已經理解了。

  她說,不,我要說,我欠你一個解釋。

  他再次拍了拍她的背,說,你不用解釋了,我已經明白了。

  她句起頭,看著他,問,你明白什麼他說,我明白你不用解釋了。

  她很堅決且固執地說,我一定要解釋。

  他說,那我去把耳朵洗一洗。

  她嗅味笑出聲來,這一笑,竟然將體內未完全釋放的眼淚和鼻涕噴了出來。

  他指著她的臉說,你看你看,一點都不淑女。說著,伸手去拿毛巾。她一躍而起,搶先抓過了毛巾,向衛生間跑去。她在衛生間消磨的時間很長,唐小舟坐在外面的沙發上,有些百無聊賴,乾脆站起來,走到衛生間門口,聽到裡面有流水聲,似乎是在洗澡。

  他問道,你沒事吧? 她說,沒事。

  唐小舟回到房間,在床上坐下來,心想,這小丫頭不知受了什麼樣的委屈,竟然哭得這麼傷心。畢竟忙了一天,身體覺得很疲勞,又很睏,他便在床上躺下,雙手枕著頭,眼望著天花板,暗想,估計還是失戀一類吧。如今生活畜足,天下太平,能有多大個事?為賦新詞強說愁而已。他想得太投入,沒注意到她已經從衛生間出來。她洗了澡,因為沒有拿施鞋進去,是赤著腳出來的,加上沒有帶換洗衣服,所以,用浴巾裹著身子,站在他的面前,不動聲色。

  她問,我能躺在你的床上嗎他驚了一下,收回思緒,才看到站在面前的她。他猶豫了一下,向旁邊移了移身子。其實完全不需要移,他原本就沒有想正規躺下來,雙腿是吊在床下的,身子僅僅只佔了三分之一不到的空間。她向前邁了兩步,側了側身子,屁股一扭,先擱到了床上,然後將雙腿一收,放上了床,身子便側著躺下來,雙手合什,枕在臉上,側面看著他。

  他想問,你到底受了什麼委屈?告訴我。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她畢竟不是自己的女兒,自己對她沒有任何責任義務。同時又想,如果唐成蹊像她這樣需要自己,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其實,他內心深處,正渴望這種被需要的感覺吧。面對冷稚馨,自己之所以如此特別,如此牽征腸掛肚,大概正是因為這種情感的壓抑。

  她很突兀地說,他是幹部子女。

  唐小舟一時沒有明白,問道,什麼?再看她,見她的眼睛望著的是面前的床單,並沒有看他。她沒有理會他的問話,沿著自己的思路往下說。

  她說,他的爸爸是副市長,媽媽是財政局的一名處長。我爸爸和他爸爸是同事,我媽媽和他媽媽是同事。不對,不應該說是同事,應該說是部下。我和他是高中同學。

  唐小舟想,果然是老掉牙的戀愛故事。類似的故事重複了幾千年,從來都沒有翻出個新意,但就是這個陳舊得不能再陳舊的故事,能夠一次又一次讓人遍體粼傷。不知是些什麼人,一直在鼓吹愛情,其實世界上哪有愛情這種東西?那只不過是一把傷人無數的銹刀子而已。

  她繼續說,初中的時候,我們就是同學,但不同班。到了高中,剛開始,他和我也不是同班,可他不知找了什麼人,換到了我的班上。後來我才知道,他是來追我的。那時候,我什麼都不懂,雖然不喜歡他,又好期待有個男生喜歡自己。我們兩家隔得很近,他天天陪我上學,和我一起放學。他對別人說,我是他的女朋友,不准任何男生打我的主意。我聽說了這話,也沒有否認,等於是默認了她說得很亂很雜,沒有系統性,唐小舟的歸納能力很強,很快就明白了。那個男孩的父母,是她父母的上司,決定著她父母的命運。她雖然不愛他,又出於懷春少女對愛情的強烈渴望,並沒有拒絕他,他們也因此稀里糊塗地成為了男女朋友,開始了初戀。剛開始,她很害怕,既怕學校知道也怕自己的父母知道。可她沒料到,終於有一天,她的父母知道了,不僅沒有責怪她,反而很贊同。到了高中後期,她已經有些了,認為他並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他不喜歡讀書,學習成績很差,她曾想影響他,結果卻是被他影響。他和社會上很多不三不四的人交往,喜歡那種前呼後擁稱王稱霸的感覺。他和那幫人出入歌舞廳等場所,和他們一起K粉,甚至群交。她無法忍受,提出和他分手。他不肯,一再糾纏她,請他的母親出面找她的母親。母親回來向她施加壓力,不同意他們分手。

  冷稚馨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原本可以考上更好的學校,就因為這件事,情緒大受影響,最終只是考上了雍州師大。冷稚馨想,東漣到雍州畢竟有段距離,時間長了,可能慢慢就斷了。可是她沒料到,他根本不肯放過她,幾乎每個星期,都到學校來找她,讓她所有的同學都知道他是她的男朋友。

  冷稚馨沒什麼朋友,惟一的朋友就是那個師大女孩。有一次,她將自己的事對師大女孩說了。師大女孩說,你呀,你這一輩子會毀在他手裡的。冷稚馨被她的話嚇了一跳,問道,有這麼嚴重嗎 ?師大女孩說,有這麼嚴重?你的腦子沒問題吧?你不想想,以你的智商,至少也應該進全國排名前十的大學,你卻進了雍州師大,這已經是影響了。師大女孩說,能夠毀掉一個男人的是事業,能夠毀掉女人的是愛情。她勸冷稚馨,無論如何,要將這段畸形的感情埋葬,重新開始。

  那天出來陪唐小舟他們吃飯,可以說是她準備邁進新生活的第一步。

  那段時間,他恰好和一個女孩在鬼混,對於她提出分手的要求,也沒太當一回事。她也以為,他們徹底結束了。不料到了署假的後期,他又開始糾纏她。和他混在一起的那個女孩也是一個幹部子女,還是一個吸每女,他們混在一起後,他也染上了每癮。她的父母將她弄去強制戒每,他們便分開了,他又回過頭來糾纏冷稚馨。

  冷稚馨的麻煩還不僅於此,這件事,極大地影響了她和父母的關係。冷稚馨的父親原本只是一名科級幹部,無職無權,她和他開始戀愛後,男孩的父親將他提為副處級。母親和男孩的母親關係也突然親密起來。她之所以堅決要和男孩分手,恰恰因為男孩自己不爭氣。男孩的父母,卻將兒子的墮落歸罪於冷稚馨要終止這段愛情,認為是失戀的打擊導致了他的自暴自棄。男孩的父母打了給汾家施加壓力,將冷稚馨的父親下派到最邊遠的一個縣去掛職鍛煉,她的母親在單位受到排擠。父母過得不順,便遷怒於她。

  她在家裡呆不下去,提前來到了學校。國慶節前,男孩一直糾纏她,希望她回東漣,她始終不理。國慶節前的那個晚上,她非常鬱悶,便約唐小舟一起去看焰火,不料剛準備出門的時候,男孩找來了。當時宿舍裡沒有別人,大家都看焰火去了。她怕唐小舟打電話進來,男孩知道唐小舟的存在,節外生枝,便關了手機。男孩要和她MAKE LOVE,她不幹,男孩便用強,她拚命掙扎。她的力量實在太小了,掙扎了很長時間,筋疲力盡,最終還是被男孩強姦了。

  聽到這裡,唐小舟的心像被什麼猛地抓住一般,一陣劇烈疼痛。他忍不住伸出自己的左手,愛憐地挽住她的頭。她將身子移了移,將頭擱在他的胸膛,輕輕地抽泣。他說,傻丫頭,你當時為什麼不叫我過去?我還找到你的樓下去了。你如果給我發個信息,哪裡會發生這樣的事她說,我知道你的身份特殊,我怕他知道你是誰以後去鬧,會影響你。

  唐小舟心中一陣感動,自己以為她是個單純的小孩,沒想到,她還這麼懂事,寧可自己受辱,也要為他人著想。他問,那你後來為什麼一直不和我聯繫她說,我沒有把這件事處理好之前,是不會和你聯繫的。

  唐小舟再一次對她倏然起敬,沒想到她還這麼有主見。問道,你怎麼處理的?

  她說,他一直對我糾纏不休,還通過他的父母給我的父母施壓。有一次,我和媽媽大吵了一架,我忍無可忍,控訴媽媽害了我。氣急之下,我把他所有的劣跡,全都說了出來。媽媽聽了,驚呆了,才知道一開始和他談戀愛,就不是我自願,而是被迫的,是被強姦的。才知道我受了那麼多苦。我爸爸媽媽商量好了,就算自己吃再多苦,受再多罪,一定要幫我擺脫他。後來,我父母一起去找了他的父母,把整個事情說了出來。我的爸爸一直很軟弱,但這一次非常強硬,告訴他的父母,他如果再糾纏我,他們就直接去找吉書記說清廷這件事。他們甚至說,如果需要,他們會尋找法律援助。

  唐小舟說,這樣一來,你父母就徹底得罪了他們。

  冷稚馨說,是啊,他第一次整我爸爸的時候,是把他送到下面去掛職鍛煉,掛的是副縣長。那次談話之後,他立即找了我爸爸一個錯,把他的副縣長免了,就地安排了一個政府辦副主任。

  唐小舟驚訝了,副縣長是副處級千部,政府辦副主任才只是一個副科級千部,他怎麼能這樣干也難怪當初他們堅決不同意女兒和那個男孩分手,人家已經為他們準備了如此嚴厲的小鞋。唐小舟問,那你爸爸怎麼辦就這麼認栽了冷稚馨擺了擺頭,說,他們正在找關係,想調出東漣,也不知辦不辦得成。

  唐小舟說,這件事,你為什麼不找我冷稚馨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說,你理都不肯理我,我怎麼找你唐小舟說,這件事,你讓你爸爸不要找別人了,我幫你解決。

  冷稚馨不是太清廷官場的東西,不太相信他的話,說,你在省裡,又只是一個秘書,管得了市裡的事唐小舟伸手向前指了指,說,東漣的市委書記就住在隔壁。

  冷稚馨有些驚訝,問,吉書記唐小舟點了點頭,更進一步說,這個房間,就是他們幫我開的。過幾天,我要去東漣,到時候,我找個機會說一說。

  冷稚馨頓時驚喜,翻身而起,趴在了他的身體上面,一隻手撐著床,問他,真的?你想讓我怎麼感謝你她身上沒有穿衣服,而是用浴巾紮了一下,剛出來的時候,因為小心扎過,浴巾把她小巧的身子包得很緊。剛才在床上躺了很長時間,又有些活動,不知不覺鬆了。現在,她翻身趴在他的身上,浴巾差不多完全鬆了,整個胸脯,便在他面前裸露出來。他抬頭向上望,恰好看到她一對小巧的乳房如兩朵蓓蕾般向他舒展。他禁不住一陣潮動,卻又不得不強行克制自己。他伸出手,在她的臉上輕輕拍了拍,說,傻啦,我要你報答什麼她說,真的?我有一個同學說,官場就是一個交易所,所有一切都是要交易的。

  他在她臉上揪了一把,說,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晚了,睡覺吧。

  她說,好。從他身上翻下來,身體剛剛挨著床,她又一次側翻身,看著他說,你抱著我睡,好不好?他剛準備說好,她又加了一句,但不准欺負我。他心裡覺得好笑,什麼叫欺負?剛才,她問他需要什麼樣的報答時,難道不是準備讓他欺負的?現在又怎麼變成了不准欺負她?她見他不說話,便說,看來你是不答應,那我睡到那張床上去。說著,便要起身,他伸出一隻手,攬住了她,說,沒問題,我答應你。

  她徹底地躺下來,讓自己的頭枕在他的胸前。他的左手攬著她的脖子。

  她問,你不脫衣服就睡他說,我沒帶睡衣。

  她說,你是男人呀,男人不一定要穿睡衣睡覺吧。

  他說,我不好在你面前光著膀子睡吧。

  她說,怕什麼?我爸爸也經常在我面前光著膀子呀。

  他想說,傻丫頭,你爸爸在你面前光著膀子,但不會光著膀子樓著你睡覺呀。何況,你們是父女關係,我和你可是沒有任何血緣關係,讓一個男人光著膀子樓著一個女人睡覺,那種考驗,實在是太嚴峻了。

  儘管如此,他還是脫了衣服,僅穿了一條內褲,再次躺下來。她絲毫沒有心理障礙,再一次趴到了他的胸前。他伸手樓了她,那種感覺還真是持別,竟然沒有絲毫別的意念,倒像是樓著自己已經長大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