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首 第二部 第04章 組織人事,不是提著刀去切蛋糕

  對於趙德良的話,池仁綱非常認同。他說,我也覺得,趙書記的運氣特別好趙德良又是一串爽朗的大笑。在唐小舟的印象中,趙德良很少有如此大笑的時候,更多的時候,他總是面無表情。

  池仁綱大約受到了鼓舞,進一步說,開鴻同志有一種說法,趙書記的運氣太好了,如果和你硬碰,一定會吃虧。而今之計,只能韜光養晦,以待時機。

  趙德良問,等待什麼樣的時機池仁綱說,他們認為,眼下就是時機。今年是換屆年,柳泉幫如果不能在換屆年打個翻身仗,這次的霉運,就可能還要走好幾年。而要打翻身仗,關鍵在於省委常委的席位。周聽若同志要退下來,他們早就盯著這個位子了,現在游傑同志突然病了,又空出一個位子,他們覺得機會來了。

  趙德良問,他們怎麼打算的池仁綱說,沒有查出遊傑同志的病之前,他們有一個計劃,考慮推余開鴻同志去當雍州市委書記。現在又多出一個位置,他們又想推出羅先暉同志當省委副書記。為了這個計劃,他們已經多次碰頭,還組織了幾個人,住在北京跑這件事,還決定,幾個人輪流上北京,去指揮這個小組。

  唐小舟想,池仁綱這是在向趙德良提供另一陣營的絕密政治情報。這是否說明,池仁綱的屁股已經坐到了趙德良這邊?或者說,池仁綱玩起了腳踏兩隻船的把戲,想兩面討好?如果兩面討好,他想從趙德良這裡撈到什麼好處仔細想一想,便能明白池仁綱的態度。他確實盯住了秘書長這一職位,這是他最有可能實現大跨越的職位。有了武蒙這樣的關係,又有了他替趙德良充當政治間謀的背景,趙德良大概不會反對他當秘書長吧?退一步想,這會不會是柳泉幫的另一計謀?故意讓池仁綱當投降分子,以取得趙德良信任的方式,順利將一個省委常委的職位抓在手中。設想,假如他們的計劃得以實現,即羅先暉當了省委副書記而余開鴻當了雍州市委書記,這兩個常委位置沒有失去,再加上一個池仁綱,陳運達在常委會就有了四票。趙德良也只有四票,如果他們再採取什麼手段,將其中某個常委打下去,趙德良便只有了三票。

  想到這一點,唐小舟暗暗有點股寒的感覺。政治真是一個特別的東西,表面上看風平浪靜,實際上雲詭波調,暗潮凶湧。如果說政治是一盤棋,那麼,池仁綱到底是誰的棋子?是他自作主張冒出來的,還是陳運達和余開鴻巧意安排的而趙德良將怎樣應對這步棋?可以說,這步棋一下,整個棋局,充滿了變數,凶險一下子增加了多倍。

  列車到達北京,駐京辦的奧迪在火車站等著。池仁綱並沒有和他們一起下車,而是有意施在後面。趙德良也沒有任何表示,他們之間,似乎已經達成默契,有意讓池仁綱拉遠同趙德良的距離。難道說,趙德良真的準備好好利用一下這著棋?他將怎麼利用?是一個謎。

  上車後,雷主任問趙德良,是去長城飯店還是去江南飯店江南飯店,是駐京辦的另一牌招牌,對外公開營業。最初一段時間,趙德良每次進京,都在長城飯店開個房間,或者住在長城飯店,或者住在家裡,這個房間是一定要開的。自從去年底反黑成功之後,趙德良有些變化了,再來北京,便在駐京辦開房間。這次進京,趙德良沒有要求開房間,雷主任才有此一句。

  趙德良說,先送我回家吧。

  汽車到了趙德良家樓下,唐小舟提著趙德良的行李下車,將趙德良送進家門進門前,趙德良停下來,對唐小舟說,你的那些發,還有聯繫沒有唐小舟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他問的是哪些朋友,繼而一想,趙德良知道的朋友,也就是上次幫忙防範網絡風險的。他說,有聯繫。

  趙德良說,江南反黑,網上有些不利的言論,你看能不能處理一下唐小舟明白了,江南反黑,聲勢浩大,大大小小的黑惡勢力團伙,已經打掉了近百個,其中規模超過百人以上的黑惡勢力團伙,便有六個。目前,公安部門正在擴大戰果,進一步掃除江南省的黑惡勢力。同時,為了徹底剷除黑惡勢力生存的土壤,省紀委監察廳和反貪局,組織了兩個完全獨立的專案組,對黑惡勢力的保護傘進行調查。年前的幾個月時間,由於省委宣傳部的組織,宣傳方面力量集中,重點突出,效果非常好。可這種宣傳,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一段時間之後,宣傳部門的控制減弱,便有一些雜音出來了,比較尖銳的說法是,江南省反黑是假,進行權力洗牌是真。趙德良掀起反黑風暴,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將江南省官場洗一洗,趁機換成他的人。尤其大年初一的兩件大事,使得R絡典情頓時大變。

  說趙德良借助反黑搞權力鬥爭,對江南省政壇進行權力洗牌的聲音持續了很久,只不過,最初的一些網文只是泛泛而談,缺乏針對性。春節之後,開始有一些所謂揭露黑幕的文章陸續拋出來。這些文章一事一議,目的性非常強,掌握的材料也非常準確,手法極其純熟,往往將大量的虛假信息,夾雜在某些真實信息之中。

  比如說孟慶西案,自然被限制在一個極小的範圍之內,謀界根本不可能知道詳細。有人在論壇上拋出一個貼子,稱,今天聽到一個消息,孟慶西被人從看守所劫走了,不知是不是真的。這個貼子之後,便有跟貼,諸如孟慶西是誰之類。

  在這些水貼之中,夾雜著一個揭露真相的貼子,說,我也聽到這個消息了,說法略有不同,據說,是看守所內部的人偷偷放出去的。後面有人將百度中孟慶西的詞條貼了上去。

  隨著這個貼子成為熱貼,另外幾個貼子也浮出水面。一個貼子介紹孟慶西被劫走的經過,說是某人和第一看守所合演的一曲苦肉計,悄悄地將孟慶西放了。

  他們之所以要放孟慶西,根本原因在於孟慶西根本不是貪官,而是一個執法如山愛民如子的好官。省裡某位領導想整滬源市的某位領導,拿孟慶西開刀,以掃黑之名,將孟慶西抓了起來。一些有正義感的幹警實在看不過去,設計把孟慶西放了。

  另一個貼子談到宗盛瑤。宗盛瑤目前還是市委書記,不過是一個性性不可終日的市委書記。這個貼子自然沒有指出宗盛的名字,卻談了很多與宗盛有關的事,說他在滬源幹得如何如何好,老百性有目共睹,這些年滬源是一年跨越一大步,都是宗盛瑤的功勞。可悲的是,宗盛瑤得罪了省裡某個大人物,而且,得罪的方式也極其排色。省裡某個大人物有一次到滬源視察,吃晚飯的時候,看中了一個女服務員,將這個女服務員叫進了自己的房間。宗盛瑤知道這位領導要對這個女服務員下手,情急之中,只好去敲這位領導的門,壞了領導的好事。這位領導懷恨在心,要報復宗盛瑤,逮捕孟慶西,只不過是一次投石問路。

  還有一個更絕的貼子,先列出一份名單,接著說,這些人,將會在今年被搞掉。列為名單第一位的,是滬源市市委書記宗盛瑤,第二位是麻陽市市委書記趙有豐,第三位是麻陽市市長焦順芝。這個名單很長,有幾十人之多,最低級別也是正廳級幹部,副省級以上幹部中,溫瑞隆、余開鴻、羅先暉、游傑,均在其中。貼子最後說,之所以要搞掉這些人,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最終搞掉某某某。

  這個某某某,很顯然指陳運達。

  還有另一個敏感話題,那就是游傑的病。

  有人說,游傑生病是假,有人想整他是真。游傑以治病為名,躲到北京,其實是去北京活動和告狀的。

  雖然所有的網貼,都沒有點出趙德良的名字,卻可以看出,指向性非常明確,說趙德良在江南省大搞黨同伐異,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唐小舟想了想,說,這件事,有兩個難點。

  趙德良說,峨,哪兩個難點7你說說看。

  唐小舟說,第一,上次典情比較集中,用關鍵詞屏蔽的方法就可以解決。這次不同,每一篇貼子的內容都不一樣,根本不可能屏蔽,只能一個網站一個網站去刪,工程量大不說,操作難度也大,費用也可能會大得多。第二,那些貼子,我估計是我們身邊的人寫的,他們之所以這樣做,肯定有自己的目的,甚至不清廷這些人跟某些網站的關係,如果刪了,會不會引起什麼後果趙德良問,你有什麼好辦法唐小舟說,好辦法沒有。我想,能不能找各個網站公關,讓他們將這些貼子壓在後台,不掛首頁。如此一來,因為位笠不醒目,普通讀者很難看到。

  趙德良說,這件事,你去辦吧。

  唐小舟準備離開的時候,趙德良說,還是住到長城飯店去吧。唐小舟暗想,難道巫開要來回到汽車邊,唐小舟對雷主任說,趙書記的意思還是住長城飯店。

  王麗媛說,那不如這樣,我送唐處去長城飯店,雷主任你先回去吧。

  雷主任說,唐處還沒有吃早餐呢,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吃了早餐再說。

  唐小舟說,我還有些事要辦,到了飯店後,隨便找點東西對付一下算了。

  雷主任不好強求,只好和他們分手,自己乘另一輛車返回。到達長城飯店,王麗媛去登記房間,將兩張房卡交給唐小舟的時候說,我們去吃早餐吧。

  唐小舟說,算了,我打電話叫他們送上來好了。

  王麗媛說,那這樣吧,你和司機先上去,我去幫你叫餐。

  司機將唐小舟送進房間後離開了。唐小舟給那個朋友打電話,很不巧,朋友在上海,過幾天才能回來。唐小舟將事情對他說了。他說,這個事辦起來比較麻煩。唐小舟說,麻煩也要辦,需要什麼費用,你只管開口。

  朋友說,這不是費用問題,而是手續問題。上次的事,只要進行關鍵詞屏蔽,控制幾家搜索引擎,打一兩個電話就解決了。這次不是關鍵詞屏蔽那麼簡單,幹這件事的人,顯然非常內行,同一篇稿子,用很多個不同的標題,發很多不同的網站。關鍵詞屏蔽,根本無法消除,只能一家網站一家網站打招呼。你也知道,我不可能上班不幹事,整天就幫你打這個電話。若真是這樣,領導知道麻煩就大了。

  唐小舟說,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朋友說,能有什麼辦法?以前是發通知,可你這件事,能發通知嗎?通知是正式文件,需要拿給主任簽字。你這樣的報告,沒有更正當的理由或者更高層打招呼,主任絕對不敢簽這個字。就算是簽了字,發給各省網宣辦,那也是授人以柄,有人若要拿這件事做文章,就是白紙黑字。

  唐小舟說,你傻呀,為什麼不建一個QQ群?每次通知都發文件,多麻煩,而且還容易落下把柄,如果被國外敵對勢力拿到,還是具有極高價值的政治情報。建一個高級00群,入群名單經過嚴格審查,每發一條重要通知,要求群成員看到後立即回復並且將消息刪掉,既安全又方便。今後,你們所有重要通知,都可以用這個梁道發下去,你不僅可以夾帶一點私活,還可以在領導面前落個好,留下一個肯動腦筋會辦事的印象。

  朋友說,你這傢伙,腦子是怎麼長的?這個辦法還真絕。

  唐小舟心裡覺得好笑,這算什麼辦法?下面很多公司,都是這樣傳送文件的,現在是無紙化時代,誰還像政府部門那樣,又是明傳電報,又是紅頭文件?辦公成本高得驚人,傳來傳去的,卻是一堆又一堆廢話。

  朋友答應,他今天就給領導打電話匯報,如果領導沒意見,他這一兩天就把群建起來。他說,你把要處理的文章列個名錄給我,我不能一次處理,爭取半個月內處理完吧。

  剛剛放下電話,門鈴響了,唐小舟知道,是早餐送來了,去開門,見門口站著的,並不僅僅只是服務員,還有王麗媛。王麗媛說,唐處一個人吃早餐多無聊,我正好也沒吃,我來陪你一起吃。

  唐小舟有點不太情願,根本原因在於這個王麗媛雖然徐娘半老,卻是個尤物,所幹的又是迎來送往的事,人很豪放,很撐得開場面,挑逗男人對於她來說,已經不是一種本能或者需要,而是一種職業習慣。面對她手段高超花樣百出的攻勢卻不為所動的,不是男人而是聖人。唐小舟自然不是聖人,不僅不是,他還清廷自己的自制力比較弱,又處於飢渴之中,最好的辦法,自然是離這種人遠一點。可想拉開距離也不容易,畢竟他每個月都要來北京幾次,每次也都免不了和她交道。

  兩人坐下來吃早餐,王麗媛充分展示她的女性魅力。早餐中有煮雞蛋,唐小舟正要伸手去拿,王麗媛搶先了一步,說,別弄髒了你的手,我來幫你。說著,很快將雞蛋剝了。唐小舟說了聲謝謝,伸手去接,王麗媛說,還是我來吧。直接往他嘴裡塞。唐小舟嘴角沾了點蛋黃,她又拿起餐巾,替他楷嘴。

  唐小舟不得不離開餐桌,謊稱自己吃飽了,坐到了沙發上。

  王麗媛隨後也坐到了沙發上,既沒有清理餐桌上的殘羹剩飯,也沒有叫服務員來清理。好在她沒有硬是擠過來和他坐在一起。當然,房間沙發是單人的,在他沒有任何表示的情況下,她大概也不會主動坐過去。

  唐小舟問,王姐,你到北京來幾年了王麗媛說,八年了。

  唐小舟輕輕地哦了一聲,然後問,家人呢王麗媛說,女兒在北京讀大學。

  唐小舟停了片刻,還是問了下一句話,那你老公呢王麗媛淡然一笑,說,早送給別人了。接著又加了一句,我到北京第二年的事。

  唐小舟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說,那你算是全家在北京了。

  王麗媛說,雖然在北京生活了八年,畢竟我還是雍州人呀。在別人的城市裡,總有一種不實在的感覺。

  唐小舟說,那你怎麼不想辦法調回去?

  王麗媛苦澀地笑了笑,說,調回去,談何容易2每一個領導都說,這個位置離不開我。其實我知道,都是在敷衍我。這個世界上,離不開哪個人?再說了,如果說這個人真的很能幹,哪有八年不挪窩的唐小舟早就聽說,王麗媛是江南省另一個蔣雨珊式的女人,不少高官和她都有一腿。那些高官們來到北京,她全程陪同,不僅陪他們辦事,晚上還陪他們睡覺。可她顯然沒有蔣雨珊善於把握機會,目前雖然掛著駐京辦接待處長的職街,實際只是一個副處級幹部。顯然,江南官場把她當成別人菜園裡的菜,偶爾摘下一株炒來嘗一嘗,覺得味道鮮關,餘味無窮,但要這些人花點時間澆水施肥,他們是不幹的。

  王麗媛的經歷,也說明了一個官場規則,女人並不是和某個男人上了床,就一定能獲得回報,因為上床的並不一定是自己人,提拔的肯定是自己人。

  王麗媛見唐小舟不說話,更進一步說,唐處,你能不能幫一幫大姐,讓趙書記把我調回去唐小舟自然不能說不行。這種得罪人的話,官員是肯定不說的。他問,你有什麼打算王麗媛說,我能有什麼打算?都這麼多年了,還是一個副處級,就算是一塊石頭,大概也磨圓了。

  唐小舟明白了,她倒並不一定是想回雍州,而是想解決級別和職務。換句話說,副處級當了八年,確實也該給人家解決了。便說,我可以答應你,有機會的時候,向趙書記提一提,但不敢保證。我給自己定有原則,人事方面的事,我絕對不開口。但你畢竟是我姐,感情不一樣。所以,話我肯定要幫你說,能不能成,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

  王麗媛來陪他吃早餐,顯然就是為了這件事,聽到唐小舟的肯定答覆,便說,那就太謝謝你了。說著,從身上掏出一個信封,放在兩人間的茶几上,說,事成之後,我再報答你。

  唐小舟一邊拿過那個信封,一邊開玩笑說,報答我?你怎麼報答我王麗媛說,你要我怎麼報答,我就怎麼報答。說著,王麗媛已經站起來,準備離開。

  唐小舟說,那好,等事情辦成後,你再報答我吧。這個,你還是拿走。

  唐小舟要將那只信封往王麗媛手裡塞,王麗媛卻抓住了唐小舟的手,說,這是王姐的一點心意,你一定要收下。不收就是看不起你姐。

  唐小舟自然不能收,兩人拉拉扛拉。唐小舟發現,這樣拉拉真是尷尬,王麗媛畢竟是女人,自己對她印象也不壞,並不想表現出一副疾言厲色的嘴臉,拒絕的時候比較含蓄。王麗媛卻是一個豪放的女人,動作比較大,也根本不考慮兩人間的距離,拉征起來,手幾次蹭到了她的胸部。他甚至覺得,王麗媛是有意造成這種效果的,這屬於另一種挑逗。唐小舟感受到了來自某個幽深黑洞的烈慾望,他不得不立即警覺,終止了拉征。

  王麗媛離開後,唐小舟看了看信封,裡面是一張銀行卡。他有經驗,現在的人,如果送幾千一萬,肯定不用送銀行卡這麼麻煩,直接送現金了。既然要送銀行卡,至少是二萬以上。這錢,他自然不能要,直接還給她,又免不了一番糾征,只好通過郵局寄給她了。

  看看表,才只是十點半鐘。唐小舟想,是不是給北京其他一些朋友打個電話,約他們出來吃個飯?唐小舟的飯局,沒有實質性內容,僅僅只是和自己的關係網加聯絡而已,朋友們都知道他的時間不受自己控制,能有個時間聚一聚,已經十分滿足。再一想,就算中午能約上幾個人,下午呢?晚上呢?還有大把的時間呢。他突然想起鄺京萍,覺得應該給她打個電話。

  鄺京萍回家鄉過春節了,元宵節後才返京,具體什麼時候返,唐小舟沒有細問。此時既然沒事,打個電話問一問也好。

  電話一通,鄺京萍興奮地大叫起來,唐哥,我太想你了。

  唐小舟想,你們這些女孩子,心裡想的人太多了吧。我又不是二十歲,相信你才怪。他問,在哪兒呢她說,在機場,準備回京。

  他說,這麼快就開學嗎她說,不是,巫開姐要來北京。

  唐小舟哦了一聲,問,她什麼時候到鄺京萍說,她是下午四點多的飛機,應該六點多到吧。

  唐小舟說,這個學期,你們應該找工作了吧?你有什麼打算鄺京萍說,巫開姐答應我,先讓我到江南衛視實習一段時間。

  唐小舟心中某處有什麼跳了幾下,說,你打算留在雍州嗎鄺京萍帶點調皮又帶點撒嬌地反問,你歡迎嗎唐小舟說,歡迎,當然歡迎,我求之不得啊。心裡卻想,不行,一定要想辦法阻止她去江南。雍州多大個地方?省裡和市裡,紅一點的女主持人,用一隻手都能數過來,全省七千萬雙眼睛盯著這麼幾個人,某個女主持人臉上有幾顆雀斑幾顆痣,汗毛是長是疏是密,人們一清二廷,還能有什麼秘密?他和鄺京萍的事,如果鬧得沸沸揚揚,雖然可以談戀愛相掩飾,畢竟他現在是單身漢嘛。可這類事鬧起來,終歸不是太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將她堵在雍州之外,自然是上佳之選。

  唐小舟問,你什麼時候的飛機鄺京萍說,十一點的飛機。

  唐小舟說,你下午還有別的安排嗎鄺京萍說,我也好猶豫,巫丹姐六點多才到,我如果在機場等她,要等差不多五個小時。

  唐小舟說,那你不如到我這裡來吧。

  她驚喜地說,真的?你在北京唐小舟說,是啊,在長城飯店。不過,我中午有個活動,不能去機場接你。

  鄺京萍說,不用,你先忙,我直接去長城飯店找你。

  唐小舟哪有什麼活動?只是不想像個小年輕那樣,急巴巴去機場接人。

  既然等鄺京萍過來,中午也就不必約人了,隨便吃點什麼,握到一點來鐘,她也該到了。這樣一想,他便打開電視機,準備消磨一個小時左右再出去吃飯。

  可他還在選台的時候,手機響了,拿起一看,是肖斯言。肖斯言在北京,他既然主動給自己打電話,估計是得到消息,知道自己進京了。大家都在辦公廳,而且都屬於綜合處,兩個處雖然來往不多,信息應該還是互通的,他想掌握唐小舟的動向,幾乎沒有難度。

  他接起電話,說道,老兄你好。

  肖斯言說,你在北京他說,是啊。

  肖斯言又問,中午有時間嗎?我們兩兄弟喝一杯唐小舟想,肖斯言肯定有事找自己,否則,也不會追著他的足跡約他吃飯。

  他說,好哇,你說吧,什麼地方肖斯言說,恐怕要麻煩你,到我這附近來,我怕老闆那裡有什麼事。

  就這一點看,肖斯言這個人相當不錯。秘書是個主榮僕貴的職業,運氣好,跟對了領導,結果往往就很好。有些領導,即使自己退下來了,仍然對自己的秘書十分照顧。也還有些領導,一直官運亨通,他的秘書,也便跟著官運亨通。江南省最典型的便是陳運達的秘書。陳運達的第一任秘書杜崇光,現在已經當上了廣電局局長,正廳級,省委委員。第二任秘書黃偉國,現任陽通市常務副市長,市委常委,副廳級。第三任秘書卿志伍,現在是陳運達的家鄉陵峒縣縣委書記,正處級。第四任秘書林志國,岳衡市市政府副秘書長,副廳級。當然,並不是個個秘書都有好的結果,像王宗平,因為所跟的領導出了事,他也差一點栽了。自然還有不少秘書和領導穿上了同一條褲子,甚至打著領導的旗號,拚命為自己撈好處,最後跟在領導的後面進了監獄。這一類秘書,可說罪有應得,不值得討論。最倒霉的有一類秘書,他們跟著領導的時候,領導正在走下坡路,甚至是已經退休,他們的情況,就不是太好了。人大和政協,就有一大批這類秘書,領導們在正省級職位上退了下來,按照規定,仍然享受正省級待遇,車子和秘書都是待遇之一。這類秘書的境況千差萬別,某位領導如果是在實職上退下來的,門生故舊很多,又肯替秘書司機出頭,安排個副處級實職,還是完全有可能的。遇到那些退下來之前,原本就沒有多少實權的,其司機和秘書,很可能就只能等這位領導壽終正寢,才有重新尋找新主子的機會,更多的人,是永遠地留在了那個位置,沒有人再用了。在這一類秘書司機之中,常常能聽到一種抱怨,說,那個老東西又不死,把老子害慘了。

  肖斯言目前的處境十分微妙,處置不當的話,很有可能成為失意的那一類秘書。他之所以急著找自己,大概也正是為前途擔憂吧唐小舟趕到肖斯言約定的地點,他早已經等在那裡。肖斯言似乎長時間沒睡好覺,人顯得疲憊,眼睛上蒙著一層灰霧狀的東西,眼皮乾澀,且顯得沉重。肖斯言說,很對不起,我不能走得太遠,附近就這個地方最好了。

  唐小舟說,我們兄弟之間,不講這個。

  聽了這話,肖斯言有些激動,他說,就衝你這句話,今天我們要好好喝兩杯。

  唐小舟很能理解肖斯言此時的苦悶,當初,唐小舟只不過是暫時沒有歸位,官場的世態炎涼,就已經令他沮喪到了極點。現在的肖斯言,處境與當時的自己相比,恐怕不知差多遠了。游傑一旦辭世,肖斯言頭上的天就塌了,再沒有人替他遮風檔雨,甚至游傑在台上時,得罪過的某些人,別人想秋後算賬的話,完全有可能將賬算在他的頭上。唐小舟不清廷,此前肖斯言進行了哪些經營,和哪些領導幹部有比較深的個人關係。據唐小舟理解,秘書經營自己的關係,是官場一大忌,秘書的官場人脈,只可能是老闆的人脈。而游傑這個老闆,又不同於陳運達那種一身江湖氣的老闆,他顯得比較清高,官場人脈也不那麼深厚。如此一來肖斯言日後的路,恐怕就難走了。

  肖斯言之所以把自己叫過來,肯定是希望唐小舟在關鍵時刻替他說一說話。

  自己剛進省委辦公廳之初,肖斯言幫了他很大的忙,現在如果能夠反過來幫肖斯言一把,唐小舟也是樂意的。問題是,這個忙不太好幫。他雖然比任何人更接近趙德良,可他只是趙德良的秘書,理論上,不能參與任何決策,甚至多說一句話都是越權。

  他盡量不去觸碰這個領域,而是問游副書記的病情。

  肖斯言歎息一聲,說,還能怎麼樣?盡人事聽天命吧。

  唐小舟因此感歎,人啦,平常看上去,強大無比。可無論怎樣強大,卻鬥不過一個小小的疾病。在疾病面前,人真是太弱小太易碎了。

  喝了幾杯劍南春,征了一些閒話,肖斯言終於引出了正題。他說,老兄你得拉我一把。

  此話一出,唐小舟沉默了。自己怎麼拉他一把?如果游傑身體健康,有機會在常委會上分果果,想替肖斯言謀個職位,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有哪些職位適合肖斯言?如果一一排下來,實在太多了。肖斯言是老資格的正處級,就算不提拔,適用的位置包括市級政府秘書長、市委副秘書長、縣委書記、縣長等,再不濟,安排一個正處級的縣委副書記或者常務副縣長。如果提拔,任市委副書記、市委秘書長、副市長或者市委常委,也是完全有可能。可這些位置,畢竟都很顯赫,實權大得很,競爭也就異常激烈,沒有人肯替他在常委會上拿自己的資源與其他人交換,肯定輪不到他。搞不好有可能和哀百鳴的秘書曾幾琦一樣,被扔到一個偏遠的縣,掛一個副縣長或者副書記,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起來,就不知要看什麼造化了。真是這樣,下去還不如留在上面。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朱燒,留在上面,還可以尋找新的大樹,一旦下去,天高皇帝遠,即使有無數大樹盎在那裡。你也享受不到半點蔭涼。

  肖斯言說,不怕對你說實話,以前,我還真沒為這事著急過。游書記也多次表過態,今年的換屆,肯定解決我的問題。可人算不如天算,他這一住院,所有的事情全都變了。我完全陷入了絕境。

  唐小舟說,我想了一下,這件事,你恐怕還得求游書記,讓他和趙書記提一提。如果找別人,就繞了。

  肖斯言說,我也想過,可游書記現在這個樣子,我卻在考慮自己的位子,這話,你說我怎麼說得出口這倒也是實情,人家現在在為活著而奮鬥,你卻還在向他求位子,有點太不近人情了。可換個角度想一想,肖斯言跟了你六年,怎麼說,在最後時刻,你也得動用自己的影響力,替他安排一番吧。你畢竟是要走的人,最後時刻出面說句話,只不過是安排一下你的秘書,無論是趙德良還是其他常委,恐怕都得賣這個人情。唐小舟說,你可以找機會暗示呀,畢竟,他應該替你安排的。

  肖斯言說,你老兄哪裡知道我心中的苦?游老闆的性格,和趙老闆或者陳老闆是完全不同的,他是公子哥兒出身,在別人那裡天大的事,在他那裡,全都是小事。他做什麼,憑的是一時的興致,興致高,一切都沒有問題,興致不高,就算一點小事都不行。他現在這個樣子,哪裡還有什麼興致唐小舟想了想,這些事,不需要自己說,能辦的,肖斯言肯定會去辦。關鍵是他求到了自己門下,無論如何,自己不能一推了之,得有一個明確表態。他說,你放心,我這裡沒有半點問題,能幫的,我一定會幫你。只是說話需要找機會,我現在是一點頭緒都沒有,不知道這個機會在哪裡,怎麼找,這才是我最頭痛的事。你如果想到好辦法,我們一起商量。

  當秘書,唐小舟算是肖斯言的徒弟,只是這個徒弟的悟性很高,迅速成為了高手。話已經說到了這個分上,肖斯言還有什麼好說的。他很清廷,秘書通常都不會答應人家什麼,唐小舟能如此肯定地說話,充分說明,他對自己是有感情的兩位二號首長一起吃飯,從手機響起的頻率便可得知,地位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只不過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唐小舟接了幾十個電話,肖斯言僅僅接了三個電話,其中有一個還是房屋中介公司問他賣不賣房子的。

  唐小舟接的最後一個電話是鄺京萍打來的,她已經到了長城飯店,問唐小舟在哪個房間。唐小舟和肖斯言干了最後一杯酒,匆匆離開。坐上出租車,再給鄺京萍打電話,叫她先把行李寄存,然後去吃點東西。

  回到酒店,先在大堂看了看,沒有見到鄺京萍,估計是吃飯去了。他上樓進入房間,一邊等鄺京萍,一邊考慮怎樣才能阻止她去雍州。

  門鈴響起來,唐小舟走過去開門,鄺京萍施著一隻小行李箱站在門口。唐小舟原想一把將她抱在懷裡,可她手裡施著行李箱呢,不方便,加上兩人有好幾個月沒見,心理上有些陌生感。他向旁邊讓了一步,待她跨進來,將門關上,轉過身時,鄺京萍早已經放下行李箱,像燕子一樣撲進他的懷裡。

  他雖有陌生感,她卻沒有。不知是她們這個時代的人特別放得開,還是表演熱情或者激情是她的職業素養。至少,唐小舟頗有點小人心理,覺得她這種消費水平,似乎並不止自己一處經濟來源,應該還有別的梁道。那麼,她去別的梁道那裡,是不是也這樣?這恐怕不是一種做戲,而是一種真正的放得開吧。儘管有此想法,他還是覺得很興奮很衝動,他甚至有點恨自己,是不是已經變得玩世不恭了瘋狂了一回,兩個人都意猶未盡,可時間異常無情,鄺京萍要啟程去機場接巫開了。她洗過澡,光著身子出來,一邊穿衣服,一邊問唐小舟要不要和她一起去。

  唐小舟想都沒想便說,我不去了,你最好別告訴她我知道她來北京的事。

  鄺京萍顯然不能理解這裡面的微妙,睜著一雙大眼睛問,為什麼唐小舟說,沒有為什麼,總之你別主動提。

  鄺京萍雖然不明白唐小舟所想,卻也答應下來。可她沒想到的是,兩人一見面,巫開就說,唐小舟在北京,你們見面了沒有?鄺京萍一時不知怎麼回答。巫開沒在意,說,你給他打電話,我們找他去。

  鄺京萍離開之後,唐小舟便開始打電話給北京的朋友,打聽誰在中央電視台或者北京電視台有過硬關係。如果是從前,他找這種關係,人家肯定能推就推,現在情況不同了,那些接了電話的朋友,既想強化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因為希望和他發展關係的人很多,要牽這樣的線,是一件容易的事。

  中國社會是一個關係社會,只有那些稀里糊塗的人,才會稀里糊塗地發展關係。看一個人,你就看他的社會關係。社會關係不僅決定著這個人的層次,也決定著這個人的未來發展空間。反過來,高層的具有廣泛資源的社會關係,誰都想交結,低層的甚至是沒有太大利用價值的社會關係,誰都會避而遠之。《增廣賢文》中說,窮在鬧市無人問,畜在深山有遠親,說明人類早已經洞悉社會關係的重要性。唐小舟所擁有的社會資本,是很多人垂涎的,就算現時難以利用,不一定未來就不能獲得回報。他的電話打出之後,立即有人替他張羅。這些張羅的人本身社會地位不低,這麼一串連,就可以串成一張社會關係網,被約的人,自然也樂意。很快定了下來,明天晚上一起吃飯。

  唐小舟說,只能暫時定在明天晚上,我的情況,你也知道。

  朋友連忙說,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也是說的活話,沒有定死。明天下午,我再和你聯繫。

  搞定了這件事,想想暫時沒什麼特別的事了,又有些疲勞,便上床睡覺。剛剛躺下,電話開始震動,拿起一看,是鄺京萍。他接起電話,還沒來得及說話,鄺京萍就說,巫開姐說你在北京,我不信。

  唐小舟明白了,這是她在打馬虎眼。他不嫌廢話地說,是啊,我在北京,你在哪裡鄺京萍說,我在北京機場,和巫開姐在一起。你和她說話吧。

  電話很快換到了巫開手上。巫開也不多事,直接說,我剛剛下飛機,晚上如果沒什麼安排,我們一起吃飯吧。

  唐小舟之所以將晚上的時間空出來,就是考慮到巫開可能來長城飯店。他說,好哇,那就在長城飯店吃好了。

  剛剛掛斷電話,趙德良的電話來了。趙德良說,你給昭武同志打個電話,叫他後天到北京來一趟。

  唐小舟說,好的,我馬上就打。

  趙德良問,今天沒什麼特別的事吧唐小舟說,尚玲書記有一個電話來。

  趙德良問,她有什麼事嗎唐小舟說,相關調查顯示,宗盛肯定有問題,已經查明的財產,有七百多萬。紀委的意見是對宗盛瑤雙規,想和你通一下氣。

  趙德良說,我同意。不過,我在北京可能還要幾天時間,游傑同志又是這麼個狀況,你告訴尚玲同志,讓她和春和同志一起找一下運達同志。

  唐小舟明白了,宗盛是陳運達的又一隻羽翼,由陳運達代表省委同意雙規宗盛瑤,確實是一著妙招。掃黑取得重大勝利,滬源最大的涉黑團伙案告破,公安局長孟慶西被直接逮捕,孟慶西的兒子孟小華以及宗盛瑤的兒子宗國軍被認定為涉黑團伙的主犯。大家都清廷,掃黑只是序幕,接下來更大的動作,肯定向縱深發展,重在掃除黑惡勢力的保護傘。整個江南官場都已經知道,宗盛瑤的日子不多了。偏偏這時候,孟慶西被人劫走,案發已經近二十天,公安廳似乎連有價值的線索都沒有找到。很多人懷疑,此事是宗盛瑤派人幹的,雙規宗盛瑤,對查清孟慶西案,也是有益的。在這種大背景下,別說宗盛瑤只是陳運達的羽翼,就算他是陳運達的老子,陳運達也不敢保他。葉萬昌的死,宗盛瑤的雙規,使得陳運達的政治勢力受到巨大打擊,偏偏這一記重拳,又由陳運達自己打出,陳運達心裡恐怕在吐血,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和血自己吞了。

  唐小舟說,好的,我馬上就打電話。

  趙德良突然極其好心地問,你吃飯沒有唐小舟心靈深處的某個地方閃出了一道豁口,某種靈光大放光彩。他立即說,還沒有,剛剛巫開小姐在機場給我打了個電話,約我一起吃晚飯。

  趙德良哦了一聲,又問,巫小姐來北京了?什麼時候來的唐小舟說,她說剛剛下飛機,現在可能還在路上吧。

  趙德良說,替我向巫小姐問好。對了,我那個房間空著也是空著,你問她登記房間沒有。如果沒有,先住我那個房間好了,免得浪費了。

  分別給馬昭武和梅尚玲打了電話,唐小舟估計巫開她們快到了,拿了兩個房間的房卡,來到樓下餐廳預定的單間裡,先點了菜,然後去趙德良的房間等她們。過了約半個小時,兩位女士到了,唐小舟打開門,站在門口迎接。巫開和鄺京萍站在門外,巫開身上只背了一隻包,她有一隻很大的行李箱,由酒店的侍者提著,跟在後面。唐小舟已經伸出了手,要和巫開握手,並且已經想好了要說的話。巫開並沒有看他的手,而是伸出了雙臂。他略愣了一下,只好將另一隻手也伸出來,身子微微向前,將她抱在懷裡。

  鄺京萍說,你不能重色輕友,我也要。

  唐小舟只好放開巫開,和鄺京萍來了個激情擁抱,趁著這個機會,在她的屁股上輕輕拍了兩下。

  侍者將行李放好,從唐小舟手裡接過小費,出去時順手將門帶上了。

  唐小舟問,是不是現在去吃飯巫開說,急什麼,我先洗個澡。

  說著,她過去鈴那只皮箱。皮箱實在太大,唐小舟懷疑她將家裡整個衣櫃都裝進了這只皮箱。他說,你放著,我來。他抓住手柄,並沒有立即提起來,而是試了試手,還真的很沉,不過並不如他想像中那麼沉。他將皮箱提起來,按照她的要求放在床上。她將箱子打開,裡面塞滿了衣服化妝品等女性私物。她拿出內褲、乳罩、內衣等一大堆,堆在箱子邊沿,然後選了兩件,進了衛生間。箱子就那麼敞開著躺在床上,厚厚的一沓乳罩和內褲,舒坦地躺在那裡,似乎成了一種誘惑。

  唐小舟盡量不去看那只箱子,而是問鄺京萍,你沒有想過留在北京嗎鄺京萍顯然沒料到他會突然問起這事,略愣了一下,說,如果能留在北京當然好。可北京競爭太激烈了。我們班幾十個同學,誰都想留京,真正能留下的,恐怕不是一般的背景。

  唐小舟又問,那你想沒想過回江蘇鄺京萍自潮地笑了笑,回江蘇?做夢還差不多。接著她又說,如果回江蘇,我肯定被扔到市電視台了,說不定還是縣電視台。

  和鄺京萍閒征了幾句。他原以為巫開很快就可以洗完,不料她進去了二十多分鐘,衛生間裡還傳出放水的聲音,似乎會沒完沒了地洗下去。這大冬天的,沒必要洗得這麼勤這麼仔細吧?看來,攤上一個愛衛生的女人,還真是麻煩。他站起來,對鄺京萍說,下面可能已經上菜了,你是不是叫她快點?

  鄺京萍說,我才懶得說,她洗澡,沒有一個小時肯定完不了。

  唐小舟想,老天,一個小時呀。中午和肖斯言只喝酒,沒有吃飯,早已經餓了,現在已經八點了。他想,只好自己去催一催,然後下去通知上菜,估計菜上來,她們也該到了。他走到衛生間門口,用手扶著拉手,問,巫開你還要多長時間巫開在裡面說,怎麼啦唐小舟說,要不,我先下去叫他們上菜。

  說話的時候,他心裡想著餐廳裡的菜,手上沒太注意,用了點力。讓他沒料到的是,她並沒有從裡面反鎖,門僅僅只是扣著的,他這一用力,鎖便開了,又因為他的手上用了力,門被推開了。他大吃一驚,見巫開正在那裡淋浴,全身塗滿了浴液。他的腦子一惜,站在那裡,不知是該解釋,還是該退開。巫開笑著揮了揮手,沒事一般,說,走開走開,女生洗澡也偷看。真色。

  唐小舟大窘,連忙退開,卻忘了將門關上,又不好返身再去關門。想了想,留在這裡太尷尬,便對鄺京萍也是對巫開說,我先下去了,你們快點來。

  來到單間,服務員早等得不耐煩了,問,是不是可以上菜了唐小舟說,十分鐘後開始上吧。

  剛剛說完這句話,有電話過來,他拿起一看,是王宗平。他問,宗平,什麼事王宗平問,你在哪裡他說,在北京。

  王宗平說,那就算了。

  唐小舟說,什麼事,你說嘛,怎麼吞吞吐吐起來了王宗平說,我借調都半年多了。我聽說,一般借調,最多三個月,有點試用的意思。如果合適,三個月後肯定調,如果不合適,三個月就退了。今天,我問了一下秘書長,秘書說,他問過彭省長,彭省長只說了四個字,再等等吧。他也不知道彭省長是什麼意思。

  唐小舟知道彭清源是什麼意思,周聽若的身體狀況不是太好,任期又已經屆滿,雍州市委書記一職,肯定是不能再干了。他如果想繼續站好最後一班崗,有兩條路,繼續擔任雍州市人大主任,直到兩年屆滿,或者到江南省人大省政協擔任職務。現在,因為游傑生病,他便又多出了一條路,接任副書記。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雍州市委書記一職,是空出來了。

  整個江南省,有很多人想爭這個職位,夠條件的,還真不少。常委中,只要排名在周聽若之後的,都適合這一職位,非常委中的副省級幹部,比如副省長之類,同樣適合這一職位。雍州市還有一個強有力的競爭者,那就是市長溫瑞隆。

  此外,全省各市州的市委書記市長,往上提一點,也可以擔任這一職務。為此活動最厲害的是溫瑞隆,周聽若本人也有讓溫瑞隆接班的意思,只不過,溫瑞隆屬於雍州派,在省裡並沒有很深的根基,省裡一定不會考慮他。這個職位屬於省委常委,這一級別,就不是省裡所能決定的,決定權在中央。至於趙德良本人,他更希望由彭清源來接任市委書記一職。彭清源是常務副省長,在常委中的排名,僅在周聽若之後,往前面稍稍挪一點點,順理成章。

  唐小舟猜想,彭清源之所以遲遲不解決王宗平的問題,就是考慮到自己可能要到雍州市,與其再將王宗平從省裡調回市裡,不如讓他留在現在的編制內,到時候更方便一些。

  因為盤子沒有定,唐小舟也僅僅只是猜測,話不好對王宗平說,只能說,你急什麼?當初,我調到趙書記身邊,和你的心理相似,也是每天提心吊膽,結果,不一樣走過來了?他如果不信任你,可能早就另行安排了。既然他用了你六個月,又不解決你的問題,說明他另有考慮。

  王宗平說,我也覺得他有什麼考慮。你幫我分析一下,他的考慮可能是什麼唐小舟說,領導考慮什麼,我怎麼可能知道?總之,你安心做好你的工作就是了。

  打過這個電話,巫開和鄺京萍下來了。見到巫開,唐小舟顯得有些尷尬,臉上有種發燒的感覺。巫開反倒十分自然,和鄺京萍兩個人,分別坐在他的兩邊。

  唐小舟問她們喝什麼,他的原意是想,兩位女士肯定是喝飲料,飲料有很多種,她們得自己拿主意。

  巫開卻說,喝酒。

  唐小舟轉頭看了巫開一眼,問,白酒?紅酒?啤酒巫開說,白酒。

  唐小舟中午和肖斯言喝了一瓶劍南春,晚上不想再喝。既然巫開要喝,只好捨命陪君子,上了一瓶茅台。三個人將這瓶酒喝完,飯也吃得差不多了,巫開意猶未盡,說,走,我們唱歌去。

  現在,唐小舟每個月要到北京好幾次,對北京熟了,也因為一處的小金庫掌握在他的手裡,一點點費用,可以解決掉,自然不需要再去錢櫃。他將她們領去了一個私人會所。

  雍州也有一些私人會所,比如喜來登三十八樓。但喜來登三十八樓玩得太現實主義,乾淨得就像一張白紙。唐小舟帶巫開她們來的這家會所,玩的是超現實主義,或者說魔幻主義。這間會所在一個極其偏僻的地方,出租車司機找了半天才找到。根本原因在於,到這裡來的客人,幾乎全部豪車大馬,根本沒有乘出租車的。有一點很奇怪,雖說來的客人都有豪車,可這間會所並沒有停車場,所有車將客人送到之後,自行離去,或者自找停車處。從外面看,這只是一幢極其普通的高層建築,就像北京隨處可見的寫字樓一樣,而且是一幢並不臨街的寫字樓。正因為不臨街,人流不是太多,無論白天還是晚上,幾乎看不到多少人走動,電梯永遠都有空。客人進了會所,可能鬧翻天,外面卻聽不到半點聲音,這是因為裝修的時候,運用了大量的隔音材料。從一扇不起眼的門進去之後,裡面才叫別人洞天。進門是一道類似日本的玄關又類似中國的照壁的牆,或許日本的玄關,原本就是抄襲中國人的照壁。

  不管這是啥玩意,上面的一行字,絕對把人雷倒。那行字寫著,你要什麼,我們就給你什麼。

  無論是巫開還是鄺京萍,都是見過世面的,但這家私人會所,她們還是第一次到。北京實在太大了,偌大個北京,要藏幾家這類會所,實在是小事一樁。

  巫開看到照壁上的那行字,說,太吹牛了吧?我要什麼,他就能給我什麼唐小舟說,我覺得他們這句話應該改一個字。

  鄺京萍問,改什麼字唐小舟說,改成錢要什麼,我們就給什麼,更貼切一些。

  巫開說,不對,應該改成權要什麼,我們就給什麼。

  三人進入包房。僅僅這個包房的價格,就是八千元,不包括任何消費。只要坐進這裡,除非你不開口,開口就要花錢。坐到了這裡,當然要喝酒,喝的是啤酒,卻不是國產的。你到國內很多普通酒吧一類地方喝酒,他們也說是國外產的,實際上全部產於中國,還賣幾十塊錢一小瓶。這裡的啤酒,確實原產於國外,價格自然就不是幾十塊,而是一百多一瓶了。

  巫開喜歡玩,但在玩方面,並沒有太多想像力,無非唱歌跳舞喝酒,再趁著酒意上來半醉半醒的時候,有那麼點點暖昧。唐小舟畢竟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放開了許多。巫開唱歌,他和鄺京萍跳舞。也不需要再裝羞澀和矜持,一上來,鄺京萍就將雙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則樓了鄺京萍的腰,兩人的面緊緊地貼在一起,雙腿像散步一樣,慢慢地磨動,根本不管是不是踏准了節奏。也有時候,鄺京萍不想這樣跳了,轉過身,用背對著他,雙手向後揚起,捧住他的臉,他則將自己的雙手向前伸出,從她的衣服下擺探進去,緊緊地握住她的兩隻饅頭,她將頭仰起,向後擺成一個仰角,他的頭向下彎著,與她的臉絞合在一起。

  雖然是初春,室內卻溫暖。不是北京的統一供暖,是中央空調,溫度比統一供暖更高。進門之後,他們早已經將外套脫了,先還穿著薄毛衣,時間不長,毛衣穿不住了,身上只剩下單衣。

  輪到鄺京萍唱歌了,巫丹過來和唐小舟跳舞。唐小舟有點不知所措,想起看到她洗澡的情形,多少有些尷尬。巫丹卻主動,伸出雙手搭上了他的肩,又迅速將自己的整個身子貼上來。唐小舟只好伸出雙手,將她的腰樓了,並不緊。巫開似乎並不在意,臉貼著他的臉,慢慢跳著。

  巫丹在他耳邊小聲地說,你欠我一張門票。

  他問,什麼門票她說,你看了關展,不買門票,你想逃票呀。

  他說,我哪裡看了關展?我看到的全是霧。

  她說,那是當然,不買門票,還想看到什麼他說,我想看到更多啊。

  她說,真的他不敢應答。

  她說,你們這些男人啦,全都是色貓,巴不得世界上所有女人都不穿衣服。

  唐小舟說,真那樣,這個世界就處處是風景了。

  她說,風景你個頭,如果所有女人都不穿衣服,見怪不怪,誰都不願意看了,倒是穿衣服的那個人,大家爭著看。

  這麼玩了一個多小時,巫丹說,他們不是說你要什麼,就給什麼嗎?怎麼就這個水準唐小舟說,你沒有要啊。

  鄺京萍也被這句話桃起了興趣,說,真的?真的我們要什麼,他們就給什麼唐小舟說,那你們就要好了。

  鄺京萍想了想,說,叫一個女人進來跳艷舞。

  唐小舟說,不是吧,你們是女人喲。男人喜歡看女人跳艷舞,我還好理解,女人也喜歡看女人跳艷舞鄺京萍並不是真的要看艷舞,只是對門口那句話好奇,聽了唐小舟的話,便說,難道他們真的有這個項目唐小舟說,不然,怎麼叫你要什麼我給你什麼巫丹說,女人看什麼女人跳艷舞?一點不好玩。這樣,叫兩個進來,一男一女跳艷舞。

  鄺京萍連忙表示反對,說,不看不看,那有什麼好看的?像動物一樣,噁心死。

  巫丹說,人不就是動物嗎?人和動物有什麼不同鄺京萍說,人雖然是動物,可是高級動物。

  兩個女人在那裡爭論,唐小舟一言不發。他擔心的是,這兩個女人豪放起來不定會鬧出什麼事,自己夾在中間難以適從。現在大家關係好沒什麼,如果某一天彼此有了利害衝突,將這事說出去,那就是巨大隱患。可畢竟不好掃她們的興,他也不能拒絕,只是坐在一邊看著。兩人徵求他的意見,他說,我沒意見。

  巫丹說,算了算了,他是男人,肯定不喜歡看男人,我們滿足他,就看女人口巴。

  巫丹叫來服務員,問她有沒有艷舞。

  服務員問,你們是要全裸,還是穿比基尼巫丹愣住了,在她看來,這樣的項目是根本不可能有的。既然人家說有,她也不好退了,說,穿比基尼有什麼意思?我不如去泳場看,還不用花錢。

  服務小姐又問,你們只看跳舞,還是要有別的服務巫丹也傻了,說,還有別的服務?什麼樣的服務服務小姐說,也是表演,一些特殊的表演。

  鄺京萍好奇了,問,特殊表演?什麼樣的特殊表演唐小舟意識到,如果看那種特殊表演,一定會非常尷尬,便說,你看人家服務小姐,臉都被你們問紅了。巫丹或許有些明白唐小舟的意思了,說,特殊表演就算了,我們只看跳舞。

  服務小姐又問,你們有熟悉的小姐嗎巫開問唐小舟有沒有。唐小舟說,你們要看,我不管。巫開知道唐小舟此時放不下官員身份,裝著很內行地說,要不,你帶幾個來,我選一下。

  服務員說,你可以跟我來。巫開便拉著鄺京萍一起去挑選。

  過了十幾分鐘,兩人返回了,還真領來一位年輕小姐。坦率地說,除了皮膚更白以外,這位小姐在其他方面,都沒法和面前兩個關人相比,五官沒有她們精緻,身材也沒有她們玲瓏,相反,看上去顯得有點胖。唐小舟暗想,她們是有意的吧,不想選來的小姐,將自己比下去了。那位小姐自稱性王,穿一件白色的毛大衣,扣子扣得緊緊的,也不知是真毛還是假毛。王小姐進來後,所做的第一件事,給三位客人倒了酒。給唐小舟倒酒的時候,他聞到一股很濃的香水味。

  巫開將門關好後,便和鄺京萍一左一右坐在唐小舟身邊,看著王小姐。王小姐走到影碟機旁,放出一支曲子,身子開始扭動。唐小舟僅僅看了一眼,便認定,這個王小姐確實是學過的,大概是專業出身,動作很是那麼回事。她剛開始跳的是一種自由舞蹈,將一些流行舞蹈的動作雜揉在一起,算是熱身吧。跳著跳著,她雙手在胸前舞動了幾次,大衣的扣子,被解開了,裡面竟然什麼都沒穿。

  唐小舟難為情了,不敢看王小姐,轉頭看巫開和鄺京萍。這兩位女士,像專業的舞蹈評審一樣,靠著沙發,以一種湘踢叮的眼光,看著王小姐。唐小舟再轉頭看王小姐,她已經將大衣脫了下來,抓在手裡,隨著舞動的動作,輕盈的一個甩手,將大衣扔在沙發上。此時,她已經完全裸體。唐小舟最初的感覺沒錯,她的皮膚非常白,而且略顯胖,身上許多地方都是圓的,臉圓、胸圓、小肚圓、手臂圓、腿圓。因為她的舞蹈動作確實不錯,身體的柔韌性好,如果穿著衣服跳,因為身材的緣故,沒有關感可言,一旦脫光了衣服,那曾經令她在舞蹈專業無法發展的身材,反倒成了她的優勢,跳得春光四射,或者說,跳得春雷滾滾。

  唐小舟突然想,難怪唐朝以胖為關,而楊貴妃異常得寵,她大概經常給皇帝跳艷舞吧?可以想一想,如果是一個骨感關女在那裡跳艷舞,胸脯平平而稍稍一動,便現滿身的排骨,那也實在太無趣了。

  巫開不滿足於坐在這裡觀看。她開始是坐在沙發上,身體隨著音樂節奏扭動。她的動作感染了鄺京萍,鄺京萍也開始扭動起來。接下來,唐小舟竟然沒注意到誰領的頭,兩個女人加入進去,三個人開始一起跳舞。這也可以理解,會跳舞的人看別人跳舞。就像會開車的人坐別人開的車一樣,三個女人在一起跳舞,而且,又是三個舞林高手,原本應該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可唐小舟見了,想大笑出聲。面前這個畫面,兩個衣冠整齊的女人圍著一名裸女跳舞,實在是太詭異了,完全就是一幅漫畫。

  巫開性巫,確實有些巫性。她大概也感覺不協調,開始脫衣服。唐小舟大吃一驚,難道她也要跳裸舞?那真是太瘋狂了。天啦,自己到底是和關女在一起,還是和瘋子在一起?實在沒想到,這些女人一旦瘋起來,如此的令人瞳目結舌。

  好在巫開並沒有將自己脫光,還剩下乳罩和內褲。她脫了之後,又鼓動鄺京萍也脫。鄺京萍顯然有點忌諱,拿眼看唐小舟,唐小舟故意裝著沒看到,將目光移向別處。巫開不依,動手幫她脫,最後,她也脫得只剩下乳罩和內褲。雖然豪放,可三個女人在一起,倒顯得協調了許多。

  唐小舟簡直無地自容。在他看來,巫開這是在有意挑逗自己。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自己的靈魂一覽無遺地躺在這裡,正被面前的三個女人實施精神輪姦。

  巫開顯然還不盡興,要更進一步挑逗他。她雙手伸平,扭動著舞步,走到他的面前,彎下身來,對他說,要不要看更多他幾乎想說,還看什麼更多?你剛才走過來,彎下身說話的時候,整個春光都已經露在外面了。這話當然不能說,他連忙擺手,說,別別別,我頭發昏。

  巫開哈哈大笑,在離他不到半米的地方,扭動著身體。她的動作非常誇張,身體的每一次扭動,都能讓人聯想到床上動作,扭動的初期,動作比較遲緩,卻有了一種引導的力度,到了動作完結時,她往往會猛力向前一挺,如同打太極拳時的推掌,那一瞬間推出來的,全部是性感和挑逗。

  唐小舟以為自己久經考驗百每不侵了,卻沒料到,面對這三個不同風格的女人,他簡直要崩潰了。鄺京萍倒還好,在那裡自得其樂,獨自玩味。那個王小姐見巫開一再挑逗唐小舟,便也上來湊熱鬧,慢慢扭動著,到了唐小舟的近前,和巫開並排在一起。她的動作比巫開更加誇張。如果說巫開是將某些性愛動作進行藝術的誇張融進舞蹈的話,王小姐乾脆就是性愛動作的直接演繹,身體扭動的同時,口裡還發出一種特別的聲音,且配合誇張扭曲的表情。強烈的衝動,凶湧而來,唐小舟調動起所有的力量,才沒有脫光自己,加入到她們的舞蹈之中。

  第二天,趙德良仍然沒有要唐小舟陪同,唐小舟趁此機會,見了幾個重要人物,將鄺京萍的事托付給他們。他們均拍胸說,你唐處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讓她把簡歷送給我,我保證把這件事搞掂。

  第三天,馬昭武來了北京。唐小舟去車站接了馬昭武,汽車拉著他直接去了駐京辦。在駐京辦吃過早餐,又去趙德良家,接了趙德良,一起來到中組部。趙德良和馬昭武去和部長談事,唐小舟等在車上。他想,看來,趙德良來北京,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想辦法說服中組部,仍然從江南省提拔副書記,而他選中的副書記人選,是馬昭武。

  馬昭武當副書記,對於趙德良來說,確實是最佳人選。馬昭武畢竟是前任省委書記哀百鳴的人,儘管他現在貌似對趙德良很忠心,這種忠心,自然也是為了獲取回報。如果趙德良始終不用他,這種忠心,很快便可能打折扣。趙德良把馬昭武提成副書記,馬昭武對趙德良的忠心,就會更進一步。此事若成,至少有幾大好處。其一,趙德良絕對控制了書記辦公會,馬昭武肯定不會和他唱反調。其二,避免了書記和副書記之間可能出現的工作矛盾。馬昭武剛剛解決職務,短時間內,不會有太多想法,除了和趙德良保持高度一致,不會有別的可能出現。其三,今年是換屆年,人事將會大動,組織部長一職舉足輕重。趙德良如果完全控制了馬昭武,在即將到來的人事大調整中,將會獲得更多優勢。其四,趙德良和馬昭武兩人聯手,又可以趁機解決一個常委。關於新任組織部長人選,中組部肯定會聽取趙德良和馬昭武兩人的意見,如此一來,這個職缺,從本土產生的可能,就增大了許多。其五,如果馬昭武能夠當上副書記,羅先暉就沒戲了,對於柳泉幫,是又一次沉重打擊。

  唐小舟坐在車裡想的是,如果馬昭武順利當上副書記,組織部長,將會由誰來擔任幾個常委中,夏春和、羅先暉、彭清源都排在馬昭武的前面,肯定不必考慮。排在他後面的,只有丁應平、余開鴻和那位軍區籍的常委。

  趙德良會讓余開鴻當組織部長嗎 ?唐小舟的第一感覺是,不可能。余開鴻並不熟悉組織人事工作,應該不會吧。深入地往下想,這種不可能,又實在太想當然。熟悉和不熟悉,都是相對的,組織部有好幾位副部長,業務方面的工作,他們完全可以勝任,部長只要將行政工作承擔起來,就萬事大吉。這一條,並不是余開鴻是否擔任組織部長的絕對理由。根本原因在於各方力量綜合作用的結果。

  第一道關,自然是江南省委常委會的意見,在常委會上,趙德良僅僅只有一票,他個人說了也不算。就目前來看,趙德良的支持票,顯然要比余開鴻或者陳運達多。但也不是絕對,誰都無法肯定權力妥協之後,會有什麼樣的結果。畢竟常委有十幾個人,趙德良能夠掌握的僅四票而已,其餘的票,都可能被平衡,關鍵在於余開鴻手裡有沒有足以獲得這些票的籌碼。別說其他人手裡的票可能被平衡,就算趙德良手裡那張票,都有可能被平衡。

  陳運達等人,現在正在北京加緊活動,誰知道他們有些什麼硬後台?如果後台使的力夠大,趙德良迫於來自上面的壓力,完全有可能和他們搞平衡。即使不是上面的壓力,為了把馬昭武推上副書記,趙德良和陳運達妥協,同意由余開灌來擔任組織部長,可能性同樣存在。

  想到余開鴻有可能當組織部長,唐小舟還真的暗出了一身冷汗。余開鴻一直對自己很不友好,他一旦當了組織部長,自己的命運,就難測了。

  換個角度想一想,余開鴻為什麼對自己不好?不就因為自己是趙德良的人嗎不就因為他始終沒辦法和趙德良擰到一塊嗎真是奇了,想到誰,誰就來了。唐小舟的電話響,他接起一看,竟然是余開鴻。

  余開鴻問,你在哪裡唐小舟不好說自己在中部組,只是說,我剛從酒店出來。

  余開鴻又問,趙書記和你在一起嗎唐小舟自然不能說,否則,余開鴻說讓趙書記聽電話,那就麻煩了。他只能說,沒有,我們剛剛分開一會兒。

  余開鴻也知道,這些秘書都是人精,就算他是秘書們的直接上司,秘書有很多事,也不肯向他透露。為了得到更多信息,他不得不更進一步發問。他問,昭武部長呢唐小舟想,余開鴻之所以打這個電話,就是想瞭解馬昭武到北京的目的。唐小舟說,我剛剛送部長去見趙書記,他們在一起。

  余開鴻又問,他們說了要去哪裡嗎唐小舟一想,駐京辦的車跟過來了,就算自己不說,余開鴻也能知道他們去了中組部,所以他說,聽說要去中組部吧。

  余開鴻說,哦。

  唐小舟想,還是少讓他猜疑吧,便說,好像是就今年換屆的具體方案和安排,向中部組匯報吧。

  放下電話,唐小舟又想,余開鴻顯然盯上了,可他盯上的,到底是副書記,還是組織部長?或許,兩個位笠,他都想要,爭不到副書記,還可以爭市委書記,更退一步,能夠爭到一個組織部長,也相當不錯。假若余開鴻連組織部長都得不到呢?最有可能得到組織部長的,會是誰趙德良會不會從下面市州書記中考慮人選?和提拔馬昭武類似,如果讓余開鴻順勢而上,余開鴻肯定不會感激趙德良,反而覺得自己和趙德良的鬥爭取得了勝利,趙德良在自己強大的活動力影響下,不得不妥協。如此一來,新上任的組織部長余開鴻,恐怕不會完全聽趙德良的。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從下面提上來,人家的感覺就不一樣,自然清廷,這個職位,是趙德良給的,對趙德良,就會忠心許多。

  唐小舟想,如果他是趙德良,無論如何,他不會從省裡提這個人,一定要到下面市州去找。那麼,市州哪個人更適合?趙德良比較信任的市州書記中,鍾紹基、王增方顯然不用考慮,剩下來的,應該有三個人,聞州的鄭硯華、德山的曾憲平、東漣的吉戎菲。當然,也不排除還有其他人的可能,比如溫瑞隆,他已經當了兩屆市長,不可能再當第三屆了。僅就這三個人來看,哪一個更適合當組織部長?如果讓唐小舟選的話,他會將鄭硯華排除在外。鄭硯華更適合干行政方面的工作,讓他在某一地主政,會好得多,比如當副省長甚至是未來的省長,那麼,剩下來便是曾憲平和吉戎菲。如果這兩個人讓唐小舟選擇,他自然選擇吉戎菲,並不僅僅吉戎菲和自己的私誼更為深厚,也確實是她更適合千組織工作。

  想到這裡,唐小舟下了汽車,撥通了吉戎菲的電話。

  唐小舟問,菲姐,在哪裡呢吉戎菲說,我還能在哪裡?在縣裡。

  唐小舟說,你這個市委書記,怎麼老往縣裡跑吉戎菲說,你說得有意思,縣都是我的縣,我不往縣裡跑,往哪裡跑唐小舟說,好像別人都是往省裡跑往北京跑吧吉戎菲說,我知道,聽說最近省裡非常熱鬧,很多人歡天喜地啊。往雍州的高速公路如果堵車的話,一定會有一長串官員的小車堵在一起。

  唐小舟說,我就不信你那裡不熱鬧,你那裡不也要換屆嗎吉戎菲說,問題就在這裡。馬上要換屆了,坦率地說,哪個官員幹得好哪個官員幹得不好,我心裡還真沒有數。尤其重要的是,所有官員都希望被提拔,套用拿破侖的那句話,不想被提拔的官員,肯定不是好官員。問題是,你說這位官員幹得不好,就憑組織部的幹部考核調查?太沒說服力也太人治了。所以,我急呀,我恨不得立即把那個組織部考察幹部改革方案在全市鋪開。

  唐小舟明白吉戎菲所說的組織部考察幹部改革是怎麼回事。

  去年,唐小舟作為掃黑聯絡員,去過三次東漣市,每次都會和吉戎菲見面,每次也都是單獨相處一兩個小時,彼此的交談很私人也很深入,真的像姐弟倆促膝談心。

  前後三次,他們都談到幹部提拔問題,吉戎菲說,現在的幹部任用制度,可以算是一種伯樂制度。伯樂制度是春秋戰國時代形成的,也就是所謂的舉賢制,我們現在津津樂道的所謂伯樂相馬的故事,就發生在春秋秦穆公時代。而這個故事之所以被千古傳誦,卻因為唐代著名詩人、散文家韓愈的散文《馬說》,其中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的話,更幾乎婦孺皆知。

  談到這個伯樂制,吉戎菲感觸良多,她懷疑歷史上根本沒有伯樂其人。整個先秦,東周和西周,是一個重要的分水嶺,春秋和戰國,又是一個重要的分水嶺。除了其他人們熟知的之外,吉戎菲認為,用人機制的改變,也是這幾個關鍵時期的重要特徵。西周使用的是世襲的分封制,西周的滅亡,其實也體制在分封制的不合時宜。代之而起的是舉賢制。舉賢制相對於世襲的分封制,肯定是一大進步,然而,舉賢卻是一種典型的人治產物,沒有制度性保證,任何人,都不一定把真正的賢才推舉上來。

  吉戎菲覺得,春秋戰國時期的人很善於用寓言說事,他們想說明當時伯樂相馬似的用人制度存在巨大缺陷,才編出了這麼個寓言。韓愈的散文在結尾時也說得清廷明白,千里馬之所以不成其為千里馬,是因為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盡其材,鳴之而不能通其意。如果往深一步探究的話,韓愈其實是在告訴人們,天下哪有伯樂存在?既然沒有伯樂,也就根本不可能分辨千里馬和百里馬了。

  正因為這種用人制度無力選拔真正的人才,到了隋代,才開始了科舉取士,也就是說,科舉制度是比伯樂制度先進得多的人事管理制度,不僅僅是時代的進步,而是人類的進化。而我們現在,又復古倒退了,回到伯樂時代去了。現在的組織部門太僵化,每次讓他們去考察幹部,就是一個伯樂相馬的過程。其實,我們的組織部,哪裡有伯樂?就算有一兩個伯樂,也被提拔到了組織部長副部長的位置,他們是不需要親自去相馬的,相反,那些派去相馬的人,都是一些低級官員,程序也千篇一律,找幾個人談話,提一些不疼不癢的問題,記錄的評語,就像老師給學生寫的期末評語,全都是空話套話,用在誰的身上都適合。

  吉戎菲說,現在組織部門所作的評語,你需要反過來猜,比如他們說某個人工作能力強,你不能理解成此人善於發現問題和解決問題,他很可能是作風霸蠻,獨斷專行。說某個人思想開放,你以為這個人有很好的工作思路那就錯了,它很可能想說的是,這個人在男女關係方面比較開放,養了很多個小蜜二奶。再比如說,具有改革精神,很可能就是無視法律法規,任意胡為的代名詞。只要上面想提拔某個人,組織部門,就可以將此人所有的缺點全部寫成優點。

  唐小舟說,好像現在搞的民主測評以及個別談話,也是認認真真搞形式,扎扎實實走過場。

  吉戎菲說,太對了,現在我們的組織人事工作,比哪一項工作都形式主義。

  比如民主測評,能評出個什麼東西來?那些反對者敢寫反對嗎?就算敢寫,也是極少數,也是表面的。何況,對於他們來說,一個簡單的同意和反對,是沒有意義的,所以,更多的人,不願參與或者就算參與了,也是在走形式。因為他們知道上面原本就是在走形式嘛。至於個別談話,那就更是走形式了。誰都不能保證,這樣的談話,是否會傳到當事人的耳中,所以,幾乎沒人敢說真話。加上談話對像很可能是被安排的,無論說好的還是說壞的,都被人家牢牢掌握著,是在按事先寫好的劇本演戲。每次組織部門送這樣的調查材料上來,我就頭大。我明知道上面儘是假話空話廢話,可我沒法指出。

  唐小舟說,你如果想對組織管理工作進行改革,其實可以參考一下現代企業的人力資4管理。我採訪過很多企業,他們之中,有一些是國際企業,他們的人力資源管理是國際化的,很科學。在國外,人力資源管理簡稱HR,大學的MBA開設HR專業,有一整套非常系統的東西。

  吉戎菲聽後大感興趣,問唐小舟,國外這個HR是怎麼管理的唐小舟說,如果讓我說得太系統,我也說不出來。不過,我知道他們的原理,他們是將所有的考核項目能量化盡可能量化,某些不能量化的項目,比如思維的發散性、忠誠度、誠信等,有一些具體的考核辦法和試題,並且結合其他一些測試,比如IQ和印測試等。這是一種很系統的方案,當然根據考核項目或者目標的不同,可能會有些區別,但指導思想是一致的。

  吉戎菲問,那國外有沒有現成的行政管理模式唐小舟說,有沒有我不知道,不過,我覺得,你如果想這樣幹,可以將此當成一個課題,從你們那裡選拔幾個組織幹部去大學學習MBA。也不需要跟著課程上,可以與大學商量,只學HR,並且和大學裡教授這一課程的老師一起,組成課題小組,制定一套人事管理量化考核方案。

  第二天,吉戎菲就行動起來了,她將組織部副部長找到自己的辦公室,說明意圖,指名由這名副部長負責,盡快拿出一個方案。這名副部長本人就是研究生畢業,學習能力很強,回去後很快弄出了方案。他的想法是,此事分幾步走,第一步,由他主持對大學HR課程進行遴選,在省內選擇一兩所學校,再在省外選擇幾所學校,和這些學校分別簽署代培或者課題合約。第二步,派出幾名組織幹部前往這些學校學習,和教授一起組成課題組,最終拿出一個組織人事管理方案。各課題組完成獨立的新方案後,再將幾個課題組集中起來,比較各個方案的優劣進行取捨,最終制定出一套方案。第三步,在全市選擇一兩個縣進行試點改革吉戎菲同意了這一方案,並且親自找市長協調,劃撥了一筆專項課題資金。

  很快,除了這名負責的副部長之外,在全市的另外五個縣,每個縣選了一名副部長,共六個人組成課題組,分赴六所高校學習。六名組織幹部加上各高校的教授,這個課題組,實際就有十二個人,加上對此異常重視的吉戎菲,組成了一個十三人課題組。每個月,無論多忙,吉戎菲都要將這六個人召集起來開個會,聽聽他們的學習進度以及對未來人事制度改革的思路。半年後,改革方案形成,吉戎菲選擇兩個縣進行試點。

  唐小舟想,吉戎菲之所以一再往縣裡跑,可能就是掌握這個試點的落實情況口巴。

  按照新的人事管理方案,組織部需要對所有幹部建立量化檔案,而且,這種檔案管理是全電腦化的,個人只需要按照組織部的要求,在電腦上鎮寫相關的表格。因為這些表格設計非常合理詳細,因此,某位幹部有些什麼工作計劃,完成情況如何,一目瞭然。組織部只需要將這些數字核實就行。對於所有官員,有一個誠信考核項目,這個項目包括了重要誠信科目和非重要誠信科目。重要誠信科目,若三次違反,將被降職。降職後再違反三次,則被開除。而普通的誠信科目,三次違反,累積為一次重要誠信違反。有了這個誠信考核,一般幹部在自我測評的時候,絕對不敢說假話,因為說假話的代價太大了。有了這套管理方案,組織部的整個工作,完全程序化了。

  唐小舟說,執行情況怎麼樣有總結報告出來嗎?

  吉戎菲說,一個月前才剛剛開始試點,現在只是完成了組織幹部的培訓,試點工作,才進行到建檔階段。這一套方案太透明了,完全可以放在網上,讓所有人查詢,也就是讓所有人監督。很多人對這套方案感到壓力和危機,推行的時候,遇到很大阻力。你想我喜歡下鄉呀,我不下來不行。我不來推,下面根本不動唐小舟說,我不管你走到了哪一步,總之,三天之內,你給我報個材料上來吉戎菲叫了起來,說,三天?三天怎麼可能唐小舟說,只有三天,你把送出去學習的幾個人和市裡的筆桿子集中起來,盡快弄個材料,報到省委組織部。你直接交給文副部長,我會和他打招呼,只要你們的材料交上來,我讓他立即送給我。

  吉戎菲說,有必要這麼急嗎?能不能等我這裡幹出點名堂再報唐小舟說,你聽我的,沒錯的,從現在起,你別的事都不要干了,專門幹這件事。

  正如吉戎菲所說,江南省可熱鬧了,許多事堆到了一起。

  唐小舟從北京回來,余開鴻到車站接趙德良,趙德良這次對余開鴻顯得很熱情,主動邀請他坐上了自己的車。不等趙德良發問,余開鴻就說,省政府那邊已經定了,五月一號之前,全部搬完。

  趙德良問,省委這邊,都準備好了嗎余開鴻說,很難說都準備好了。畢竟是新大樓新大院,需要做的事情很多,綠化呀,各項設施呀,很難一次性到位,甚至有些小事,現在連想都沒有想到,只能等搬進去再說。

  趙德良說,搬遷又要一大筆費用,錢從哪裡來余開鴻說,我已經使出了所有的勁,再也沒勁使了。我想,搬遷的費用,只能各個處室自己解決了。

  趙德良便問坐在副手席上的唐小舟,小舟,你們一處能解決搬遷的費用嗎唐小舟說,困難肯定有,但余秘書長的工作,我們一定要支持,而且不能落在其他處室的後面,我們是直屬部隊嘛。

  在全國的省會中,江南省省委和省政府大樓,一直都是最差的,從一開始就帶有過渡性質,過渡了幾十年,因為經濟情況不盡如人意,這一道坎,始終沒有邁過來。改革開放以後,省裡一直想修新辦公大樓,計劃了很多年,直到上個世紀末,這一計劃,才得到中央批准,在雍州的東區圈了兩大塊地。北京批准的預算,只有四十個億,中央劃撥十個億,其餘的由省裡配套。江南省的預算原本就緊張,東拼西湊,建建停停,用了五年多時間,總算是把大樓建成了,可有錢買馬,無錢配鞍,預算已經用完,裝修以及綠化卻還沒有搞,整個工程,因此停了下來。

  當初,哀百鳴和陳運達明爭暗鬥,省委省政府兩府工程,是導火索之一。

  江南省的兩府工程施的時間太久了,中央非常惱火。哀百鳴來到江南省,第一件事,想盡快把大樓建成,在北京討一個大大的好。常委會上,哀百鳴以絕對權力通過了一個決議,要求省財政再拿出二十個億,完善兩府的裝修和綠化配套。當時,陳運達是常務副省長,簽字權掌握在他的手裡。他倒不是要和哀百鳴對著幹,只是一時拿不出這麼多錢,只得施著。哀百鳴數次找陳運達,命令他撥款,陳運達只給了一句話,現在沒錢,等有錢了再說。為此,哀百鳴和陳運達較上了勁,幾是陳運達的意見,他一律反對。後來,老省長退下來,陳運達競爭省長,哀百鳴自然是想盡一切辦法阻止。陳運達當上省長後,彭清源順利當上常務副省長,簽字權轉到了彭清源的手裡。哀百鳴覺得,現在應該沒有任何問題了。可他沒料到,財政廳長是陳運達的人,就算是彭清源簽了字,沒有陳運達同意,仍然無法從財政廳拿到錢。為了徹底解決此事,哀百鳴把蔣雨珊提拔為財政廳副廳長,準備取代廳長。陳運達也不是好惹的,他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裡指使政府辦副秘書長齊天勝等人,以蔣雨珊案為突破口,一舉將哀百鳴掀翻了。

  人們原以為,陳運達主持工作期間,會將兩府工程建完,但陳運達顯然有自己的想法,常委會每次談到此事,他便說,我們這些人,只是過渡內閣,還是等新書記來了再說吧。人們私下裡猜測,陳運達其實是想將這局殘棋留著,以便作為與新書記杭衡的籌碼。

  趙德良來到江南省,兩府工程果然成了他頭疼的問題。人事問題,他可以施著,這項鬍子工程,他卻不能施。他來到江南省後,召開第二次常委會,就是討論這一問題。他說,這件事,已經施了兩三年,規劃雖然不是在我們手裡搞的,工程畢竟是在我們手裡爛尾的,中央一旦追究起來,在座的各位,恐怕難辭其咎。當然,我們今天開這個會,不是要追究誰的責任,而是要解決問題。大家都說說看,有什麼好的辦法解決陳運達一開始就表現了不願配合,他說,能有什麼辦法解決?除非誰有辦法向中央再要一筆錢回來。既然陳運達說了這話,等於就是不配合,其他常委,自然不好說話了,只是沉默。

  趙德良說,省政府既然一次性拿出二十個億有困難,那想辦法搞到十個億呢有沒有可能陳運達說,省裡的預算情況就那樣,每一分錢都派上了用場,從哪裡去搞這十個億趙德良是當過省長的,對財政工作非常熟悉。他說,集中一省之力,擠出十個億,應該問題不大吧?陳運達還要說話,趙德良伸出一隻手,制止了他,說,這件事,討論來討論去,也找不到一個好的解決辦法。我看這樣,我來拍個板,綠化和配套,由省政府通過財政廳解決。兩年時間,我不管你們去借去賒去騙還是去搶,總之,兩年之後,我要看到綠樹成蔭,公路等配套全部完成。

  陳運達畢竟不好和新書記頂得太緊,何況,趙德良已經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要他拿出十個億來完成綠化和配套,並非十分吃力,所以,他也退了一步,說,那裝修怎麼辦趙德良說,這個你別管,你只告訴我,政府有沒有能力負責搞完綠化和配套陳運達說,那就這樣說定了,綠化和配套,由省財政統一負責,別的事,省財政不拿一分錢。

  趙德良心裡也清廷,說省財政不拿一分錢,這是不可能的。內部裝修嘛,你省政府辦公廳的裝修,省財政不拿一分錢?你陳運達難道搬進毛房裡去辦公如果省政府辦公廳你從財政拿錢裝修了,省委辦公廳,你不拿一點出來,恐怕說不過去吧。趙德良見陳運達鬆了口,心裡有數了,便說,好,就這樣定了,綠化和配套,由省財政負責,項目責任人,我看就是運達同志。雖然不需要立軍令狀,但運達同志,要對這件事負責到底。

  余開鴻說,那就還剩下室內裝修,這是個大頭。難不成我們搬進毛坯房裡去趙德良說,對,我們就搬進毛坯房裡去。

  他這話一說,大家全都傻了。毛坯房能辦公嗎趙德良接著說,省委辦公廳和省政府辦公廳盡快將辦公樓的具體安排拿出來,分到各部委廳辦室去。等綠化和配套工程一完工,我們就搬家,至於各個部委廳辦室搬進去的是毛坯房還是裝修好的房子,我不管了。我只管一條,我一聲令下,說搬,全部就得搬,誰拉下,我撤誰的職。

  大家明白了,趙德良這是在扔包袱,將裝修任務扔給了各個部委廳辦室,讓他們去八仙過海。最初,大家覺得這事難辦,畢竟,省委省政府機關的各部委廳辦室,都是靠財政撥款生存的,哪來的大筆錢去搞裝修?再仔細一想,如今的部門,誰沒有小金庫?沒有小金庫,平常的福利節假日的獎金就沒法解決,這個部門負責人就當不下去。別說部委廳辦室有小金庫,就是部委廳辦室下面的處室,也有自己的小金庫。把這些小金庫動起來,要完成裝修工程,還真不是一件難事。何況,那些錢躺在小金庫裡,是公家的錢,部門負責人絕對不能裝進自己的腰包,而工程一旦由省政府統一掌握,部門負責人別說分得一杯羹,就是聞一聞香,都不可能。現在,將裝修工程分拆到各個部門,不少人就可以從中獲得好處了。可見,趙德良雖然來的時間不長,對官場的一些套路,是熟得很。

  省委辦公廳的裝修,主要是余開鴻張羅的。據說,整個裝修工程,花了三千多萬,這筆錢,主要有三大來源,一是省財政撥了一點,二是辦公廳小金庫掏了一部分,三是找企業化緣弄了一部分。其中,辦公廳小金庫的錢和企業化緣,都分成兩個部分。比如企業化緣,只能解決一部分,另一部分,是由裝修公司帶資完成。而辦公廳雖然有小金庫,卻也沒有上千萬的資金,余開鴻便要求各部門攤派一點。下面的處室,弄些私房錢不容易,自然是誰都不肯出。余開鴻根本不顧大家的反對,將各處室的負責人召集起來開了個短會,會上只做了一件事,宣佈各處室出資的數目,根本不允許討價還價。很多處室的負責人慫恩唐小舟向趙德良告狀。唐小舟暗想,這個主意原本就是趙德良想出來的,他只要裝修完成,才不管你怎麼弄到這些錢。這樣的狀告了也是白告。

  就唐小舟個人來說,他是歡迎早點搬家的,因為他在周邊的房地產投入了巨資,買完房子沒錢按揭,欠了銀行一大筆款。兩府早點搬家,當地的房地產增值就會加快,他獲得的利益回報,也就越大。

  唐小舟從房地產投資中嘗到了巨大甜頭。和谷瑞開離婚時,沿江路的一處房產,讓他獲得六十萬,再加上自己手上的一些錢,又由黎兆平打了個大折,三千二的售價,只收唐小舟二千五百元。唐小舟以三成按揭,一次性買下了九百多平方米的房產。

  黎兆平不知是真有內幕消息,還是把穩了政府的脈博,知道兩府工程不可能再拖下去。他之所以願意以較低的價格將三期脫手,也是為了回籠資金,盡快讓四期上馬。清御泉居的四期工程總面積,相當於前三期的總和,需要調集的資金量巨大。現在又不能售樓花,黎兆平只好想了一個辦法,以較低的價格內部認購。

  有一天,黎兆平對唐小舟說,有好事,別說我不照顧兄弟,我的清御泉居第四期,你要不要弄幾套唐小舟說,你那裡不是才建一半嗎?一年後才能交樓吧。

  黎兆平說,我先搞內部認購,價格可以便宜一些。

  唐小舟說,如果是這樣,我倒是有興趣,只不過,我的錢沒有興趣。三期那幾套,按揭款都沒錢交了,欠了一大筆。我哪裡還有錢買房子黎兆平說,你傻呀,你不會想辦法把資金盤活唐小舟不懂怎樣盤活資金,讓黎兆平教自己幾手。黎兆平說,現在,全國的房地產都在漲,據估計,無論是房產還是股市,有可能在近一兩年達到雙高峰。

  雖然不能說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可這樣的機會,以後可能是越來越少。至於資金問題,你手裡有固定資產,那就是資金,你可以把房產抵鉀給銀行。

  唐小舟說,我怎麼抵鉀?房產證都還沒有呢。

  黎兆平說,你這些年記者白當了。你不會把現在的房子賣出去一部分?房子賣了,剩下的房貸,你可以全部一次性繳清,那時,你就可以拿這些房產抵鉀貸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