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首 高手過招(官劫) 第29章 雲開霧散

  離開彭清源的辦公室,溫瑞隆立即給鄧初華打電話,叫鄧初華到自己的辦公室來一趟。

  他剛剛回到辦公室坐下,鄧初華氣喘吁吁地趕到了,人還沒坐下來,溫瑞隆便問,龍曉鵬今天逮捕了四個人,你知道這件事嗎?

  鄧初華愣了一下,問,逮捕了四個人?逮捕了哪四個?

  溫瑞隆說,黎兆平的老婆陸敏、陸敏的哥哥還有黎兆平的司機和陸敏的總經理。這麼說,你不知道這件事?

  鄧初華說,一開始,龍曉鵬就建議將這些人一起抓起來,我不同意,齊天勝和林志國也不同意。我不同意,是因為沒有證據。他們不同意,似乎是不想把動靜鬧得太大。

  溫瑞隆說,那現在算什麼?狗急跳牆?

  鄧初華說,要不要我打個電話問一下他們?

  溫瑞隆有些猶豫。形勢已經發生微妙的變化,趙德良提議讓他擔任常務副省長,此事不知是否已經和陳運達交換過意見,如果已經交換,那麼,陳運達一定會認為趙德良和他之間做過交易。恰在此時發生了連續逮捕四人一事。難道不是陳運達應對這一變化的手段?那麼,陳運達肯定不會再對溫瑞隆或者鄧初華說真話了。即使如此,試探一下,總也不是壞事吧。這樣拿定主意後,他便對鄧初華說,你;隹備問誰?

  鄧初華說,可以先問一下林志國,如果不行,再問齊天勝。

  溫瑞隆說那好。按你的想法辦。

  鄧初華撥通了林志國的手機。林志國聽到這個消息,暗吃了一驚,反問鄧初華,這件事,你聽誰說的?會不會搞錯了?

  鄧初華說。絕對不會錯。

  林志國說,這是誰的餿主意,這不是自斷後路嗎?

  鄧初華說,那你打電話問一下齊天勝,看他知不知道這件事。

  掛斷電話後,他對溫瑞隆說,林志國說他不知道,看起來不像是說假話。

  溫瑞隆說,連林志國也不知道?那就有些奇怪了。

  鄧初華略想了想,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是龍曉鵬自作主張?

  溫瑞隆說,可能嗎?他這樣幹,不是自掘墳墓?龍曉鵬不至於幹這種蠢事啊

  鄧初華說,以我看,這恰恰說明龍曉鵬的精明。

  溫瑞隆問,怎麼說明他的精明?

  鄧初華說,這是一場錯誤的戰爭,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錯誤的判斷錯誤的選擇。所有一切,都建立在一個錯誤的推論上面:陳運達在江南省政壇的根基堅不可摧,而趙德良來江南三年,無所建樹,恰恰說明這個人沒什麼能力。正因為有了這一判斷,戰爭信號一旦發出,很多人,便想在這場戰爭中大撈一把。然而,戰鬥一打響,他們發現問題來了,趙德良並不如人們想像中那麼懦弱和缺乏政治智慧,恰恰相反,趙德良和他的前任袁百鳴相比,相差完全不在一兩個檔次。我們可以看看最近一段時間,趙德良關鍵時刻使出的幾招,每一招,都切中陳運達的要害。相反,陳運達不僅窮於應付,而且越來越陷入被動。龍曉鵬看清了這一點,可是,他已經沒有退路。因為他是這場戰鬥的先鋒,先鋒在本軍強大的戰爭中,一定會成為戰鬥英雄,相反,本軍實力太差的時候,一定會成為炮灰,最終很可能死無葬身之地。龍曉鵬看清了這一點,他想趁著最後的機會,盡可能地抓到一些籌碼,為自己贏得一點點機會,哪怕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也是好的。

  溫瑞隆問,按你的意思,我們已經輸了?

  鄧初華說,不,輸的是陳運達,我們沒有輸。

  溫瑞隆說,這有什麼區別?

  鄧初華說,你當然應該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是黃雀,黃雀是不會輸的。

  溫瑞隆略思考片刻,問鄧初華,你有什麼好主意?

  鄧初華說,現在是關鍵時刻。我們既不是趙德良的人,也不是陳運達的人,我們是江南省的第三股力量。趙德良為什麼向你拋出橄欖枝?對這一點,他是看得很清楚的。他想把你拉進自己的陣營,至少分化陳運達,促成我們中立。

  溫瑞隆說,你的意思是說,我應該保持中立?

  鄧初華擺了擺頭,不,這是特殊時候,絕對不能中立。如果中立,趙德良勝利之後,肯定會掉轉槍口對什我們。我們必須選擇。

  溫瑞隆問。怎麼選擇?趙德良還是陳運達?

  當然是趙德良,這是不用考慮的。鄧初華說,弟一,趙德良是省委書記,他才是真正的老大。他的力量,並不比陳運達弱。第二,現在已經可以看清一個事實,趙德良的政治智慧,遠遠在陳運達之上,他只不過更含蓄更深沉。第三,趙德良這個人身上,文人氣比較重,也相對正直一些,文化底蘊中,既有儒家的進取,又有道家的隱忍。只要我們主動和趙德良搞好關係,他即使不將我們當成親信,也不至於在未來的權力分配上,將我們掃地出門。陳運達就不同了,這個人身上的江湖氣很重,講究為我所用,無所不用其極。他一旦勝出,將來的江南官場,肯定不是我們和陳運達共享權力,而是他一人獨大。第四,也是最關鍵一點,陳運達師出無名,打的是一場無謂的戰爭,結果很可能是眾叛親離,目前龍曉鵬的行為,就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

  溫瑞隆突然下定了決心,對鄧初華說,很好,你的分析和我非常一致。我們是江南省的第三股力量,一開始,我們做出偏向陳運達的姿態,這種做法,顯然是對的。沒有這一姿態,肯定就沒有後來趙德良對我們的拉攏。我們很好地借助陳運達之力,引起了趙德良對我們的足夠重視。至此,我們第一步目標,已經達到。到了現在,我們不能再沿著以前的路往前走了,而應該很好地發揮我們中間勢力的優勢,在這種關鍵時候,助趙德良一臂之力。你的分析很正確,這次戰爭形勢明朗之後,如果陳運達勝,他肯定翻臉不認人,下一步肯定是拚命打壓我們。相反,如果是趙德良勝,他肯定不會是加強集權,而是加強權力平衡。那也就是說,我們可以為自己爭取到足夠的政治空間和進一步發展的時間。

  鄧初華說,其實,這些話,我早就想對你說。原來,一切右都在你的掌握之中。看來,我再跟你學十年,也達不到你現在的程度。

  溫瑞隆說,如果我的估計不錯,趙德良已經隱忍太長時間了,下一步,他可能雷霆出擊。我把你叫來,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我們得搶在他們前面出手,讓他感覺到我們的明確態度。

  鄧初華顯得有點激動,說,老闆你說吧,讓我怎麼幹?

  溫瑞隆說,你現在就去組織人,把龍曉鵬的全部情況摸清楚。他簽發逮捕證,到底是他個人的行為,還是上面有人支持,這是第一。第二,他把那些人關在了哪裡?一定要把他們給我找到。找到以後,先不忙行動,把龍曉鵬的人和他抓的人,都秘密地控制起來。第三,市紀委屬於黨口,我們的手伸不進去,但市檢那邊,我們不能鬆手,要抓住這件事做一篇好文章。趙德良不是準備搞執法程序大檢查嗎?我們就先從市檢入手,從黎兆平雙規案入手,查一查執法程序。我們要讓趙德良看看,省裡的執法程序大檢查搞不起來,我們雍州市先動起來了。

  鄧初華說,好,我現在就去辦。

  齊天勝正和朋友下圍棋。

  他這個人的生活比較簡單,也潔身自好,亂七八糟的事幾乎不沾。這倒不是他沒有慾望,許多時候,他還是非常衝動的,比如他和周小萸之間,那麼多人上過周小萸的床,又將周小萸的性器官傳得神乎其神。作為男人,且是近水樓台,他不動心不好奇,那完全是假話。他也很想瞭解一下,所謂的超卓性器官,到底是怎麼回事。可他有一種比衝動更重要的品質,那就是克制。齊天勝的克制力,確實是普通人中極其少見的,這也是他自我得意之處。

  齊天勝和周小萸是中學時的同學,早在進入高中一年級,兩人第一次見面時,齊天勝就愛上了周小萸。當時的齊天勝,是學生幹部,那時已經表現出了相當驚人的克制力。他的心雖然為周小萸而動,表面上,卻沒有絲毫表現。畢竟,那時,學生是不准談戀愛的,他絕對不會因為這種愛,毀損了自己的好學生名譽。

  高中畢業後,兩個人分開了,齊天勝下鄉,而周小萸留城參加了工作,直到多年以後,齊天勝當了副縣長,周小萸還是省人民醫院的護士。有一次,山體滑坡,身為副縣長的齊天勝帶人去搶險。他身先士卒,親自上前,用手去刨那些被埋在泥石流中的村民。恰在此時,出現了第二次山體滑坡。大家驚叫時,他完全可以逃開。就在他要退出的時候,見有一位女幹部站在那裡傻了。不知所措。他衝過去,一把推開了那位女幹部,自己卻被泥石流埋進去了。當然,齊天勝很快被救了出來,救出來之後的他,有好一段昏迷,縣委決定將他緊急送往省人民醫院。他是英雄,省裡將他安排在高幹特護病房,周小萸就是他的護士。畢竟是老同學,周小萸對他的看護,無微不至,簡直和妻子沒有兩樣。當時的齊天勝,也曾無數次?中動,甚至可以說,有很多次機會,只要他稍稍主動一點,兩人的關係,便會向前猛跨一步。一來因為他自我克制的本質,二來他這次成了英雄,上面早已經決定,等他出院後,提拔他為縣長。他不想因為男女之間的事,毀了自己的前途。

  縣長、縣委書記、副市長、市長。這麼多年,在仕途還算順風順水,一路這麼走來,周小萸和他之間,始終都是好朋友。越到後來,社會風氣變化越大。曾經被視為洪水猛獸的男女關係,漸漸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到了今天,幾乎沒有哪個領導幹部身邊沒有幾個女人,人們早已經習以為常。這樣的環境中,齊天勝自然是常常衝動,尤其聽到身邊很多人在談周小萸,說她的性器官有一種常人所沒有的收縮功能。據說,有這種性器的女人,萬中難遇其一。可是,他始終沒有邁出那一步。與享受短暫的性快感相比,他更願意享受的,是自我克制的快感。在他看來,人類最大的弱點,是自制力的喪失,別人都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慾,他卻能控制得很好,他便比別人更偉大更優秀。

  當然,純粹的自我控制,是很難的。齊天勝為了達到自我控制的目的,想了很多辦法,最後,他找到了一種最好的辦法,那就是下圍棋。只要遇到特別緊張的時候或者需要心情平復的事,他就會找人下幾盤棋,而一旦在棋枰前坐下來,所有的煩惱,便能一掃而光。

  這一次,齊天勝注定無法平靜了,因為林志國給他打了一個電話,將龍曉鵬連續逮捕四人的事對他說了。齊天勝嚇了一大跳,立即意識到出大事了。任何一個計劃的執行,都需要有嚴格的控制,計劃的走向,只能是一個人來掌握。如果某個環節出現差錯,偏離了軌道,那麼,後果將會非常嚴重。官場中人,最喜歡的兩個字,就是控制。控制是一種對力的把握。力量這種東西,是最難控制的,尤其是人心的力量。正因為難以控制,因此,控制心力的遊戲,才是最激動人心的遊戲。

  結束了和林志國通話,齊天勝立即撥打陳運達的手機。接電話的是陳運達的秘書,他說老闆在新樂門三十六樓打球。齊天勝問,他身邊沒有別人吧?秘書說沒有。齊天勝說,那好,我馬上趕過去,你不要安排別人。

  趕到新樂門,陳運達正獨自一人在那裡打球,他的秘書陪在一邊。秘書對這種運動沒興趣,打得不好,陳運達因此便不要他打。看到這種情景,齊天勝想,其實,像陳運達這種人,手握重權,其實也是很孤寂的。

  看到急匆匆趕來的齊天勝,陳運達停了一下,說道:「天肚,有事嗎?」說完,也沒太注意齊天勝,將手中的球拋了出去,穩穩地打出一個全中。如果是以前,齊天勝肯定會鼓掌並且大聲叫好,可今天,他完全;殳有了情緒。

  陳運達拿起一隻球,用毛巾楷著。齊天勝走到他身邊,對他說,省長,我剛剛得到一個不太好的消息。陳運達轉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他接著說,龍曉鵬今天逮捕了四個人。

  陳運達猛地愣住了。他似乎沒有完全明白齊天勝所說的話,反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齊天勝說,龍曉鵬逮捕了黎兆平的妻子陸敏還有另外三個人。

  陳運達突然顯得很生氣,將手中的球猛地往地下一摜,說,胡鬧,誰給他的權力?

  齊天勝暗想,誰給他的權力?許多時候,權力或許是無所不能,但權力在另一些時候,也可能並非萬能。一個人如果連最起碼的權利都可能失去的時候,權力對他也就不起作用了。這似乎是一個定律,相信權力萬能的人,最終肯定被權力所傷。回過頭想一想自己,難道自己不也是一個權力遊戲的迷戀者?最終,自己是不是也會被權力遊戲所傷?現在看來,被傷可能性是很大的,只是程度而已。

  齊天勝問。你看這件事怎麼辦?

  陳運達說,你給龍曉鵬打個電話,我來問問他。

  齊天勝一邊掏出電話撥打,一邊說,來這裡的路上,我一直在撥打他的電話,關機。齊天勝撥打了兩次,然後將手機一攤,對陳運達說,還是一樣,關機。

  陳運達問,還有哪些人知道這件事?

  齊天勝說,紙肯定包不住火。現在到底有多少人知道,還不是太清楚。我估計,最多不出兩天,他們就會知道。他們作出反應,可能需要一點點時間,但現在不知道的是,這一點點時間是多少,以及他們會作出什麼樣的反應。我們需要採取一些措施,不然的話,可能就會陷入被動。

  陳運迭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對他說,分兩步走,第一步,迅速找到龍曉鵬,並且將他控制起來,不能任他胡作非為。第二,你們立即開個會,制定一個預案,要將可能出現的情況充分考慮,現在是關鍵時刻,不能再出問題。

  齊天勝說,好,我立即去辦。說過之後,齊天勝準備離開。

  你等一下。陳運達說。

  齊天勝停下來,轉身回到陳運達身邊。

  陳運達說,現在看來,龍曉鵬這個人,存在很多問題。組織觀念差,執行力也很成問題,辦事不講大局不講程序。用龍曉鵬,可能是我們最大的失策。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好粥。這是我們的一次沉痛教訓。

  齊天勝說,我也有這種預感,整個事件,很可能壞在這個環節上。也許,我們應該下決心了。

  陳運達的眉毛輕輕一挑,問道,你有些什麼想法?全部說出來。

  齊天勝說,如果必要,這件事,應該叫停。

  陳運達問。怎麼停?要充分考慮可能存在的隱患。

  齊天勝說,如果能夠找到龍曉鷴,就做他的工作,讓他將所有事情,全部承擔下來。將來處理的時候,我們再暗中幫他一把,爭取只作紀律處理而不進行刑事處置。

  陳運迭說,這個恐怕沒那麼簡單。如果僅僅只是這一件事,只作行政處理,那是一點問題沒有。但我估計,龍曉鵬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他屁股下面的屎,恐怕不是一點的多,是很多。如果真是如此,刑事處置,估計很難避免。

  齊天勝說,如果是這樣,那就更好。他的事越多,就會越害怕。他只有一條出路,把所有的事全部認下來。我們應該讓他清楚一個事實,僅僅目前這件事,趙德良絕對不可能把你這個省長怎麼樣。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趙德良更進一步架空你,卻根本不可能動搖你作為省長的地位。如果;殳有你替他出面,他的結果,將會非常慘。

  陳運達說,這件事,你具體去辦。如果能夠及時找到他,應該還不至於到那一步。你可以告訴他,在沒有完全惡化之前,不僅不作刑事處置,他如果想開公司,我們可以在註冊、資金以及項目等方面,給他提供幫助。如果他不想做生意,要進企業,選中哪個企業,我出面幫他做工作。但和他談話的時候,要注意策略,承諾不要太著痕跡,最好是什麼都不要承諾。當然,你們也要充分考慮一種可能。他如果不按牌理出牌怎麼辦?

  齊天勝說,他如果明白就最好,那就少了我們很多麻煩。不過,他既然敢背著我們另搞一套,我怕他是烏龜吃稱砣,鐵了心。他如果一定要跟我們檸著來,事情處理起來。就比較棘手了。

  所以,我要求你們做預案。陳運迭說,要把所有的可能考慮進去,最好的結果是什麼,最壞的結果是什麼,不好不壞的結果是什麼。要打有:隹備之仗,不能臨時抱佛腳。一切都沒有準備,臨時之間,哪有佛腳給你抱?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做法是不行的,肯定要吃大虧。

  大部分人到達廣電山莊時,已經零點。

  每一個人都知道,今晚這次會非同尋常。齊天勝是一個生活非常規律的人,除非有極其重要的事,每晚十一點之前,他一定要上床,否則,第二天的精神狀態肯定不佳。即使是當年在下面當縣委書記的時候,事務性工作非常之多,他也沒有打破自己的生活規律。這次,竟然在凌晨召集會議,可見他心中的重視程度。林志國是從岳衡市駕車趕回來的,他接到鄧初華的電話後,便一直在努力聯繫各方面的人,更主要的是聯繫龍曉鵬以及龍曉鷴身邊的人,奇怪的是,這些人的電話,一個都不通。盧新華顯得十分疲倦而杜崇光卻精神抖擻,這兩個人是兩種類型,杜崇光的樂趣在打牌,盧新華的樂趣在女人。

  見大家都到齊了,齊天勝以召集人的身份開始講話。

  他說,估計就在這幾天,省委將會最後決定政府班子。對於在座的各位,這將是一次極其重要的會議,決定大家的前途命運。除了林志國比較年輕,還可以熬一兩屆,其他人,年齡就快要踩線了,很可能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就算是林志國,這次如果能夠上一級台階,未來的發展空間,可能極為廣闊。相反,如果上不去呢?歲月磋砣,一屆沒有趕上,下一屆是否能趕上,很難說了。有一個詞總結得很好,進入官場,叫進入仕途。什麼叫途?就是道加上車嘛。所以當官的人,其實就是在官這條道上乘車,車是一趟一趟的,每隔一兩個小時發一趟。這就像那些上班族早晨去趕公共汽車,這一趟車來了,你拚命去擠,可因為某種意外,你沒能擠上去。你想,算了,等下一趟吧。可是,下一趟,很可能人更多,拼搶力更強,結果,你可能還是沒能上去。就算下一趟你好不容易擠上去了,可到了下一站呢?你得換車。同樣的麻煩,又會出現在你的面前。能不能趕上第一趟?趕不上的話,下一趟,能不能趕上?大家如果認真觀察一下自己的周圍,肯定會發現一個現象,即輸在起跑線上或者輸在奔跑過程現象。前段時間,看到某個人寫的一篇文章,說的是一九七九年參加高考的五個好朋友。當年五個人都是班裡尖子中的尖子,成績不相上下。但是,高考的時候,卻分出了高低。成績最好的兩個,上了重點大學。第三個上最好的省中專,第四個,剛剛夠省中專線,第五個,只差一分,上的是市中專。結果呢?前面兩個,讀完大學考研究生,讀完研究生出國,三十年後,兩人都成了本領域的專家,偶爾回國,一個是國家領導人出面接待,一個是省委省政府主要領導出面接待。第三個,用三十年時間追趕當年落下的功課,利用業餘時間讀大學讀研究生讀博士,總算是當了處長。第四個,中專畢業後當教師,自知要成為教研組長、教導主任、副校長、校長比登天還難。何況,即使一名小學校長,大概也只相當於正股級,中學校長才相當於正科級。這樣一級一級往上爬,肯定爬到猴年馬月了。學校有一位美術老師,國畫畫得很好,他便跟著這位老師學國畫,用了二十多年時間,終於在國內繪畫界,有了一定的名氣。第五位就差得遠了,市中專畢業後,分到工廠當技術工人,非常努力地工作,終於當上了市勞模,也因此當上了車間主任。可兩個月後,工廠轉制,下崗了。

  齊天勝說,我為什麼說這些?還是一句話。我們在趕考。但是,參加考試的不是我們,而是我們的老闆。老闆說話的份量重,我們的考試,就可以得高分。我要說的是,現在老闆面臨的形勢,不是太樂觀。搞得不好,即將到來的省委常委會上,他說不上話。今天把大家叫到這裡來,只有一個議題,就是怎樣讓老闆說話的時候,硬起來。

  杜崇光不太瞭解情況,問道,出了什麼事?為什麼這樣說?

  林志國說,確實出了事,龍曉鵬做了一件蠢事。他擅作主張,把陸敏等幾個人逮捕了。

  盧新華說,逮捕也就逮摘了,有什麼大不了?

  林志國說,你說得輕巧,有什麼大不了。你想過沒有?紀委有逮捕權嗎?紀委是執行黨的紀律的機構,而不是執法機構。既然如此,龍曉鵬哪來的逮捕證?問題就在這裡,根本不擁有逮捕權的龍曉鵬,卻簽發了幾張逮捕證。據現在已知的消息,這幾張逮捕證,根本沒有得到檢察院的批准。這種事,如果沒有人追究,也就不算個事。可是,那些人會不追究?他們肯定早就巴不得我們出錯,一旦出錯,他們就可以抓住把柄。如果是我,我肯定抓住這個錯誤,將整件案子撤銷,那樣一來,我們就不得不釋放黎兆平。只要黎兆平出來,我們手中所有的牌,全都出完了,剩下只有被動挨打,根本沒有回手之力。

  齊天勝說,志國說的基本是事實。為此,老闆有兩點指示,第一,設法找到龍曉鵬。

  他剛說到這裡,林志國打斷了他,說,去哪裡找?我打了幾個小時電話,不光龍曉鵬關機,他那個小組的所有成員,全都關機。我敢說,龍曉鵬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躲著我們,爭取這個時間差。

  齊天勝說,雖然龍曉鵬有意躲著我們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我們還是要朝這個方向努力。我已經作了一些佈置,安排了一些人去找龍曉鵬和他的專案組。找不找得到,現在還不能確定,我們只能作這樣的努力,希望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下面,我說一說老闆的第二點指示。老闆要求我們,儘管拿出一個預案。要求把各種可能都想到,針對每一種可能,要有具體應對的辦法。不是我危言聳聽,如果沒有辦法解決這次危機,結果可能很慘。

  林志國說,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龍曉鵬在關鍵時刻會來這一手。現在,我們完全陷入了被動。如果想變被動為主動,只有一個辦法,釋放黎兆平。

  盧新華說,那不行。黎兆平這個人,活動能量非常大。就現在這種局面,我們都窮於應付,黎兆平一旦出來,肯定像瘋狗一樣四處亂咬。那時,我們就更被動了。

  杜崇光也說,是的,你們可能不太瞭解黎兆平這個人。他有錢有勢,無所顧忌。如果死纏爛打,誰都說不清他會鬧出什麼事來。

  林志國說,就算他能量再大,能鬧出什麼事?所有一切,都是龍曉鵬鬧出來的。龍曉鵬既然任意胡為,就必須為此付出代價。有一句話怎麼說的?股市有風險,入市需謹慎。我覺得完全可以改一改,官場有風險,入仕需謹慎。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應該有充分的思想;隹備,為自己的選擇承擔風險。龍曉鵬為什麼自作主張幹出這種蠢事?只有一個原因,他不想承擔任何風險。

  杜崇光說,你明知道他不想承擔風險,還想把他推出去?他如果將一切都抖出來。怎麼力、?

  齊天勝說,那恐怕也由不得他吧。

  杜志國說,所以,第一預案,盡快找到他。如果在事情徹底惡化之前找到他,將他逮捕的四個人放掉。能夠達到這一步,黎兆平放不放,可以緩一步,看形勢的發展,再作決定。但案子必須換人,龍曉鵬這個人,我們不能再信任了。

  齊天勝說,這是預案之一,你們兩位的意見呢?

  這是最好的結果,杜崇光和盧新華,都沒有意見。

  杜志國接著說,第二預案,如果他們採取了某種行動,比如說,他們成立了調查組,對這件案子進行全面調查。那時我們找到了龍曉鵬,就動員他將所有的責任全部承擔。必要的情況下,可以答應他一些條件。同時,將所有人釋放。

  盧新華問,如果龍曉鵬不同意,怎麼辦?

  林志國說,那就比較麻煩了。網絡中有個防火牆概念,龍曉鵬就是我們的第一道防火牆。就目前的形勢來看,這道防火牆顯然是出了問題。雖說並非完全失去了防範功能,卻也可以肯定,由於結構性錯誤或者程序性錯誤,防火功能已經大大減弱。這道防火牆,能用不能用,我們現在都無法估計。萬一這道防火牆出了問題,我們大概需要另一道防火牆。也就是說,我們之中,肯定得有人做出犧牲。我估計,老闆之所以要我們做預案,真正要預的,很可能就是這個案。

  所有人都愣住了。人們之所以努力地做一件事,是希望從中得到好處,絕對不會想到犧牲自己。儘管他們都知道,林志國的話是對的,無論如何,都得丟卒保帥。在明顯處於敗局的時候,丟卒保帥,是各方利益最大化的惟一途徑。問題在於,帥只有一個,卒卻有一大堆,到底應該丟哪個卒?沒有人願意自己是那個被捨棄的卒,更希望這件事由別人來幹,自己仍然有機會坐享利益,甚至還夢想著利益最大化。一旦得知自己將會被犧牲,立即就會想到逃走。

  林志國見大家都不說話,便又說,你們知道什麼叫防火牆嗎?防火牆,是消防上的一個概念。大火燒起來的時候,由於火勢太強太猛,一般的手段,根本無法阻止火勢的蔓延。這時候,人們便會在火勢必經而未經的某一處,開闢一條隔離帶,將那裡所有的可燃物,全部清除,使得大火燒到那裡時,由於沒有可燃物,自動熄滅。這個隔離帶,被稱為防火牆。要建這樣一道防火牆,就必須開闢一條隔離帶。開闢這條隔離帶,肯定需要捨棄一些東西。

  盧新華說,你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你去犧牲怎麼樣?

  林志國說,如果需要,我必須犧牲。這就是我當初選擇這條路所應該承擔的代價。不過,就算我想成為這道防火牆,大概也不起作用。就算龍曉鵬最終要找替死鬼。大概也不會找我。

  齊天勝說,好了,你們別爭了。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會站出來的。

  杜崇光說,齊秘書長。那你的犧牲實在太大了。

  齊天勝說,那你們告訴我,如果我不犧牲,能有什麼好辦法?你們放心,這件事,我仔細想過了。無論如何,我們不能把老闆推出來。可這件事,不是一般的小事,除了我,你們哪一個站出來,都不能令人信服。我的身份畢竟不同,我是政府秘書長。我可以說,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拿的主意。不過,我要把醜話說在前頭。真到了那一天,我其實是在替你們頂罪。我一旦站出來,損失有多大,你們是清楚的。我的損失,要從你們身上拿回來。你們如果不講義氣,那就別怪我不夠朋友了。

  盧新華立即說,秘書長,你這是說哪裡話?我是不講義氣的人嗎?你放心,我絕對有數。

  杜崇光也連忙說,老齊,你放心。有我們,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趙正全說,空口無憑,立字為據。要不,我們簽個字,給秘書長拿著,這樣。秘書長就可以放心了。

  他這話一說,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家全都以一種異樣的目光望著趙正全,誰翻:不明白他的腦子是怎麼長的,竟然出這樣的餿主意。

  齊天勝心裡自然清楚,如果有這樣字據,對自己自然有好處。但某些事,是你的好處,就是人家的壞處。人家的壞處捏在你的手裡,很可能就是你最大的壞處。其中某些人,說不:住就想整死你。他揮了揮手說,立字據就算了。這件事,以後我們誰都不能再提。我們還是接著談預案。

  林志國說,秘書長。坦率地說,你會這樣說,我非常驚訝,也非常敬佩。我心裡想的,就是你。只有你,才是最佳人選。你剛才也說了,你是政府秘書長,只有你出面,整件事,才能今人信服。另一方面,你的為人最嚴謹。我可以說,整個江南省官場,只有你是最乾淨的。正因為你乾淨,就算你將所有的事全都承擔下來,最後,大概也就是給個行政處分。換個人,別說有這種魄力承擔這件事,就算是承擔了,大概也需要在監獄裡呆上十年八年的。

  齊天勝再一次制止了他,說,還是說預案吧。

  林志國說,其實,只要有了最壞的打算,預案就好做了。無非是兩種可能,第一,龍曉鵬不答應我們提出的條件,結果,只能是他來承擔絕大部分責任,另一個人承擔部分責任。第二,在他們找到龍曉鵬或者事情絕對惡化之前,我們沒能找到龍曉鵬。那麼,最終結果還是一樣,龍曉鵬被他們找到,然後,我們止損。

  齊天勝說,會不會有第三種可能?

  盧新華問,你指什麼?

  林志國說,我知道秘書長的意思。龍曉鵬之所以孤注一擲,也正是期望第三種可能的出現,即陸敏等幾個人中,有某個人熬不住,坦白黎兆平受賄或者黎兆平哪怕是陸敏行賄的罪證。這正是龍曉鵬鋌而走險的依憑。如果出現這樣的結果,可以說是最好的。那麼,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給龍曉鵬紀律處分。這樣的處分,大概也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幾個人繼續討論了一段時間,又吃了宵夜,再沒有新的提案,齊天勝才總結說,我會將今天的預案向老闆匯報,今天已經太晚了,大家散了吧。

  顯然,幾個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分開的時候,連多餘的話,都懶得說。

  舒彥將黎克接到自己家,嚴格地說,是公公婆婆的家。

  舒彥的女兒曹舒紅聽到鑰匙插進門鎖的聲音,知道回來的不是父親就是母親,連忙放下手中的書,迎出來。出來後恰好見母親進門,驚喜地叫了一聲媽,接著看到她身後的黎克,頓時愣住了,說,黎克?你怎麼到我家裡?

  舒彥說,紅紅,你認識黎克?

  曹舒紅說,我們是同學呀。不過不同班。他是學生會主席,我是文藝委員。接著,她又轉向黎克,頗有些關切地問道,黎克,我聽說你家裡出了點事,你不讀書了。是不是真的?

  黎克低著頭,翻起眼珠看了曹舒紅一眼,沒有說話。

  舒彥的公公婆婆從自己的房間裡出來,看見黎克,頗有點驚訝。婆婆問,這是誰家的孩子?好靈醒。

  舒彥便說,媽,這是我們家的孩子。是我的兒子。又轉過頭來,對黎克說,叫爺爺奶奶。

  黎克聽話地叫了。舒彥便對女兒說,紅紅,既然你們是同學,你先帶黎克到你的房間去。我和爺爺奶奶說點事。

  曹舒紅的臉頓時紅了,緊張地看了母親一眼。舒彥的的心裡也同時愣了一下,暗想,難道這兩個小鬼有點意思?這算什麼事?一路上,黎克都很拘謹,一言未發。直到在這裡看到曹舒紅,情緒似乎穩定了些,低著頭,跟著曹舒紅進了她的房間。

  舒彥隨公公婆婆進了他們的房間。婆婆忍不住,問道,到底是誰家的孩子?舒彥說,是黎兆平的兒子。婆婆一聽,心裡有點不痛快,說,你怎麼把他的兒子帶到我們家來了?公公立即制止了老伴,說,你別多事,彥子肯定有她的道理,你先聽她說。

  舒彥說,今天發生了一件事,他的媽媽被逮捕了,他受的刺激不小。我覺得這孩子怪可憐的,一個人呆在家裡,還不知會出什麼事來,就把他接過來。有時間,我們都多陪陪他,對他的成長有好處。

  公公更了解法律知識,他問,他媽媽被逮捕?正式逮捕?那就是說,問題很嚴重?

  舒彥擺了擺頭,說,還是受黎兆平案的影響。那個龍曉鵬,從黎兆平身上撈不到東西,風聲又緊,狗急跳牆了,根本沒有通過檢察院的審批,一下子逮捕了四個人。大概想從他們身上打開缺口,為自己洗清責任。

  公公說,一下子逮捕四個?他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吧?是不是他後面的人?

  舒彥說,我瞭解過,應該不是。

  公公說,如果不是,那他後面的人會急得跳腳。

  舒彥說,世上的事,真是說不清道不明。我們這邊,黎兆林做了一件蠢事,差點把一切都搞砸了。現在,他們那邊,龍曉鵬又辦了這麼一件蠢事。有了這件事,省委市委,就可以下決心,雷霆出擊。我估計,這件事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公公擺了擺頭,說,那也不一定。那個龍曉鵬之所以敢這樣幹,一是類似的事,並非沒有先例,二是紀委大概也不想出醜聞,層層都想捂蓋子,上面就算知道,大概也是很久以後的事啦。

  舒彥說,爸,你太不相信你兒媳婦了吧?我已經直接把這件事捅到天上去了。如果我的估計不錯,整個雍州市,現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正說的時候,手機響了。舒彥拿起一看,是那部常用手機,汪鼎臣打來的。不久前,江鼎臣給她打電話,還用另一部手機,且用了變聲裝置,現在卻來了個明碼呼叫,她敏銳地感到,事情一定是起了根本性變化。

  她說。汪組。這麼晚還在日裡萬機?

  汪鼎臣說,這個姓李的,是那些大官日的,我哪裡夠級別?再說吧,日她的人也太多了,我嘛,還是不要湊熱鬧了。如果能和你握握手,我這一輩子,也就心滿意足了。

  舒彥知道,汪鼎臣這個人還算正派,雖然口花花,卻也不是那種見縫插針的人,否則,上次肯定就是另一個了局。既然如此,她就不怕和他開玩笑,一邊向外面客廳走去,一邊說,好呀。怕的是你見了我就躲。

  汪鼎臣說,要不,你到我的辦公室來?

  舒彥略愣了一下,去他的辦公室?顯然,那不是握手的地方,難道說,他有什麼特別的事,想見自己?她說,辦公室那種地方太正規了,不如去喜來登三十八樓吧?

  掛了電話,舒彥和公公婆婆告別,又去看了看女兒和黎克,顯然,兩個人正聊得熱乎,見她進去,兩人都顯得有點不自在。但至少有一點轉變,黎克不那麼沉默了,看到她,主動叫了一聲阿姨。

  舒彥對女兒說,紅紅,媽咪有點急事要出去一下,黎克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你代替媽咪安排一下。

  女兒立即站起來,敬了個禮,說,是,保證完成任務,媽咪同志。

  舒彥在她的鼻子上點了一下,轉身離開,驅車前往喜來登。

  汪鼎臣已經先到了,早就定好了房間等她。

  舒彥人還沒坐下,便問,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

  汪鼎臣說,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舒彥說,那就先聽壞消息吧。

  汪鼎臣說,現在有三撥人在找龍曉鵬。但是,龍曉鵬和他那個小組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根本找不到。

  舒彥問,三撥人?哪三撥?

  汪鼎臣說,第一撥,當然是市紀委。出了這樣的事,搞不好,紀委的領導全部要受處分,惟一讓他們少背些責任的辦法,就是盡快找到龍曉鵬,把這件事擺平。

  舒彥說,第二撥是那邊的人?

  汪鼎臣說,這個比較有意思。另外兩潑,都是公安局的人,一援以刑警為主,另一撥以治安警為主。而且,連城管好像也行動了。

  舒彥問,那麼,好消息呢?

  汪鼎臣說,好消息是,紀委這撥人,暫時由我負責。

  舒彥說,太好了。

  汪鼎臣說,還有,趙書記正在召開一個特別會議,到底有哪些人參加,我還不清楚,但市委書記彭清源,市紀委書記李福同和市檢察長吳建新都參加了。如果我的估計不錯,趙書記在連夜部署,看來你把這件捅上天,效果明顯,接下來很可能是一波更大的行動,而且是最後雷霆出擊。

  舒彥說,如果真是這樣,說明你馬上要被提拔了。

  汪鼎臣卻顯得憂心忡忡,說,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舒彥不解,問,為什麼這樣說?

  汪鼎臣說,如果能夠搶在那兩撥人前面找到龍曉鵬,把事情解決,就是好事。如果龍曉鵬被那兩撥人控制,很難說不出變數,那就不是好事而是壞事了。搞人海戰術滿世界撈人,不是紀檢機關的專長,相反,公安機關有基層派出所,有管片民警,他們的觸角,伸進了社會的各個角落,他們的優勢,要強大得多。這是一場實力相差太遠的賽跑,我若想勝出,一定不能拼實力,只能拼巧勁。問題是,這個巧勁,到底該怎麼拼?龍曉鵬就是搞偵查的,反偵查手段極其高明,現代科技手段,在他身上,都不起作用。

  舒彥說,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小組,還帶著四個被限制自由的人。這是一個很大的目標。

  汪鼎臣說,這一點,我們已經想到了。他必須有一個點,這個點,必須能夠容納這些人。

  舒彥說,按照慣例,執行逮捕後,應該將人押到看守所。

  汪鼎臣說,雍州市所有的看守所,我們都查過了,包括相鄰幾個縣市,也右都已經查過,他們根本沒有出現。市裡的一些酒店招待所,我們還在查。但以我對龍曉鵬的瞭解,他根本不會去那樣的地方,那太容易查到了。就算他們躲在酒店一類的地方,最先查到的,肯定不是我們。我們人數太少了,要將全市的酒店查一遍,可能需要十天半個月時間。所以,這種辦法,對我們根本不適用。

  舒彥問,會不會和黎兆平關在一起?

  汪鼎臣說,你是說雙峰煤礦?我們已經瞭解過,根本沒有。不僅沒有關在那裡,那裡三個看守黎兆平的人,也撤回了兩個。

  舒彥想了想,說,我覺得你應該打草驚蛇。

  汪鼎臣沒明白她的意思,問道,打草驚蛇?怎麼打?怎麼驚?

  舒彥分析說,龍曉鵬那個小組有十幾個人,這些人是不是全都和龍曉鵬一條心?肯定不是,他們並不是龍曉鵬的人,而是紀委的工作人員、國家公務員。他們之所以聽從龍曉鵬指揮,因為龍曉鵬是紀檢副書記,代表雍州市黨的紀檢機關,因此他們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在履行職務。只要讓他們明白,這一切並不是履行職務,而是被龍曉鵬利用,他們之中,肯定有人會立即和你們聯絡。

  汪鼎臣頓時一拍大腿,說,對呀,我們可以發一個協查通報,貼在大街小巷

  舒彥說,重點要貼在菜場一類的地方。

  對,這是個好辦法。汪鼎臣說,他們如果不住酒店,就一定在某個較偏僻的地方。近二十個人需要吃飯,每天的消耗很大,不可能提前;隹備好。生活組一定要出來買米買菜。只要一出來,就能看到。

  汪鼎臣的估計是正確的,龍曉鵬並沒有將四個人押去看守所,他的小組也沒有住酒店。一旦將陸敏等人押進看守所,看守所由公安局管理,必須履行正常的登記手續,想躲都躲不過去。住進酒店或者招待所?那也不行。如果只是一兩個人,他完全可以用假身份證登記,而他的小組有十幾個人,還有四個被限制自由的人,這樣一群人住進旅館一類場所,用假身份證絕對不行。用真身份證,自然是更不行,可能一個小時之內,就被查到了。

  有關這一點,龍曉鵬早已經考慮好了,他選擇了一個極其特別的場所,不是黎兆平案專案組的人,根本想不到。這個地方,就是碧璽溫泉酒店鄭硯華的那三套別墅。龍曉鵬之所以選擇那個地方。是因為他知道,那裡基本沒有住人。當初考慮從公安局借出黎兆林時,他就考慮關押,在這裡,暗中做好了準備,悄悄地配了那三幢別墅的鑰匙,又以鄭硯華的名義,和酒店方面聯繫,表示自己要用幾天。對於酒店來說,這三幢別墅是鄭硯華的,他們只是代管,既然龍曉鵬持有鑰匙,又肯交錢,他們也就不再過問,只是很隨便地登記了一下。

  相對麻煩一點的是王雷。王雷知道這三幢別墅的業主情況,龍曉鵬不得不告訴王雷說,他實在沒有辦法可想,就找了鄭硯華,鄭硯華非常支持他們的工作,沒有絲毫猶豫,答應了。儘管如此,王雷還是覺得這件事有點怪。鄭硯華在別墅裡和陸敏幽會,被他們拍下了錄像,使得兩人不得不分手。現在,龍曉鵬竟然要用別墅來關押陸敏,鄭硯華會爽快地答應?他腦子沒病吧?

  當天的第二輪逮捕結束後,龍曉鵬原想再執行第三輪第四輪逮捕。被他列出逮捕名單並且已經開出逮捕證的,總共有十幾個人。但是,前去逮捕陸敏的路上,他接到一個電話,從而改變了計劃。這個電話,是檢察院一位與他私交不錯的處長打來的,這位處長主管的就是逮捕申請的審批作。作為這件工作的主要負責人,他很清楚逮捕的程序。紀委是根本沒有逮捕權的,龍曉鵬手裡,也不應該有空白逮捕證。而他在不久前,又恰恰丟失了一本空白逮捕證,正為此暗暗心驚呢。現在看來,這些逮捕證,可能是龍曉鵬弄走了。這位處長接到王雷的電話時,感到事態嚴重,卻又考慮到和龍曉鵬的私人感情,決定先打個電話問一問情況,看能不能有辦法補救。

  龍曉鷴決定結束逮摘行動,倒不是擔心此事會給自己造成嚴重的後果,這個後果,他早就已經想過了,否則,他也不敢這樣做。但有兩方面的顧慮,促使他結束了進一步行動,一是王雷的行動顯示內部已經出現懷疑苗頭,如果繼續執行的話,他擔心內部會出問題。如果王雷更進一步懷疑此事,便可能採取某些行動,比如向他提出質疑,甚至直接與紀委領導聯絡。他必須將這批人籠絡在自己手裡,為我所用,否則,他沒人可用。其次,既然王雷已經將此事捅到了檢察院,就難保市紀委不知道此事。市紀委一旦知道。很可能向市委或者省紀委匯報。如果那些人知道了,就難保他們不採取斷然措施,迅速將他逮捕。真的出現了這種局面,他今天的行動,就等於在自掘墳墓。

  決定這次行動,龍曉鵬是有周密計劃的。他早已經考慮到,此事很快便會引起連鎖反應,事情一旦敗露,無論是陳運達那邊的人,還是趙德良這邊的人,都會四處撈他。此外,內部隨時都可能出現分化,他其實是多面作戰,是在和時間賽跑。他也清楚,這是一場自己注定要失敗的戰鬥,他惟一的勝數,就是贏得時間。因此,選擇一個不容易被發現的地點,極為重要。

  完成對陸敏的逮捕後,龍曉鵬將所有成員召集起來開了個會,宣佈了幾條紀律,並且以保密為由,將所有人員的手機集中管理,又將別墅裡的外線電話撥了。如此一來,這三幢別墅,成了城市裡面的孤島,與外界完全斷絕了聯繫。

  一般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往往被羈押,在看守所一類地方,專案組通常分為兩個部分,一是審訊組,一是偵查組。雙規案件性質不同,雙規時,犯罪嫌疑人並沒有被逮捕,理論上仍然屬於自由之身,辦案場所,並不是羈押,場所,而是酒店一類的公眾場所。在辦案地點內,所有人的活動是自由的,但場所之外,不僅犯罪嫌疑人被限制,就是辦案人員,也同樣被限制。專案組成員,嚴禁與外界接觸,甚至與自己的家人接觸,都被禁絕。所以,專案組往往就有三個部分組成,分別是審訊組、偵查組和生活組。龍曉鵬這個專案組,原有十幾個人,三個小組分工明確。住進碧璽溫泉酒店的別墅後,龍曉鵬不再需要外圍偵查,便將偵查組撤銷,合併到審訊組。他對三幢別墅進行了分工,其中一幢,是生活區,生活小組住在那裡,由他們利用別墅裡的餐具,給大家做飯,專門安排了一台商務車採購生活必需品。另外兩,瞳別墅,一幢作關押審訊用,另一幢,主要是專案組成員的宿舍。

  審訊分了四個組,每組兩個人。龍曉鵬本人機動,可以在各個組走動。

  按照龍曉鵬的安排,對陸敏的審訊,並沒有立即進行。他知道陸敏是自己手中最重要的一張牌,這張牌一定要打好。因此,他希望將其他人審訊並且獲得更多的優勢之後,再全力以赴審訊陸敏。

  主持審訊陶向陽的是王雷,龍曉鵬走進去的時候,審訊已經開始了一段時間。

  龍曉鷴注意觀察陶向陽,他正東張西望,目光散亂游移,就是不敢看審訊官的眼晴。王雷問話的時候,陶向陽偶爾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笑的時候,嘴角抽動,表情僵硬。龍曉鵬看出來了,陶向陽內心充滿了恐懼。這種表情讓龍曉鵬心裡有了底,知道陶向陽是一個性格粗糙的小人物,背後有人撐著,他會狗仗人勢,一旦失去支撐,他立即就會充滿媚態。

  陶向陽是黎兆平的遠房親戚,在部隊學會開車,復員後找不到工作,親戚求到黎兆平。黎兆平當時在電視台沒什麼地位,駕私家車上下班。可他喜歡喝酒,喜歡打牌,同時也因為愛惜生命,喝完酒後,不敢開車,常常打的,自己的車,使用率反而不高。親戚求上門後,黎兆平便讓陶向陽替自己開車。後來,黎兆平當上了頻道總監,將陶向陽招進電視台的司機班,仍然專職替他開車。電視台司機的工資比較低,只有兩千多元,黎兆平便從其他渠道為他弄些補貼,加上黎兆平的一些人來客往,他本人不要一分錢一份物,司機卻不會空手。所以,陶向陽在黎兆平手下開車,非常實惠,也非常牛逼。

  王雷問陶向陽,知道為什麼把你抓進來嗎?

  陶向陽說,不知道。

  王雷頓時將桌子一拍,說,不知道?你知道讓你簽字的是什麼?是逮捕證。你大概也知道一些法律常識吧?如果我們沒有確鑿證據證明你有犯罪行為,會簽發逮捕證嗎?

  這話還真把陶向陽唬住了,他開始搜索枯腸,回想自己做過一些什麼違法犯罪的事。想來想去,也就是做過兩種壞事,一是打麻將賭博,一是嫖娼。

  王雷當然不需要知道他的這些爛事,卻也不阻止他,任他將所能回憶起的爛事說完,才轉了話題,問他,你和黎兆平一起,做過些什麼壞事?

  這話讓陶向陽警惕起來,也明白,自己被抓進來,原來與賭博或者嫖娼無關,而是受了黎兆平的牽連。不過,黎兆平待他不薄,對於黎兆平的事,他始終不肯開口。

  龍曉鵬既然已經豁出去了,自然沒了顧忌。他指示王雷對陶向陽上點手段。手段很簡單,用塑料手銬將陶向陽銬起來。不是普通的銬法,而是書僮背劍。一般人,最多能夠這樣摸到自己的手指,很少有人能夠兩隻巴掌重合的。陶向陽身肥手短,將他的雙手向後背的時候,差了十幾厘米。龍曉鵬命令辦案人員將他按在地上,用膝蓋頂著他的後背,用力將手向後拉,陶向陽便像被殺的豬一般嚎叫。所用的手銬並不是常用的金屬銬,而是塑料銬。人們或許不太清楚塑料銬是什麼東西,卻見過機場大巴上的免費雜誌用塑料扣扣在座椅上的情形。塑料銬和那種塑料扣,原理是一樣的。這種手銬所銬的不是手腕,而是手指。左右手的兩隻手指被背銬著,時間一長,手指即使不斷掉,也可能因為勒得太緊,血流不暢而壞死。

  銬子剛剛銬上,兩隻手指上的劇烈疼痛,便讓陶向陽徹底失去了抵抗。他在心裡說,老闆,對不起了,不是我想害你,實在是我的革命意志不堅定,貪生怕死。

  陶向陽開始交待,主要是兩件事,一是賭博,一是玩女人。

  黎兆平有幾個牌友,每個月都要;奏在一起打幾場牌,其中包括龍曉鵬。陶向陽將黎兆平送達之後,便在車裡睡覺,等著黎兆平。他們在一起到底打多大,誰贏了以及其他情況,陶陽根本不清楚。至於玩女人的情況,陶向陽就更加說不清楚了。他所能說的是,他開車將黎兆平送到某某酒店,黎兆平如果是單獨去的,他去幹什麼,陶向陽是說不清楚的。也有些時候,黎兆平是和某個女人一起去的,陶向陽因此有一種猜測,他們可能是去做那個事了。

  就這兩件事,龍曉鵬根本不需要陶向陽說,他知道得更多。和黎兆平一起打牌的,沒有一個是身份普通的,要麼是廳局級官員,要麼是大老闆。黎兆平從來不打工作麻將,總是真打。如果他贏了錢,散場時會返還人家,如果輸了,那是人家應得的。所以,和他打牌,從來都不會輸,他也因此對牌搭子極其挑剔。杜崇光之所以惱火他,也因為在牌桌上,他從來都不給杜崇光留面子,甚至在背後說,杜崇光是光輸皇帝,叉說他是賴昌星,除了耍賴,整個一個弱智。相反,龍曉鵬在牌桌上贏過他不少錢。黎兆平做事,很講章法,比如龍曉鵬向他要一輛汽車,黎兆平肯定不會直接給,給了就是行賄,他提出打賭,願賭服輸,中國人全認這個理,也為他找到了說法。從這些方面抓黎兆平的把柄,那是很難的。

  陶向陽說,黎兆平的汽車後尾廂只放兩種東西,一是高級酒,二是高級煙。黎兆平本人喝酒,但不抽煙。他有個習慣,每次坐在酒席上,喜歡給在座的所有人派煙,見人一包。如果關係特別好的,也可能給人家一條。一條煙,也只不過幾百元,何況,黎兆平叉不是針對某個人,有些人,比如像龍曉鵬,無論在哪方面,都無法幫到黎兆平,黎兆平同樣送煙給他。也就是說,這方面,很難界定黎兆平是在行賄,更有可能,僅僅只是他的一種大方處世方法。至於後尾廂的酒,則基本是在酒桌上喝的,是否也像煙一樣送人,陶陽並不清楚。龍曉鵬本人是清楚的。只要和黎兆平交好的人,比如龍曉鵬,這方面從來都沒有少過好處。他有錢嘛,從來都不吝嗇。至於黎兆平送禮的事實,陶向陽還沒有龍曉鵬清楚。龍曉鵬知道,黎兆平的包裡,從來都沒有少過現金卡,這種卡有一百面值、五百面值和一千面值三種。遇到什麼節日,他會扔過來一張卡,說,過節了,拿去給你女兒買一件衣服,告訴她。是我送給她的過節禮物。

  至於玩女人,陶向陽同樣沒有龍曉鵬清楚。陶向陽只是開車將黎兆平送到酒店等地,然後在外面等他,或者受黎兆平之命離去。龍曉鵬則不同,他和黎兆平一起去過酒店房間,去過某些高級會所,還一起叫小姐出外旅遊,但黎兆平本人,從來不和小姐上床。有一次,龍曉鵬去北京出差,黎兆平給他打電話,叫他帶一個女人回雍州。坐在飛機上,他和那個女人聊天,才知道她是中戲的學生。後來又通過黎兆平知道,這些學生是公開做生意的,一個晚上兩萬,食宿交通除外。黎兆平是有好處不忘哥們,自己用過之後,問龍曉鵬用不用。龍曉鵬有點不好意思。黎兆平就說,三萬塊錢一次呢,如果不好好利用一下,不是虧大了?為了不讓他太虧,龍曉鵬只好利用了一下。

  見這裡沒什麼有用的東西,龍曉鷴轉身離開,進了另一個房間,那裡正在審訊張雲峰。張雲峰是個軟骨頭,審訊員什麼手段都沒用,他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坦白。

  張雲峰的父親在電視台有點小小的權力,當初,黎兆平分配進入電視台,只不過普通記者,張父在很多方面幫過他。後來,張雲峰在單位混不下去,想做生意,張父找到黎兆平。黎兆平二話未說,讓他擔任自己的總經理。那時,黎兆平開的是皮包公司,主要是倒賣緊俏物質,比如鋼材什麼的。黎兆平自然不會自己去倒騰這些物質,他只負責拿批文,然後由張雲峰具體張羅。張雲峰根本不知道這些是怎麼來的,是否行賄。至於將這些物質銷售出去,那是小事一樁,畢竟物質緊俏,只愁貨源不愁銷路。黎兆平之所以在關鍵環節避開張雲峰,倒不一定是擔心自己行賄某些人被張雲峰知道,而是不想自己的關係被張雲峰掌握。後來,黎兆平的生意越做越大,他自己又不想離開電視台的職位,就將公司一分為二,一半交給黎兆林。一半交給陸敏,張雲峰便在陸敏的手下當總經理。這時候,黎兆平不再倒騰緊俏物質了,也因為市場變了,經濟發展之後,物質開始豐富起來,已經沒有了緊俏物質這一概念,更沒有了市場價和劃撥價。所以,陸敏便轉變了經營方向,開始主營房地產。

  房地產並不是什麼人都能經營的,首先你得批地。地皮掌握在一些實權人物手裡,你如果想得到地,就一定得放水。可這些事,張雲峰一直插不上手,主要是陸敏在掌握。作為董事長,陸敏只干兩件事,一是疏通關係,二是掌握財權。中國社會是一個關係社會,關係就是金錢,陸敏深知這一點,哪怕是自己的總經理,也不得不留一手。張雲峰並不清楚陸敏和那些實權人物之間,是否存在經濟上的來往。

  審了兩天,幾乎一無所獲。龍曉鷴知道,不能再等了。自己最缺的是時間,外面還不知是個什麼情況,這麼耗下去,自己就完蛋了。從第三天開始,龍曉鵬開始主審陸敏。

  龍曉鵬原以為,陸敏只是女流之輩,應該更容易對付。可一上來,他就知道自己錯了。

  陸敏呢?好在事前見過一次舒彥,心中有底,龍曉鵬這是最後的瘋狂,只要自己咬著牙熬幾天。龍曉鵬自己便是泥菩薩過江。她採取的策略是主動出擊。見龍曉鵬進來,陸敏便說,龍曉鵬龍書記,我懷疑你濫用職權,非法逮捕,請你給我一個解釋。

  龍曉鵬略愣了一下。說,開玩笑,我濫用職權?你有什麼根據?

  陸敏說,你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懂。我看過你們出示的逮捕證,是你簽發的。

  龍曉鵬問,你認為我沒有簽發逮捕證的權力?

  陸敏說,我相信你有簽發權,同時,我也知道,你的簽發權,必須得到授權。我知道逮捕證簽發的程序,必須檢察院審批後才能簽發。你把檢察院審批的文件拿給我看,我只要看到了那份文件,你問什麼我答什麼。否則,我拒絕回答任何問題。

  龍曉鵬說,那是我們的內部文件,你無權看。

  陸敏說,那我總該有權保持沉默吧?而且,你實施的是逮捕,我有權要求見我的律師。

  無論龍曉鵬上什麼手段,陸敏將牙咬得緊緊的,果然一言不發。龍曉鵬以為陸敏總會熬不住,可他嚴重低估了女人的忍耐力。龍曉鵬折磨了陸敏幾天,最後,真正受到折磨的,倒更像是他自己。

  林業廳招待所。大會議室內。冷青正在主持戰前會議。

  冷青主持的雍州新城保安毆打業主致殘案,一度因為行政干預,專案組成員被抽調得只剩下他一個光桿司令。有關結案報告,早已經遞上去,但因為趙德良始終沒有畫囤,案子便沒有結,專案組也就沒有轍,由冷青獨自扛著這面大旗。

  幾天前,趙德良深夜開會,提議對此案進行更深入的調查,彭清源立即明白了趙德良的用意,親自出面,替冷青抽調警力,劃撥資金。有兩住的插手,事情異乎尋常的順利,公安方面,由冷青點人,不·管點到哪一個,全部一路綠燈。冷青自然要自己那個大隊,此外,還從其他大隊抽調了部分人,一時間,專案組兵強馬壯,實力之強,歷史少見。檢察院方面,原本考慮按照正常程序,派出一個小組同步跟進這一案件。彭清源明白,趙德良之所以提出公安和檢察聯合辦案,其用意,顯然不是為了加快辦案速度,而在於此案背後可能涉及職務犯罪。他曾聽說,這個雍江地產公司,背景極為複雜,董事長是陳運達的外甥古昌華。彭清源之所以只是在報告上畫了圈圈,也因為他在雍州市立足未穩。現在,趙德良要辦這個案子,他自然樂得助一臂之力。

  正是基於這一想法。彭清源決定組織一次重拳出擊。所謂重拳出擊,僅僅只是檢察院,顯然還不夠,更應該把反貪局派出去。

  反貪局雖然屬於檢察院的一個調查機構,但檢察院辦案和反貪局辦案,意叉是完全不同的。檢察院的職責,是對公安局偵辦的案件進行核查,然後根據案情,向法院提起公訴。檢察院更偏向於對辦案程序的監督以及辦案進程的協助,而不是具體地涉及案件的偵查。反貪局的職責,又與檢察院其他機構不同,他們是職務犯罪的偵查機構,從辦案手段上說,和公安局刑警隊,是沒有太大區別的。既然彭清源已經明白了趙德良的用意,他便想到,這個檢察院聯合辦案,表面上要看成是檢察院的提前介入,實際上,卻是要關注此案中可能存在的職務犯罪。那麼,由反貪局派人,是再恰當不過了。

  既然市委書記有明確指示,檢察院自然照辦,臨時從反貪局抽調了一個九人小組,又從檢察院其他部門抽調了五個人,統一交給冷青指揮。

  專案組的人太多了,公安局根本沒有這麼大的位置提供給他們辦公,也不適宜保密。好在彭清源批給他們一大筆辦案經費,恰好林業廳在舒彥的老公曹能憲控制下,他們便通過舒彥,租下了林業廳招待所的整整一層用來辦公。

  冷青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那八名保安從看守所提了出來,分別押在另外三個年守所。

  當初,這八名保安主動站出來認罪,專案組隨即將其投進了省第一看守所。對於這一做法,冷青心裡是有想法的。畢竟,這是市局的案子,市裡有看守所,各個區也有,為什麼一定要投進省看守所?而且一定要投進省第一看守所?

  冷青稍稍打聽了一下,立即知道,這些人被指定在這間看守所,是有其原因的,背後已經有人將這間看守所上上下下打點好了。這八名保安,在省第一看守所得到了相當優厚的待遇,除了不能走出看守所,在裡面相當自由,也沒有任何其他人敢惹他們。身在這樣的環境,這八個人就有了一種心理優勢,認定自己的靠山很硬,什麼事都能搞得掂。

  冷青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破他們的心理優勢,讓他們覺得,自己的靠山已經罩不住了。只要有了這種心理,他們便會產生恐懼,也更容易被突破心理防線。

  然而,這件事,幹起來並不容易。省第一看守所屬公安廳主管,市公安局沒有管轄權,儘管人是冷青送進來的,看守所卻不同意他轉走。交涉了好幾次,沒有絲毫結果,冷青無計可施,只好給王宗平打電話。為此,王宗平叉通過彭清源向趙德良報告,趙德良派唐小舟去找了省公安廳長楊秦豐,再由楊泰豐打電話,將看守所長叫到自己的辦公室,當面下令放行。冷青才將人撈走。

  將這些人換了看守所之後,審訊小組立即上陣。

  審訊時,冷青採取了兩大策略,一是派出公安內部最有經驗的預審員,二是每一個小組,都搭配兩名檢察官。這些檢察官在專案組裡,目前無事可幹,冷青臨時給他們派了差。那八名保安,雖然文化層次不高,很可能不瞭解警方的辦案程序,可一旦進入看守所,定會有人告訴他們,只要檢察官出現,就是要判刑了。這種搭配。會給他們形成巨大的心理壓力。加上八個人是分開的,誰都擔心自己被別人出賣,也擔心自己坦白得晚了,是不是會落得重判的結果。每個人心裡都不踏實,最容易被分化。

  冷青當然也不是盲無目標地審訊。這段時間,他雖然是獨行俠,但關於這件案子,他並沒有停止調查,甚至掌握了很多新的線索。

  據冷青調查所知,案發時,八名保安其實是在物業公司正常上班。為了鼓動這些保安打人,物業公司給每人發了一百元加班費。這筆錢,是保安隊長王振國在行動前發放的,領錢的時候,每個保安,都在一張加班補助表上簽過字。如果能夠拿到這張簽字表,至少可以說明,案發當天,這八名保安,仍然是雍新物業的員工。所謂一個月前便離職,完全是掩蓋事實的說詞。

  案發五天後,公安專案組進駐雍州新城,開始對此案進行全面調查。為了應對公安專案組的調查,物業公司採取了一系列措施。當天,總經理劉紹元分別找這八名保安談話,明確告訴他們,將他們從物業公司的員工名冊中剔除。不過,這只是權宜之計,等風聲過去,仍然會叫他們回來上班。在八名保安離開期間,物業公司仍然按現在的工資標:隹給他們發薪,直到將來叫他們回來上班或者因為有別的工作拒絕回來為止。此外。劉紹元還要求八名保安辦妥了假的離職手續,有的是被開除,有的是辭退,有的是自動離辭。離職的時間,分別提前了一個月到一個半月。八名保安簽下這份離職手續的同時,每人獲得一千元經濟補償。

  然而,事件的發展,出乎物業公司和背後地產公司高層的意料之外,幾大中央級媒體,均報道了這一事件,同上更是吵翻了天。雍州新城的業主,更是前往市政府和平請願,要求嚴懲兇手。省市兩級壓力巨大,各主要領導,均公開表態,要嚴查,絕不姑息。

  也就是這時候,冷青得到一個消息,雍江地產公司副總經理梁佑龍和集團辦主任陳新奮秘密召集了一次會議。參加會議的有物業公司總經理劉紹元、副總經理李斌、經理助理董燕、保安隊長王振國等人。會議的具體內容不是太清楚,但在會議之後,劉紹元和王振國分別找八名保安談話,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王振國暗示八名保安,雍江地產是江南省最大的房地產開發商,在全國房地產商中,也是排名靠前的,之所以如此,就是因為背後有強大的政治勢力支持,紅黑兩道都吃得開,得罪了雍江地產,就是得罪了整個江南省,誰如果做了對不起雍江地產的事,結果只有一個,本人以及家人,在江南省絕對無法立足,無論在江南省的哪個角落,都不會有好結果,就算離開江南省,他們也有辦法找到你。劉紹元則唱紅臉,分別告訴八名保安,要求他們出來自首,將所有責任承擔下來,撇清公司的責任。劉紹元代表雍江地產公司,向這八名保安作出了一系列承諾。這些承諾包括,雍州地產將動用自己過硬的關係,努力使他們不承擔任何刑事責任。退一步說,就算是迭不到這一目的,雍江地產,也不讓他們在經濟上吃虧。他們雖然已經不再是雍新物業的員工,但永遠都是雍江地產的員工。如果有關部門沒有羈押,他們,他們則不用上班,按現有工資標準,由雍江地產直接將工資打到他們的卡上。如若羈押,在看守所期間,雍江地產將支付他們雙倍工資。如若最終被判刑,雍江地產,將支付他們三倍工資,直到他們出獄為止。出獄後,願意回雍江地產工作的,雍江地產,將給他們安排職位,不願返回的,可以解除勞動合同。

  據說,事後由李斌和董燕出面,分別與八名保安簽了一份秘密協議。這份協議的具體內容未知,存放在何處也未知。冷青分析,協議內容,極有可能與雍江地產對八人的承諾有關,如若能夠拿到協議,便能證明,是雍江地產策劃了這一案件。

  雖說沒有掌握具體證據,可獲知的這些消息,對於審訊有極大的幫助,果然,審訊小組將相關消息透露給那些保安後,他們震驚了,懷疑其中某些人扛不住招了,不然,專案組不可能知道得這麼詳細。八個人被分成三間看守所,有兩間看守所各關了三個人,有一間關了兩個。關在同一間看守所的人接受審訊後,自然會互通聲氣,並且相互懷疑。同一看守所的,便會打聽,是不是你招了?就算對方否認,也難以取得信任。懷疑,便會籠罩著這八個人,同一看守所的,會不斷觀察對方並且懷疑對方。尤其他們八個人。平時關係並不是非常好,偶爾也會有些矛盾,這種矛盾,便在此時起了作用。

  審訊進行到第二天,已經有人扛不住了。只要一個缺口被打開,就像一道大提被挖了個缺口。漬決便是瞬間的事。

  拿到八人的口供,專案組決定迅速對雍新物業公司採取行動。這次會議,便是戰前動員。會後,專案組迅速出擊,分成幾個小組,奔赴幾處,分別將劉紹元、李斌、董燕、王振國、瞿立波等人逮捕,並且對雍新物業公司依法搜查,將所有資料帶回了專案組。

  值得一提的是,劉紹元是從董燕的床上抓獲的。

  董燕原是洗腳城的技工,某次劉紹元去洗腳的時候,正是董燕為他服務,他見董燕生得唇紅齒白,便動起了心思,聲稱自己是物業公司的總經理,如何如何有錢,並且說自己是鑽石王老五,至今未婚。董燕的心弦被他撥動,最終走到了一起。實際上,劉紹元並不是老闆,只是一個高級才打工仔,他在鄉下有老婆孩子。這所有一切,他都瞞著董燕。

  專案組將劉紹元的這些秘密拋出以後,董燕的心理防線,迅速崩漬。她承認,那八名保安,確實和公司簽了合同,不過,並不是所有的合同,都是和雍江地產簽的,其中七份合同是和雍新物業簽的,只有一份,由於其中一個保安堅持,才蓋了雍江地產的章。至於這些合同目前保存在何處,她並不清楚,合同簽署之後。她全部交給了劉紹元。

  劉紹元在雍新物業公司威風八面,頤指氣使,被稱為虎將。一旦進了看守所,立即變成了病貓,同樣沒有撐多久就撂了。

  劉紹元生長在農村,本人智商並不高,卻有蠻力,從小就是村裡的打架大王。初中時進入鎮中學,很快在學校裡成了一幫壞學生的大哥,這幫人在鎮上橫行霸道,引起了當地派出所的注意。劉紹元的家人擔心他再這樣混下去,總有一天會進監獄,便採取措施,讓他中斷了學業,送到縣城,在遠房親戚郭懷宇手下打工。

  郭懷宇也不是什麼善主,曾兩次送少管,一次送教勞。正是那次送勞教的時候,認識了古昌華。儘管古昌華比郭懷宇還小兩歲,可郭懷宇認古昌華為大哥。郭懷宇先解除勞教,出來後,在親戚幫助下當起小包工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