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首 高手過招(官劫) 第08章 暗潮湧動

  對龍曉鵬立案偵查並且查出他果真有問題,汪鼎臣是最高興的吧?他不是說龍曉鵬在全力活動,想當紀委書記嗎?如果對他立案偵查,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這個案子一旦立下來,龍曉鵬的紀委書記,肯定雞飛蛋打。相反,汪鼎臣有可能因此趕上最末一班車,接替龍曉鵬擔任紀委副書記。

  問題在於,這些事,有可操作性嗎?立案偵查龍曉鵬,比推選黎兆平為黨代表的難度更大。

  此時的舒彥,雖然覺得汪鼎臣的想像挺讓人吃驚,同時也覺得,這個汪鼎臣太書生氣了,他所提到的辦法,一個都不可行。眼下,最可行的辦法,還是盡快見到黎兆平,對於這個案子,他本人應該是最清楚的。

  和汪鼎臣分手後,舒彥驅車前往岳衡市,她要去那裡想辦法,見上黎兆平一面。

  午夜的雍岳公路仍然很繁忙,但與白天相比,清靜了許多。舒彥將車窗放下來,讓夜風在車內旋轉著,帶進來陣陣涼意。她一面開車一面想,到達岳衡市之後,又該怎麼辦?目前所能想到的,就只有林志國。可是,林志國會幫她和黎兆平嗎?她還真拿不定。除此之外,她似乎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舒彥確實想過林志國可能拒絕幫忙,可她沒想到,林志國竟然連見她一面的機會都沒給。

  電話剛接通的時候,林志國非常熱情並且性感地叫她一聲姐。這聲原汁原味的稱呼,就像一場春天的透雨,讓舒彥滄桑的心田,頓時充滿滋潤。可接下來,當他得知舒彥在岳衡時,語氣立即變了。他說,他陪姚市長去北京出差,正在趕往機場的路上。語調還是那麼親熱,那麼無拘無束,可舒彥說不清為什麼,十分肯定他在說謊。完全沒有理由,或許僅僅只是女人的直覺。她甚至可以給姚子方市長的秘書打個電話,證實市長是否出差。想一想,還是罷了。

  官場就那麼大,林志國又處於一個信息靈通的位置,所有人對黎兆平的事噤若寒蟬的時候,舒彥卻在四處活動,林志國不可能沒有聽說吧?林志國有太多理由置身事外了。最大的理由是,黎兆平給了他一頂不折不扣的綠帽子。什麼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衣服是用來穿在身上給兄弟們看的,別說用,你摸一下試試。

  當然,對於黎兆平、林志國和巫丹這個特殊的三角關係,舒彥始終都沒有理清頭緒。

  林志國大學分配不久就認識了舒彥,那時,舒彥是省高院的法官,年輕漂亮,風采迷人。林志國一見她就被迷住了,後來才知道,她不僅比自己大好幾歲而且已為人母。舒彥的母親也姓林,林志國就以舒彥之弟自居。那時的林志國剛剛進入官場,意氣風發,豪情滿懷,一心要成為中國最著名的詩人,因此恃才傲物,一般人,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可對於舒彥,他極其恭敬,甚至達到了崇拜的地步。

  在相當一個時期裡,舒彥和黎兆平是兩股道上跑的車,彼此沒有任何往來。可世上的事,真像是有人安排好了一般,舒彥後來離開法院自己去幹律師,不久接了一件案子,成為被告代理人。研究案情的時候才知道,原告竟然是黎兆平。作為律師,舒彥心裡很清楚,黎兆平的訴訟請求合情合理。問題是,在中國打官司,不在於你是否合理,而在於你是否有強大的關係。舒彥當過很多年法官,在法院的關係深厚得很,可以運用的手段非常之多。黎兆平也清楚這個官司自己打不贏,找到舒彥,希望她從中幫忙和解。舒彥多方努力,最後為黎兆平挽回了部分損失,達成了和解。兩人摒棄前嫌,和好了。

  此後不久,舒彥介紹林志國認識了黎兆平。黎兆平是一個比林志國更清高傲氣的人,在雍州官場,傳著許多與黎兆平傲氣有關的故事。

  有一年,一個地委書記專程來到雍州,想請黎兆平去做一個專題報道,宣傳一下當地改革開放的輝煌成果。這個地委書記的目的很明確,借助這次宣傳引起省委的重視,並且調任副省長。頭天晚上,地委書記來按門鈴,黎兆平讓陸敏告訴對方,黎記者正在睡覺。其實,黎兆平哪裡在睡覺?正和人打牌呢。地委書記只好離開。第二天一早再來,得到的回答仍然是黎記者在睡覺。實際上,黎兆平的牌局還沒有散。上午十點半,黎兆平的牌局散了,下樓吃早餐,被地委書記堵住,黎兆平竟然對他說,你一個農村大隊長,哪能搞出什麼像樣的新聞?叫你們市電視台派個人去就行了。說完,揚長而去。黎兆平之所以如此蔑視他,是因為他確實沒水平,完全靠往上送錢爬到這個位置。在他的治下,到處都是形象工程,經濟卻是一團糟,班子更是鬥得水深火熱。從此之後,這個地委書記有了一個綽號,叫大隊長。不久,他當副省長的努力失敗,氣血攻心,腦血管破裂了。

  黎兆平仕途不順,干了很多年,仍然是一名小記者。關鍵原因在於他得罪了頂頭上司張承明。當初,張承明是省電視台新聞部主任,黎兆平是他手下的記者。每次,黎兆平送上來的片子,張承明橫挑鼻子豎挑眼,說,這種人還能當記者,連五個W都不懂。當場把他花了很多心血寫出的新聞稿撕了。黎兆平不肯認輸,將草稿重抄一遍,找到分管副台長。副台長大筆一揮,竟然通過了。如此一來,張承明一再打壓黎兆平,而黎兆平也一再越級上告。兩人的關係越來越緊張。那位副台長在位的時候,黎兆平有人撐腰,日子還算過得去。不想那位副台長到齡退休,張承明卻升任副台長,終於抓住了報仇的機會,對黎兆平的打壓,變本加厲。黎兆平絲毫不肯讓步,好幾次指著張承明的鼻子罵,如果我是台長,你連給我倒洗腳水都不配。

  這事倒也成就了黎兆平,他知道在電視台的官場,沒有自己立足之處,便開始將目光投向電視台之外。中國男人都有士大夫情結,學而優則仕深入骨髓,如果不是走不通官場,大概沒幾個人願意去經商。黎兆平仕途無望,只好反其道而行,乾脆搞起了商業,替自己賺錢。那正是八十年代中期商業發展的黃金時代,既不需要資金又不需要經營場所甚至連營業註冊都不要,只要你手裡有商品,就能夠賺到錢。黎兆平便是如此,找人批條子,這些條子一轉手就是錢。拿著賺來的錢,他去搞好上層關係,這些關係,不僅給他更廣闊的賺錢空間,也為他提供了更多的新聞來源。於是,他大把賺錢的同時,還一再上好新聞。張承明雖然知道他在外面賺錢,一年時間裡,來到辦公室的時間加起來不到三個月,卻也無可奈何,因為電視台一年獲得的十條好新聞獎中,有八條是他的。

  最讓人稱道的是黎兆平和張承明間的鬥法。當年,整個省電視台只有四台汽車,一台伏爾加,一台北京吉普,另外兩台輕便箱式客貨兩用車,連台長都沒有自己的專車,張承明作為副台長,經常可以坐上箱式兩用車,已經蠻神氣了。誰知黎兆平做生意三個月,開回了一台桑塔納。黎兆平將車開進電視台,立即成了轟動新聞。此事惹惱了張承明,他作出一項規定,電視台院子裡,除了公家的汽車,職工只能停自行車,任何私人機動車如若停放,便作放氣處理。規定貼出不到兩個小時,黎兆平的桑塔納四個輪子被放空了。

  黎兆平也真夠絕的,當天下午,將整個雍州各商場的自行車全部買下,要求他們在當天晚上送到電視台。第二天一早,職工們來上班的時候,發現院子裡停滿了自行車,只好將自行車停在大門口,不僅電視台的通道被佔,門外的公路也被佔了,造成了交通大阻塞。領導們一打聽,才知道那些自行車是黎兆平的,卻找不到他的人。台裡開緊急會議研究對策,張承明主張將黎兆平的車全部扔出去,可有一位台領導說,這些車全都是新的,現在外面偷車賊遍地都是,如果扔出去,被偷了,台裡就得負責,這個責任誰負得起?可是,不這樣,問題怎麼解決?交警大隊在外面現場辦公呢,要求電視台限期解決問題。電視台只好作出決定,部分員工放假,以便疏散外面的自行車,同時設法找到黎兆平,做他的工作。

  一直到當天晚上,黎兆平才出現,台領導出面做工作時,黎兆平理直氣壯,說,台裡規定院子裡只能停職工的自行車,我是台裡的職工,我的自行車停在院子裡,觸犯了哪一條規定?如果沒有違反規定,我為什麼要移走?最後,張承明不得不按照黎兆平的要求,在台辦公樓進門處貼出道歉信,才平息事態。

  逼迫一位台領導公開貼出道歉信,等於給了張承明一記響亮耳光。當時便有很多人提醒黎兆平,你這樣幹,等於公開向張承明宣戰。俗話說,民不與官鬥,這樣鬥下去,對你不會有任何好處,還是服個軟吧。黎兆平說,民為什麼不能與官鬥?原因是民太愚昧,又沒有實力。我和張承明相比,完全不同,我的智商比他高很多,我的經濟實力比他強幾百倍,我的社會關係是他的十倍。他既然一定要和我鬥,我為什麼不應戰?

  其後的多年間,兩人鬥得不亦樂乎,有很多經典案例。有一次,張承明定好一間餐廳,請一位領導吃飯,黎兆平趕過去,往餐廳老闆面前扔下一萬元錢,然後走進餐廳,對所有人說,今天這餐飯,我請客,大家放開肚皮吃吧。張承明帶著領導去時,餐廳準備的菜,全部賣光。還有一次,張承明請一幫朋友唱歌,卻連一個小姐都請不到,原來,黎兆平將整間歌廳的小姐全都包了。

  兩人鬥下去的結果,是黎兆平的錢越賺越多,張承明的職位,卻始終升不上去。因為省領導也知道了兩人鬥法的事,覺得不能容黎兆平這樣的才子,說明張承明這個人心胸太狹隘。相反,黎兆平從生意場抽身而出,將自己的業務一分為二,一部分交給妻子陸敏,一部分交給弟弟黎兆林,他自己則全力以赴維持人脈關係與張承明周旋。他公開表示,要徹底玩殘張承明。

  世事的變化往往充滿了戲劇性。就在兩人的鬥法而黎兆平明顯處於優勢的時候,杜崇光調入廣電局擔任副局長。杜崇光是陳運達在地委當副專員時的第一個秘書,因為有陳運達照應,官途一帆風順。陳運達之所以將杜崇光調進省廣電,目標就是要他當局長。

  此時的杜崇光,原本應該迅速團結黎兆平,孤立張承明。真是如此,張承明可能永無翻身之日了。可不知為什麼,杜崇光不喜歡黎兆平,甚至恨他。有一種未經證實的傳說,當年,杜崇光在下面當市廣電局長的時候,曾喜歡一個女孩,差不多快成功了,黎兆平半路殺出,橫刀奪愛,令杜崇光恨黎兆平恨得牙癢。

  張承明卻認清了形勢,知道自己不能兩面受敵,極其主動地和黎兆平緩和關係,以便竭盡全力和杜崇光競爭。兩人關係緩和的標誌之一,便是黎兆平被提拔為娛樂頻道副總監。黎兆平投桃報李,全力支持張承明打敗杜崇光。當上局長的張承明,和黎兆平的關係更進一步密切,一年多後,又將他提拔為總監。

  以黎兆平這種一身傲骨對誰都不肯低頭的性格,卻和林志國一見如故。這件事,確實讓舒彥大惑不解。關於兩人關係很深這件事,有兩種說法,一說黎兆平和林志國都是才子,惺惺相惜。一說黎兆平會看相,他早已經看出,林志國命中大富大貴。這兩種說法,舒彥都不十分相信。若論才情,黎兆平比林志國高出很多,能讓黎兆平看得起的,整個世界也沒有幾個人。至於說黎兆平會看相,舒彥覺得更是無稽之談。黎兆平確實到處吹噓說自己研究過易經,會看相會算命,舒彥卻認為,那只不過是黎兆平吸引女人的手段之一。

  有一段時間,黎兆平和舒彥都忙於一件事,為林志國介紹女朋友。此時的黎兆平和巫丹過從甚密,是一件公開的事,舒彥不相信林志國看不出兩人間的關係。可讓舒彥大跌眼鏡的是,有一天收到了林志國的請柬,邀請她出席他和巫丹的婚禮。

  拿著請柬,舒彥給黎兆平打了個電話。舒彥問,你把洗腳水潑到別人院子裡了?

  黎兆平說,我的院子裡有很多漂亮的花,其中有一盆最鮮艷奪目,我的兄弟看中了,向我討了去。兄弟嘛,就算是將整個院子裡的花都給他,又如何?黎兆平確實將這盆花送給了朋友,可顯然沒有辦理產權過戶手續。

  這事不能往深入裡想,越想會讓舒彥越痛苦。

  黎兆平和巫丹的關係,可以持續十幾年,可與自己呢?始終是鐵路的兩條軌,永遠沒有交集。許多時候,舒彥認為自從那次背叛之後,黎兆平的愛情已死。這正是他和很多女人保持說不清關係的癥結所在。然而,他和巫丹的關係,似乎又說明他是一個很常情的人。或許,自己之所以不顧一切地幫他,也有徹底弄清他到底是個什麼人的成分在內?

  黎兆林趕來時已經接近中午,舒彥也沒有特別講究,和他一起在酒店餐廳裡吃午飯。

  黎兆林和哥哥黎兆平似乎是完全的兩類人。黎兆平身高只有一米七四,皮膚很白,甚至很多女人的皮膚都沒有他白皙細膩,相貌也很有些女相,嘴唇彎彎的,很性感,鼻子極為秀美,甚至連頭髮都是那種細密柔軟型的。黎兆林則不同,他很高大,有一米八二的身高,皮膚也很黑,頭髮是那種粗黑型的。黎兆林讀書沒有天分,和黎兆平根本無法相比。黎兆平因為上學早又是在鄉村學校,九年就完成了中學教育,十四歲考上了大學。他離家出去讀書時,黎兆林才十一歲,讀小學四年級。黎兆平大學畢業,黎兆林才剛剛升上初三。黎兆林實在不想再讀了,多次求哥哥,弄到一個入伍名額。當了五年兵回來,黎兆平把他介紹給一個領導開車。幾年後,國家政策出現變化,嚴禁公務員經商。此時的黎兆平,已經不再搞皮包公司,經營已經十分正規。思考再三,他作出一個決定,將公司變更到黎兆林名下,由黎兆林擔任法人代表。

  在中國做生意,實際做的是關係。黎兆林和社會底層人士混在一起,還算一條江湖好漢,一旦和上層人士接觸,立即就露出見識和能力不足的弱點。黎兆平也不讓他參與決策,只讓他幹一些具體工作。

  隨著業務的更進一步擴大,黎兆平再一次遇到了難題。如果他不從電視台抽身出來,黎兆林顯然管不了他的這一攤子生意。如果從電視台出來,在運用關係方面,又不會像以前那樣方便。只要他還是電視台的知名記者,和省委省政府的領導幹部保持著密切關係,社會關係就得求他。相反,他一旦離開電視台,手中沒有了資源,他就只得去求各種社會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