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首 高手過招(官劫) 第07章 陌生電話

  舒彥說,今天不行,約了一個很重要的客戶。

  彭清源調侃了幾句,似乎也沒有太當真,表示既然她有事,就不再留她。

  舒彥站起來,說過告別的話,再次伸開雙臂。彭清源與她擁抱,親自替她打開門。王宗平和剛才那幾個人已經離開,舒彥省了和他打招呼,直接離開書記的辦公室,回到自己的車上。

  手機再一次響起來,又是汪鼎臣。汪鼎臣已經到了包房,沒有見到舒彥,打電話又掛斷,心裡有點惱火,以為舒彥在耍他。舒彥立即解釋,接到彭書記秘書的電話,所以趕到市委來了。他的電話打過來時,她正和彭書記在一起,不方便接。

  掛斷電話,舒彥並沒有立即啟動汽車。她在想,彭書記找她,到底所為何事?僅僅只是問她和黎兆平同學的事?或者真如王宗平所說,彭清源想她了,要見一面?十分鐘不到的見面,沒有任何實質內容,卻又像是別有深意。這深意到底是什麼,她有點雲裡霧裡,摸不清方向。是否應該給王宗平打個電話問清楚?轉而一想,不妥。如果王宗平希望向她說明,或者彭清源希望王宗平向她解釋,就算她不問,人家也一定會告之。如果彭清源有其他想法,她這樣貿然問了,對方還覺得自己不會辦事。

  趕到包房,汪鼎臣已有些不耐煩了。汪鼎臣五十三歲,人精瘦,頭部嚴重沙漠化,只有稀稀的幾根草。舒彥見面就賠不是,一再說對不起。汪鼎臣雖然得到過她的解釋,卻並不相信,端著架子說,這是因為你舒小姐,換了別人,我肯定走了。

  舒彥說,是是是,要不,我和你汪主任怎麼有一見如故的感覺呢!

  汪鼎臣說,說吧,我知道你肯定有事。黎兆平?

  舒彥說,汪主任急什麼?我們有的是時間,邊吃邊談吧。這家的京醬驢肉薄餅相當不錯,汪處一定要嘗一嘗。還有遼參,男人一定要吃的。

  汪鼎臣打斷了她,說,舒小姐,很抱歉,我這人喜歡吃明白飯。如果吃到一半,事情我幫不上忙,那時我怎麼辦?吃不是,吐出來也不是。你還是先說明吧。

  舒彥知道,自己畢竟和汪鼎臣不熟,要說服他幫自己,並不是一件易事。既然他一開始擺出了這樣的架式,不說明,他可能拂袖而去,如果說明,又怕他不肯出手。這一層,她早在來之前,已經想到了。同時,她又想,他提到黎兆平的名字,說明對自己的目的已經有所瞭解,有瞭解同時又來了,至少說明,事情不是完全沒有餘地。她因此說,汪主任是什麼人?精明得像諸葛亮一樣,哪裡需要我說得太明白?

  汪鼎臣說,這麼說,真的是黎兆平?舒小姐,這潭水混得很,你何必要去趟?

  舒彥笑了笑,說,汪處在官場的時間也不短了,應該說是大半生了吧?那你告訴我,官場有哪譚水是清的?明知道水很混,汪主任不也一直都在趟嗎?我知道,你們男人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因為你們是政治動物,趟混水而不濕身,能讓你們有成就感。至於我,我是女人,我對官場遊戲,沒什麼興趣。

  汪鼎臣說,這我就不明白了。舒小姐硬要去趟這譚水,不濕身大概不可能吧?那麼,舒小姐又是為什麼?為錢?據我所知,舒小姐的身家,至少過千萬吧。為權?舒小姐剛才已經表白過了。為情?黎兆平是什麼人?到處留情的情種,他會對舒小姐用真情?殺了我,我也不信。

  舒彥苦澀地一笑,說,既然話到了這個份上,我不妨對汪主任直說。我確實是為了情。

  汪鼎臣說,你在唬我吧?

  舒彥擺頭,說,不知汪主任是不是知道,我和他,是中學同學。大學的時候,我們開始戀愛。他是我的初戀,我也是他的初戀。我們戀愛了四年,大學畢業時,他為了我,放棄了上海市委的工作,又在麻陽和雍州之間瘋狂地找我,當時,我已經嫁給了現在的丈夫。這次打擊可能毀了他,毀滅了他的感情。如果不是這次毀滅,他肯定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如果說,這次劫難是上天安排我來還債的話,那麼,我無論如何,也要還清這筆債。汪主任,你能明白嗎?

  汪鼎臣停了半天,沒有說話,然後像是下了決心似的,問她,這麼說,為了他,你什麼都肯做?

  舒彥堅定地點頭。

  汪鼎臣說,那麼,我要和你握手,你也做嗎?

  舒彥愣了一下。她實在沒料到,自己的握手理論,竟然傳得如此之廣,連汪鼎臣都知道。她說,你如果認為這是交易,並且,我和你握手是交易的條件的話。我同意。

  汪鼎臣沒料到她會以這樣一種方式答應,同樣愣了一下,似乎想說點什麼,卻又一時找不到恰當的言辭。

  舒彥繼續說,不過,汪主任,有一句話,我要說清楚。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正人君子,我喜歡你這樣的人。如果你真是想和我握手,什麼時候不行?一定要連成生意的一部分?你說,是不是有點太沒趣了?

  汪鼎臣說,舒小姐果然厲害。和你這樣美麗無比風情萬種的女人握手,是每個男人的夢想。算了,我還是把內心的醃髒藏起來好了,在你面前保持一個正人君子的形象吧。你說什麼薄餅好吃?我倒是想嘗嘗。

  舒彥解釋說,京醬其實是一種很有特色的口味醬,以前通常用在京醬肉絲上。但是,肉絲太普通了,使得這道菜也就成了普通的菜,使得京醬也跟著下降了等級。現在這家店,不用肉絲改用驢肉,薄餅也不是普通的薄餅,而是以雞湯和面,使得驢肉也變得好吃起來。

  菜上來後,汪鼎臣吃了一口,大聲叫好,並且由此發了一番感慨。他說,你說這中國人的腦袋是怎麼生的,窮其一生,就琢磨兩件事,一是吃,一是權。玩這兩種東西,世界上任何國家的人,都沒法和中國人相比。

  舒彥笑著說,汪主任這是有所指吧?

  汪鼎臣說,就說黎兆平吧,他在官場裡混得挺好,可誰知道,一個不留神,把自己搭進去了。他大概到現在也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吧?

  舒彥問,你是說,這件事牽涉到權力鬥爭?

  汪鼎臣確實是個人物,昨天,舒彥打電話約他出來吃飯,他便意識到可能是為了黎兆平的事,認真打聽了一番。中國的司法制度和外國不同,外國的司法機關,有些隸屬於地方政府,但些關鍵的司法機構,直屬於中央。比如美國,各級政府都有警察機構,同時,各級還有中央派出的執法機構,比如聯邦調查局。還有一些機構,比如香港的廉政公署,直屬於香港特區政府,不受其他任何部門節制。中國的司法機構,名義上屬於垂直管理,但這種垂直管理,卻只有業務指導權而沒有人事任免權。無論是公安、檢察還是法院,或者紀委和監察廳局,都是如此。紀委書記是黨委任命的,公安局長,法院院長,檢察院的檢察長,人事權都掌握在地方。正所謂縣官不如現管,既然上級機關管不著人家的烏紗帽,人家聽你的,屬於客氣,不聽你的,屬於公義。這種分區管轄制,各級機構,便有了嚴格的管轄權。以黎兆平案為例,他本人是省廣電局下屬二級頻道的負責人,正處級。按照條塊分割的原則,就算黎兆平貪污腐敗,對他立案偵查的,也是省紀委或者省反貪局,而不是市紀委或市反貪局。一個五十萬的案子,通常都由本單位紀檢組先查一查,還輪不到紀委出面。

  僅此一點,汪鼎臣便知道,這件案子不簡單。他打聽了一下,結果發現,市紀委幾位副書記,根本不知道此案,正職書記李福同,也僅僅只是聽龍曉鵬提起過此事。龍曉鵬的匯報極其簡單,只說這是上面交辦的案件,到底是哪個上面交辦,有沒有手續,他都沒有說明。而下面的各處室中,也沒有人知道具體情況。負責此案執行的王雷,只是一名科長。在市紀委這樣的機關,除非是剛剛參加工作的,否則科長副科長,僅僅只是一個辦事員。

  聽了汪鼎臣介紹的情況,舒彥問,這麼說,這件案子是史無前例的?

  汪鼎臣擺了擺手,告訴她,也不能完全說史無前例。紀委的工作性質與其他行政機構不同,工作方法有其特殊性。在某種特殊情況下,下級紀委可以進行越級調查,比如受到上級紀委的委託。像黎兆平這種情況,如果省紀委或者中紀委委託,是可以立案調查的。還有一種情形可以立案調查,市紀委調查其他案件時,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黎兆平涉案。還有一種極其特殊的情況,某領導掌握了某種證據,需要對這種證據予以確認,可能指定某一級紀委進行調查。但這種調查並非立案調查,除非拿到相應的手續,否則,是不能執行雙規的。

  汪鼎臣也曾向省紀委瞭解,得到的消息讓他極為迷惑,省紀委似乎也沒有人對此案有所瞭解。

  這些情況,舒彥其實都已經瞭解。若是瞭解官場某些內幕,舒彥的渠道,比他暢通得多。汪鼎臣說到的所有話中,最令舒彥感興趣的,是一開始提到的權力鬥爭。據舒彥瞭解,黎兆平是一個權力慾並不太強的人,如果他早想謀個官位,哪裡需要等到今天?

  舒彥說,你剛才提到權力鬥爭。可我不明白,這件事與權力有什麼關係?

  汪鼎臣說,舒小姐果然敏銳過人。我剛才提到權力,是基於兩個判斷。第一個判斷,龍曉鵬和黎兆平不是朋友,卻又勝似朋友。為什麼?因為他們有許多共同的利益聯繫。這種利益聯繫是什麼,我不知道,但並不等於我沒有判斷。當初,我競爭副書記落選,是因為黎兆平出手,這件事,舒小姐大概會清楚吧?黎兆平為什麼幫龍曉鵬?應該就是這種利益聯繫的一部分。現在龍曉鵬為什麼會和黎兆平翻臉?很簡單,他有了更大的利益需要去獲得,這種利益遠遠大於他從黎兆平那裡獲得的。

  舒彥問,你的第二個判斷是什麼?

  汪鼎臣擺了擺頭,說,我聽到一些風聲。李書記已經到了年齡,馬上要退了。紀委的副書記有好多個,龍曉鵬排名是很靠後的,根本不可能輪上他。其中有三個副書記都在暗中使勁,想爭取這個位置。不過,這種爭取,大概也是徒勞,直接從副書記中提紀委書記,好像還沒有這樣的先例。可是,最近又傳來一個新的消息,上面希望提拔一個更年輕的,只要是人才,可以不拘一格。這話也不知什麼人傳出來的,龍曉鵬覺得這些條件是針對他提出來的,因此活動得很厲害。以他的能力、資歷、政績以及為人,他憑什麼活動這件事?除非上面有人,才有可能破例。

  舒彥還是不明白,別說直接從副書記升任紀委書記的可能性很小,就算龍曉鵬做著這個幾乎不可能的夢,與黎兆平有什麼關係?假如說,他真有此希望,需要某人出一份力的話,黎兆平還可能幫他一把。畢竟,紀委書記這一職位,最能說得上話的是兩個人,省委書記趙德良和市委書記彭清源。這兩個人,黎兆平都是說得上話的。難道說,龍曉鵬認為黎兆平是他升任紀委書記的障礙?這種推理,太缺乏邏輯了。

  汪鼎臣笑了,說,邏輯,只有所有條件全都擺在你面前的時候,你才可以談邏輯。相反,如果所有條件中缺一些,哪怕是缺一個,你就不能去考慮它們的邏輯。

  我信你。舒彥說,但是,有關這件案子,你能告訴我什麼?

  汪鼎臣端起面前的酒杯,說,我是聽說了一些東西。但我不相信,這些東西你會不知道。

  舒彥和他碰了碰酒杯,說,你就當我不知道嘛。

  汪鼎臣喝了一口酒,說,他是在那個女主持人家裡被抓的。叫什麼?巫丹。什麼巫丹,我覺得她應該叫巫女才對。你大概也知道,這個城市裡,到處是與她有關的傳說,誰都不知道這些傳說的真假。現在,至少有一個傳說被證實是真的,那就是和黎兆平的關係。

  舒彥說,好,就算證實了。還有呢?

  汪鼎臣說,那個女人也被帶走了,不過不是雙規,而是協助調查。這種事,在今天這個時代,不會成為定案的條件。

  舒彥明白了他的意思,說,等等,你是不是說,需要一個理由?這個理由是什麼?

  汪鼎臣吃了一口菜,慢條斯理地說,我只是聽到紀委有些人在傳,不一定準確,但也不一定不準確。黎兆平手裡有兩個大項目,一個是清水塘的安居工程項目,一個是融富中央國際項目。這兩個項目,總投資可能需要三四百億。這樣兩個項目,黎兆平怎麼拿到手的?沒有權錢交易?黎兆平有四五百億的實力嗎?如果沒有?他的錢從哪裡來?肯定是銀行,如果他從銀行貸款,誰幫他擔保?

  舒彥目瞪口呆。這兩個項目,她多少瞭解一點。比如融富中央國際,黎兆平根本不想幹,是彭清源想幹成這個項目,黎兆平說,他接這個項目,算是給彭清源送個大禮。項目如果真做成功了,他肯定發一筆大財,但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徹底失敗,那樣的話,他可能徹底破產。

  如果真是如此,他們的目標,一定不會是黎兆平,辦黎兆平一個行賄案,對於那些人來說,意義不大。估計他們是想抓到大魚。他們所想像的大魚是誰?彭清源?趙德良?都有可能。想到這一點,舒彥頓時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吃過飯,該談的已經談了,汪鼎臣告知,舒彥起身相送。已經兩次握手了,汪鼎臣卻沒走,還是握著她的手,意猶未盡地說了很多話。舒彥有點反胃的感覺,又不好表現,只得耐著性子站在門口陪他。

  果然,他又說了一番話。他說,我想過了,如果說,你真的想救黎兆平,又認定他確實沒有貪那五十萬,你其實是有很多辦法的。

  舒彥眼前一亮,問,快說,有些什麼辦法?

  汪鼎臣說,今年是黨委選舉年,也是換屆年,市級黨代會,還剩下雍州市沒開,增選雍州市黨代表已經不可能。但省黨代會代表還沒有最後確定,尤其是省直單位,應該在最近出結果。如果黎兆平當選為黨代表,你應該明白吧。

  這個提議,確實讓舒彥眼前一亮。黨代表、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是有一定豁免權的,假如黎兆平當選黨代表,市紀委就必須向省委辦公廳提供一份黎兆平有罪不配擁有黨代表資格的證明,否則,就只能放他。可是,要當選黨代表,操作性有多大?舒彥心中沒底。

  汪鼎臣猶豫了一下,又說,還有一個辦法。

  舒彥表現出一種極為虛心的態度,認真地聽著。

  汪鼎臣說,可以來個反偵查。

  舒彥一時沒有明白過來,希望汪鼎臣更進一步說明。

  汪鼎臣說,龍曉鵬肯定不乾淨。有一個段子怎麼說的?不查,是孔繁森,一查,是王寶森。他現在不是在查黎兆平嗎?如果有辦法對龍曉鵬立案偵查呢?結果又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