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首 高手過招(官劫) 第05章 尋找真相

  正在為這件事猶豫的時候,唐小舟來了。唐小舟先跟她來了個擁抱,在她耳邊悄悄說:來,我們握握手。

  她一把將他推開,說,胡說八道,我從來不跟熟人握手。

  舒彥曾經在不同的場合說過,做愛就是更深層次的握手。這句話因此成了雍州的名人名言,至少整個雍州官場,都知道這句話。舒彥也知道,很多人在背後提起她根本不叫名字,就叫握手。她也無所謂,反正當律師若不想和法官握手,官司一定贏不了。

  唐小舟說,你給我打電話,又約在喜來登,我心裡一喜,還以為有機會握手了,原來你是熟人不好下手。

  舒彥說,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你唐大秘人稱二號首長,想跟你握手的人排著隊呢。

  唐小舟在沙發上坐下來,說,我怎麼沒見你排隊?你如果排,我讓你插隊。

  再胡說八道我就走了。舒彥說。

  走?好呀,你走好了。唐小舟捏住了她的筋,根本就不吃她這一招。不過,他也很快將話題轉了過來,說,兆平真不知哪輩子修來的福,有你這樣的紅顏知己。你真的打算豁出去?

  她說,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唐小舟擺了擺手,說,算了,我們不必繞了。我知道你心裡丟不下他。下午,見到你的電話,我就知道是為這事。

  舒彥也不想再裝了,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可能受賄?

  唐小舟將自己所知的情況說了。舒彥立即說,不可能,說別人受賄,我信,說他受賄,而且才區區五十萬,我不信。

  唐小舟說,五十萬難道不是錢?中國百分之九十的人,一輩子都賺不到五十萬。

  舒彥說,你說的沒錯,可黎兆平不是那百分之九十。他不僅是百分之十,甚至是百分之十中的百分之十。

  唐小舟說,是不是誇張了點?

  舒彥說,誇張?你知道這裡,一天賺多少錢?說著,她用手在沙發上指了一下,顯然是指三十八樓。

  唐小舟說,這裡一天賺多少錢,和黎兆平有什麼關係?

  舒彥說,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這是三十八樓董事長辦公室,黎兆平的。

  三十八樓唐小舟來過多次,從來沒聽說是黎兆平的產業。

  舒彥說,我這樣說,你可能不相信。那我再告訴你,這是我和兆平兩個人的產業。當初,我們花兩千多萬買下來,又花近千萬裝修。現在值多少,你知道嗎?人家願意用兩個億買走。現在,這裡一天的毛利,就是二三十萬。你應該知道,這只能算是兆平的零花錢。他有這麼多零花錢,會在乎人家送的五十萬?

  唐小舟明白了,每個人都是有價格的。黎兆平的價格,無論整賣還是零售,都奇高無比,錢對於他來說,已經僅僅只是數字,他根本不會為了區區幾十萬濕鞋,更不會為此濕身。

  唐小舟說,現在的問題是,有人舉報受賄五十萬。除非你有辦法證明,黎兆平根本沒有受賄,或者他被人栽贓。

  舒彥說,這不是你們政府應該做的事嗎?為什麼要我證明?

  唐小舟說,情況比較複雜,市紀委有獨立辦案權,龍曉鵬又是紀委副書記,他說這是上面交辦的案件,如果沒有確鑿證據,別人根本插不上手。

  舒彥問,如果有確鑿證據呢?

  唐小舟說,如果有,那你就去把證據找出來。

  舒彥叫了起來,說,我去找出來?我怎麼找?

  唐小舟說,你不是律師嗎?你可以成為他的委託人啊。既然成了他的委託人,那你就有權監督相關部門給予他公正的待遇,有權對他的相關案情進行調查。總之,這些東西不需要我說,你知道怎麼做。當然,我也可以告訴,如果我的判斷不錯,這件事的水很深,後果到底是什麼,我現在也沒法評估。

  舒彥說,你少給我來激將法,我怕過什麼人?

  唐小舟說,既然如此,那我還可以給你指條路。黎兆平被關在岳衡市雙峰煤礦。

  聽了這話,舒彥跳了起來,說,岳衡市?巫丹的老公在那裡當副秘書長,豈不是把兆平送到林志國手裡去了?這是誰出的餿主意?

  麻煩還不僅如此,雙峰煤礦原是一座監獄,後來,煤挖完了,礦廢棄了,監獄也同樣廢棄了,目前只有部分人在那裡留守。這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地方,你說那裡是監獄吧,那裡已經沒有一個犯人,若說那裡不是監獄,又屬監獄局的地盤。

  黎兆平作為省裡的幹部,在雍州被雙規,卻又被關到了岳衡市,這事實在是太怪異了——

  黎兆平看著面前的三個人,心情很平靜。他知道,自己目前是被雙規,甚至連拘留都算不上。通常情況下,他應該限制在賓館一類的地方,可眼下這個地方到底是哪裡,他完全不清楚。他也曾聽說,有些特殊的雙規案,紀委會將雙規對像帶離本地,找一個偏僻之所住下來,目前是阻隔與外界的的聯絡。被帶進來時,他觀察過周邊的環境,覺得這裡像一座監獄,又覺得不像,很難判斷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場所。

  龍曉鵬看上去很煩躁。王雷坐在龍曉鵬的左邊,顯得有點魂不守舍。龍曉鵬右邊坐著個年輕女人,是那種大腦安錯位置的美女,也是那種性感像夏天的汗一樣浮游在身體表面的性感尤物。黎兆平想,面對這樣一個女人,龍曉鵬肯定把持不住。這樣看來,他的煩躁並非因為長時間沒有性交,那是因為什麼呢?

  三個人在他面前已經坐了二十分鐘,竟然沒有說一句話。

  黎兆平說,你們有話沒有?沒有的話,我回去了。

  龍曉鵬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聲怒斥,黎兆平,你別太囂張了。

  是我囂張還是你囂張?黎兆平寸步不讓,說,你屁股下面那麼多屎,還是好好想想先把自己的屎揩乾淨吧。屎越來越多,靠幾塊破布是包不住的。

  黎兆平的話音剛落,龍曉鵬已經從坐著的地方撲過來,朝他的臉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那迅疾的動作,令人難以相信,他已經是五十歲多的人。自從成人後,還沒有人敢動手打黎兆平,就算是小時候,也是他打別人多。他猛地站起來,想和龍曉鵬動手。

  龍曉鵬逼近他,說,怎麼樣?不服?

  黎兆平忍了半天,終於忍住,冷冷地笑了一聲,坐下來。

  屁股剛落凳,龍曉鵬一把抓住他的胸襟,猛力往上一提,將他提起來,大聲叫道,給老子站起來。老子讓你坐了嗎?

  黎兆平剛剛站穩,龍曉鵬又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這一巴掌非常重,黎兆平覺得鼻子下面以及嘴角很濕潤,伸手抹了一下,看看手掌,上面是鮮紅的血。

  黎兆平一下子懵了,完全沒料到龍曉鵬會這樣對待自己。他說,你,你竟敢打人?

  龍曉鵬說,老子打你了,怎麼了?說著,掄起巴掌,要再一次打下來。

  恰在此時,門被推開了,進來三個穿警服的人。領頭一個五十多歲的年紀,頭頂已經半禿,腰有點弓,一副很懦弱的模樣。他叫楊誠剛,是雙峰煤礦留守站的站長,一名副科級幹部。楊誠剛快步走進來,伸手拉住龍曉鵬舉起的手掌,說,龍書記,使不得,使不得。

  黎兆平被送到這裡,楊誠剛是很不願意接受的。這裡只是監獄管理局的一個留守處,總共五個人,要管的地盤卻異常之大。雖說此前是監獄,設置沒有拆掉,可這些年,那些設施,早被附近的農民毀壞了。將一個重要人物關在這裡,萬一出點什麼事,楊成剛負不起這個責。可是,上面下了命令,楊成剛人微言輕,根本輪不到他反對。

  見到楊誠剛,龍曉鵬滿臉堆笑說,楊站,巡視呢。沒事沒事,我和他鬧著玩呢。

  楊誠剛把龍曉鵬拉到一邊,又是遞煙,又是點頭,極盡討好之意。他說,龍書記,你是上面來的,臉大面子大。我就不同了,我都五十多歲的人了,才混上個小站長。我現在是什麼都不想,只想再干幾年好好退休。希望龍書記幫我個忙,好不好?

  龍曉鵬說,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呢,你怕什麼?

  楊誠剛將脖子縮了縮,說,真的很抱歉,龍書記。我別的都不想,只想平平穩穩退休。

  龍曉鵬不耐煩了,一揮手,說,好好好,我答應你。

  楊誠剛離去,王雷開始審訊,說,怎麼樣?想清楚了嗎?如果不想再受罪,就老實坦白。

  黎兆平狠狠地瞪了龍曉鵬一眼,一言不發。

  龍曉鵬說,你不想說那五十萬也可以,說一說清水塘安居工程吧。我們已經獲得的證據表明,為了得到這個工程,你送了不少錢。說說,都送給誰?送了多少?

  黎兆平只是輕輕哼了一聲,不說話。

  龍曉鵬並不是第一天審訊黎兆平,知道這些對他沒用,便開始上手段。

  所謂上手段,是指一些特殊的偵訊方法,既包括偵查方法,也包括審訊方法。偵查方法中上手段,通常指通訊竊聽等,而審訊方法的上手段,則往往帶有變相刑訊性質,卻又不完全屬於刑訊。上手段需要相應的條件,這裡曾經是監獄,確實有專門的審訊室,可設備早已經撤了。龍曉鵬要對黎兆平上手段,就得從外面弄些設備進來。忙碌了幾天,特殊審訊室準備好了,黎兆平被帶進來。

  最初,黎兆平並沒有感到異樣,一切似乎都是前一天的重複,只不過,今天又多了一個問題,延安西路征地,有權錢交易沒有?

  這個問題一旦問出,黎兆平明白了,所謂五十萬受賄,只不過是他們的一個突破口。顯然,他們的目標並不是黎兆平,而是別人。

  黎兆平還是一貫的態度,無論他們問什麼,他基本不回答。不想龍曉鵬揮了揮手,頭上突然射下來幾束光,最初他還不以為然,僅僅幾秒鐘之後,他意識到了事情的嚴峻。這些燈光照在他的身上,就像火烤著他一般,坐在燈光之下,和坐在桑拿房,沒有絲毫區別,幾分鐘之內,開始大汗淋漓。那些汗出來之後,很快便會被高溫蒸發。尤其是穿著衣服的情況下,身體不斷地往外冒汗,汗接觸到衣服時,由於衣服表面溫度已經很高,立即就蒸發了。那種難受,是沒法用言語來形容的。電影《上甘嶺》中志願軍戰士缺水的鏡頭令人印象極為深刻,那種缺水,是漸變的。坐在聚光燈下的缺水,卻是突變的,時間稍長,肯定昏倒。昏倒之後,又被用冷水潑醒,再一次暴蒸,如此反覆幾次,往往出現幻聽、幻覺甚至精神錯亂,更多的人在這些症狀出現之前,意志便已崩潰,徹底放棄了抵抗。

  黎兆平一次又一次昏倒,一次又一次被冷水澆醒。這麼反覆折騰了幾個小時,仍然沒有結果。這裡只是留守處,沒有食堂,四周很荒蕪,也沒有餐廳。楊誠剛等人,平常是輪流做飯,一口小鍋,無法解決更多人吃飯,龍曉鵬等人,只得驅車二十多公里,到岳衡市郊區吃飯。吃過午飯,下午接著再審。上午的手段不能再使了,他們也害怕,這樣審下去,可能把人弄死。下午又審了幾個小時,還是沒有結果,另一個小組來接班,晚上接著再審。龍曉鵬和王雷等駕車離開,到了市區後,龍曉鵬將王雷等人放下,自己趕去和林志國見面。

  林志國比黎兆平小六歲,大學畢業後來省政府辦公廳報到時,一米七八的身高,體重僅僅一百一十斤,瘦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將他吹起來。儘管平台不錯,可他永遠都是最低一層,爹不疼娘不愛,似乎永無出頭之日。在個人問題方面,人家先聽說他在省政府辦公廳,以為他能夠手眼通天,接觸一段時間之後,發現他什麼事都辦不成,也就扭頭而去。最初的幾年時間裡,林志國平均每年談三次戀愛,也平均每年三次失戀。直到二十七歲那年認識了黎兆平,兩人迅速成為好朋友,又通過黎兆平介紹,認識了巫丹,立即展開追求,還一次又一次求黎兆平玉成。

  黎兆平和女人來往,很少有超過一年的,巫丹是惟一的特例。當初,巫丹從北京廣播學院畢業,在雍州電視台上班的第一個月,認識了黎兆平,兩人的關係迅速到達白熱化。這一關係持續太久了,久得黎兆平有些後怕,多次生出放手的念頭。林志國恰好給了黎兆平機會,黎兆平有心促成。巫丹對林志國雖然熱情,卻並沒有那種意思。林志國在巫丹那裡沒有得到結果,只好一再纏著黎兆平。黎兆平和林志國開玩笑,說,你就不怕撿我穿過的鞋?

  這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林志國卻說,你是我的哥,我哥穿過的鞋,我接過來穿有什麼問題?小時候,我家裡窮,我不光穿我哥穿過的鞋,還穿我媽穿過的褲子呢。

  巫丹那時的心理很波動,會莫名其妙地發脾氣,彼此都很受傷。某次,兩人又一次大吵,巫丹心裡極度不爽,賭氣見了林志國。巫丹問林志國,你是不是真的想娶我?

  林志國非常肯定地說,是,做夢都想。

  巫丹說,我和黎兆平曾經是情人,你應該知道?

  林志國說,我知道。那又怎樣?你和我結婚了,就是我的老婆。黎兆平是過去,我是未來。

  巫丹說,那好,我們明天就去辦證。

  那年,林志國三十歲。這以後,林志國出現了一系列變化,最早的變化是身體上的。林志國的身體開始橫向發展,一年時間,胖了十幾公斤,以至於目前的體重,達到了九十公斤,那張瘦臉變成了胖胖的國字臉,額頭又平又闊,最為特殊的是耳朵,像兩把扇子一樣掛在兩邊,走動時,長長的耳垂還能擺動。有看相的說過,林志國是大富大貴之相,有封疆拜相之運。

  事情說起來還真是玄,自從他的相貌變了,運氣似乎也跟著變。三十一歲那年,剛當副省長不久的陳運達對幾任秘書不滿意,七挑八選,最後挑中了林志國。林志國頓時烏鴉變鳳凰。三年後換屆,陳運達當上了常務副省長,林志國的地位也跟著上升。當領導的,不可能長時間留用秘書,也需要考慮他們的前途。陳運達當常務的第二年,放飛了林志國,讓他到岳衡市的岳衡縣當了縣委副書記,進常委班子。副書記沒當幾年,縣委班子大調整,林志國直接由副書記升任書記。後來,老省長因為到齡退休,陳運達盯著這個位子,要進行一番角逐。可是,省委書記袁百鳴想用彭清源來壓制陳運達,彼此有過一番明爭暗鬥,最終還是陳運達勝了。當上省長的陳運達,自然要分勝利果實,計劃提拔的人員有一大堆,其中就有林志國,目標是岳衡市副市長。然而,袁百鳴堅決不幹,卡住了。

  省長雖然當上了,和省委書記的矛盾,卻已經表面化和公開化。此時的陳運達,真的不想和袁百鳴斗了,他很清楚,即使擠走了袁百鳴,省委書記的職位,也不一定落到自己的頭上。他為此制定了一個五年計劃,準備利用這段時間韜光養晦,然後在換屆前動手,一擊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