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首 高手過招(官劫) 第04章 秘密審訊

  彭清源說,這事要怪我。周小萸的女兒吳芷婭想進電視台,托了好多關係找到我,是我把她推薦給黎兆平的。

  趙德良原本在很連貫地寫字,聽了這話,停下筆,字就不連貫了。他看了彭清源一眼,似乎想說點什麼,卻又沒有出口。他提起筆,準備接著寫,卻又改變主意,停下來,對彭清源說,清源啊,你到雍州的時間不長。這是你主持的第一次黨代會。江南省的情況,你比我更清楚,複雜得很呀。

  彭清源說,這一點,我還是有心理準備的。

  趙德良說,光有心理準備恐怕還不行,還得有幾套預案。

  見他們開始談工作,唐小舟端過兩人的茶杯,退了出來。

  次日,唐小舟向趙德良報告了日程安排,回到辦公室,接到巫丹打來的電話。唐小舟問,美女,在哪裡?

  巫丹的情緒似乎很不好,說,我能在哪裡?在機場。

  唐小舟哦了一聲,並沒有說下去。

  巫丹說,我已經上飛機,先去深圳,再過境去香港。打個電話向你告別,謝謝你。

  唐小舟說,到了那邊,給我來個電話。他原想說,免得掛念,一想,這話不好說。僅說免得我掛念?太曖昧了。說別人掛念?那是不能說的。所以,僅僅只說了句一路平安,掛斷了電話——

  電瓶車一直將舒彥送到候機廳。她將自己安頓下來,第一個想到的,是給黎兆平打電話。

  他的手機號像刀子刻在她的腦中一般,她甚至早已經在心中設想好了對話的細節。

  喂——慵懶的一聲,這是他的風格。

  你的紅顏知己已經墳頭長草了。這是責怪他竟然半個多月沒給她電話。印象中,最多三天,他就會給她一個電話,至少也會發一條短信過來。這次自己到北京參加律師協會的活動,順便參加一件案子的開庭,前後半個多月,除了第二天接到黎兆平一個電話之外,再沒有他的任何消息。

  他會說,那沒辦法,我是兔子嘛。

  他的意思她明白,兔子不吃窩邊草。他是兔子,她就是窩邊的那根草。

  她問,是因為遠處的草太茂盛吧。

  他說,現在不是退耕還林嘛。苗好草也好。

  她說,要不,你就行一次善,幫忙把窩邊的草拔一拔吧。

  他說,可以考慮。說吧,什麼時候?

  她說,我現在在北京,三點五十的航班回雍州,大概五點半到達。

  這就夠了,他一定不會去機場接她。可他一定會讓自己的司機陶向陽去機場,並且會為她安排一頓豐盛的晚餐。當然,就算這個晚餐再浪漫,就算她的草長得再茂盛,他也一定不會拔。如果要拔的話,大概二十多年前,她還是嫩草的時候就拔了。可惜,時光的剪刀,剪去了許多青蔥歲月的浪漫,留下的,只是記憶的青苔。

  然而,和她想像的完全不同,黎兆平關機。登機前再打,還是關機。她想給他的司機陶向陽打個電話,想想作罷,還是將電話打給了律師樓的田司機。飛機降落在雍州機場,剛一著地,她便將手機打開,再一次撥打黎兆平,仍然是關機。

  剛坐上車,田司機就說,舒姐,有一件事,你可能有興趣。

  舒彥還沒從電話事件中回過神來,隨口問道,什麼事?

  田司機說,黎兆平被雙規了。

  舒彥猛地跳了起來,頭重重地撞在車頂上,她竟然沒感到疼,而是急急地問,什麼什麼?你剛才說什麼?

  田司機重複了一次,她還不相信,說,不會吧,是不是謠言?

  田司機肯定地說,是不是謠言我也不清楚,但整個雍州城都傳遍了,有人歡喜有人愁。這件事比張承明失足墜樓更加轟動。

  有關黎兆平被雙規的過程,雍州已經傳出了多個版本,雍州在線有一位網友歸納了一下,最浪漫版本,稱黎兆平和巫丹一起在某郊區別墅的泳池邊搞天體燭光晚餐,結果被紀委的人闖了進去。最惡搞的版本,黎兆平將車停在動物園,和巫丹在裡面做事,紀委的人將車圍了,等了半天,不耐煩了,就敲車窗,問,完了沒有?黎兆平說,第一場完了,第二場還沒開始。

  田司機還想說最下流的版本最無恥的版本最武俠的版本等十幾個版本,舒彥已經沒興趣聽下去,拿起手機,撥打黎兆平的弟弟黎兆林的電話。可是,黎兆林關機了。她又翻到陸敏,同樣是關機。舒彥再撥陸敏的合夥人張雲峰,轉接的是秘書檯。想找的人找不到,舒彥於是想,是不是直接給趙德良的秘書唐小舟打個電話?正猶豫的時候,電話響起來,是張雲峰。

  舒彥也不客套,直接問,雲峰,兆平的事,是不是真的?

  是。張雲峰說,現在所有人都躲著這件事。

  舒彥說,你知道些什麼,快告訴我。

  張雲峰說,我什麼都不知道。一點風都沒透出來。

  舒彥有些不相信,說,那你怎麼知道是真的?

  張雲峰說,陸敏正在鬧離婚呢,還能有假?我聽說,林志國把巫丹狠狠地揍了一頓。臉腫得像茄子,就在市電視台宿舍的大門口打的,整個電視台都知道了。巫丹已經十幾天沒上過電視了。

  張雲峰知道並不多,似乎也不想過多地談。舒彥和他聊了幾句,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舒彥便想,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是你什麼人?什麼人都不是。想想他們的關係,鬱悶得令人想大哭一場。

  當初,黎兆平從鄉下來縣一中讀書,對舒彥一見鍾情,默默地愛了好長時間。她和他確實很好,可從未往那方面想。她是縣委副書記的女兒呀,又比他大一歲,怎麼可能和一個鄉下孩子談戀愛?後來,他們雙雙考上大學,他上的是全國名牌,復旦大學中文系。她上省重點,學法律。魚雁往返,一個月不到,進入熱戀。戀了四年,手都沒拉一次。畢業前,她鬼使神差選擇了留在省城,而留在省城的惟一辦法,就是和父親一位戰友的兒子確定戀愛關係。黎兆平被分配到上海市委,派遣證都下來了。可能是感覺到舒彥的變化,黎兆平改變了主意,找了很多關係,折騰了一個多月,才改派成功。改派時,已經不可能落實具體單位,只能派到江南省人事廳。

  回到雍州後,黎兆平顧不上報到,第一時間去找舒彥。舒彥躲著他不見。黎兆平像瘋了一樣,在雍州和家鄉麻陽之間跑了好幾個來回,始終未能得到舒彥的任何一點消息。他根本不知道,此時的舒彥和曹能憲,已經拿了結婚證。家人將所有關於黎兆平的消息,全部對她封鎖。後來她才聽說,為了能夠見上她,黎兆平借了很多錢,直到工作幾年後,這些借款才還清。工作後黎兆平拚命賺錢,可能與這時的窘境,有相當關係。

  另一方面,黎兆平的運氣還算不錯。他終於到人事廳報到時,恰好遇到省電視台到這裡要人。當年電視台沒有現在風光,在媒體中排名只是小三,好的畢業生,全被報社和電台選走了,再差一點的,也能進入一些雜誌社什麼的。電視台能夠搶到一個復旦的畢業生,大感欣慰。

  舒彥知道,黎兆平後來有過很多女人,同時也知道,他心裡愛著的,其實一直是她。她也一樣,在心靈的最深處,一直珍藏著這份愛,以為有彼此的默契,也是享受一生的濃情。現在想一想,又是無限感傷,就算他和無以數計的女人做愛,卻不肯碰她一根手指。世上真有這樣的愛嗎?或許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想?還是他對自己那次背叛的懲罰?

  一再對自己說,不要理這件事,離這件事遠一點。想過之後,又覺得心裡堵得慌。

  她忽然有一種感覺,這是自己第二次面臨感情的選擇,如果不過問這件事,她會第二次感情負債,那麼,這筆債,她就算再活十輩子,也無法還清了。

  她再次拿起電話,卻又不知道該打給誰。放下,又拿起,最後下定決心打給唐小舟。

  電話立即接聽了,裡面傳來唐小舟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在開會,晚一點打給你。隨後就斷了。她甚至能夠想像唐小舟將電話捂在嘴邊說話的模樣。以前想到這副模樣她就想笑,可這次是半點都笑不出來。

  她不想回家了,也不想回辦公室,告訴田司機,改道去喜來登。

  喜來登是一幢雙翼形建築,一翼是酒店,另一翼是酒店型的高級公寓。喜來登的老闆嚴崇安,和黎兆平以及舒彥既是老鄉又是朋友,當初建這幢樓的時候,資金鏈差點斷了。黎兆平替嚴崇安出主意,將一翼當高級公寓賣掉,使資金迅速回籠。嚴崇安無路可走,只好以成本價賣樓。黎兆平和舒彥聯手,將最高兩層買了下來。舒彥手裡的資金只有五百萬,可僅樓價就需要二千萬。好在兩人都有極其廣泛的關係,黎兆平因此決定,各出資五百萬,再找銀行貸款二千萬,將這裡建成一間高級會所。舒彥想建成一個律師會所,黎兆平卻堅持要建成一個秘密會所,甚至連牌子都不掛。結果還是他對了,到這裡來的,非富則貴,一杯綠茶,可以賣到一百多元。現在有人想租這個地方,月租金就是近千萬。因為這兩層樓分別在三十七樓和三十八樓,大家為了叫時方便,便說喜來登三十八樓。

  三十八樓有一間辦公室,舒彥雖然有鑰匙,卻從未在裡面呆過。她和黎兆平都不負責經營,聘請了一個經理,賬目由喜來登代管。舒彥原以為,黎兆平被雙規,那些達官貴人們為了避嫌,會遠離這裡。讓她沒想到的是,這裡一切如常。看來,還是保密工作做得好,外人並不知道這是黎兆平的產業。

  辦公室的空間並不大,一個小套間,外間的辦公室,一張大班台再加一對沙發,裡間是不算太大的臥室,辦公設備倒是齊全。站在臥室門口,舒彥不禁想,黎兆平不知帶多少女人在這裡睡過。她在床上坐下來,想聞一聞黎兆平身上特有的氣息,可是沒有。

  她拿起電話,一時又愣住了,不知道該打給誰。想一想,還是給唐小舟發了個短信:我在喜來登。果然,一會兒有了回音,唐小舟說,晚上一起吃飯。

  坐了兩個小時飛機,很累,她在床上躺下來,腦子卻在飛轉。再次拿起手機,又翻出電話號碼本,查找半天,竟然沒有巫丹的電話。巫丹和黎兆平到底是什麼關係,舒彥只是猜。有一次,她旁敲側擊,說,我聽到高層傳說她和趙德良怎麼怎麼,你會不會在玩火?他竟然說,我五行旺火,怎麼可能玩火?我只喜歡玩水。儘管如此,她並不認為黎兆平是否定,女人是屬水嘛,他說玩水,似乎是一種肯定。

  再次給唐小舟發短信,向他要巫丹的電話。這次過了十幾分鐘,手機顯現的是一串號碼,沒有一個多餘的字。

  撥通巫丹的電話,她竟然在香港,氣得舒彥想殺人。她猛地將手機往床上一扔,罵道,賣B的貨,他現在進去了,你卻去香港獨自偷歡,你還是人嗎?

  放下電話的一瞬間,舒彥全身都在發抖。她真是弄不明白,黎兆平怎麼會喜歡這麼個貨?她不想再管這事了,將手機裝進LV包裡,站起來準備離開。走到門口,手按在門把手上,開始猶豫起來。心裡說,算我上輩子欠你這雞巴日的。轉過身,回到沙發前,將身體重重地摔上去,然後一動不動。雖然姿式很難受,她竟然不想動一下。

  她的身體雖然沒動,腦子卻在飛快地轉著。她突然想,自己應該做一件事,讓他一輩子記住自己,一輩子欠著自己,永遠都還不清。現在是她一輩子欠著他的,是她一直在還,他就像高高在上的主一樣,哪怕是給她一個微笑,也是恩澤。她翻動了一下身子,拿過包,取出電話,剛剛打開,有短信進來。

  唐小舟說,晚上老闆有安排,肯定不能一起吃飯。務請等待,無論多晚,都要見一面。

  她坐在那裡,發了一回呆,又打電話叫了一個快餐,點了兩杯紅酒。吃飽喝足了,精神振作起來,從包裡掏出隨身帶的筆記本,坐到大班台前,撥通了王宗平的電話。

  舒大美人,在哪裡握手呢?王宗平說。

  握你個頭。舒彥沒好氣地回應。

  王宗平說,握的當然是頭,不過,肯定不是我的頭了。

  舒彥說,少貧。說正經話,兆平的事,你知道多少?

  對方突然愣了一下,然後說,K歌?K歌就算了。你請我洗頭我就去,哈哈哈……隨後聽到一聲門響,王宗平的聲音輕了下來,問,你在哪裡?

  舒彥知道,他剛才一定和很多人在一起,不方便說話,現在有可能躲進洗手間了。她說,在喜來登,你放心,我身邊沒有別人。

  王宗平說,這事有點奇怪,到底是怎麼回事,省裡市裡,好像都還沒完全搞清楚。

  舒彥說,不是說雍州市紀委抓的嗎?

  問題就在這裡。王宗平說,省紀委和省檢察院好像不知道這件事,市紀委我也打聽了幾個人,他們同樣不知道這件事。

  舒彥說,你是老闆身邊的人,你也不知道?騙鬼吧。

  王宗平說,我的姑奶奶,你要我怎麼說,才肯相信?我告訴你,不光我不知道,連老闆都不知道。

  這次,舒彥吃驚了,說,老闆都不知道?這怎麼可能?

  王宗平說,事情怪就怪在這裡。

  舒彥想了想,問,市紀委誰在辦這個案?

  王宗平說,龍曉鵬,應該知道這個人吧。

  舒彥一下子糊塗起來。據她所知,黎兆平和龍曉鵬的私交是很不錯的。她和龍曉鵬認識,還是通過黎兆平介紹。舒彥知道,龍曉鵬並不是什麼好東西,吃喝嫖賭的壞事沒少干。

  舒彥將王宗平剛才所說的要點記下來,並且在旁邊做了一些批注。這是她多年當律師養成的習慣。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同一件事,往往用筆寫一遍,會得到一些新奇的想法,說不準,這些想法,在她處理案件時,能產生意想不到的作用。做完筆記,她開始給龍曉鵬打電話,對方關機了。

  接著又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是打給既和龍曉鵬交好又和黎兆平交好的人。他們都知道黎兆平被雙規這件事,卻不清楚具體細節。該問的人都問了,並沒有更進一步的情況。舒彥將自己的思維集中在市紀委,於是想起一個人來。

  這個人名叫汪鼎臣,以前和龍曉鵬一樣,也是一名檢察官,他比龍曉鵬先調進紀委。四年前有一個機會,要在他和龍曉鵬之間提拔一名副書記。汪鼎臣走通了關係,已經定了下來,只等常委會討論通過。龍曉鵬得知消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跑來找黎兆平。當天晚上,黎兆平帶著他去一位省領導家裡走了一趟,第二天,一切都變了,汪鼎臣的名字換成了龍曉鵬。而汪鼎臣由於年齡關係,這次提不上來,大概只有退休時安慰性地解決個級別了。正因為如此,汪鼎臣明裡暗裡和龍曉鵬對著幹,龍曉鵬也拿他沒辦法。

  如果要打聽與龍曉鵬有關的情況,找汪鼎臣是最好的人選,只不過,舒彥並不清楚汪鼎臣是否知道黎兆平幫龍曉鵬這件事,如果知道,汪鼎臣一定連帶黎兆平都恨了,找他肯定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