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隱 第十三集 第二章 查探

  到處是鐵鎬挖地叮叮噹噹的聲音。

  哥倫安特的大地已經開始結凍,地面異常堅硬,鐵鎬鑿在上面就像是敲擊鋼板。

  自從遭遇刺殺之後,王子殿下加強身邊的防禦,首先就是在他臨時居住的這片營地外圍開挖一條壕溝。

  這條壕溝並不深,也就一米左右,但是寬度在十米以上。

  十米的距離對騎士來說不算什麼,不過那是在只穿輕甲的情況下,如果身著重甲的話,連大騎士都沒法做到。戰馬更躍不了這麼遠。

  在壕溝的內側,一道木柵欄已經豎在那裡,這是用來防弓箭手的。

  「當初把城堡拆掉實在有些太急切了。」

  王子看著山頂那座拆得差不多的城堡,心裡頗為後悔。

  「錯不在您。」尼斯當著大家的面只能這麼說。

  上位者是不能有錯的。

  「我會讓人加快城堡的建造速度。」伊斯特也在一旁說道。

  「我擔心的是北面。」王子殿下一臉憂愁。

  巴爾德羅家的人都能夠想到借北面蠻族之手,他怎麼可能沒有想過?

  「我正打算去北面看看……趁著現在天氣還不算太冷。」尼斯看了在門外忙碌著的梅特洛一眼。

  這個財迷現在徹底鑽進錢眼裡,去北方就是他的提議,為此他準備十幾車的貨物。

  「刺殺的首要目標是你,你去蠻族的地盤恐怕不太安全吧?」王子有些擔憂,他可不想失去這個智囊。

  尼斯暗自歎息,去蠻族的地盤或許還安全一些,在這裡反倒不安全。

  西格爾王子行事肆無忌憚,但是比這更令人擔憂的是,刺殺事件已經過去好幾天,王城那邊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兒子自相殘殺,父親卻袖手旁觀,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這就不能不讓人產生猜疑,有可能這位父親根本不在乎兩個兒子的死活。

  而且這位國王的年紀不大,肯定對王位充滿眷戀,兩位王子已經威脅到他的地位,很可能被他視為潛在的敵人。

  古往今來,這種事數不勝數。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國王已經控制不住王城,想要做出反應都做不到。

  哥倫安特的王權異常孱弱,王城之外有眾多地方領主不買帳,王城裡也有一大堆王公貴族勾心鬥角。所以這種可能性也很高。

  尼斯正打算解釋兩句,布萊克從外面跑了進來。

  「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你也一起去?」王子感到有些意外,他沒想到一次遇刺,讓這個很受他重視的年輕人和尼斯他們的關係變得如此親密。

  他倒是很樂於看到這種事發生。

  他和他的領地正在創建之初,自然希望手下能夠精誠合作,根本不在乎有人拉幫結派。

  「我想趁這個機會探望幾個朋友。」布萊克有些不好意思:「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打算回一趟桑巴爾德蘭。」

  聽布萊克這麼一說,菲利普王子也就不好阻止了。身為一個領地和蠻族緊挨著的領主,他很願意和桑巴爾德蘭搞好關係,那是蠻族的聖地,在整個北地都有很大的影響力。

  兩個人向王子殿下告退之後,從帳篷裡出來,外面的車隊果然已經準備好了。

  梅特洛打扮得像一個商人,坐在最前面的那輛馬車上。

  這些馬車全都是四匹馬拉動,樣子介乎爬犁和板車之間,和當初尼斯他們坐著上戰場的爬犁有幾分相似。

  它們同樣也是伊斯特的設計。

  「這是你們倆的衣服。」梅特洛把兩件外套扔了過來。

  尼斯拿起外套穿上,他平時都是一副苦修士打扮,梅特洛為他準備的是一件防寒旅行斗篷,直接套在外面就可以了。

  在北地,經常有牧師跑到蠻族的地盤上,蠻族倒也不在意,只要牧師不在他們那裡傳教就可以了。

  布萊克拿到的外套則是北地沿海一帶貴族子弟的衣服。

  布萊克的身份和路克很像,出身於領主之家,而且很受寵,從小被送往桑巴爾德蘭學習箭術,在那裡他也是天之驕子,用不著像梅特洛和帕爾姆那樣充當別人的手下,所以他的身上免不了帶有一絲貴族氣息。與其刻意掩飾,還不如讓他裝成四處遊歷的貴族子弟。

  以貴族子弟的身份前往蠻族的地盤很容易受到重視,不過也可能被人盯上,成為綁票的目標。

  換好衣服之後,兩個人登上第二輛馬車。

  車隊離開營地,上了大道之後一路往北。

  北地的路全都爛得可以,來的路上尼斯顛簸得不行,相比之下,現在乘坐這種像爬犁一樣的馬車,倒是挺適合這種爛路,至少顛得沒那麼厲害。

  不過這東西也有缺點,速度慢,裝載量也差了一些。

  菲利普王子的領地就在邊境,大部分地方寬不過一里,所以走不多遠,車隊就離開哥倫安特的領土。

  哥倫安特的北面就是蠻族,不過最近的蠻族部落離邊境也有幾十公里遠。這是因為北方有得是土地,沒人喜歡彼此靠得太近,那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紛爭。

  哥倫安特王國的大道已經很差勁了,很少修整,所以坑坑窪窪的。但是出了邊境之後,尼斯才知道哥倫安特畢竟是文明的國度,道路還算平整,此刻車隊走的這條路,根本就是人走得多了才壓出的一條土路。

  「把武器拿出來,這一路可不太平。」梅特洛大喊一聲,他已經來回好幾趟了,自然知道情況。

  此刻,他的手裡就拎著一面盾牌,旁邊擱著一把戰斧,因為是去蠻族的地盤,他不方便帶著朗基努斯槍的仿製品。

  布萊克從上車開始就一直握著他的弓,他比梅特洛更清楚北地的凶險。

  尼斯猶豫了一下,最終他還是把自己的弓取了出來。

  這是一把造型怪異的弓,它原本是阿卜杜勒送的那把撒拉森名匠精心製作的弓,但是弓梢上各多了一個小小的滾輪。

  這兩個滾輪只有紐和大小,一根纖細的絲線在這兩個滾輪間來回穿過兩次。

  「不會吧?你真的裝了一對滑輪上去?」布萊克難以置信地看著尼斯,他已經無話可說。

  誰都知道伊斯特是在開玩笑,當不得真。

  尼斯懶得解釋。

  他是經過大量的試驗,最終才發現這種辦法。不需要破壞弓的結構,只加了這麼一對滑輪,拉力就減少到只需要四分之一。

  沒什麼比射一箭更有說服力,他抽出一枝箭矢搭在弓弦上。

  弓被完全拉滿,而且比任何一張弓都拉得更開。

  阿卜杜勒送的是一把復合反彎弓,適合騎在馬上射箭,弓臂比較短,弓弦可以拉開到手臂的長度,但是此刻這把弓被拉到胸口的位置。

  只有長弓能夠拉到這樣的程度。

  在弓的拉力相同的情況下,弓弦拉得越開,箭矢的速度自然越快。

  隨著一聲震響,箭矢筆直地射了出去。

  箭頭破空的聲音異常尖銳,嘶嘶的像是綢緞被扯裂的聲音。

  前面那輛馬車上的梅特洛聽不出其中的奧秘,布萊克卻是內行,他知道只有速度快到極點,箭矢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之前的那一戰中,尼斯的箭如果有這麼快的話,絕對沒可能被別人攔截下來。

  想要以箭破箭,必須自己的箭比對方的箭更快才行。

  「可惜,你用的箭太輕了。」布萊克並不是故意眨低。

  重箭和輕箭在重量上差三倍左右,但是威力至少差五倍,而且飛行距離越遠,差距就越大。重箭在一百米開外可以穿透鎖煉甲,輕箭連生牛皮都穿不透。

  「你也射一箭讓我看看。」尼斯往後靠了靠,他順便將一塊圓形鏡片夾在右眼上。

  布萊克不知道尼斯搞什麼名堂,不過他也想試試自己的身手,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他覺得身子骨都快生銹了。

  張弓搭箭,他瞄準遠處的一隻飛鳥。

  雖然用天弓秘技射飛鳥就像用牛刀殺雞,可他實在找不出更好的目標。

  隨著手指鬆開,一道白光飛出,空氣發出微微的震爆。

  打獵的那天因為離得太遠,尼斯並沒有注意到這種詭異的震爆,現在他看到了。

  他還看到箭矢射出之後空氣中留下的痕跡。

  而在那塊鏡片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許多神秘的文字,那是魔法師才能夠看懂的文字。

  「原來是這樣。」尼斯喃喃自語著。

  他有點明白這一箭的奧妙了。

  當鬥氣注入箭矢之後,那枝箭矢會變得很重,鬥氣注入越多,就會變得越重,彷彿從木頭變成鐵,又從鐵變成鉛。

  這把弓的威力相當於中型弩炮,現在箭矢的重量也和中型弩炮發射的箭矢差不多,體積卻那麼小,穿透力可想而知,能夠穿透一棵樹也就不顯得稀奇。

  他不由得回想起武者之魂的那些零碎記憶。

  以前他一直奇怪,為什麼那個人隨手一揮,飛刀上看不出有什麼奧妙卻沒人能夠擋得住,哪怕身著重甲也會被一擊斃命。

  現在他有些明白了。

  除了命中的都是要害之外,那個人恐怕也用了類似的手段。

  相比之下,那個人的飛刀更加可怕,因為他的鬥氣沒有炫目的光芒,注入飛刀之後,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飛刀的射程雖然不如弓箭,出手卻快,又隱密,讓人難以防備。

  隱隱約約,他已經看到正確的方向。

  暗器這東西速度要快,出手要隱密,還要夠重,至於改變飛行軌跡、用幻術讓人難以看清,這些都不是正道,在他實力不夠的時候可以用來撐撐場面,如果熱衷於此的話,那可就走錯路了。

  塵土飛揚,路邊立刻多了一個大坑,一具具屍體被扔進坑裡,這些屍體全都是一箭斃命。

  「快點吧,傍晚之前我們必須趕到東埠頭,天黑之後肯定會關門。」梅特洛有些焦急地看著天色。

  車伕們加快手腳,他們可不想露宿在郊外。

  布萊克也一起動手,這個大坑就是他弄出來的,有鬥氣就是方便,鼓足鬥氣之後,木板可以變得像鋼鐵一樣堅硬,隨手揮出就是兩、三百斤的力量。

  「這不能怪我們,這一路上已經碰到三批強盜了,偏偏你還說什麼必須讓他們回歸大地的懷抱,不能在荒野中成為野狼的食物。」尼斯歎道。

  「不把他們埋了,難道等著他們的族人來找我們報仇?」梅特洛怒了。

  他發怒是因為他現在很後悔。

  這次的貨準備得實在太多了一些,十幾輛大車絕對可以把方圓幾十公里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一連三天,他們已經幹掉了十一批劫匪。

  「沒關係,只要接下來的路程我們走得快一些就可以了。」布萊克比較心平氣和。

  屍體總算是埋好了,車伕們重新登上馬車,車隊繼續前進。

  坐在馬車上,尼斯摸著旁邊木板上的窟窿,這是剛才遇襲時被箭矢穿透的。

  他從阿薩克斯到哥倫安特幾千公里的路,只遇過一次劫匪,和現在根本不能比,看來越是往北,路上就越不太平。

  「加快速度,我們要趕時間。」梅特洛大聲吆喝著,他把馬鞭甩得啪啪作響。

  底下的人自然拚命往前趕。

  北方的秋季白天特別短,才下午三點,太陽就漸漸落山,好在車隊總算到了目的地。

  遠遠地就可以看到一道圍牆。

  那是一道土木構造的圍牆,也就一人高,牆上遍插削尖的木樁。

  圍牆很長,卻只有一個出入口。

  讓尼斯感到怪異的是,這裡居然沒有門,只有一座很寬的吊橋,這座吊橋橫跨在一道壕溝上。

  壕溝讓人感到非常眼熟,和貝爾格城外樹林裡正在挖掘的那道壕溝很像,寬而淺,底下全都是尖銳的亂石,還有削尖的木樁,這想必是北地的特色。

  現在是傍晚,進城的車輛很多,路上排起長龍。

  「進去之後別亂說話,這裡是蠻族的地盤。」梅特洛轉頭對後面的人警告道。

  之前的兩個晚上,他們全都在野地裡露宿,所以沒遇到什麼麻煩,接下來就難說了。

  尼斯當然不會惹事,為了避免引起麻煩,他把自己的弓收了起來。

  「這是什麼地方?一座城?還是某個部落?」他輕聲問旁邊的布萊克。

  「都說不上,這裡應該算是羅格斯菲爾德城的一部分。」布萊克說道。

  尼斯回想著梅特洛給他的資料,回想著這座城市的情況。

  蠻族的城完全不同於他熟悉的城的概念。

  在這裡,城的範圍很大,兩端有可能相隔數十公里,但是真正住人的地方卻很小。

  最有意思的是,蠻族的城裡很可能居住著幾十個部落,他們有著自己的聚居地,有圍牆和防禦工事,可以稱得上是「城中之城」。

  羅格斯菲爾德是哥倫安特王國北面最繁華的一座城,也是周圍兩百多個蠻族部落的中心。

  車隊慢慢地往前推進,半個小時之後,他們總算進了城。

  尼斯注視著四周。

  這裡確實和他熟悉的世界截然不同。

  一進門就是一片寬闊的廣場,這同樣也是大路和停放馬車的地方,在圍牆邊就有一排馬廄。

  房子則擠在一起,和貝爾格那種房子差不多,也有一個用茅草搭建的大屋頂,所不同的是,它們是一幢幢獨立的,不成行,也不成排,房子前後左右都可以走人。

  正是因為這種奇怪的佈局,這裡看上去沒有特定的街道和小巷。

  「我要去賣掉一批貨。布萊克,你帶著他們去湖邊紮營。」梅特洛難得當一次指揮。

  「紮營?」尼斯以為自己聽錯了。

  「別指望這裡會有旅店,你和這裡的人有交情的話,他會請你住在他的家裡,讓你和你的人睡在客廳。你有這樣的朋友嗎?」梅特洛問道。

  尼斯不由得搖了搖頭,這片土地和這裡的人讓他感到難以理解。

  「你為什麼急著把貨物賣掉?」尼斯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

  「這一路上的匪徒把我嚇壞了,我們的目標太大。」梅特洛很無奈的道。

  「你不怕損失?」尼斯問。在他想來,他們急著賣貨的話,那些蠻族商人肯定會趁機壓價。

  「不會有什麼損失,蠻族在做生意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他們不喜歡討價還價。」

  梅特洛說到這些的時候特別壓低聲音,這話雖然是好話,但要看被什麼人聽到。蠻族既不頭腦簡單,也不質樸單純,他們很擅長曲解別人的話,藉機會找碴。

  梅特洛帶著大車走了,往城裡用不著擔心匪徒,巒族將貿易看得非常神聖,在城裡可以殺人放火,但是絕對不允許搶劫。

  布萊克領著其餘的人朝著東北方而去。

  這裡稱作為東埠頭就是因為東北方有一個湖泊,整個羅格斯菲爾德城就散落在這個湖泊的四周。

  湖邊果然有很多帳篷和大車,那都是過往的行商。

  尼斯覺得很多雙眼睛盯在他的身上,眼神中帶著好奇和貪婪。

  「我感覺不舒服。」尼斯傳音道。

  「多來幾次你就會習慣了,這裡人很有意思,他們做起生意來童叟無欺,不過你得當心,出了城之後,他們或許會拔出刀劍把所有的東西都搶回去。」布萊克沒有傳音的本事,他只能湊到尼斯的耳邊用很輕細的聲音說話,而且他用的是圖爾特語,能夠聽懂的人比較少。

  「真是一個有趣的地方。」尼斯只能這麼說,他找不出其他形容詞。

  「有什麼辦法能夠用最短的時間讓他們接受我?」尼斯又傳音問道。

  「讓他們接受你?」布萊克搜腸刮肚地想著。

  哥倫安特和蠻族靠得很近,對蠻族的風俗習慣自然很清楚,再加上他從小就被送往桑巴爾德蘭,那是蠻族的聖地,他和蠻族生活了將近十年。

  「這片土地的環境異常嚴苛,所以這裡的人崇尚競爭,他們喜歡拿任何東西比賽,比賽喝酒、比賽砍木頭、比賽騎馬、比賽射箭、比賽游泳……你有什麼特別擅長的嗎?」布萊克問道。

  尼斯撓了撓頭。

  他的箭法不錯,但是不敢拿出來和這裡的人比,他的腦子也不錯,但是這沒辦法比,總不可能玩猜謎語之類的遊戲分勝負吧?

  他苦思冥想著,布萊克也不囉嗦,自顧自地帶著人收拾起場地,他們要搭帳篷過夜。

  在北地,搭帳篷可不是一件簡單的工作,這裡的晚上非常寒冷,搭得不好會凍死人的。

  布萊克讓人弄了一些乾枯的樹葉鋪在地上,他們的帳篷是完全密封的,只有出人的地方有一個開口。

  他們的人多,總共有九頂帳篷,圍成一圈,正中央燒起一堆篝火。在這裡過夜如果不燒篝火的話,肯定支撐不住,也幸虧北方地廣人稀,要不然樹木根本就不夠砍伐。

  眼看帳篷就快搭好了,布萊克正琢磨要不要準備晚飯,突然遠處傳來一陣哄鬧聲。

  「出了什麼事?」尼斯從苦思冥想中醒來,他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我不知道。」布萊克飛身跳了起來,腳踩著樹幹眨眼間就到樹頂。

  他是以弓箭為武器的騎士,所以對攀高爬低非常擅長。

  尼斯看到布萊克這樣,也不再在地面待著,他沒第一時間躕上樹梢是怕出錯,畢竟他對這裡的規矩不是很瞭解,萬一這裡的人把樹看得很神聖怎麼辦?

  站在樹頂上,遠遠地可以看到一片灘地上到處點著火把,而且越來越多的人往那邊聚攏。

  「這是在幹什麼?」尼斯好奇地問道。他感覺這不是什麼壞事,那邊散發出的是一股喜氣,剛才的那一聲轟響也帶著歡悅的味道。

  「他們在夜釣,現在是鮭魚產卵的季節,也是鮭魚最肥美的時候。」布萊克也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為什麼不用網子撈?」尼斯有些奇怪。

  布萊克看了這個傢伙一眼,他現在有些明白王子和肖恩他們的評論了,這些南方人缺乏情趣,而且有些功利。

  「這是一種風俗,鮭魚產卵的季節不允許下網,只能用魚竿釣。」

  尼斯眼睛一亮,他一個魔法袋一個魔法袋翻了起來,終於在一個口袋裡找到了要的東西。

  那是一個狹長的包裹,隱約可見裡面是一根根的管子。

  「你帶釣魚竿了嗎?」尼斯笑著問道。

  「沒有……不過,我可以去借一根。」布萊克剛才就有些手癢。擅射的人肯定喜歡打獵,而喜歡打獵的人也肯定喜歡釣魚。

  「嘩嘩嘩!」船槳划過水面,激起一陣水聲。

  這是一艘標準的蠻族長船,兩頭高高翹起,船身線條優美,不像是交通工具,反倒更像是一件藝術品。

  不過這種船也有缺點,它沒有甲板,所以湖面上的濕氣和寒風徑直灌進來,讓人感覺異常陰冷。

  現在是早上六點,氣溫或許不是最低,但是濕度肯定最高,所以越發讓人難受。

  更難受的是,船上裝滿東西,這裡面包括剩下的七車貨物,除此之外還有一大堆毛皮。

  來的時候總共十六車貨物,已經賣掉九車,都是布匹、羊絨毯、銅器之類的東西,全換成了毛皮,梅特洛還把自己帶來的錢也都用來購買這些毛皮。

  毛皮是蠻族的特產,是最大宗的生意,也是這裡最賺錢的商品。

  坐在一堆腥膻味十足的毛皮上,看著船隻每一次晃動,湖水離船舷就只有一尺,尼斯的心一直提著,對梅特洛的貪財他越來越沒辦法了,這已經病入膏肓,基本上沒得治了。

  讓尼斯感到驚訝的是,布萊克顯然並不在意,好像司空見慣的樣子,就連划槳的那些蠻族水手、掌舵的那個船主也一臉淡然,似乎船裝得這麼滿是很平常的事。

  看來,這裡的人和來這裡交易的商人,全都是和梅特洛一樣的貪財鬼。

  「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麼精通釣魚。」布萊克居然還有心思和尼斯閒聊。

  「馬馬虎虎吧!」尼斯神情有些僵硬。

  他當然不會告訴布萊克,他根本就不是靠自己的本事釣魚。

  他的那根釣竿是特製的,魚線一旦沒入水中,就會立刻散開,就像是水母的觸鬚,一旦有魚碰觸這些觸鬚,這些魚線就會立刻纏繞上去,然後魚鉤會自動扎進魚嘴裡。

  這是他用煉金術製作的第一件魔法物品。

  他做這東西原本是為了和安娜小公主身邊的老騎士一較高低,當初第一次出去海釣,他在老傢伙手裡狠狠地丟了一次臉,一直都想找回面子。

  憑真本領的話,他絕對不是老傢伙的對手,所以他決定作弊。

  沒想到和那個老騎士沒機會一決高下,卻讓他在這裡贏得第一。

  尼斯苦笑著摸了摸手裡的雕像。

  那是一條鮭魚,用紅櫸木雕的,木材本身並不怎麼樣,但是雕工絕對神奇。

  之前裝飾教堂的時候,他對雕像多少有一些瞭解,在教皇國的時候也看到不少名家之作。

  那些名家之作大多是人物雕塑,形態優美,栩栩如生。

  這件鮭魚雕像,雕工沒有那麼精細,卻勝在有一種靈動的感覺,明知道它是假的,卻讓人感覺它隨時有可能活過來。

  這件雕像不能和教皇國的那些名作相比,畢竟格局小了許多,但是雕出這東西的人絕對不比那些名家遜色,甚至還高出一籌,因為他已經超越技巧的範疇。

  能夠超越技巧之上,那就是大師的境界。

  這東西是夜釣比賽冠軍的證明。

  就像布萊克說的那樣,想要得到蠻族的承認,贏得一場比賽絕對是最好的辦法。

  夜釣比賽到十點就結束了,但是之後大家拉著他喝酒,一直喝到天色發亮,要不是梅特洛催著他們起程,恐怕他還被一群蠻族大漢按在桌子邊喝酒呢!

  「我對這片土地上的人越來越搞不清楚了。」尼斯說出心中的迷惘:「從你之前的話聽起來,這裡的人窮凶極惡,翻臉無情,熱衷於財富,而且為了財富能夠做出任何事。但是昨天晚上,那些人給我的感覺卻是很懂得生活,總能夠給自己找點樂子。」

  「這好像並不矛盾。」布萊克不知道尼斯為什麼迷惘:「北地的生活非常艱難,所以這裡的人只要有可能,就會找點樂子,要不然人會瘋掉的。至於說到翻臉無情,那也要看對什麼人,如果你真正被他們接受的話,他們不會搶你的東西,有時候還會幫你,不過,這絕對不容易。」

  布萊克絮絮叨叨地說著他對蠻族的瞭解,還有一些往日的舊事。

  尼斯靜靜地聽著,他原本對蠻族的印象完全出自於伊蓮娜,覺得她們粗魯而又直爽,但是此刻,他卻感覺又有些模糊起來。

  這個湖並不是很大,兩個小時之後,船隻靠上湖中央的一座小島。

  這是一座不算很大的島,四周有一圈圍牆,裡面是一幢幢的房屋。

  尼斯的眼睛稍微有些發亮,他總算不苒看到平房了。

  島上全都是兩層或者三層的建築,它們造的就像是塔,高而且尖聳。

  這倒也是一個辦法,雖然利用率也不高,但是比平房強得多了。

  「這裡是羅格斯菲爾德城的中心區域,相當於我們的王城,住在這裡的全都是大貴族。」布萊克輕聲解釋著。

  「大貴族?多大?」尼斯問道。

  這個問題把布萊克問倒了。

  蠻族的體制和教會統治下的各國不同,這裡的貴族非常普通,也沒什麼冊封制度,只要有一些土地,有奴隸幫著耕種,自己和家人吃喝不愁,平時可以練練武技,家裡還藏著幾副鎧甲和相當數量的兵刃,在戰爭爆發的時候能夠武裝起一群人,就可以稱作貴族。

  至於大貴族,往往就是一個部落擁有決定權的那幾家人。蠻族的部落大部分和南方的村莊差不多,一般只有幾十戶人家,人口不會超過兩百。

  所以這裡的大貴族和教會統治下各國的大貴族根本不能相提並論,這就怪不得尼斯會如此輕蔑了。

  「別看不起他們。」布萊刻苦笑著說道。

  在南方,一塊領地的實力首先看領地的人口有多少,然後看財富,最後看麾下騎士的數量。但是這一套在北方根本不適用。

  「別忘了,當年靠近北海的十幾個部落聯合在一起,湊齊兩千人南下,結果讓整個西海岸全都陷入恐懼之中,連法蘭克這樣的大國也被擊敗,不得不割讓出一片土地。之後他們又集結了六千多人,一直打到教皇國。」布萊克不打算爭辯,他只說事實,這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寫在歷史書裡。

  「那是他們的全盛時期。」尼斯不覺得現在的蠻族還有這樣的能力。

  他對蠻族並不是一無所知。蠻族全民皆兵,連女人也能騎擅射,從武力上來說,一個兩百人的蠻族部落,確實能夠和南方的伯爵領地相匹敵。

  但是戰爭的關鍵是高階武力。

  當初他們在腓特烈公爵麾下參戰的時候,看到一大群超階強者聚集在那裡,而敵對的上巴裡亞公爵的麾下也有同樣強悍的實力,更別說教皇國了。

  所以他只能猜測,可能在那段時期裡,蠻族突然間出現大量的超階強者,這才造就這樣的輝煌。

  「你根本不知道蠻族的強大。」布萊克搖著頭說道。越是對蠻族瞭解的人,越是知道他們的可怕。

  「說來聽聽。」尼斯道。

  「他們的超階強者數量很多,遠比你想像的要多,大部分部落都有超階強者坐鎮。」布萊克看了看四周,他不敢確定旁邊會不會就站著一個這樣的人物?

  「超階強者不會這樣廉價吧?」尼斯有些難以置信。

  「這和他們的修煉體系有關,蠻族修煉之初就可以掌握暗勁,不像鬥氣要修煉到中階巔峰才會出現,而且修煉暗勁突破瓶頸也容易,所以勇士的比例遠遠超過大騎士。」布萊克很羨慕地解釋道。

  不過他僅僅只是羨慕,從來沒有心動過。因為暗勁修煉起來快速,突破也容易,但是每一次爆發對身體的損傷都很大,所以蠻族的壽命都不長,能夠活到五十歲已經算長壽了。

  「怪不得有人說如果不是因為蠻族的人口稀少,他們恐怕早已經統治整個世界了。」尼斯皺起了眉頭。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對蠻族如此在意的布萊克,聽了這話之後居然嗤之以鼻。

  「這話也只是說說罷了。蠻族雖然厲害,但是還有比他們更狠的。」

  「你是指術赤兀魯思人?」尼斯立刻想到這種可能。

  「還有一千年前的凶烙人,那個被稱為『上帝之鞭』的民族,他們和術赤兀魯思人一樣,都來自遙遠的東方。」布萊克陷入無限的遐想,北方從古到今一直在流傳著「上帝之鞭」的可怕,一個世紀以前術赤兀魯思人到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們是「上帝之鞭」的後裔。

  「你對術赤兀魯思人瞭解多少?」尼斯問道。

  「知道得不多。就算蠻族對那群人也感到恐懼,而且和那邊的貿易也不多,術赤兀魯思人的想法非常奇怪,我們喜歡的東西,他們很少看得上眼,而且他們有很多工匠,想要什麼可以自己製造。」布萊克只講得出這些東西。

  一聲金屬碎裂的輕響,讓所有的人都停下工作和交談。

  緊隨其後的是一連串喊殺聲。

  「怎麼回事?難道發生戰爭?」尼斯把腳邊的弓拿了起來。

  「用不著慌,應該是仇殺。」布萊克阻止尼斯的衝動,在兩邊仇殺的時候做出防禦反應,很容易被捲入進去。

  一聽到這話,尼斯收回了手。

  在南方也有仇殺,特別是比薩、威娜這樣的城邦聯盟更是如此,那裡的大家族全都將宅邸建造得如同城堡,上面還配備弩炮之類的重型武器,為的就是防止仇家攻打。

  喊殺聲越來越響,一道人影由遠而至。

  那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他的左肩上扛著一個少女,右手握著一把長劍,在他的身後有十幾個穿戴著全副護甲、手持著長劍戰斧的人追趕著。

  「我說錯了,這不是仇殺,而是私奔。」布萊克低聲說道。

  那個青年猛地一蹬牆頭,身體凌空飛起,朝著一艘小船跳去。

  小船上的人明顯是青年的同夥,他們早已經做好起航的準備,掄起船槳用力劃了起來。

  後面的追兵登上牆頭,看到此番景象,立刻從背後抽出了弓。

  一陣弓弦聲響,箭矢朝著那艘小船射去。

  青年早已經把女孩放了下來,他站在船尾,手中的長劍或挑或拍,所有射來的箭矢根本沒有一枝能夠靠近三米之內。更厲害的是,他挑開的那些箭全都返轉回去,誰射的,就朝著誰飛去。

  尼斯和布萊克互相對視一眼,他們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一絲驚恐之色。

  他們不知道那個青年實力如何?但是他們從箭矢破空的聲音中,可以聽出射箭的人的實力。

  這些射箭的人用的都是拉力驚人的硬弓,弓弦反彈的時候帶著如皮鞭抽打一般的啪啪聲,箭矢破空時還發出尖銳的呼嘯聲。

  如此勁急的箭,威力絕對在十字弓射出的弩箭之上,卻被那個青年輕易地擋了下來,甚至還能反彈回去。

  「他對不同的人好像對待的方式也不一樣。」尼斯看出其中的蹊蹺。

  有些人射的箭被那個青年直接擋開,另外一些人射的箭則被他反彈了回去。

  「那是當然的,追殺的人有兩批,一批是女孩的親族,另外一批想必是女孩許配的那家人的手下。」布萊克低聲解釋著。

  尼斯倒是聽說過蠻族的這個習俗。

  蠻族的女孩如果不聽父母的命令,不肯嫁給父母指定的丈夫,她可以不嫁,但是女孩如果愛上另外一個男人就不行了,那個男的將會面對女孩一家和被許配的那家人的追殺。

  他以前只是把這當作故事聽,沒想到現在親眼見識到了。

  突然一聲暴喝由遠而近,轉眼間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出現在城頭,此人手持戰斧怒視著底下的小船。

  「姦夫淫婦,我劈了你們。」那個人破口大罵,猛地飛身而起,掄起戰斧力劈而下。

  這一斧剛猛絕倫,彷彿天地間只剩下這把無敵巨斧,數百米外的人都能夠感覺到斧刃上散發的寒氣。

  湖面一下子分開了,彷彿被一把無形的利刃劈開一道深痕。

  尼斯的瞳孔瞬間緊縮。

  這個人的實力讓他聯想起麥克馬倫和艾瑪爾紅衣主教身邊的那個扈從。

  任何一個職業一旦達到超階之後,就再也沒有等級劃分了,但是誰都知道超階強者也有高低上下之分,實力相差非常巨大,眼前這個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讓尼斯感到難以置信的是,那個青年居然一劍刺了出去。

  他的劍發出一陣悅耳的琴音,彷彿隨手揮舞一般剌了出去,看上去平淡無奇,既不快,也不猛。

  劍尖迎上了斧刃。

  幾乎在那一瞬間,四周的人都感覺耳朵一陣刺痛,兩件兵刃的碰撞聲實在太響了,超出耳朵承受的範圍,所以聽上去反倒什麼聲音都沒有。

  過了片刻才聽到「叮」的一聲輕響。

  劍碎了,碎成四處亂飛的破片。

  小船被震飛出去十幾米,一下子遠離岸邊。

  水花四濺,手持戰斧的人無奈地落入水中,他剛才那一斧頭凝聚所有的力量,此刻再也沒有餘力了。

  不過水面迅即破開,那個人再一次飛身而起。

  小船上的青年似乎早已經料到對方會有這招,只見他的手一劃,湖面頓時飛起一道白浪。

  湖水居然被他當作劍來用,那道白浪尖銳而又鋒利,瞬間劃開四周的空氣,帶著嘶嘶的輕響,朝著壯漢襲去。

  「化天地萬物為刃。」布萊克輕呼了一聲,他的眼睛瞪得溜圓。

  他當然清楚這一擊代表著什麼。

  湖水被打散了,壯漢稍微揮舞了一下戰斧,就把水劍化為漫天飛散的水花,但是他這一斧也把他的氣勢打散了。

  他再一次落到水裡。

  小船迅速遠去,城頭上的那些追兵只能看著小船,用咒罵來發洩他們心中的憤怒。

  「還愣在那裡幹什麼?我們也有船。」壯漢從水裡跳上岸朝著城頭上的人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