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日比一日寒冷,進入十二月中旬,菲利普王子的人馬開始撤回貝爾格。
剿匪結束了。除了天氣太冷,已經很難只靠一頂帳篷在外面過夜之外,臨近歲末也是撤兵的原因。大家都準備過年。
在貝爾格到處張燈結綵,連工地也已經停工,所有的人全都換上新衣服。
往年這個時候可沒有那麼熱鬧,今年比較特別,因為貝爾格家家戶戶都有了一些閒錢。而且菲利普王子一回到貝爾格,就讓人給城裡的每一戶人家都發了一些東西,有一隻雞、半隻鵝、幾條臘肉和兩個銀幣。
正因為如此,現在滿城都能夠聽到讚頌王子殿下慷慨的聲音。
那些投靠王子殿下的騎士自然拿得更多,每天都能夠看到有人趕著滿載東西的雪橇離開,這都是要回家過節的人。
伊斯特也走了,他的家在南方,至少要花一個星期在路上。
他倒是輕車簡從,什麼東西都沒帶,反正他和家裡的人關係都很淡漠,回家過年只是尊重傳統,他不打算帶什麼禮物回去。
尼斯同樣也要離開,他比伊斯特晚走幾天,因為他要去的地方也在北方,離這裡並不太遠。再說,他的速度不是伊斯特能比的。
出發之前,他自然要去菲利普王子那裡告辭。
此刻,整個貝爾格城裡最熱鬧的地方,莫過於王子殿下住的那幢大房子。
還沒進門,就聽到裡面傳出的喧鬧聲。
留在貝爾格過年的人很多,像肖恩、薩格拉蒙特他們早已經把家搬到貝爾格。
新來的騎士裡有將近三分之一也打算在這裡過完節之後才回去,因為這裡的享受是家裡所沒有的。
推門進去,撲鼻而來的是一股濃烈的酒氣,而且是烈酒。
尼斯有些受不了,對酒他一向敬謝不敏。
看到尼斯進來,所有的人全都朝著他打招呼,現在這邊的人都已經知道,這裡除了王子殿下,就是他說了算。
「我是來告辭的,過了年之後,我可能要在那邊待到一月底。」尼斯頗有些不好意思。
「明白,當然明白。」菲利普王子露出促狹的笑容。連肖恩他們幾個也都憋著笑。
他們倒也不在意尼斯離開太久,反正各方面都已經上軌道,每個人手頭上都有事情做,貝爾格的建造和領地的發展也會按計劃進行。
「你這一路上最好小心一些,經過這場剿匪,那些人肯定不敢再襲擊我的領地,但是他們會派出更多的刺客。」王子可不想尼斯出事,他原本提議過派肖恩和另外幾個大騎士護送尼斯前往伊比利斯,可惜被拒絕了。
「我會小心的,他們想刺殺我,首先得追得上我。」尼斯很有自信。
「需要擔心的是獵殺者。」王子說道,這是剛剛得到的消息。
獵殺者是北地特有的一種職業,屬於弓箭手的範疇,他們擅長搜索和伏擊,最厲害的獵殺者幾乎都是布萊克的師兄弟。
尼斯微微一愣,他翹了一下尾指。
王子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尾指也動了一下。
這是暗號,說明這個情報是「鴿子」送回來的。
之前尼斯猜到西格爾的人會半路劫走囚犯,所以他們故意設了個局,在那些被劫走的囚犯裡,安插有他們的人。
這些囚犯被劫走之後,被送往幾個領主那裡藏了起來,西格爾的人原本打算利用他們繼續給這邊製造麻煩。
結果卻是菲利普王子帶著人馬,閃電般地抄了其中四個領主的家。
被劫走的囚犯及其他一些和土匪勾結的罪證,讓那四個領主根本沒有脫罪的可能,前前後後絞死了幾十個人,那四處領地也被削減三分之一後,交給四個家族的旁系。
如此狠厲的手段再加上之前顯示的武力,讓支持西格爾的人一下子沉默許多,更有一些人開始動搖了。
菲利普王子派人暗中聯絡那些心思動搖的傢伙,結果成功地勸誘了一批人。
這些人仍舊待在西格爾的陣營之中,一旦那邊有風吹草動,就給這邊報信。而負責傳遞消息的,就是潛伏在那批囚犯之中的眼線。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很少。
「謝謝您的提醒,我會加倍小心。」尼斯仍舊不想讓別人護送,因為他有別的事要做。
「我打算馬上就走,你有什麼禮物—需要我幫你帶去?」尼斯隨口問道。
「算了,我會另外找一個人跑一趟伊比利斯,你還是自己小心一些吧!」菲利普王子是一個很會為別人著想的人,他的禮物雖然不大,重量也很輕,但是多少有些妨礙,他可不希望尼斯因此而出事:「你就幫我向切爾哈蘭侯爵問個好。」
「我會的。」尼斯點頭答應。
和殿下打完招呼,尼斯走到布萊克旁邊問道:「從伊比利斯回來的時候,你有什麼要我帶的嗎?」
「那就謝謝了。」布萊克顯得有些猶豫,好半天他才惴惴不安地說道:「你能不能幫我帶一匹正紅色的絲綢回來,就是當初梅特洛送給羅格斯菲爾德城裡幾位公主的那種,那個時候我就有些心動了,可惜沒錢,你……能不能幫我……墊一下……」
「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尼斯一臉古怪。
菲利普王子大笑起來,指著尼斯道:「布萊克,你這是捨近求遠啊!所有高貴色調的上等絲綢全都掌握在這傢伙的手裡,伊比利斯賣的那些也都是他手裡的貨。」
這位殿下是知情人,也知道玫瑰十字商行和艾瑪爾紅衣主教、切爾哈蘭總督藉機炒作這類絲綢,讓價錢翻了一倍不止。
不過這事關機密,除了他之外連肖恩都不知道,他也沒對其他人提過,今天要不是喝了點酒,他也不會冒出這樣一句話。
整個大廳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這裡的人都知道尼斯有錢,白糖生意被傳得神乎其神,不過大家對這行畢竟不熟,沒什麼概念。
絲綢生意就不同了,大廳裡的人都是貴族出身,自然知道絲綢有多麼昂貴,做這種生意的商行除了要有大量的資金,還要有深厚的背景。
更何況,王子的意思很明白,玫瑰十字商行不僅僅是做絲綢生意那麼簡單,而是掌控著最頂級的絲綢交易。
一時之間,所有人看向尼斯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了。
菲利普王子說完話,就察覺自己有些說漏嘴了。不過此刻已經沒辦法收回剛才的話,再說,他發現這番話的效果挺不錯。
尼斯也有些意外,不過他只能順著王子殿下的話說下去。「過年之後,路克他們也要過來,我會讓他們順便帶幾車絲綢,算你們成本價。」
大廳裡面又是一陣沉默,過了片刻,響起了歡呼聲。
尼斯的這個決定受到所有人的擁護。
騎士的爭勝心最為強烈,虛榮心自然也差不到哪裡去。他們當然也希望能夠穿上華貴的絲綢衣服,在別人的面前炫耀一番。
說實話,他們現在有些後悔沒有早一點知道這件事,要不然過年的時候,就可以一身華麗盛裝,趾高氣昂地回家了。
看到大廳裡面的氣氛如此熱烈,菲利普王子也趁機添了一把火。
「你再讓路克帶幾個好一些的裁縫過來吧!讓這裡的裁縫動手,根本就是糟蹋好東西。」
他是看著卡奧尼和阿薩克斯一點一點發展起來的,也花費大量的精力研究尼斯的做法,也發現虛榮心的用途。
從房子裡出來,尼斯大口呼吸著,裡面那濃重的酒氣和汗味讓他有些受不了。
他也不再回自己的房子,反正該收拾的東西全都已經收拾好了。
這一路上肯定要用「輕身術」趕路,輕身術消耗小,持續時間極長,可惜「輕身術」不是「輕靈術」,這個秘術只能減輕他的身體重量,對他帶的東西沒有任何效果。所以東西肯定帶得越少越好。
他只帶了一隻魔法袋,裡面也只放了一些必須的東西,就連平時從不離身的那把弓也沒帶。因為帶弓就必須帶箭,而且數量不能太少。
想了想剛才王子殿下給他的忠告,尼斯轉身朝著山頂爬去。
山頂現在就剩下一座孤零零的城堡,到處都搭著鷹架,但是因為兩個多月沒人幹活,架上全都是積雪,很多地方已經垮塌了。
尼斯穿過空無一人的城堡。城堡的後面是一片空地,再往前是一道矮牆,有士兵在那裡巡邏,還有幾座伸展出去的懸空塔樓。
北面這一側非常陸峭,大部分是六、七十度的大斜坡,還有一段是筆直的崖壁。
如果「鴿子」傳回來的消息是真的,貝爾格的正門外肯定有很多獵殺者守著,從後山下去的話應該會安全許多。而且他還想試試能不能把佩森斯教派的秘法加以整合,創造出屬於他自己的秘法?
「呼啦」一聲,尼斯的披風猛地張開,變成一對翅膀。
尼斯的披風有好幾種形態,之前他曾經用它變成盾牌阻擋射來的箭矢,這一次是變成雙翅。飛身跳上矮牆,一隻腳在牆頭上一踩,他的身體飛出懸崖之外。
和上一次在死亡谷緩緩滑行不同,尼斯直接往地面墜落下去。
耳旁的風聲越來越急,在重力拖拽之下,尼斯墜落的速度越來越快,眼看著就要撞到地上,他猛地將雙翅一轉,方向瞬間改變了,變成傾斜滑行,轉眼間就變成和地面平行。
方向變了,但是速度沒變,他在雪地上飛掠的速度甚至快過俯衝的游隼。
如果是在平地上加速,他永遠都無法達到這樣的速度。
在武者之魂那破碎的記憶中,有著無數從懸崖上跳下的回憶,他就是從中得到靈感。
從所未有的高速讓他的神經繃緊,腦子裡面什麼都不敢想,只盯著前方的地面和遠處有可能撞上的障礙物。以這樣的速度飛奔,絕對不能有絲毫疏忽。他的腳下踩著「踏風行」。
在佩森斯教派的秘法裡,帶「風」字的全都是大範圍的步法,追求的是消耗小,最適合用來傳遞消息、追趕和逃命。
「踏風行」還多了一個「輕」的特性,雖然並不能真正踏風而行,卻可以在鬆軟的雪地、柔軟的泥濘之類的地方行走。
一連串很淺的腳印留在雪地上,這些腳印相隔有二十多米,比大騎士奮力一跳的距離更遠,腳印一路向西。
只是片刻的工夫,貝爾格就被遠遠地甩在腦後。
突然,頭頂上傳來一陣鷹鳴,尼斯的心頓時一緊,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北地的人擅長駕馭鷹隼,用它們搜索目標。當初從死亡谷裡出來的時候,他們就是被一頭馴養的老鷹發現的。
讓尼斯更加鬱悶的是,他的速度比剛才慢了許多。
「踏風行」顯然不太好用,只能勉強維持他在雪地上飛掠,卻沒辦法保持速度。
尼斯朝著四周看了看。幾百米外就有一處非常陡峭的山嶺。北地別的不多,這種直上直下的山有得是。
片刻的工夫,他就登上這處山嶺的山脊。山脊上沒有積雪,因為這裡的風大,雪全都被呼嘯的狂風吹走了,裸露的岩石讓他很容易借力。
尼斯不再用「踏風行」,換成腳板在地面上平搓,雙腿擺動的幅度很小,頻率卻很快。這是「馭風疾走」,風類秘法中最適合長距離奔行的一種。
他一邊尋找著合適的懸崖,一邊朝著四周張望。果然在雪地裡,有三個人從不同的方向朝著這邊狂奔,他們的速度都很快。
這三個人想必就是西格爾王子僱傭的獵殺者。尼斯飛身跳出懸崖,再一次從百米高的地方跳落,近乎於垂直的墜落讓他又擁有了可怕的速度。
可惜事實證明「馭風疾走」不如「踏風行」,速度的衰減比剛才更厲害。
他只好再找一座山嶺……
不知道試了多少種步法,尼斯的臉漸漸沉了下來。風類秘法裡居然沒有一種合適的。
當他又一次從懸崖上跳下去,他的腳步一變,原本如同風一般飄逸的步伐變得充滿爆發力。
這種步法叫「電閃」,和帶「風」字的步法不同,帶「電」字的步法追求爆發力和速度,卻很難持久。
連踩了六、七步,尼斯就感覺和剛才完全不同。
剛才每一步踩下去全都有些虛浮,好像使不上力氣,自然就難以維持原來的速度,但是這一次他覺得腳下很有勁,速度也沒往下掉。
他以前也用過「電閃」,這種秘法用在逃跑的時候非常有用,當初在阿薩克斯遭遇那些殺手的時候,他好幾次就是靠這種秘法逃出四個殺手的聯手夾擊。
「電閃」的缺點是消耗巨大,而且巨大的負荷讓腿和腳都難以承受,時間短還好說,時間一長,腳踝首先受不了,然後是腳底。
這一次卻不覺得難以承受,腳底反彈回來的力量就和平時奔跑差不多。
可惜消耗一點沒有減少,差不多是「踏風行」的四倍。
如果用「踏風行」趕路的話,跑十二個小時絕對沒有問題,換成「電閃」,三個小時就得休息了。
當然他也可以花六個小時冥想,然後再跑三個小時。如果此刻他是在逃命的話,肯定會這麼做,但去伊比利斯過節就沒必要這麼拚命了。
找到了合適的步法,能夠始終保持這樣的速度,他也就不在乎那三個獵殺者。
冬天絕對是適合跑路的季節,特別是大雪覆蓋地面之後,到處都一片平坦,沒有絆腳的石頭,沒有討厭的凹坑,也沒有從路邊伸延出來的灌木。
十幾分鐘後,那頭鷹再也看不到了,獵殺者更是被甩得沒有影子。
尼斯並沒放慢速度,在離開哥倫安特前,他並不感覺安全。
一口氣狂奔三個小時,太陽也才剛剛升到頭頂,他終於放慢腳步。體內的魔力已經不多了,他必須留一些魔力以備不測。
用預言術確定自己的位置,在地圖上查了一下。
這裡距離貝爾格將近七百公里,是一片遠離人煙的荒原。如果用「踏風行」趕路的話,十二個小時可以跑的路程應該比現在多三百公里左右。
他覺得還是這樣更好一些。
一棵棵紅松矗立在雪地上,這是一大片紅松林。
一道銀光在松林裡轉來轉去,所到之處無數蔓籐從積雪底下冒出來,迅速纏繞住這些高大粗壯的紅松。
這些蔓籐不停地瘋狂生長著,它們不但沿著紅松的枝幹往上攀爬,還伸出細長的分枝互相連接在一起。
片刻間,整片紅松林就像掛了一張巨大的綠色蜘蛛網。
在紅松林的中央,無數蔓籐交織在一起,密密麻麻地纏繞著,把中間裹得像一個巨大的繭。
詭異的是,所有的蔓籐都沒有葉子,只有枝條,而且又細又長,還長滿細密的尖刺。
這玩意叫「鐵線荊棘」,以往小東西總是用它陰別人,一旦被這玩意纏住,不死也得脫層皮。
正常催生出來的「鐵線荊棘」沒有這麼細長,也不可能一片葉子都沒有。
這是「造物術」的威力,不過現在應該被稱為「生命造物術」。
「生命造物術」是尼斯自創的魔法,施展時必須有小東西的幫忙。由小東西催發植物生長,他施展造物術,讓植物長成需要的形狀。
在貝爾格的時候,他曾經做過一些小規模的試驗,但是不敢玩得這麼大。
不知道過了多久,蔓籐終於停止生長,原本翠綠色的枝條泛起一層金屬光澤,密佈的尖刺閃閃發亮。
與之相對應的是,原本枝葉茂盛即便在風雪中也昂然挺立的紅松,全都已經枯萎了,連松針都變得枯黃,狂風一吹就漫天飛舞。
在樹林的中央,在那個巨大的繭裡,尼斯盤腿而坐。
隨著他的一呼一吸,他的身體四周彷彿有一層光暈不停地變換著、流動著。
這是冥想時魔法能量的自然激發,不過連肉眼都能夠看見,證明這裡的魔法能量已經飽和到了極點。
在他四周插著一圈枝條,這些枝條長半尺,葉子有些稀疏,根系也不太發達,但是在離根半寸的地方,吸附著一個拇指大小的東西,從上面伸展出無數纖細的觸絲,這些觸絲看上去異常柔嫩,卻深深地扎進「鐵線荊棘」泛著金屬光澤的表皮裡。
光暈變得越來越亮,像霧氣一般散開,充斥著整個巨繭的內部,魔法能量已經濃郁到極點。
在尼斯的體內,原本乾涸的魔力正漸漸恢復,不過和以往有些不同,恢復的這些魔力顯得異常活潑,充滿生機。
更詭異的是,魔力和聖力互相吞吐著,每吞吐一次魔力就變得純淨一分,也變得更加活潑。
一直以來,尼斯在魔法方面都是走平衡之路,沒有專注於一系,但是現在他已經做出選擇,他的魔力正在漸漸偏向於生命一系。
這也意味著他徹底放棄死靈一系的魔法,對元素的操控也減弱許多。
一切都是為了「生命造物術」。
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會從「造物術」這種一無是處的魔法上得到啟迪。
「造物術」製造出來的東西全都徒有其表,內部結構很鬆散,所以從來沒有魔法師重視過這種雞肋魔法。
他以「造物術」控制植物的生長,內部結構則是由植物本身決定,像「鐵線荊棘」就以堅韌著稱,刀砍不斷,百年不朽。
「生命造物術」只是對「造物術」的小小改進,卻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魔性生物在生長的時候,會自然形成一些法陣結構。
這些自然形成的法陣細小而又玄妙,銘刻在每一個細胞裡,卻又緊密相連,成為一個整體。這是任何煉金大師都不可能有的手段。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生命造物術」也可以算作煉金術的一種,而且是最頂級的煉金術。尼斯用的飛針就是這樣煉成的,他還打算培育其他能夠當做暗器使用的植物。
這樣一來,魔法、煉金術和暗器就被「生命造物術」連結在一起。而上帝賜予的神術同樣也和生命有關,肯定也可以融合在一起。再加上他又有這方面的天賦,浪費太可惜了。
從現在開始,他擁有一條完全屬於自己的路,一條擁有著無窮變化的路。
在雪地的盡頭、一條冰封的大河的旁邊,有一座規模很大的城市,市中心矗立一排排高聳宏偉的建築物,證明了它的繁華和輝煌。
這就是伊比利斯,整個北方最大、最富有、最繁榮的城市之一。
和南方那些大城相比,兩者有著截然不同的風格。
這座北方的名城多了一絲凝重和剛硬,而比薩、威娜這些南方大城則更加絢麗多彩。
和所有大城一樣,伊比利斯周圍有一道很寬的護城河,河面上每隔二、三十米就有一座橋。
現在是十二月底,河水早已經凍得硬邦邦的,很多人直接在冰面上行走,還有很多冰橇在冰面上來來往往。
尼斯信步進入城裡。
伊比利斯是自由城市,有士兵把守大門,不過出入不需要盤查,也不需要繳納費用。這和阿薩克斯港一樣。
伊比利斯城裡也有積雪,這些雪被堆在了人行道和馬路中間的地方,就像一堵矮牆似的,這裡的人也很多,來來往往摩肩接踵,越往市中心就越顯得擁擠。
這同樣也是自由城市的特徵,換成埃爾納那樣的王城,市中心是王宮,四周是貴族區,普通人根本不能靠近,所以王城最熱鬧和擁擠的總是城門口的區域。
總督的宅邸在市中心最顯眼的位置,尼斯根本用不著向路人打聽。
那是一座非常氣派的城堡,位於市中心廣場的西側,占掉一個街區,全部由青灰色的花崗岩砌成,有著厚重的圍牆和高聳的塔樓。城堡的大門正對著市中心廣場,門口站著一隊士兵。
還沒等尼斯走到門口,頂樓的窗口探出安娜小公主的半個身體,她興奮地揮了揮手,然後縮了回去,撩起裙擺往樓梯跑。
他一進城,就已經被人認出來了。
那位小公主回來之後,就把尼斯的魔法影像給所有人看過,負責守城門的士兵更看了不只一遍。大家也都知道,魔法影像裡的人很有可能會成為未來的男主人,他們當然不敢怠慢。
「用不著奔得那麼快,他既然來了,就跑不出你的手心。」切爾哈蘭總督站在走廊上喊道。
「有你這樣和女兒說話的父親嗎?」總督夫人瞪了丈夫一眼。
「這不是很好嗎?你一直希望女兒能夠終生陪伴在你身邊,想要找一個聰明、有手段,卻沒什麼野心的上門女婿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切爾哈蘭總督和妻子開著玩笑。
「既然是這樣,你為什麼還去找米諾?他那邊還不夠麻煩嗎?」總督夫人冷哼一聲。
「這是我們的女兒自己想出來的辦法,我沒必要拂她的意。」切爾哈蘭總督笑著答道。
「你不擔心那個少年被剁成碎塊扔進海裡餵魚?」總督夫人一臉不屑,她總覺得丈夫有些不懷好意。
「那個小子可不容易對付,他的背景也遠比你想像的深厚得多。」切爾哈蘭總督也已經知道尼斯是聖殿騎士團的成員。
他並不是自己看出來的。他的消息來源是他在女兒六歲生日時送的一件禮物,那裡可以記錄安娜遭遇的一切,所以那一大一小兩個女人的秘密談話,全被他聽在耳裡。
總督沒把這件事告訴過任何人,畢竟那件飾品裡記錄最多的內容,就是小公主和尼斯做愛時發出的聲音,他這個做父親的聽那些東西,絕對會被人罵得狗血噴頭,恐怕老婆和女兒也不會放過他。
「既然是你的決定,我就不管了。」總督夫人警告道:「萬一出事,女兒恨你一輩子,那可和我無關。」
「我對那小子有信心。」總督就差沒拍胸脯保證,他的把握也來自於他的安排。
在尼斯身上已經投下大筆投資的他,肯定不希望投資全都打水漂。
在樓下,尼斯已經進了城堡,安娜小公主一如既往地掛在他的手臂上。
佈雷西亞家的城堡很大,從外面看,顯得有些厚重和壓抑,裡面卻張揚著一股高貴奢靡的味道。
以商業起家的自由城市,自然什麼東西都不會缺。
地板和柱子用的是開採自伯根海姆的金色大理石,桌椅清一色是用柚木打造,正面蒙著小牛皮的襯墊,角落裡的雕塑全都出自名家之手。
這是真正的奢侈,卡奧尼的那些根本無法與之相比。
城堡裡面並非只住小公主一家,還有很多人,剛才小公主匆匆忙忙跑下來,把所有的人都驚動了。
「這就是你看中的未來夫婿?」樓梯口傳來大大咧咧的聲音,說話的是一個三十幾歲的人,微微有些胖,穿著淡藍色的長袍,身上珠光寶氣。
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富貴逼人,卻又不會有暴發戶的誤會。
「這是我的舅舅,普利馬德薩的擁有者,富有而慷慨的霍爾頓侯爵。」小公主用揶揄的口吻給尼斯介紹著,然後她用很低的聲音在尼斯耳邊說道:「等一會兒我幫你狠狠搾他一下。」
「那位是我的堂兄,赫斯特裡亞未來的擁有者……」
小公主把她的親戚一個個介紹給尼斯。
這些人看著尼斯的神情各不相同,年紀大的大多客氣一些,年輕一輩有的冷漠、有的淡然、還有一些隱約帶著一絲敵意,當然對尼斯感興趣的人也有,大多是女孩。
「大家為什麼站在這裡?為什麼不去小客廳?」樓梯口傳來切爾哈蘭總督的聲音。
小客廳是用來招待熟人和親戚的地方,切爾哈蘭總督的提議顯然表明一種態度。
雖然叫小客廳,實際上一點不小,那是三樓一個很大的房間,裡面有很多人,剛才安娜跑到樓下,跟著她一起下去看熱鬧的只是一小部分人。
在小客廳裡,男人們圍攏成一圈,他們在那裡閒聊,女人們則佔據另外一半。
尼斯被小公主拉著,帶到女人們聚攏的那個圈子裡,這些女人評頭論足的目光讓他渾身不自在。
「你得到什麼樣的禮物?」一個三十幾歲、神態雍容的貴婦,把小公主招過來問道。
站在一旁,尼斯的腦門頓時滲出一腦袋的汗珠,他確實沒有想到北方的女人這樣直接,居然當著他的面問這種話。
他暗自慶幸,之前花了不少心思琢磨禮物的事,要不然說不定就要出醜了。
正因為如此,他不由得有些懷疑這位貴婦人是不是故意給他難堪。
經歷過父親死後的遺產風波,又有伊斯特和菲利普王子這兩個榜樣,他對親戚這個詞有些過敏,總感覺它的背後隱藏著無盡的冷漠和陰森的殺機。所以這位夫人看上去異常溫柔和藹,仍舊讓他感覺一絲莫名的抗拒。
「這漂亮嗎?」小公主舉起手腕。
在她雪白而又纖細的手腕上,套著一隻用整枝玫瑰纏繞而成的手鐲。
「這算什麼……」遠處一個始終注意著這邊的男孩大聲嘲諷道。
不過還沒等他說完,他旁邊站著的一個臉色陰沉的男子就往他的後腦勺猛地蓋了一下,這個男人明顯是男孩的父親,兩個人眉眼之間有幾分神似。
男孩痛呼一聲,然後頗為畏懼地看著父親。
「不愧是在短短兩年裡,就從默默無聞變得聲名顯赫的風雲人物。」那個男的朝著尼斯笑了笑,然後轉頭對兒子冷冷地掃了一眼:「沒有足夠的見識就別輕易笑話別人,要不然你自己反倒會被別人笑話。」
這番話讓另外一些想要嘲笑尼斯的人,一個個閉上嘴巴。
現在所有的人都已經明白,那隻手鐲沒有外表看上去那樣簡單。
「這是什麼?肯定有些奧妙吧?」惹出這番麻煩的那個貴婦細聲細氣地問道。
「我種了一些玫瑰花,挑了其中最漂亮的一朵做了這隻手鐲,裡面飽含的是我的心意。」尼斯笑著說道。他當然不會說真話,因為那會給他帶來很大的麻煩,不過這也不是謊話,玫瑰花是他親手種出來的。
「你自己種的?」那個陰沉臉的男人顯然有些意外。
儘管離得很遠,他卻能夠肯定這朵玫瑰花就是傳說中的「歲月無痕」。
對於男人來說,這玩意一無是處,但是對女人來說卻是無價之寶,因為戴著它能夠減緩女人外表的衰老。
這種花在前帝國時代並不稀奇,但前帝國崩潰之後,它的培育方法就失傳了,能不能種出來完全看運氣,所以產量非常有限。
「我的技術不怎麼樣,二十棵分株只有三棵發芽,最後也沒全部開花。」尼斯故意表現得很謙虛。
那些男人裡至少有五個人發出輕呼聲,他們都知道「歲月無痕」,也知道這玩意開花的機率有多低。
「親愛的,看來你也知道這是什麼?」那個貴婦朝著一個矮個子男人問道,顯然那是她的丈夫。
「這個……我只覺得這花很一般……我剛才只是喘口氣。」矮個子男人瞪著眼睛說瞎話。
「歲月無痕」是絕對不能對女人提起的東西之一,如果女人知道天底下有這樣的好東西,肯定會逼著男人想辦法弄到。
這種花的價格倒不是昂貴得離譜,問題是數量太過稀少,有錢也未必弄得到,再加上是消耗品,保養得再好,也頂多維持半年。
「如此看來這不是什麼好東西。」旁邊的一個女人立刻想歪了。她看到這些男人一個個支支吾吾,似乎有難言之隱,所以猜測這或許是不方便說的東西。
「對,不是好東西。」
「沒錯,那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沒必要亂打聽。」
知情的男人全都在那裡連連點頭,他們雖然全都很有錢,但那是無底洞。
「我覺得這裡有些氣悶。」矮個子男人伸了伸脖頸,他確實有些呼吸困難,因為老婆懷疑的目光讓他很有壓力,他還不知道回去之後怎麼矇混過去呢!
「對,我們出去透透新鮮空氣。」另一個知情者也站了起來,他現在感覺小客廳已經成了是非之地。
七、八個男人從小客廳裡逃也似地跑了出來。
小客廳裡面燒著壁爐,人又多,所以異常暖和,外面就冷得多了。
從暖和的地方到冷的地方,那個矮個子男人立刻縮起脖頸,鼻子裡吸溜個不停。
能夠認出「歲月無痕」的肯定不會是騎士,身體自然不可能強壯到哪裡去。
「這個傢伙發什麼瘋?不知道這會給自己和別人惹麻煩嗎?」矮子滿臉不忿地罵道。
「你難道沒發現他是故意的嗎?這是他的高明之處。」陰沉臉地男人輕聲說道:「他知道我們中肯定有人看不起他,會和他為難,所以用這麼件東西把我們逼到外面來。」
「而且他送這件禮物,讓任何人都沒法說話,我們都知道這朵花值多少錢。作為禮物其實算不上什麼,只不過比較難得罷了,換成同樣價值的其他東西,難免會被貶低一番,但是現在……」另外一個人也看出尼斯的意圖。
「你說得對,這招確實很厲害,明白的人就像你我一樣,都不敢開口;不明白的人都怕說錯話,自取其辱。」矮子也已經想通一切,他拍了拍陰沉臉的肩膀:「別說我不夠義氣,我覺得你兒子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這或許是一個信號,你們說……他會不會找到種植這玩意的辦法?打算把這玩意取代細白砂糖?」陰沉臉的男人低聲問道。
「有這個可能。」旁邊的那些人同聲應道。
「這玩意和細白砂糖還真像,都是奢侈品,也都是消耗品,而且用過之後會讓人欲罷不能。」矮子比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