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近乎絕對黑暗的空間中,一場以性命為賭注的戰鬥正在上演。
雖然不見任何的金鐵交擊,但對峙的氣氛卻是有如實質般緊張不已,而這場暗戰的其中一位主角──「縱劍橫刀」丁神照,臉上掛滿汗珠,神情滿溢著驚惶與不安,就連握著刀劍的雙手也微微的顫抖,注視著眼前欲置他於死地的「敵人」!
「天邪!住手,為什麼我們非得互相殘殺不可?」
會讓丁神照如此「畏戰」的對象,在這世上只有可能是「邪星」一個人!身為天劍傳人,即使是面對「閻皇」君逆天也不會有一絲迷惘恐懼,只有在面對曾經生死與共的「兄弟」時,才會如此不堪。
劍芒照亮了黑暗,映出一張邪俊年輕的臉。
「我的好『兄弟』神照,不要再廢話了,還是打起點精神,準備接招吧!如果你太快戰敗的話,反而太沒趣了!」
劍芒縱橫,明暗交錯,劍氣佈局有如棋盤網格線,咄咄進逼不留餘地。
鬥志幾無的丁神照,只能以手中刀劍招架君天邪的涅盤劍氣,但卻無法盡擋無孔不入的劍氣,身上多出數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天邪!我不想跟你鬥,請住手吧!」
君天邪長笑道:「可是我想跟你鬥啊!神照,你就成全兄弟的願望吧!」
君天邪手一揚,大片空間崩塌如亂石崩雲,化為劍雨向丁神照打去。
「天邪!」
丁神照判斷出如果不全力招架,這一劍很有可能便要取去他性命,他不怕死,只是不能就這樣死!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己「兄弟」手上!
丁神照將雙手刀劍互擊,跟著一道衝擊波如巨石投入湖水般四濺擴散開來,這道波狀氣勁雖然猛烈卻又隱含王道霸意,像冬日融解積雪般一下子將君天邪的劍氣弭平化解。
「好!這就是你從你那便宜老爸身上得到的力量嗎?果然有幾分看頭啊!」
君天邪劍眉一挑,運指再劃,大蓬劍氣密實如潑水般迎面向丁神照灑去,其應變之快讓人歎為觀之。
丁神照剛實堅毅的側臉已被汗水和血水濕透,但他從來就不是一個輕易放棄之人,既然君天邪要透過武力才肯和他「溝通」,那他也不會吝惜動用武力。
丁神照忽然將刀劍交叉橫於胸前,整個人透露著沉默、沉靜、沉穩,一股靜中蘊含無限潛能的魄力,從他身上透發出來,像是面對海浪拍擊的礁巖。
君天邪的劍氣翻天覆地,如暴風雨來臨前的烏雲般掩沒了丁神照的身形。
丁神照始終不動。
「好!」
君天邪看著丁神照的眼神露出欣賞之色,像是已預知後者一定可以破去他那一劍。
丁神照忽然高舉起手中刀劍,刀劍的前端開始顫抖起來。
他的動作看似很慢很慢,實際上卻是很快很快,那種動作上的不協調,只是想想也會讓人難過吐血。
丁神照「不動之動」劍式一出,空氣中立刻響起連串金鐵交鳴聲,君天邪的劍氣全被拒諸於三丈之外,近身不得。
丁神照刀劍再動,十字光芒橫閃流曳。
就連君天邪也似怕了這耀眼銳利的劍影刀芒,往後退去。但是丁神照的刀劍卻如附骨之蛆,又似海角天涯,遠在天邊卻又近在眼前,又彷彿是一場夢境,明明知道是人在夢中,卻怎麼也無法醒來。
眼看怎麼也無法擺脫一對刀劍,君天邪微微一笑,竟然在「結草劍」和「啣環刀」快要斬至面前之時,身子忽然立住不動,簡直像是刻意尋死一樣等著丁神照的刀劍砍下來。
「天邪?!」
沒想到君天邪會忽然放棄抵抗,本來這就該是丁神照殺敵的大好機會,但是他又怎麼會殺害自己的「兄弟」?劈下的刀劍在君天邪面前不足一寸處硬生生煞住,看他手臂青筋賁張的樣子,便知道這個舉動為他的身體帶來了多大的負擔。
可惜,他劍下留情的對象,卻是一個不知道留情的人!
「為了無謂的感情而放棄到手的勝利,丁神照!到最後你也跟你老鬼一樣,是一個失敗的人!」
高手過招,即使一個小破綻也足以成為扭轉勝敗的關鍵,何況在君天邪此刻的眼中看出去,丁神照的致命破綻就像一隻大象那麼大!
「天子劍法──『君要臣死』!」君天邪的右手,深深地插入了丁神照的胸腹中,再從背部對穿出來。
「天……天邪……」
丁神照的臉上,充滿不可置信的震驚,他不敢相信,君天邪真的會對他下手!而且下的還是重手!殺手!
君天邪的臉上依然掛著那份親切自然的微笑,但他的手下卻毫不留情,劍氣像千百把利刀一樣無情地切割著丁神照的體內,給予中招者最大限度的痛苦。
「該在這裡跟你說永別了……我的好『兄弟』啊……」
冰冷的笑聲在空間中迴盪,君天邪發力運指一彈,就像在丁神照的體內點燃了一顆炸藥,將丁神照的身子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橫飛。
「天邪──」
丁神照猛的從深沉的睡眠中驚醒過來,臉色蒼白如紙,全身都被冷汗浸濕。
「是夢……好真實的夢……」
疲憊的聲音彷彿剛從墳墓爬出來的幽沈,累的不只是身體,還有心靈,真正的恐懼是無法訴諸於語言的寂寞。
「天邪竟然會對我下殺手……怎麼可能……即使是作夢,我也不該有這樣的妄想。」
丁神照的眼神流露著不安和恐懼,恐懼來自於內心,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如果不是他內心的確存在著對君天邪的某種擔心,他今天也不會作這樣的夢。
「一定是梵心諦那些話的影響……那個女人……下次就不要讓我碰到……我絕對不會再讓她逃走第二次……」
對著不存在於此處的某個身影發出抱怨,彷彿這樣就可以降低自己的罪惡感,即使是修為之高深已到「絕世超強」境界的丁神照,也不能避免凡人的通病。
就在此時,他忽然心生警兆。
「誰?」
「哼!本來感應到不尋常的波動,還以為是哪裡來的高手,原來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鬼……」
稍嫌虛弱的聲音從丁神照如今立身的山洞口外傳來,跟著走進來一個人,可丁神照懷疑那是否還能稱得上是一個「人」。寬大而破爛的青色長袍下,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身體搖搖欲墜,臉色慘白的像是浸水多日的死屍,這樣的外貌,饒是膽大如丁神照者,也不由生出不忍目睹之感。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在那張如死者入土多日般枯瘦乾癟的蠟臉上,有著如陰間鬼火般熊熊燃燒的兩點幽光,那是生命即將走到終結的象徵,不知為何,丁神照就是感覺得到。
「你是誰?」丁神照問。
「闖入別人的家還來問主人是誰,現在的後輩都是那麼沒禮貌的嗎?」青袍人冷冷幽幽的道。
丁神照聞言一愕,「這是你的地方?」
青袍人沒好氣的道:「老子打從出娘胎開始就在這山洞裡長大,你倒說說這該是誰的地方?」
丁神照聽青袍人的口氣便知他所言不虛,他原本也只是因為在前往找尋君天邪的路上,因為以前在荒野長大的舊習難改,故選擇了這座人跡罕至的山洞作為臨時的休息所,沒想到卻成了鳩佔鵲巢。
「既然如此,打攪前輩的清修很是抱歉,在下並非有意,我會立刻離開。」
無意節外生枝,丁神照就選擇立刻離去,可惜,青袍人卻似乎不打算這麼就善罷干休。
「小鬼……你以為說句對不起就可以離開了嗎?一失足成千古恨,你就到另一個世界去後悔你的愚行吧!」
濃烈的殺氣有如實質般開始把丁神照包圍,如果換成常人,恐怕會在這股膽顫心驚的殺氣下直接跌落奈落之府吧!可是丁神照並不是尋常人,雖然年紀輕輕,卻是早已走過無數血腥修羅戰場的「淚眼煞星」,更是世上唯一僅存的「天劍傳人」,這點殺氣還難不倒他。
丁神照冷冷望了青袍人一眼,道:「還是算了吧,前輩有傷在身,我不想和受傷的人打。」
丁神照的「好意」,聽在青袍人的耳中卻是天大的蔑視,怒道:「不知死活的小鬼!老子出道時,你還不知道出生了沒呢!竟然還敢對我大放厥詞!你是在自尋墳墓!」
青袍人忽地點出一指,指勁將發未發之際,一股淡淡香味卻先掠過丁神照的鼻端。
代表危險的警兆從心中升起,丁神照立刻挪移換位,無形指勁從他身旁掠過,在原先立身處的石壁上打穿了一個大洞。
丁神照一方面驚訝於對方指勁的詭異雄奇,一方面也對青袍人的出手狠辣起了怒意,「你對一個素昧平生的過路人也下此重手,不嫌太狠辣涼薄了嗎?」
青袍人對於丁神照能輕易避過他的「落花香指」,也不由一愕,但更多的怒火隨即沸騰升起,「果然有幾把刷子!難怪敢孤身前來追殺老子,不過不管你和『冥岳門』有何關係,杜某是不會束手就擒的。想要我的人頭,就拿真本事出來吧!」
丁神照愕然道:「等等,你說什麼?我根本就不是『冥岳門』的人,也不是為了追殺你而來。」
青袍人怒笑道:「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信嗎?你當杜某是三歲小孩來的嗎?」
青袍人一聲怒喝,香風再起,擊出數道指濤,捲射往丁神照。
對於青袍人一再地窮追猛打,丁神照終於動了真怒,「豈有此理!用說的不聽,非得要動手才行嗎?既然你執意要自取其辱,那我就成全你!」
「鏘!」
丁神照的「結草劍」來到手上。
丁神照劍勢正要遞出之際,青袍人忽然身子一震,像是被雷擊般的動作倏止,原先射出的指勁也無以為繼,跟著青袍人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往後倒去,竟是走火入魔的徵兆。
丁神照對此突變並不意外,他早就看出青袍人身負重傷,只是以強橫修為勉強壓下傷勢,但硬要上陣動手後,傷勢終被牽動引發,卒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丁神照早就看出青袍人一身修為非同小可,只是不解能夠把如此高手重傷至瀕死程度的敵人,又會是何方高手?
眼看青袍人喉間發出如垂死野獸般的低吼,眼珠反白,七孔溢血,身體不住顫抖滾動,只怕就算丁神照不出手,青袍人自己也撐不上一個時辰就會暴斃身亡。
目睹青袍人痛苦掙扎的慘狀,丁神照眼中似乎閃過一絲不忍之色,跟著他手腕一動,七道劍氣如寒花綻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開」在青袍人的身上。
對一個毫無抵抗力的人下此重手,似乎不是「縱劍橫刀」一貫的作風?
劍氣入體,只聽到青袍人慘叫一聲,整個人像繃得過緊的橡皮筋一樣高高彈起,再重重落下,然後……應該一條命已去了九成九生氣的他,竟然慢慢恢復了正常的呼吸,更掙扎著從地上重新站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生靈之劍』……劍渡眾生……」
在鑽研「父親」丁塵逸所遺留給他的「生靈之劍」的奧義過程中,丁神照赫然發現到「天劍絕刀」花費百多年所領悟的這套絕世劍法,有著不可思議的神奇力量,其獨特之處不是在於「破壞」,而是在於「創造」。
丁塵逸當年領悟「白日飛昇」之道雖然最後出錯,但自身卻與「不入樹海」的龐大生氣結合,而成了半人半樹的另類容器,恐怕是人類領悟「武之道」以來前所未見的「地靈之氣」,丁塵逸就成為能理解並實際應用的第一人,到後來更把地氣融入本身劍道之中,而創出了「生靈之劍」這套劍術。
一般武者所練的「發勁」,無論是劍氣、刀罡、掌風、拳勁等等,全部是屬於對人體有害的「死氣」,唯獨「生靈之劍」可以掌握「生氣」於劍氣之中,這股「生氣」可以滋養萬物,起死回生,可以說「生靈之劍」是史上最初也是唯一的「活人之劍」,而非殺人之劍。
融會地靈之氣而發的「生靈之劍」,比任何仙丹妙藥更有生肌復筋、起死回生之效,就連劍氣穿過青袍人身體再滲入地中,都讓原先的不毛之地長出點點青苔,可見其功效之神奇。
雖然這麼說,不過丁神照自練成以來,尚是首次使用「生靈之劍」的治癒功能在人的身上,從結果來說,或許該說是青袍人的命不該絕吧!
青袍人虛弱的站了起來,以複雜無比的眼神望著丁神照,好一會才道:「為什麼要救我?」
丁神照淡淡道:「我不是救你,只是不想在不公平的情況下失去了一個好對手,等你把傷勢養好了,這未完的一戰再繼續吧!」
救了人家一命後,還用委婉的說法保留對方顏面,自丁塵逸死後,丁神照的心態上又更趨成熟,不再是當日年少無知的小子。
青袍人冷冷的盯著丁神照一動也不動,良久仰天一歎,道:「小子,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丁神照搖頭表示不知。
青袍人道:「我便是九大奇人之一的『癡花狂客』──杜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