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繼回家去了,老君教的教主水封良卻留了下來。
水封良一心想靠上朱傳宗這棵大樹,哪知道朱傳宗安排他去保護他的家眷之後,就一直沒什麼消息了,不由暗自著急。這次好不容易有機會立功,就藉著幫朱佑繼押送銀子的機會,來見朱傳宗。
朱傳宗因為水靈兒的緣故,對水封良很是禮貌客氣。但是覺得這人欺騙老百姓,讓他們信奉邪教,為他賣命,便不很信任他,因此只要一涉及到要緊問題,比如水封良想要安插教徒在朱傳宗手下當官,朱傳宗都是堅決不肯答應。說他只是監軍,負責輔助王定昆,事事都要聽王定昆指揮,做不了主。水封良在他這裡找不到機會,又把主意打到水靈兒身上。
水靈兒是孤兒,只有師父和義父最親。聽說義父封良來了,自然是欣喜異常,請水封良到自己的住處來,又做了幾道拿手小菜,陪義父吃飯。
水封良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擺設,微微皺眉道:「靈兒,你住的地方這麼簡陋,比朱大人那裡可差得多了。他現在是不是對你不好了?」
水靈兒臉一紅,道:「好端端的,義父問這個幹嘛?」
水封良一見,以為水靈兒真的在朱傳宗面前失寵了,頓時心急如焚,不住追問。水靈兒以為義父是關心自己的幸福,只好忸怩地道:「他,他對我很好啊。」又說是自己要求獨居的。水封良知道朱傳宗還是像以前那樣喜歡水靈兒,這才放心。
喝了一會兒酒,水封良又開始大讚朱傳宗。說他年輕有為,文武雙全,在朝廷和民間都有很大威望,前途不可限量,讓水靈兒以後少耍小性子,好好抓住朱傳宗的心。
水靈兒聽見義父誇獎自己的愛人,心中也高興,不過嘴上還是道:「他哪有義父說的那麼好。我看他除了追漂亮女人有辦法,也沒什麼別的本事了。」
水封良聽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水靈兒在水封良的求肯下找到朱傳宗,請他給義父找個差事。朱傳宗想起老君教的教徒遍佈各地,門路很廣,因此朱傳宗跟王定昆等人商議了一下,就請水封良專門管理打聽情報的密探。
朱傳宗大軍有了朱家送來的糧草,給四萬軍隊使用,那是綽綽有餘。吳思遠清算完帳目,半開玩笑地道:「咱們現在的錢糧,足夠維持一支十幾萬人的軍隊了。以前是發愁人多錢少,現在是發愁人少錢多花不出去。可見世事真是沒有完美啊。」
朱傳宗兩人笑著點頭,也是大有同感,不過活生生的人不可能從天上掉下來。
朱傳宗便道:「不如咱們在登州招兵試試?」
王定昆道:「以前又不是沒招過,有什麼用!」
原來大軍一路行來,在各個大的州府也都貼告示招兵。不過百姓們不知內情,大多以為這是造反的軍隊,因此沒人參加,時間長了,王定昆也不抱什麼希望了。
吳思遠道:「現在咱們則打了大勝仗,也許有人願意參加呢!」
三人都報著試一試的態度,哪知道結果真是大出人意外。登州百姓一聽說朱傳宗要招兵,報名的隊伍從軍營門口排出兩條大街,真是人山人海,踴躍非常,把朱傳宗等人都嚇了一跳。
原來當日王景隆大營失火,連累半邊城被燒,百姓們自然把這帳記到了王景隆身上。可是王景隆是朝廷的軍隊,也沒有辦法,百姓們只有恨在心裡。但朱傳宗一來就發下大筆的銀子,補償百姓們的損失。這前後一對比,誰好誰壞,那是一目瞭然,加上朱傳宗本來就有「朱青天」的名號,在民間聲望很高,而且最重要的是連戰連捷,勝利有望,因此這樣一招兵,百姓們紛紛都投軍來了。
徵兵官們都笑得合不攏嘴。精挑細選,只要青壯年、身強力壯的,也選了足有五六千人,可算是意外之喜。
吳思遠歎道:「朱大人真是深謀遠慮。當初我對大人救助百姓還頗有微詞,沒想到大人這是收買人心。慚愧,慚愧!」
朱傳宗笑道:「我這也是無心插柳而已。」
他說的確實是實話。當初做這件事主要是為了討水靈兒歡心,不過眾人誰肯信呢?看著朱傳宗淡淡的微笑,都覺得他是神機妙算,有神鬼莫測之感,越發景仰佩服起來。
這世上的事實是難料,也許真是善有善報。過沒兩日,竟有士兵來報,兩萬多名王景隆的人馬來投靠登州城了,這消息令人聽了簡直是難以置信。
當日朱傳宗在山裡用毒煙巧勝追兵,俘虜了兩萬多人,後來收繳了他們的兵器,就把他們放了。這些人無處可去,大多還是前去尋找王景隆,打算重歸他麾下。
哪知道王景隆大敗之後,害怕龐來孝怪罪,就想了兩條辦法替自己脫罪。一是謊報損失,說自己只損失了十萬人馬;二是栽贓,把責任推到方天貴身上。說方天貴暗中私通朱傳宗,臨陣倒戈,自己措手不及,這才大敗。不過還是在陣前奮勇殺敵,斬殺了投敵叛變的方天貴,自己的表弟徐可欽也英勇戰死。
龐來孝收到王景隆的戰報,雖然驚怒交集,但是他還要靠王景隆幫他對付朱傳宗,因此不但不怪罪,反而又給他加官進爵,對他親人戰死進行撫慰。
不過背黑鍋的方天貴就倒楣了。他人已經死了,這還不算完,連遠在京城的府第都被抄了家,家眷全都判罪流放。當初他帶去追趕朱傳宗的五萬人馬全被定為叛軍,按律抓住之後都要罰做苦力。
這兩萬多俘虜受了這樣的冤枉,自然不肯束手就擒。好在他們人多,一起逃出來,王景隆戰敗之後驚慌大意之下,也沒能攔阻。眾人大罵王景隆,思前想後,知道朝廷是容不下他們,乾脆來投奔朱傳宗。
朱傳宗等人知道原由之後,不由捧腹大笑。都感歎朝廷用了王景隆這樣的人領兵,真是自己等人的福氣,不然哪有這樣的好事,平白多了兩萬人馬?
王景隆二十萬人馬全軍覆沒,雖然他刻意虛報數目,掩蓋了許多損失,又把責任都推在方天貴身上,消息傳到京城,還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湯治聽說這個消息,自然是大喜,興奮得一夜沒睡。第二日上朝的時候,掩住得意,故意質問龐來孝道:「丞相,你親口推薦王景隆,說他是本領過人的名將,怎麼這麼不中用?現在朝廷人馬受了這麼大的損失,丞相有什麼話說?」
龐來孝是老謀深算之人,心裡雖然怒極,臉上還是從容鎮定,微微一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反賊朱傳宗的人馬也從十萬降到了三萬,這麼點人,還能成什麼事?本相要消滅他們是易如反掌!」
湯治冷笑道:「丞相還有什麼對策嗎?願聞其詳。」
龐來孝道:「本相已經從各省調集軍隊,不出三月,就能調集五十萬大軍。三萬叛軍,不過是螳臂當車而已。」
湯治聽到龐來孝連招呼都沒打,就私自大量調動軍隊,心中大怒。不過他也沒有什麼辦法,只好強壓下來,想了想,道:「照朱傳宗他們的行軍速度,等丞相三個月後大軍調齊,恐怕京城早被攻破了吧!」
龐來孝笑道:「本相早就有了對策,朱傳宗插翅也飛不到京城來。皇上您就不必費心多想了,安心在皇宮裡安歇吧!」
說完對眾臣道:「沒事了,都散朝吧。」
竟然逕自去了,湯治氣得渾身發抖,卻也無可奈何。
現在朝上的局勢,對湯治已經越來越不利,忠於他的大臣,都被龐來孝翦除的差不多了。連宮裡的侍衛,也都是龐來孝的人。龐來孝要是不點頭,他連皇宮都出不了,因此只能寄希望於朱傳宗,希望他早日打到京師。
且說朱傳宗大軍增加到六、七萬人馬,兵精糧足,聲勢大漲。休整了些時日,繼續朝京城進發,不日就到了夏州。
夏州本來沒有什麼重兵把守,朱傳宗等人以為大軍一到,地方官就會主動開門請降。哪知道離城還有數十里,只見前面旗幟飄揚,似乎有不少人馬,但是又影影綽綽,看不分明。
等看到大旗上醒目的「雷」字,吳思遠臉色一變,急令大軍停止前進,就地駐紮。
朱傳宗自然奇怪,問其原因。吳思遠歎道:「咱們低估龐來孝了。沒想到他竟然早有準備,把雷九公給調到夏州來了。這下咱們難過去了。」
朱傳宗一聽是雷九公,也吃驚不小。原來這人也是大梁國赫赫有名的將軍,不過他跟王定昆不同,出名不是因為武藝高強,作戰勇猛,而是因為他精通陣法。此人一向在南方鎮守邊疆,沒想到卻被龐來孝調來對付朱傳宗了。
王定昆道:「我也早就聽說過這個人的名聲,他真有傳說中那麼厲害?」
吳思遠點頭道:「何止厲害。此人的三十六天罡陣,有神鬼莫測之能,能抵擋千軍萬馬。」
朱傳宗兩人知道吳先生見多識廣,所言肯定不假。不過雷九公再厲害,這仗也是非打不可的,只好派人先進陣試探一番。
孫虎自告奮界前去,帶了五千人馬衝進陣去。
結果進去了便不見出來,大家等了一夜,第二天是出來了,五千人馬只剩不到一半,其餘不是戰死就是被擒。孫虎能殺出來,還是雷九公手下留情。
原來雷九公雖然奉命鎮守夏州,不過也無意跟朱傳宗為敵。因此特意留情,放了孫虎等人一條生路,也算是給朱傳宗等人一個下馬威,有讓他們知難而退的意思。
孫虎滿臉慚愧地回到營中,向眾人稟報詳情。原來他進陣之後,到處都是陷阱坑、絆馬索、鐵蒺藜,岔路又多,走了不多遠就不認識路了。敵軍都熟悉陣勢,在隱密的地方埋伏著,冷不防就放一陣冷箭。就這樣,連敵人的影子都沒見著,就折損了兩千多人馬。要不是雷九公手下留情,恐怕一個人也跑不出來。
眾人聽說這麼厲害,也都沒什麼辦法。朱傳宗見雷九公似乎還留有餘地,便試著派人去遊說。雷九公向來人回道:「我對朱大人和王將軍也是很敬仰的,不過我奉朝廷的旨意鎮守夏州,是萬萬不能放行。除非能破了我的天罡陣,如果破不了,還是回靖山關去吧。」
勸降的路也走不通,大軍只好駐紮下來,跟雷九公的天罡陣對峙。
吳思遠道:「其實說起來,陣法的厲害之處,就在於敵暗我明。要是咱們能有天罡陣的陣圖,知道那些陷阱排布的方位,又知道岔路的走法,這陣也就不難破了。」
只是雷九公住在夏州城裡,他的府邸戒備森嚴。朱傳宗他們的大軍被天罡陣攔住,根本進不了夏州城,更遑論去搶不知道藏在他府邸何處的陣圖了。
水靈兒聽說此事後,便想要求夜探雷府,去盜陣圖。朱傳宗擔心她的安全,剛開始不肯同意。不過水靈兒是有主見的女子,想要辦的事,誰也攔不住。終於有一晚她換上夜行衣,悄悄出營去了。
第二天早晨,水靈兒身上帶傷,臉色蒼白地回來。原來雷九公早有準備,在府裡埋伏了大量的人手,水靈兒不慎被發現,雖然逃了出來,不過還是被弓箭射中,受了幾處傷。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這天突然手下稟報一件喜訊,失蹤許久的常樂公主和薛金線已經回來,就在營門外。
朱傳宗派人四處尋找,一直沒有兩人的消息。此時無異是喜從天降,急忙出去迎接。
三人相見,自然是情難自已。進了門,還沒等朱傳宗詢問兩人這段時間的境遇,薛金線先道:「相公,前面就是夏州城,你怎麼不快點打過城去,向京城進軍,反倒停在城外了?」
朱傳宗一時想起了天罡陣的事,臉帶愁容地道:「雷九公佈了天罡陣,我沒有陣圖破陣,想過夏州,難啊。」
薛金線和常樂公主兩人相視一笑。常樂公主道:「天罡陣的陣圖,也不算什麼稀罕物兒吧?」
朱傳宗以為她在說笑,苦惱道:「喜兒,你不懂的,有了陣圖我們就能破陣打敗雷九公。只是他把陣圖藏得十分隱密,靈兒想去偷回來,結果不但沒偷到,還受了傷。我正為這事發愁呢。」
薛金線微微一笑,從包袱裡取出一件道袍來,翻過去一看,只見裡面密密麻麻,繡滿了圖畫文字。朱傳宗好奇地看了幾眼,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那圖畫邊上繡著六個大字:天罡陣圖總樞。
朱傳宗苦求不得,雷九公珍過性命的天罡陣圖,怎麼會到了薛金線兩人手裡呢?
原來當日從周義的手中逃走,彼此失散之時,薛金線跟常樂公主一直在一起。兩人也不認識路,只是慌亂逃走,走了幾天到了一座大城,一打聽才知道到了夏州城。
她們兩個都是見識高的女子,知道周義這一叛逃,朱傳宗大軍的境況就難以預料了,因此也不敢貿然去登州找他。幸好她們身上帶的盤纏多,就扮成客商的模樣,在夏州住了下來。後來聽說朱傳宗大勝,都是暗暗欣喜,夏州是通往京城的必經之路,朱傳宗很快就會打到這裡,她們也就安心等著相見。
哪知道雷九公擺下天罡陣,朱傳宗被擋在陣外,進不了夏州城。常樂公主與薛金線都是聰明絕頂之人,商議了一下,定了一計,要為朱傳宗盜取陣圖。
雷九公家數代單傳,到了他這輩四十歲才生了個兒子,年紀才六七歲,愛如珍寶。每天讓家人帶著去市集上玩耍,看見有什麼好玩的、好吃的,想要什麼就買什麼,半點也不敢違逆。
這天照例帶著小公子上街玩。正巧看見門外不遠有個賣糖人的小販。那糖人做的活靈活現,甜香撲鼻。小公子看見了,嚷著要買,家人急忙應承著,買了好幾個,小公子高興地拿著一邊吃一邊走。
哪知道過了不一會兒,小公子就眼淚汪汪,滿臉紅腫,躺在地上打滾哭鬧,嘴裡喊疼,不久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家人們大驚,把小公子帶回府裡,請大夫來看,都看不出病因來。雷九公聞訊回到家中,也是大驚失色,急得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這時有個幕僚進言,說最近街坊間出了一位有名的道姑,醫術通神,無論什麼疑難雜症,沒有她治不好的,可以把她請來一試。雷九公一聽大喜,急命下人有請。
這道姑自然就是常樂公主假扮的。她配製了一種能讓人渾身疼痛說不出話的藥丸,再由薛金線扮成賣糖人的小販,引誘小公子去買,她們再以神醫的身份出現,終於混進雷府。
這時常樂公主扮成道姑,薛金線扮成她的隨從,進了雷府。到了小公子房間一看,常樂公主假裝大驚,道:「小公子這是中了邪毒,幸好我見得早,如果再過三天,神仙來了也難救了。」
雷夫人忙問可還有救,常樂公主微笑道:「既然被我遇見了,沒有不救的道理。不過需要找個陽氣極重的地方,閉門一夜,我要施展秘法,驅除小公子身上邪氣,再輔以靈藥,才能治好。」
她在雷府看了一遍,到了一間房前,道:「這裡陽氣最重,適合治病。」
雷九公一看,十分為難,這房上寫著「白虎堂」三字,是軍機重地,存放兵符令箭的地方,自己的陣法陣圖也都藏在這裡,怎麼能放旁人進去呢?
不過看看兒子病得難過,夫人在一旁不住哭泣,雷九公無奈也只好答應了。
當晚常樂公主和薛金線就帶著小公子一起住進了白虎堂。雷九公為了以防萬一,進去前派丫鬟把兩人全身都搜查遍了,除了穿的衣服,其餘都不准帶進。
等過了一夜,從白虎堂出來,又是細搜一遍,還是身無旁物,這才放兩人出來。
第二天一早,雷九公問道:「仙姑,小兒的病怎麼樣了?」
常樂公主道:「邪氣已經驅除得差不多,我再開個方子服用就能無恙了。」
這藥丸本來就是她配製的,當然知道怎麼解除,開了一個方子,煎好藥給小公子服下,一會小公子就醒了過來,渾身舒暢,也能說話了。雷九公千恩萬謝,備了重金做謝禮,又說了許多好話,才送兩人離去。
他哪裡知道,薛金線已經趁著一夜工夫,把天罡陣的陣圖,都繡在衣服夾層裡。不過這也難為她了,天下間也只有薛金線有這樣的絕藝,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繁雜無比的陣圖繪下來,別人是想都不敢想的。
朱傳宗聽了經過,不由大是歎服,稱讚常樂公主與薛金線,真是足智多謀,世間少有。薛金線笑道:「好啦,你要奉承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現在先趁著陣圖到手,把天罡陣破了才是。否則要是被雷九公察覺了,又要另生事端了。」
朱傳宗連忙調兵遣將,派了幾路人馬,重新進陣。他現在有了陣圖在手,那天罡陣就像自己擺的一樣,哪裡有陷阱,哪裡有埋伏,都是一清二楚。
雷九公一看天罡陣失去作用,再一回想經過,頓時明白前幾天的道姑之事有蹊蹺,自己的陣圖可能洩露了。他本來也是一位忠義正直的將軍,知道龐來孝弄權誤國,挾天子以號令天下,心裡面其實也是傾向朱傳宗一方的,現在大陣被破,正好趁勢敗出夏州,回他南方的駐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