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仙奇緣 第七章 再斷奇案

  朱傳宗自此之後,日子過的充實快活。薛金線在家陪他讀書,美人在側,真是逍遙得意,雖然有時候要應付翰林院那些騙人的考試玩意,不過一來那些要求本來就不嚴格,二來院長是他的親戚,因此所有考試都很容易應付過去了。

  朱傳宗在翰林院的藏書中找他喜歡的去看,對人生和世事有了一番新的認識,吳思遠吳先生來探望過幾次,對他的學問和見識刮目相看。

  轉眼半年過去了,忽然朝廷上傳來旨意,讓他暫時恢復督察院職位,審理一件案子。

  原來京師出了這樣一件案子,疑犯駕著一輛馬車,在鬧市中奔馳,可是馬車失控,連撞二十八人,撞死了二十個,經刑部審理之後,疑犯因為中了邪,因此被無罪釋放,只是賠償了那些受害人許多的金錢。本來這案子就這樣結束了,可是那些受害者家屬都不服判決,聯合一百多人,鬧得很大,最後傳到皇上耳中,皇上覺得案情蹊蹺,因此想起朱傳宗鐵面無私,又在翰林院讀書,遠離官場,如果讓他審案,可以顯示朝廷的公正無私,所以特下旨意讓他主審。

  朱傳宗在大殿上接了聖旨,拜別皇上之後,到督察院去接案卷。這次隨從協助他審案的是一個六品小官,名叫王風。

  朱傳宗見他面生,就和熟識的官員問此人的一些情況,那些人便悄悄地告訴他了王風的底細。

  原來王風本是督察院一個看守大門的兵丁,因為有一天夜晚守護大門,恰巧督察院最高長官左督御史王仁大人要進門辦理公務,可是卻被王風攔住,說什麼也不讓進。原來晚上進門按規定是有手緒的,可是王仁一向官大,進出隨意,哪裡帶了官印和文書?

  王風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子,王大人到底也沒進門,最後派人取了官印這才放行。

  第二天王仁大人和一些官員召開了會議,表揚了王風嚴格認真,對朝廷負責,對工作負責的態度,並且破格提拔他為七品官吏,眾人無人反對,這樣王風就一躍成為了官員了,後來又升了一級,如今已經是正六品的官員了。

  朱傳宗聽了,大聲稱奇,稱讚不已,最後一個官員實在看不下去了,悄悄對朱傳宗說了實情,原來這王風是王仁大人的親戚,家鄉的同宗。

  朱傳宗這才恍然大悟,不過也隨即垂頭喪氣,感覺這些日子在翰林院埋頭讀書,頭腦都有些傻了。

  大梁國提拔人才,一向是以人際關係、人情背景等等為最重要的依據,至於什麼才能之類,除非極少數人,朝廷有需要了才會任用。朱傳宗要不是靠他父親,別說當官,就算是當個小吏都不可能,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是無用。

  朱傳宗在翰林院邊讀書,一邊風聞一些內幕等等,早把大梁國的事情看透了。

  不過既然皇上看重他,為了湯家的江山請他審案,他還是要盡力辦案,他可不是為了什麼別的,只是想替老百姓伸冤。雖然他一個人能力有限,可是能出一點力,就要出一點力。

  朱傳宗把案子的所有卷宗都看了,大概知道了案情。這個案子的嫌犯李某仁是吏部員外郎,正五品官員,那天他親自駕著一輛馬車,在鬧市中奔馳,可是馬車失控,連撞二十八人,撞死了二十個。

  刑部審案的結果是這樣:李某仁當天發覺一名可疑男子跟蹤他,想要殺他,於是駕車逃跑。在逃跑途中,不辨方向,衝入鬧市人群之中。案發後,刑部提請仵作和醫院的大夫對疑犯進行鑒定。經鑒定,李某案發時范胡,中了邪,對本案無刑事責任能力。

  朱傳宗見案件一目瞭然,並沒有什麼複雜的,李某仁是吏部的官員,如果有隱疾,怎麼能當官呢?

  朱傳宗當即請原來審案的官員前來詢問,那官員很是客氣,不過微笑著回答:「這病說來就來,不是人能控制得了的。要不是突然發作,那還怎麼能叫中邪呢?再說要是早發現了,李某仁就不能當官了,也發生不了現在的慘案了。」

  朱傳宗雖然知道他在胡說八道,可是也沒證據指責他,就請他回衙門去了。

  他想了許久,摸不找頭緒,適逢吳思遠來訪,急忙請教。

  吳思遠聽了案情,微微一笑道:「大人學問見長,人情事故還是時通時塞。所謂事有反常即為妖,這件案子有兩個破綻。一是那李某仁明明是正選官員,犯了罪卻有人拿中邪這麼荒誕的說辭來替他開罪,他的身份必有可疑。二是那些受害人能鬧到皇上耳邊去,也不是尋常人的手段。俗話說民不與官鬥,李某仁堂堂五品京官,普通百姓撞死一百個也就撞了,誰能把他怎麼樣?如今卻身陷案中,可見被害人中也有內情啊!」朱傳宗得了指點,恍然大悟。在審查時,就從兩方的身份著手,這才水落石出。原來李某仁不僅是吏部員外郎,還是左丞相李毅衡的堂侄。而受害人也不全是平民百姓。其中有個十四五歲的羅姓少年,是大理寺少卿的公子,偷跑出家來上街遊玩,沒想就遭受橫禍。

  朱傳宗查閱案宗,發現一開始受害人家屬都已經同意接受賠償,只有那位大理寺少卿不肯和解。不知怎麼後來其他家屬也變卦了,跑去衙門鬧事,這才驚動了皇帝。

  朱傳宗派人請羅大人來問話。那羅大人倒也爽快,直接承認鬧事的家屬都是他鼓動起來的。每家還給了不少錢,比李某仁答應的賠償還多,條件就是不停喊冤,直到判李某仁死罪為止。

  朱傳宗道:「羅大人,你身為大理寺少卿,也是執法的官員,難道不知道蠱惑百姓是大罪嗎?」羅大人冷笑道:「正因為我是執法官員,我才知道國法無用。李某仁是左相的親戚,誰敢判他死罪?別說那些沒錢沒勢的苦主,便是我一個正四品的大臣,左相都敢派人來拿前程脅迫我撤訴。我不把聲勢鬧大,我兒子不是白死了?」朱傳宗心道:「果然如此。」

  又故意問道:「羅大人如此跟左相作對,就不顧及官位了嗎?」羅大人紅了眼睛,怒道:「我羅家四代單傳,只有一個兒子,如今香火都滅了,我還怕什麼?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讓李某仁不死也要掉層皮來!」轉身就走,臨出門又回過身道:「我聽說朱大人剛正公允,原來也是一丘之貉!」吳思遠聽過案情真相,還是微笑不語。朱傳宗道:「請先生教我!」吳思遠道:「如今看來,這案子其實很簡單,複雜的是案子背後的關係,實質上乃是雙方背後勢力的較量。」

  朱傳宗道:「斷案的依據乃是法律,背後勢力再大,能混淆是非嗎?」吳思遠笑道:「你若是能看透表面的假象,就不會這麼說了。李某仁是官,受害人是民,因此李某仁撞死了人,不用償命。羅大人比李某仁的官位高,所以就能翻案,可是李某仁有左相當靠山,羅大人跟左相一比,又不算什麼了,這就叫環環相扣。誰的官位高,權勢大,誰就是法。」

  朱傳宗道:「可是我看那位羅大人義憤填膺地痛斥官場黑暗,像是個正氣的人呢。」

  吳思遠搖頭道:「他罵官場,是因為觸及到了他的利益,要是他兒子沒受傷害,他才不會出頭。甚至說,如果撞人的是他兒子,他說不定比李某仁做的還黑呢。」

  朱傳宗聽得呆了。其實以他這幾年的閱歷,對官場的瞭解,這些道理何嘗不懂?只是他還有一顆赤子之心,故意不去想罷了。他呆了半晌,道:「換句話說,假如沒有左相的關係,那李某仁就算真中了邪不用負責任,羅大人也會想辦法判他死罪,因為羅大人的官位高。是不是這個道理?」吳思遠拊掌笑道:「大人舉一反三,總算是悟通了。」

  朱傳宗歎道:「我倒寧願自己不要悟通。吳先生你看,這個案子該如何了結?」吳思遠道:「大人都已經看透了,怎麼還這麼問呢?自然是維持原判。那些證人、大夫,都懼怕左相的權勢,沒人會說實話,羅大人以後也就死心了,左相也會念你的好處。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朱傳宗默然不語。吳思遠道:「大人還是放不下啊。這件案子,查起來簡單,處理時候難,大人好自為之吧。」

  告辭去了。

  朱傳宗沒有馬上下決定,次日照例提審李某仁。那李某仁在牢中住了多日,反倒養得白白胖胖,精神煥發的,毫不在乎地朝朱傳宗道:「朱大人,還費這個事幹什麼呢?案情是明擺著的,快點結案就是了,我還等著出去治好病回衙門復職呢。」

  朱傳宗看他有恃無恐的模樣,一氣之下就退了堂。

  衙役們都躲得遠遠的,惟恐觸怒了氣頭上的大老爺。

  朱傳宗想起苦主們痛失親人,肇事者卻在牢裡有滋有味,不但不受懲罰,出去還能繼續做官,越想越是生氣,心道:『不管官場有多黑暗,不平之事有多少,我見到一件,就要管一件,難道以為我真拿你沒辦法了?』再升堂時,二話沒說,就吩咐上刑。

  原本按大梁的刑律,用刑逼供是合法的審訊手段,只是朱傳宗覺得有屈打成招的嫌疑,不大願意用而已。

  其實正如吳思遠所說,這案子難在背後,情節簡單之極。李某仁受了兩下輕刑,就熬不住,一口招了。那些大夫、證人,見勢不妙,全都推翻供詞,磕頭認罪。

  朱傳宗將供詞上呈明宗。時也湊巧,明宗剛過完大番,正想整頓一下吏治,給百姓樹立一個政治清明的形象,正好把這個案子拿來做例子。當下就在朝上申斥了一番,要求嚴辦不法官吏,還百姓一個公道,李毅衡見了風向,也沒敢給侄子求情。

  最後案子了結,李某仁被判斬立決。其餘做偽證的大夫證人、貪贓枉法的官員,有的抄沒家產,有的流放充軍。並無一人漏網。

  百姓交口稱快,都贊朱傳宗不畏強權,處事公正。

  朱傳宗再見吳思遠時,得意地道:「吳先生,你看我不但斷清了這個案子,卻沒像你說的那麼嚴重,可見你說的官場環環相扣的理論,也不盡然啊。」

  吳思遠微笑道:「大人錯了。李某仁之所以有左相這個靠山還被你扳倒,是因為你有更硬的靠山,當今皇上,官場上最大的環,就是皇上啊!」朱傳宗怔了片刻,無言以對了。

  吳思遠道:「不管怎麼說,大人這次又斷了個大案,也是好事。以後多在官場中歷練一下,成就不可限量。」

  朱傳宗經此一事,對吳思遠更敬佩了,道:「先生多給我講講官場中的學問吧。」

  吳思遠道:「大人這些天在衙門辦公,見多了公文簽字,我便為大人講講這個。官員們這簽字的學問可大了,凡下屬見到官員簽字『按規定辦理』,這意思便是可以辦理,一般都趕快辦理,因為下屬向官員表達忠心的最好方式之一,就是敢於為官員承擔風險。以後上級衙門在調查這些事時,凡是簽字為『按規定辦理』的都可理解為簽字沒錯,錯是錯在部下沒有按『規定』辦理。」

  朱傳宗道:「真是歎為觀止,這簽字學問可真大。」

  吳思遠道:「劃圈也有學問。現在官員為了節省時間,簽批文件就用劃圈來代表『同意』的意思。一般人看到官員在案捲上劃了圈,就按照同意的意思辦理了。其實卻不知道,怎麼畫圈,可有學問。」

  朱傳宗道:「哦?請指教。」

  吳思遠道:「有些案件,在層層官員批閱時雖然劃了圈,後來竟然沒有官員負責。原來官員不是在呈文要求辦理的『辦理』兩字上劃圈,而是將圈圈劃在模稜兩可的中性詞或自己的名字上。只要不是圈在『同意』或『辦理』之類的詞上,均可理解為官員還沒有同意。所以,上級官員來查案時,這證據不能靠猜想和想像,這是不能追究單位官員的責任。」

  朱傳宗道:「高明,實在是高明。這些都是書上所沒有的,要不是聽先生說起,還真不曉得還有這門學問。」

  吳思遠道:「還有『同意請某某處理』,讓人如墜雲裡霧裡,『同意請某某處理』,同意二字後面沒有逗號,也沒有字句間隔,你說我同意辦這件事也行,你說我只同意某某人來處理這件事也行,意思多的是呢,總之責任都不在他。」

  朱傳宗虛心請教,不知不覺就講了半夜。

  他雖然破了此案,反倒見多了其中的陰暗,因此一點也不開心。回到家中,還是悶悶不樂。

  薛金線正在房中繡花,邊繡邊問道:「相公,你剛破了大案,又有皇上嘉獎,又有百姓稱讚,還有什麼發愁的事?」朱傳宗看著嬌媚的娘子,憂愁也漸漸去了。摟著她香肩,將吳先生說的環環相扣的說法,講了一遍。歎道:「這些交織的關係真是可惡,要是能全消除掉就好了。」

  薛金線想了想,低下頭去,接著做活。嘴角卻露出盈盈笑意,似有所思。

  朱傳宗涎著臉兒湊過去,道:「金線,你敢笑話相公?」薛金線嗔道:「小女子哪敢呢?那些治國的大道理,我可不懂。不過聽你說的,官場中的關係網,跟我們織布刺繡,倒有些像。若是線頭亂了,那麼這布就七零八落,散亂破碎,若是條理分明,那麼還是一塊結實整齊的布料。」

  朱傳宗聽了大夢初醒,笑道:「你原來是在提醒我!對啊,既然是人當官,關係就難免存在。解決的辦法不是消除,而是規範。只要彼此制約牽制,也就不怕有人徇私亂法了。娘子,你可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朱傳宗想通了此事,愁情盡去。往翰林院去的也勤了,每日研讀前人著作,找尋規範制約之道。薛金線見他用心學問,也自歡喜。

  轉眼過了半年。朱傳宗被皇上特批,順利從翰林院畢業。因為他先前破了好幾件大案,皇上也賞識他的才幹,就將他從督察院調到刑部,提升半級,任從三品的刑部侍郎。

  他到了刑部衙門月餘,也沒遇著什麼要案。一日閒得乏了,想起許久沒回朱府,幾位美人一定想得緊,心裡就有些癢癢,就告了病假回家去了。

  朱傳宗往家走去,快到門口時,忽然見有個女子遠遠的朝他招手,他見那女子眉目如畫,美貌動人,正是多時不見的水靈兒。他急忙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果然是水靈兒微笑站在街角。

  朱傳宗急忙走上前去,一把握住水靈兒的小手,道:「你怎麼來啦?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呢!」水靈兒臉色一紅,抽了手,道:「別這樣,胡說什麼?這位是我義父。」

  說完一指旁邊。

  朱傳宗一愣,見那人四十多歲年紀,白面黑鬚,很是儒雅,對他笑道:「在下水封良,久聞大名,無緣得見,今日一見,真是三生有幸。」

  朱傳宗一直眼中只有水靈兒,此時聽水封良說話,這才醒悟過來,腦筋一轉,高興起來,笑道:「原來是水伯伯,您別客氣,我和水姑娘是生死之交,交情匪淺,您不用和我客套。不如我請你們吃飯,不知道賞光嗎?」水封良待要客氣,水靈兒道:「這人是個大財主,搜刮了好多民脂民膏,義父別跟他客氣!」朱傳宗笑道:「是啊,我的就是靈兒的,不用客氣。」

  他這話意有所指,水靈兒羞得俏臉通紅。若不是在大街上,只怕要抽出劍來砍他幾劍。

  水封良也不再推辭,三人來到一間酒樓。

  水封良道:「京城真是繁華似錦,花花世界啊。可歎天下還有那麼多百姓流離失所,真是天道不公。」

  朱傳宗心道:『你這些大逆不道的言辭,自己說著聽聽就行了,這麼公開大放厥辭,當我這個刑部侍郎不存在嗎?上次看在靈兒的面子救了你們,怎麼沒有一點長進呢?』忙打斷他道:「水伯伯,現在朝廷已經把貴教視為邪教,四處懸賞抓捕,你怎麼還敢到京師重地來呢?」水封良道:「實不相瞞,我是專程來京城傳教的,希望能讓更多人聆聽太上老君祖師的教誨。」

  朱傳宗心道:『真是不知所謂。你自己不拿命當回事,要是牽連了我的靈兒,可就糟了。』正想著,果然就聽水封良道:「不過行事多有危險,帶著靈兒實在不放心,就把她交託給朱大人,希望大人多加關照。」

  朱傳宗忙不迭地點頭答應。水靈兒不肯,還要跟著義父。水封良沉下臉來,自有一股威勢,水靈兒撅起小嘴,卻不敢再爭辯了。

  用過飯菜,水封良告辭離去。朱傳宗這才拉著水靈兒的手,柔聲道:「靈兒,我想得你好苦,以後不要再走了好嗎?」水靈兒紅著臉白了他一眼,道:「你又想把我當雀兒關起來了?」朱傳宗道:「我是想把你關起來,不過不是當雀兒。」

  水靈兒問道:「當什麼?」朱傳宗笑道:「當老婆。」

  水靈兒羞得臉紅似火,想把手抽回來,朱傳宗死也不放。掙了一掙,反被朱傳宗整個摟在懷裡。他大手在腰間一揉,水靈兒立時就沒了力氣,軟了下去,小聲罵道:「壞蛋,就會佔我便宜!」兩人依偎著,互訴衷腸。

  水靈兒這一年多都是隨著義父四處傳教,偶爾也幹些劫富濟貧的事。朱傳宗憐惜地道:「這些又辛苦又危險的事,你以後不要做了。」

  水靈兒微微一笑,道:「我不怕。為了天下蒼生謀求幸福,本就是我教的宗旨,我就是犧牲了性命,也不算什麼。」

  朱傳宗心想:『她果然還是那個一心為了百姓著想的俠義女子,要是貪生怕死,也就不是水靈兒了。』不禁摟得更緊了,心裡都是柔情。

  水靈兒道:「我一進京城就聽說了,你去年又為民做主,破了一件大案,現在百姓都很景仰你呢!我果然沒看錯你。」

  朱傳宗低聲道!「那你什麼時候才嫁給我啊?」水靈兒狡黠地眨了眨眼,道:「你再破一件大案,我才考慮。」

  朱傳宗道:「你總是騙我,我都不信你了。等我破完案子,你留張紙條,又跑掉了,我去哪找你?」水靈兒笑道:「這次不跑就是了。」

  朱傳宗道:「你說真的?什麼案子,你說來聽聽。」

  原來水靈兒在來京城之前,又聽說了一件奇案。寧治省淮安府發生了一起女子裸屍案。死的時候跟自己的情人在一起。女方說是謀殺,男方說是病死的,各執一詞。因為兩家都是大戶人家,這事也就鬧得滿城風雨,地方各級衙門已經連審了幾次,都沒查明真相。

  朱傳宗想了想道:「這案子好像之前報到刑部來了,因為沒看出什麼端倪,我就沒有仔細看,我回去看看。」

  他回到衙門,調出卷宗來,仔細一看,果然有點意思。他在刑部無事可做,又應了水靈兒的約定,就自動申請要去查這件案子。像這種地方解決不了的懸案,別人都是能躲就躲,朱傳宗主動要求,上司雖然怪他多事,不過希望他離開京師,他們好沒有人管著,行賄受賄就方便多了,因此都很高興。開了巡使地方的公文,朱傳宗帶上隨從,就出發前往寧治省去了。

  到了淮安府時,這件案子已經發生半年多了。經過了縣、州、府、省四級衙門的審查。最叫人驚奇的是,審判的結果一級一變。縣衙門判定是男方姦殺了女子。男家不服上訴,州衙門重審,判定是女子病亡。女方又不服上訴,府衙門判定是謀殺。男方又上訴,省衙門重新定為病亡。真是一波三折,令人咋舌。

  朱傳宗經過李某仁的案子,有了經驗,首先瞭解兩家的身份。一看之下,果然是頗有收穫。那猝死的女子姓藍,家中是寧治省有名的大商賈,富甲一方。她的情人姓江,身份也不簡單,乃是寧治省按察使的親外甥,怪不得能把一起人命案鬧到全省皆知的地步。

  這種人命案,第一步自然就是驗屍。可是等朱傳宗下令調來屍首一看,已經爛得不成模樣了。原來這案子審過四遍,仵作就驗過四遍屍體,加上時間又久,現在是面目全非,一點蛛絲馬跡也查不出來了。

  朱傳宗無奈,只好調以前仵作的驗屍報告來看。只見縣、府兩級的驗屍報告中寫道,女子下體有行房痕跡,但是沒有殘留精液。疑為姦殺。州、省兩級的驗屍報告中寫道,女子有窒息症狀,喉中有痰液。疑為哮喘發作,窒息而死。

  這兩份報告雖然結論相反,但是依照不同的判斷依據,並不衝突。如果兩份報告都屬實的話,果然是兩種死因都有可能。

  案情的調查陷入了僵局。朱傳宗有些一籌莫展。藍家和江家也開始各自活動,向朱傳宗施壓。好在朱家勢力龐大,一時也不用在意。

  他正在驛館裡思考對策,水靈兒自外面進來,笑道:「這幾天怎麼都沒動靜了?你不是總說自己聰明,是大青天嗎?再不查出真相,恐怕那冤死的姑娘,要半夜跑來催你啦!」朱傳宗聽她說完,呆了片刻,突然眼前一亮,道:「有辦法了!」第二天夜裡,關著嫌疑犯江某的牢房裡,一片漆黑。江某正熟睡著,突然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了。那聲音時斷時續,彷彿是女子的嗚咽聲。

  江某臉色大變,靠在牆角上,渾身哆嗦著,大喊救命。可是卻沒人理他。

  又過了片刻,突然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披頭散髮,在空中飛來飛去。一邊還叫道:「我死的好慘啊,你賠我命來!」江某嚇得大叫,跪在地上磕頭,求道:「我不是故意殺你的。我多燒紙錢給你,你饒了我吧!」那女鬼在空中飄著,冷冷地道:「你這畜生,想讓我饒你也可以,將你殺我的經過寫出來,我去閻王那裡備下案底,將來你陽壽盡了,再來清算!」說著丟過紙筆去。

  江某一聽不用死,驚嚇之下,也顧不得了,哆嗦著將經過寫了。女鬼收在手中,又嘿嘿冷笑一陣,轉身飛去了。

  等女鬼到了牢外,突然哈哈笑起來,將披散的頭髮撩起來,居然是水靈兒!原來這是朱傳宗定的計策,讓水靈兒依靠飛簷走壁的輕功,假扮女鬼去試探江某,如果藍女不是他殺的,他心中無愧,自然不怕,如果真是他殺的,他驚嚇中必然露餡,就趁機讓他招供。

  如今有了供詞,終於真相大白了。原來那日藍女與江某相會,江某動了淫念,想要求歡。藍女不肯,江某就強行姦污了她。只是那江某快要完事之時,突然動了猥褻的念頭,將陽物塞在藍女口中,要她含舔。藍女劇烈掙扎,江某就拿手掐住了藍女的脖子,結果等他在藍女口中洩完陽精,發現竟已經窒息死了。

  故此才會有兩份驗屍報告。女子下體沒有精液,不能確定被姦污。窒息而死,喉中有痰液,這是哮喘的症狀,其實不是痰液,是男子的精液。

  朱傳宗將案情公佈,藍女總算可以瞑目。此案情節離奇,破案的手段也是巧妙之極,實在讓人讚歎。

  朱傳宗將結果上報刑部之時,不但有江某姦殺女子之罪,卻又另立一案。原來縣、州、府、省四級衙門,都不清白。縣、府兩級,受了藍家的錢財,所以判江某有罪。州、省兩級,則是受了江家的支會,害怕得罪江某的舅舅寧治省按察使,故而判江某無罪。

  朱傳宗分別告他們收受賄賂,貪贓枉法和官官勾結,瀆職之罪。不日朝廷發下回文,縣、州兩級的地方官都被撤職查辦了。但是府、省的官員卻只是申斥了事。朱傳宗知道他們打通了朝中的關節,也沒有辦法。略做善後,就帶水靈兒打道回京了。

  回來說起此案,吳思遠道:「先前李某仁的案子,是權與權的較量。這宗女子猝死案,就是權與錢的較量了。可見錢財再多,也比不過官高勢大。當了官,有了權,錢自然也會來了。這也就是為什麼有本事的人,拼了命也要當官。當上了官,就大貪特貪,只因人們本來就把它當作發財的捷徑啊。」

  朱傳宗聽得連連點頭。

  這一起奇案,從寧治省傳開,漸漸全國皆知。朱傳宗審案的過程被越傳越玄,百姓們都說他「日審陽間,夜判陰曹」,連鬼神都敢管。朱傳宗青天之名,也是家喻戶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