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誘 第四卷 第七章 「斗茶」之趣

  連鳳琴轉過身來,又提了開水,沖在茶壺內,放回壺蓋之後,再從蓋頂淋一次開水,這才把開水放回爐上。

  她先把茶杯內的白開水,一一倒掉,然後從茶壺中斟出佳茗(把開水壺提高衝入茶具,使茶葉轉動,這叫做懸壺高沖或者沖茶)恰好是六小杯。

  連老頭點頭示意,於是大家一齊取杯,但覺十分燙手。卻見連鳳琴用碗蓋過了幾下(用甌蓋或壺蓋刮去漂浮的泡沫,這叫做春風拂面或者刮泡沫)然後一仰頭,便把那麼一盞滾燙無比的熱茶,完全倒入口中。連老頭也學她的樣,一口啜干。

  喝完了茶,連老頭煞有介事地抹了一下嘴巴,說道:「我這寶貝女兒沏茶的技藝是越來越高超了,可惜現在沒有「斗茶」的了,否則,說不定真可以拿個冠軍回來呢!」

  「什麼叫做「斗茶」啊?」

  琴書好奇地問道。

  連老頭看眾人都望著他,立刻裝腔作勢地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喉嚨,這才笑了笑,開口解釋道:「一般人只知道中外歷史上有「鬥雞」、「鬥牛」可不知道在中國古時還有「斗茶」之事。古時飲茶先向藝術方向發展,成為「品茶」;「品茶」又進一步,則發展成為「斗茶」「斗茶」始於唐代,據考證——「斗茶」開始於出產貢茶聞名的福建建州茶鄉。所為「斗茶」實際上是每年春季新茶製成後,茶農、茶客們給新茶排定優劣順序的一種比賽活動。當使這項活動總是規模盛大,就像今天的足球賽,一場斗茶比賽的勝敗,為眾多市民、鄉民所關注,甚至下注賭彩。唐代比較文雅,叫作「茗戰」到了宋代才改稱「斗茶」」

  「決定斗茶勝負的標準,主要有兩方面:一是湯色。即茶水的顏色。一般標準是以純白為上,青白、灰白、黃白,則等而下之。色純白,表明茶質鮮嫩,蒸時火候恰到好處,色發青,表明蒸時火候不足;色泛灰,是蒸時火候太老;色泛黃,則採摘不及時;色泛紅,是炒焙火候過了頭。

  「二是湯花。即指湯麵泛起的泡沫。決定湯花的優劣要看兩條標準:第一是湯花的色澤。因湯花的色澤與湯色是密切相關的,因此,湯花的色澤標準與湯色的標準是一樣的;第二是湯花泛起後,水痕出現的早晚,早者為負,晚者為勝。

  如果茶末研碾細膩,點湯、擊拂恰到好處,湯花勻細,就像現在的「冶粥面」一樣,就可以緊咬盞沿,久聚不散。這種最佳效果,名曰「咬盞」反之,湯花泛起,不能咬盞,會很快散開。湯花一散,湯與盞相接的地方就露出「水痕」(也就是茶色水線)因此,水痕出現的早晚,就成為決定湯花優劣的依據。」

  「斗茶,多為兩人捉對撕殺,經常三斗二勝,計算勝負的單位術語叫「水」說兩種茶葉的好壞為「相差幾水」」

  「范仲淹在《斗茶歌》中對當時斗茶情況做過維妙的描寫,「其間品第胡能欺,十目視而十手指。勝茗登仙不可攀,輸同降將無窮恥」」

  唐心虹說道:「沒想到這茶裡面學問可真不小啊!」

  連老頭連忙「大點其頭」說道:「其中自然學問奧妙,所以,我才千里迢迢……咳、咳,從杭州跑過來,特意讓琴小子嘗嘗這「鐵觀音」的滋味,希望他不會讓我失望哦。」

  說到這裡,瞥了我一眼,不高興地說:「哎,你倒是喝啊,愣什麼愣!」

  「好、好,我喝,我喝不就成了嘛,您老爺別催得這麼急啊!」

  我趕忙手慌腳亂地端起茶碗。眾人看我這幅慌亂模樣,頓時「咯咯」笑得前仰後合。

  我端起茶杯,低下頭細細察看,頓覺一股極其馥郁的清淡茶香立刻撲鼻而來,令人心曠神怡,再仔細觀察內中氤氳的茶水,只見整個茶水清澈明亮、呈金黃色,漂浮在水中的茶葉條索肥壯,色澤油潤、綠明。而茶湯的氣韻,更似乎在眼前幻化出一片高山頂上的藍天白雲,同時,芬芳的茶香與茶氣,讓我彷彿身處高山上,在不斷地微妙變化著的真味、真香與氣中,呼吸到山上清朗的氣息,領會到清秀的山川風景……

  「愣什麼愣,趕快喝啊!」

  琴書看我坐著發呆一疊聲催著道。

  「哦!」

  我剛剛微微啜吟了一小口,就感覺這茶的味道特別醇厚、甘鮮,似乎還稍帶酸甜味。

  那邊廂的連老頭卻說道:「小子,喝茶不是這個喝法,你應當一口把它吞下才好,這樣才可以品嚐到茶的真正滋味。」

  我猶豫地看著茶杯口處蒸騰出來的熱氣,畏縮地道:「這也太強人所難了吧!你看看這水有多麼燙,我可不敢一口就吞下去!」

  連老頭立刻不滿地道,「喝茶就要這樣子一飲而盡,才可以品得出其中真滋味,你這樣不甜不淡地能喝出味道啊,這不是枉費了我一片苦心嗎?」

  「是啊、是啊,快喝、快喝!」

  思瀅和琴書也在旁邊加油助威,可惜不是為我,反而提連老頭幫腔。

  「要不然,等茶涼一下再喝好了」唐心虹想要替我解圍。

  連鳳琴卻也插口,施加壓力:「涼了的話,茶的味道就跑掉了,必須趁熱一口喝乾。」

  我看自己四面被圍、孤立無援,只好再次端起茶碗,心裡面回想著革命志士捨身炸碉堡、挺身堵槍眼等等景象,顫顫巍巍、勉勉強強,張開血盆大口,眼一閉、心一橫,一股腦地把一碗滾燙的茶水倒進肚子裡!

  「啊!」

  我發出一聲不類人聲的悲慘號叫,這也太燙了,我的五臟六腑倒好像要被滾燙的熱茶煎熬了個熱氣騰騰、滾瓜爛熟:「這可真不是我這樣的大好青年,可以承受得起的罪過,只是不知道這個連老頭,還有他那只嬌滴滴的寶貝鳳凰,是怎麼消受得了這份福氣的。」

  我一邊高聲慘叫,冀望引起眾人同情,一邊在心中暗暗懷疑,同時不住在心底暗暗「問候」著連家的女性成員。

  連老頭看著我的狼狽模樣,非但不同情,反而「幸災樂禍」地道:「看看,這茶不是這麼好喝的吧?怎麼樣?品出什麼滋味了嗎?」

  「我只顧感覺燙了,哪裡還能品出什麼滋味?」

  我不滿地道。

  「那就再來一杯!」

  連老頭就作勢要連鳳琴再熱乎乎地泡一碗茶給我喝。

  這可不要了我的老命!我連忙低首求告。「夫妻連心」琴書和思瀅大概看我過於可憐,於是,也出言幫我,對連老頭灌「迷魂湯」連鳳琴也說:「這茶要一口喝進嘴裡面,這樣茶的香味兒才不會跑掉,要把茶水噙到舌頭中,用心品過,才一口啜干,由於習慣之故,所以茶水雖燙,卻不致傷了口舌。但沒有訓練之人,可就無法這樣喝法,不過,聽說內功深厚之士,又可另作別論。」

  說完了笑瞇瞇地望著我,我這才醒覺這丫頭也在繞著彎子罵我呢!我只好苦笑,同時暗自感歎世風不古,現在的女人一個個精靈古怪,以取笑、戲弄男人為樂,尤其是我這樣「玉樹臨風」、「英俊瀟灑」、「事業有成」的成功男士!

  我正在心裡叫苦,連老頭好不容易才高抬貴手。

  不過,顯然他還沒有賣弄夠,又問「灌水」「灌」得最努力的琴書道:「你覺得這茶水的滋味如何?」

  「這茶很好喝啊!」

  琴書懵懵懂懂地回答道,顯然尚不知道,連老頭在前面已經為她準備了即將「狂轟亂炸」的口水轟炸戰術。

  我也樂得裝作不知,偷空清閒自在一下,畢竟眾目睽睽,尤其是幾位大美女水汪汪、勾人魂魄的美目之下,被人當作幫教育輔導對象的滋味不是太好過,難得現在連老頭轉移了注意力,我自然好不快哉!

  果然,連老頭「一吹鬍子」教訓道:「笨丫頭,茶是一門大學問,連用的水也很有講究,哪裡是「很好喝」三個字這麼簡單!」

  琴書也吃了癟,只好「勉強」地紅著她白嫩的臉皮,作出了一副羞澀的模樣,躲在思瀅的背後,想讓思瀅這個「乖乖女」當她的「擋箭牌」抵擋連老頭的口水。

  可是,大概連老頭「人老心不死」還知道「憐香惜玉」、「護花呵草」見了思瀅這樣嬌美可人、溫婉動人,也捨不得「辣手摧花」、「口水狂掃」所以,並沒有像琴書所願,把口水「大雨傾盆」般傾瀉到無辜可憐的思瀅頭上,只是鼻中重重一哼,倚老賣老地解釋道:「明代許次紆就在《茶疏》中說:「精茗蘊香,借水而發,無水不可與論茶也。」

  明代《梅花草堂筆談》中談到:「茶性必發於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試十分之茶,茶只八分耳。」

  可見水質能直接影響茶湯品質。水質不好,就不能正確反映茶葉的色、香、味,尤其對茶湯滋味影響更大。

  杭州的「龍井茶,虎跑水」俗稱杭州「雙絕」我這回就是特意去杭州取的「虎跑泉」中的水,可以說是,名泉伴名茶,真是美上加美,相得益彰,可是,你們這幫「無知小輩」居然不識好歹、不體會我老人家的好心,真是氣死我了!」

  眾人趕忙承認錯誤,又是一陣勸解,這才好容易讓連老頭又轉「怒」為喜,繼續賣弄道:「古人對泡茶用水的選擇,歸納起來,其要點如下:一是水「以清輕甘潔為美」因為「水泉不甘,能損茶味」只有甘、潔,才能「水甘茶串香」」

  「二是水要活而清鮮,也就是說,「水不問江井,要之貴活」再具體來說,就是:「山頂泉清而輕,山下泉清而重,石中泉清而甘,砂中泉清而冽,土中泉清而白。流於黃石為佳,瀉出青石無用。流動者愈於安靜,負陰者勝於向陽。真源無味,真水無香」」

  「三是貯水要得法。比如「養水須置石子於甕」不能放在木製容器中,因為「水性忌木,松杉為甚,木桶貯水,其害滋甚,潔瓶為佳耳」總之,要「大甕滿貯,投伏龍肝一塊,即窀中心乾土也,乘熱投之。貯水甕預置於陰庭,覆以紗帛,使晝抱天光,夜承星露,則英華不散,靈氣常存。假令壓以木石,封以紙箬,暴於日中,則內閉其氣,外耗其精,水神敝矣,水味敗矣」」

  說到這裡,連老頭意興飛揚,居然即席作了一首詩,念給我們聽:「茶,香葉,嫩芽。慕詩客,愛僧家。碾雕白玉,羅織紅紗。銚煎黃蕊色,婉轉曲塵花。夜後邀陪明月,晨前命對朝霞。洗盡古今人不倦,將至醉後豈堪誇……」

  吟到得意之處,忽然又平仄有韻地開口唱道:「一碗潤喉咽,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

  七碗吃不得,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

  我和思瀅、琴書、唐心虹四個人只聽得面面相覷、目瞪口呆、汗流浹背、啞口無言,真不知道今天這個「茶話」會該怎麼樣才能收場,正在這個時候,又有電話鈴聲響起,不過這回是連鳳琴的電話在響。

  連鳳琴拿了電話,起身到屋外聽了片刻,又回到屋裡,拿著行動電話走到連老頭身邊,低下頭,在興致勃勃、手舞足蹈的連老頭耳邊,低低說了什麼。連老頭一愣,彷彿一個正玩得高興的小孩子,突然被嚴厲的父母抓了個正著,訓斥了一頓似地,垂著腦袋拿起連鳳琴遞過來的行動電話,貼到耳邊「嗯」了一聲,然後側耳傾聽。很快地,他的臉一下子皺成一團,彷彿有一柄利劍一下子插進了他的心臟,那痛苦不堪的神態,竟令我和思瀅等人也莫名其妙緊張起來。

  連老頭一改平日的儒雅風範,抬起手擦著臉頰,弄不清楚他是想把瞼上的皺紋搓平,還是想藉此抵消電話聽筒那邊傳來的無形精神壓力。

  他只是「嗯嗯、啊啊」地側耳傾聽,好一會兒,他才終於用北方人難懂的閩南話回答了幾句,那聲音瘖啞沮喪,全然沒有了剛才趾高氣揚、指點江山的那種神采奕奕。

  關掉行動電話,連老頭一下子便癱坐在沙發裡面,一手撫胸,半天說不話來。

  我這時候才突然明白,一向被當作談笑風生、機智詼諧的老頑童,現在可能已經足足七十多歲了——他比我想像中要老得多!

  連鳳琴這個時候已經端來了一個裝滿冷水的大玻璃杯來到連老頭面前,往他的杯子裡面倒了一點水進去,然後說道:「爸爸,你不能激動,還是喝點水吧。」

  她的神態倒仍是安靜平和,含著一絲絲的羞怯,似乎剛才那通電話對她並沒有什麼影響。

  連老頭卻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用閩南話含糊不清地急促說著什麼,兩眼乞求似地望著她。她靜靜地聽著,不時地用眼角偷偷地掃向我。我聽不懂他們的話,但是剛才那通電話想必是一件極其重要的大事情,不過,連鳳琴顯然比她的父親更加鎮靜沉著,一直等到連老頭說完了,她才說了一句:「爸爸,您不用擔心,這些事情很快就會解決的,不過,我們現在正在琴先生家裡做客,把主人晾在一邊,談家務事很沒有禮貌的。」

  連老頭好像這才醒悟了什麼,眼睛看了看正在好奇望著他的思瀅等人,和干坐一旁的我,然後笑了笑,才道:「時間已經很晚了,你們也該休息了。我現在有事情要回去處理一下,我現在必須走了,琴小子以後就靠你了。」

  「以後就要靠我了?」

  這話好像說得太嚴重了,我既受寵若驚,又摸不著頭腦。

  不過,我知道,即便我繼續追問下去,連老頭也不會告訴我些什麼的,我只要在以後的工作中盡到自己的責任、見機行事就好了,況且,還有連鳳琴這樣一個大美女,哪怕沒有機會搞清楚連老頭葫蘆裡賣什麼藥!所以,我心下雖然疑惑不已,倒也坦然,聽見連老頭的囑托,也就放心微笑地大包大攬:「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兩位美女的。」

  連老頭聽了我「色瞇瞇」的回答,連連搖頭:「唉,看看你這個沒出息的小子,我是讓你干正經事情,可不是讓你「近水樓台先得月」、藉機會泡妞哦!不過,」

  說到這裡,連老頭又偷偷朝我擠擠了眼睛、做了個鬼臉:「你有本事搞定我家這朵帶刺玫瑰花,也好啊,省得我整天擔心她嫁不出去!」

  本來笑著看我們說笑的連鳳琴聽到這裡,見自己的父親為老不尊,著實羞惱,紅了臉,嬌嗔道:「爸爸,您別在這裡拿自己的女兒尋開心了,人家會當真的,以後就不好一起共事了。」

  「好、好!我不說了,咱們走吧,別壞了年輕人的好事。」

  說著話,就推開門來要走。

  唐心虹這時候也說:「時間確實很晚了,我也該回去了。」

  連鳳琴拉住她的手說:「正好我們一塊兒走。」

  連老頭回頭看見我和思瀅、琴書也要跟出來送行,連忙揮手道:「琴小子,你就不必送我這個老頭子了。思瀅和琴丫頭送一送吧!」

  我連忙抗議:「你為什麼這麼厚此薄彼,好歹我是一個大帥哥啊,你不能這樣對我!」

  連老頭也樂著說:「我老人家又不是老玻璃,所以在我面前帥哥不吃香,我喜歡美女,越大的美女越好。你不會出來當電燈泡,打擾我們的好事吧?」

  說著,對我擠了一下眼睛。

  我頓時為之氣結,但又無可奈何,只好酸溜溜地看著我漂亮的大小老婆一左一右被連老頭「熱情擁抱著」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