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起雲深 第四章 亂局之度

  「你……你說什麼?」聽堂下榮生大師言語雖是婉轉,卻代少林掌門榮星大師說明,就威天盟與黑道聯盟的爭執,少林寺將置身事外,絕不參與,滿腔希望頓轉失望的姬平意不由驚呼出聲,連口頭上的禮貌都管不得了,旁人也是個個瞪眼;但榮生大師修養深湛,又知道榮星師兄如此反覆實是少林理虧,是以只低頭念佛,對姬平意言辭間失了禮數竟似充耳不聞。

  本來聽榮生大師造訪,還以為是少林派那邊來人聯盟,沒想到竟是如此回應,姬平意不由頹然。若非這段日子習養居、氣移體,已有了幾分盟主氣勢,換了往日只怕早癱倒在位上,光看他還能穩穩地坐回位上,不發出絲毫聲息,旁人已覺這盟主雖是年少,也算得上沉穩了。

  「黑道聯盟勢大,前日又突襲翔風堡,馬軒之志怕是非只保盟安民而已,不知……

  不知貴派何以如此?還請大師示下。」皺著眉頭,金賢宇雖知威天盟與少林寺聯盟不成,姬平意這豐主的位子也沒法多麼安穩,但與少林寺的聯合,事關今後對應黑道聯盟的行動,聯合不成,可不只單姬平意要倒霉。

  金賢宇心中雖難免有些幸災樂禍,卻不像立在身後的幾個師弟那般喜形於色,「難不成……先前暗襲翔風堡之事,竟讓貴派主持嚇破了膽嗎?如此能忍,果然是佛門寬廣胸懷……」

  聽金賢宇話裡帶刺,榮生大師連頭也不抬一下,只微一伸手,讓身後兩個差點忍不住出言駁斥的徒弟退下,畢竟這回自己一方不甚占理,榮星的決定他也並非全然贊同,對威天盟的反應,其實在路上榮生大師便已心裡有數,只在心中暗慶這回榮盛師弟沒來。以榮盛師弟老而彌堅的個性,加上前次翔風堡一戰的火氣未息,給人這般相激,在廳中不當場起衝突才真是有鬼了!

  「翔風堡之事竟如此褐過?此中隱情還請大師明言,也給本盟上下一個交代。」

  聽榮生大師只是低頭念佛,吳羽也不由皺眉,察顏觀色之間,他也看得出榮生大師對此事非是全然贊同,只是長幼有別,不能公然反對榮星大師的決定,他搖了搖頭,心想這下子麻煩可不小呢!

  「阿彌陀佛。」聽吳羽也開了口,言語中雖未明指自己出爾反爾,可這等情勢下,神情愈是溫和平順,愈顯得眼神中的冷漠難以化解,榮生大師心中暗歎,終於還是出口解釋了。

  「為了翔風堡之事,葉謙葉施主親上少林,備下重禮向本寺致歉,同時也請本寺代向翔風堡范師弟解釋,其禮未有稍缺,誠意也已盡到,故掌門師兄本息事寧人之理,接受了污衣幫的歉意,嚴令本寺上下不得因此事再向污衣幫尋釁,因此特令老衲前來解釋,此事如此了局,還請貴盟諒解。」

  「原來如此」,聽榮生大師這麼一說,就連心下仍是怒火高燃的姬平意都不得不平靜下來。以黑道聯盟的威勢,在武林中也算一方霸主,即便還不能與少林派平起平坐,聲勢也差不了多少。

  馬軒竟如此能忍,這般卑躬屈膝地向少林致歉,給足了少林派面子,榮星大師原本就是溫和不好鬥的個性,既有了下台階,自然不願多生事端,「黑道聯開這般低頭,貴派也算有面子了……」

  「不……」聽姬平意此語,榮生微微搖頭,眉宇間竟似有一閃而過的疑惑之意,「前來致歉的只有葉施主,也只代表污衣幫。據葉施主所言,此事純屬污衣幫與翔風堡間的梁子,黑道聯盟並無與翔風堡或本寺爭鬥之意,前次攻擊翔風堡時,所帶的人也只有污衣幫幫眾,並無黑道聯鹽的援手在內。先前污衣幫與敝派范師弟之間的爭執,其實也算不上孰是孰非,葉施主既已低頭道歉,除非其與范師弟那邊另行起釁,本寺自無與污衣幫相爭之理,此間事項還請姬施主明察。」

  聽榮生大師這邊細訴,廳中眾人這才知道其中緣由。若真是如此,也怪不得少林寺了,身為名門正派,總不好負上以大欺小的名頭,若對頭是黑道聯盟,其勢極盛,少林寺與之相爭乃是武林中黑白兩道本質上的無法兼容;但若出頭的只有污衣幫,翔風堡范榮音請了師兄弟相助還可算是師兄弟一場彼此情深,純屬個人行為,若光因此就拉了少林寺下水,也未免有失輕重了。

  眉頭一皺,姬平意與金賢宇互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心中所想。雖說從先前馬軒暗中定計對付劉濠、石漸時,便知此人陰沉能忍,極沉得住氣,不是易與之輩,但他做了黑道聯盟的盟主還是如此能忍,可真的出人意料之外了。

  雖說黑道聯鹽若論人手眾多,比之少林寺派內實力還強些,但武林幫會龍蛇混雜,縱然不乏好手,若論頂尖高手,卻是比不得少林寺這等傳承久遠的名門正派,何況少林派高明的還不只有個人武功。論及連手應敵的陣法,少林各僧的陣法修為,比之以此出名的道門各脈,可說是難分高下,是以黑道聯鹽雖說人多勢眾,卻也不敢任意與少林生釁,畢竟對方的實力擺在那兒,即便少林派不把處在寺外的師兄師弟們調回來,本身實力也夠高了,便是黑道聯盟也不敢隨意得罪。

  但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尤其武林中人最重視的就是這氣勢,馬軒又是新任的黑道聯鹽盟主,這口氣萬萬難以吞忍,以吳羽的分析,也以為黑道聯盟不攻翔風堡則已,既然打都打了,斷不可能輕易縮手,兩邊僵持之下,威天盟與少林派的聯合勢在必行,哪裡想得到馬軒竟有如此忍性,寧可低聲下氣,也不願輕易樹敵;至於什麼此事只是污衣幫與翔風堡的紛爭,別說他們了,恐怕連榮星大師自己都不信。葉謙新掌污衣幫,沒人背後支撐那裡敢輕易向少林支脈動手?

  只是想到此處,姬平意卻不得不佩服這從未謀面的馬軒了,當日他與吳羽一擊得手,迫得污衣幫不得不退兵,一方面是佔了突然出手的優勢,一方面也是因為污衣幫人馬雖多,卻乏真正高手,原先他還以為是葉謙輕敵了,可如今看來,竟是馬軒行事謹慎。葉謙若徹底滅了翔風堡倒也還罷,若是出了意外,也可把事情推給污衣幫,保得黑道聯盟置身事外,真是老奸巨猾!

  心中暗罵這對手果然老辣,姬平意一回頭只見吳羽眉頭緊皺,手指輕叩桌案,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他心中一歎,想著前次好不容易能把少林派拉到自己這邊,卻是功敗垂成,接下來也不知該怎麼應敵,正打算跟榮生大師說幾句場面話,快快把人送走,免得待在這邊讓他愈看愈氣,偏又發作不得,就在此刻吳羽卻先開了口。

  「據大師所說,此事純屬污衣幫與翔風堡的梁子,這話是葉謙私下說出,還是向貴派請罪之時,在大庭廣眾之下明言的?不知大師可否告知?」

  「這件事……是葉施主上得少林時,主動親口在少林寺前所言。」聽吳羽這一問,榮生大師微微頷首,眉目中的疑惑之意愈發濃了。

  「若非葉施主一開口便認錯,還主動將此事全攬在身上,一入山門便先將對本寺與對范師弟的道歉信函呈上,敝派也不會這般輕易揭過了此事。」

  「那……污衣幫備下的禮,是否全是污衣幫自己所準備的?」話才出口,便覺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自己身上,顯然是覺得他問的太細了。不說武林中人不像官家,沒那麼多規矩,這事也只是污衣幫與少林寺間的私事,昭一理說外人是不該這般深詢的。

  榮生大師雖仍言語如常,他身後的幾個徒弟卻已有不豫之色,吳羽微微一笑,點頭似是致歉,言語中卻不肯稍讓。

  「在下只是想弄清楚一些小事罷了,畢竟……黑道聯盟對本盟而言是生死大敵,能探得多清楚是多清楚……」

  「污衣幫所備之禮,除了道歉文書之外,多屬金銀外物,倒看不出是否有旁人協助備禮……」

  「全是黃白之物?沒有佛經法器?」吳羽微微一笑,眉頭間卻跟榮生大師一般,疑意愈來愈重。

  「這葉謙也太不會表示心意了,金銀黃白之物雖是人人皆愛,但少林屬佛門一脈,金銀財寶不若武藝深高,武藝深高更不如佛法精深,對貴寺送這等俗物,說來反不若送本佛經木魚來得虔誠,看來污衣幫內,真是沒什麼人懂佛法。久和俗人交誼,貴寺也真是辛苦了……」

  「施主取笑了……」榮生大師微微苦笑,吳羽所說雖不甚有禮,甚至還有點取笑少林寺的意思,但一來少林寺原就是天下武學之源,與朝廷官家關係又佳,歷年來朝廷賞賜不絕,寺產比之一般武林門派可要來得豐隆多了,污衣幫所送雖是重禮,對少林寺而言也不過是九牛一毛。

  二來在少林寺中,佛法確實比武學來得崇高,若論武功,現任的掌門榮星大師,在榮字輩中也算排名在後,別說戒律院、達摩院首座,便連榮生大師自己,以武功而言也穩勝榮星大師一籌,只是佛法造詣有差,造成如此身在人下的後果,雖說榮生大師修養深湛,早不將這等俗事放在心上,可吳羽一語卻難免令他心有慼慼,口上卻不能出言贊同。

  「不過冤家宜解不宜結罷了……」

  「如此……便多謝大師了」,聽兩人言語終於告一段落,姬平意雖不知吳羽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不想陪著榮生再這般閒聊下去。威天盟驟失強援,接下來便得獨自應對黑道聯盟的威脅,馬軒那廝藉著此事,硬是將威天盟的助力砍掉了一截,雖說是失了威,但計算一下得失,卻未必全然賠了,若想繼續應敵,威天盟裡的事千頭萬緒,可萬萬沒有陪人閒聊的雅興,他努力強忍才能忍下趕人的衝動。

  「天色已晚,大師來此是客,不若在敝盟留宿一夜,明早再返貴寺如何?」

  「不了,方外之人無須注意居所」,榮生大師雙手合十,向著姬平意一躬。

  「老衲奉掌門佉旨,須得盡速趕回,盟主好意老衲心領。另外老衲還得幫范師弟傳達一事,雖說此間粱子揭過了,但對翔風堡而言,摩雲道乃是污衣幫來攻時必經之路,若污衣幫又或與其一丘之貉的各派軍經摩雲道,翔風堡仍得出兵抵禦,到時候還請貴盟多加照拂,老衲先代范師弟在此謝過。」

  「多謝大師帶話……」聽榮生大師這話,姬平意落到谷底的心思總算稍稍有了點起色。榮生這話表面上說要威天盟照拂,其實是表達了范榮音仍打算與威天盟結盟,以應對黑道聯明︿的心思,只是榮生終歸是榮星的傳話信使,這等事可不好明言,兩邊心有默契也就是了。

  雖說翔風堡的勢力遠不如少林,但到這地步,便不能說無魚蝦也好,總歸不會全然孤立無援。姬平意心中一歎,仍做著最後的努力,「在下不敢輕言干涉貴派行止,只是……黑道聯盟如此卑言厚幣相求,如非真有侮意,便是其志不小,打算先穩住貴派之後,再個個擊破,馬軒既如此能屈能伸,待得目的達成,遲早要向貴派尋回這面子,其間利害也請大師向貴派掌門明言……」

  榮生已去,姬平意面上仍是頗多沉鬱,金賢宇等人的表情也差不了多少,那壓抑的氣氛讓廳中彷彿連呼吸都重濁起來,將近初夏的時節令廳中人愈發的不舒服,沉重的感覺令幾個原本打算看姬平意好戲的人都無法說話,廳中登時只剩下吳羽指節輕扣桌案的聲音不住響起。

  「吳兄,你也別吵了,大夥兒正自傷腦筋,你一個人在那兒吵個什麼勁?」

  受不了那刺耳的叩案聲不住響在耳際,夫碧瑤終於忍不住罵了出來,「一開始便是你出的好主意,讓我們派人去援救翔風堡,結果還不是白費力氣?本來要協助本盟的少林派還是沒出人,留下翔風堡頂個什麼用?你出了這等主意,總要負點責任,即便不想辦法解決,也不要光在那邊吵的讓人頭昏!」

  聽夫碧瑤如此言語,吳羽連眉頭都沒動一下,彷彿沒聽在耳內,一副不跟你小孩子計較的樣兒,反倒是旁邊的夫明軒先聽不下去了。無論如何吳羽當初所出的計劃也算是好計,差點兒就把少林寺拉到了自己這邊,只沒想到馬軒如此精明,竟早對此做下了預防,兩邊鬥智總有個勝負,這根本怪不得吳羽。

  但夫碧瑤雖是自己女兒,終已出閣,見姬平意還沒閒口,夫明軒不好當眾指斥,只輕輕咳了幾聲。

  「本門眾人初來乍到,對此處尚不熟悉,碧瑤你領他們看看情況去。」

  「爹……」沒想到自己才剛閒口,父親就來了這麼一句,表面上沒怎麼斥罵自己,實際上卻迫得自己沒法再對那醜漢發作,夫碧瑤心下怒火,卻不敢對自家父親說什麼話,求救的目光望向姬平意,卻見後者仿若大夢初醒,竟也連連點頭。

  「師父說得是,此事就煩勞碧瑤你了,去吧!」

  父親這樣也就罷了,竟然連你做丈夫的也不支持自己!夫碧瑤氣得臉頰脹紅,眼中淚光忍著不肯流下來,咬著牙告退。直到此刻才似從沉思中醒轉的姬平意轉頭望向吳羽,見他兀自伸指叩著桌案,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雖說見他到此時還故弄玄虛難免有些火氣,但這般重大的壓力下,反而奇跡地令姬平意咬牙苦撐,一時間竟沒說什麼話,直到吳羽抬起頭來,才問出口。

  「方纔吳兄問榮生大師那些問題,是否另有涵意?還請吳兄明言。」

  「倒不是什麼涵意……」吳羽眉頭微皺,嘴角竟是隱現喜色,那模樣看得滿是心事的眾人火氣差點都起來了,只忍著聽他繼續說明。

  「污衣幫上少林賠禮本身沒什麼不妥,但葉謙卻明說此事與黑道聯盟無關,甚至連準備的禮數之間都看不出黑道聯盟插手的痕跡,擺明了這回事確實只有污衣幫單獨行動自*全沒有藉黑道聯盟之力壓下少林派氣勢的想法,大違黑道中人的行事作風……

  此間說不定還有什麼問題,是我們所沒有看出來的……」

  「哪裡會有什麼問題?不就是那馬軒老奸巨猾,甘詞厚幣誘得少林派不對其追究而已!」聽吳羽這麼說,遠雄堡的張圭賢不由先爆了出來。這般簡單的事,廳中眾人都想到了,怎麼你吳羽會想不到?虧你還算是威天開的軍師!至於什麼此事只是污衣幫單獨行動,與黑道聯盟無關,這等話騙騙孩子還可以,威天盟眾人都在江湖打滾許久,哪裡會被這般簡單的謊言所騙?

  一邊說著,胸中怒氣一邊湧了上來,一半是因為吳羽出的這餿主意沒有成功,一半也是因為沒想到少林榮星堂堂一派掌門,竟絲毫沒有名門正派領袖的見識,黑道聯盟一份禮、幾聲道歉,竟就騙過了他!張圭賢恨恨地想著,早知道少林派的掌門如此短見,一開始就不該把希望放在這等蠢材頭上,那時若乾脆全軍出擊,一口氣將污衣幫的精銳給滅了,就算沒法改變敵我形勢,好歹也給了馬軒個好看,總不會像現在這樣上不上、下不下的,都是吳羽不盡軍師之責的結果!

  一擺手硬是迫停了張圭賢的節節進逼,雖說見吳羽受窘,金賢宇心下難免幸災樂禍,但他終是一堡之主,不能像底下人那般沒有修養,何況聽說葉謙如此行徑,金賢宇心下也隱隱覺得不對,只不像吳羽這般注重此事而已。

  本來他還以為是自己多想了,但一轉眼見姬平意的目光中似也有疑,顯然對吳羽所提出的疑點也是心有慼慼焉。「敢問吳兄,其中究竟有什麼問題?」

  「是否有問題還很難說,只是在下心中有疑而已」,抬起了頭,吳羽的目光中難得地有著疑惑。

  「堡主與盟主均是一派領袖,自然知道對掌門者而言,威望最是重要,一旦在上者失威,為人所輕,除非能尋機再立威望,否則門人離心,傾滅只在眼前,此為各派不移之理……」

  「原來如此。」不約而同地一拍掌,金賢宇和姬平意互望一眼,竟不由有種默契瞭然於心。

  原本雖覺奇怪,但兩人與馬軒極少接觸,不知此人深淺,先前石漸之事,也只覺此人深沉難測,心下難免有些懼意,是以從沒想過此人會有弱點。污衣幫上少林請罪之事一出,也只覺得此人能屈能伸,心性乃一代梟雄之屬,一時間卻沒有想到,這等行為一出,雖說讓黑道聯盟免於直接被少林派注目的風頭火勢,但卻也讓黑道聯盟大大失威,即便對外能盡量秘而不宣,但在黑道聯盟內可瞞不了多久,想來馬軒這鹽主之位怕是未必穩當,怪不得吳羽方才嘴上隱有笑意。

  「可……馬軒這般行事雖說失威,卻也免了少林派的注目,至少在對上本盟之時,不用擔心少林派插手,馬軒那廝會否是看到了此點,才寧可收斂鋒芒?這……也是一種可能性……」

  雖知吳羽所言有理,被提地醒了一醒的心,早已飛到了黑道聯盟之中,只想派人去探探,看馬軒此等行徑究竟有什麼影響,但金賢宇終究是遠雄堡之主,方才伸手止住了張圭賢的進迫,此刻已經感覺到身後幾個師弟的眼神不太對勁了。

  他雖是心下暗怒這幾個不成材的傢伙只知自高自傲,連吳羽的言語都聽不懂,但這些終究是自家人,要解釋也得回去之後才能解釋,現在絕不能失了自家之威。

  雖知此言成立的機會多半渺茫,還是不得不開了口。

  「金堡主此言不差,確實也有可能。」吳羽微微頷首,聲音一如往常的輕緩平淡,「若馬軒原意當真如此,我們就先幫他算算這得失。即便如此低聲下氣,但污衣幫突襲翔風堡之舉,終究是惹出了少林派的注意,就算暫免了少林派千涉,但等到黑道聯盟和威天盟的事分出了高下,少林派終是不可能全然不放在眼裡,再加上威信掃地,與此相較之下,黑道聯盟實是弊多於利。」

  「這……也是……」聽吳羽這一講,金賢宇心下暗自核計,若換了自己在馬軒的位子上,與其這般行動多生枝節,不若根本不對翔風堡動手,在少林派還不知道此間情勢之前,全力一擊先滅了威天盟再說,到時候強敵已滅、羽翼已成,即使少林派想要問罪,也得掂量掂量彼此實力。

  相較之下對翔風堡動手,就算真的全滅翔風堡上下,除非真能將此事隱得密不透風,否則一旦消息傳回少林派,黑道聯豐也不會太好過,這般愚蠢行為除了打草驚蛇外,還真的沒有其它的解釋。

  如果不是在石漸之事上頭知道馬軒絕非泛泛之輩,此人之深沉能忍、籌謀深遠,恐怕連自己都有所不及,光看眼下之事,金賢宇還真差點以為黑道聯盟這新任盟主,若非是個不識人間事的二世祖,就是個光靠運氣上位的蠢材;可就因為知道對方才智過人,卻還是做出了這等令人難以想像的蠢事,才更令人難以想像,馬軒已是一盟之主,總不會連這等事都想不到吧?

  跟金賢宇等相較之下,比較清楚馬軒為人的邵雪芋,聞言也是嬌軀一震。姬園死後她代掌棲蘭山莊,也算得上一莊之主,對這等立威之事算是瞭解較多,本來聽到污衣幫上少林寺請罪,低聲下氣地將這粱子褐過,邵雪芋還想著以馬軒的性子而言,這也算是意料之事,畢竟在解決威天盟這背上芒刺前,絕不要另外招惹強敵,也算兵法要務,卻沒想到馬軒已是一盟之主,這等行徑看似得計,其實對馬軒的傷害卻遠比表面所見大得多,只不知馬軒自己究竟發覺失策了沒有?

  「那據你所言,馬軒之所以如此,究竟意欲為何?」聽兩人在那邊言語相對,金賢宇步步後退、唯唯諾諾,簡直沒有一點遠雄堡之主該有的威勢,細思之下兩人所指張圭賢雖也猜到了一部分,但眼見吳羽洋洋得意,心下卻不由冒火,只是他也知道對方所言有理,言語間那高傲的問罪之意不由漸漸消減了。

  「難不成他真的那麼笨?只為了引少林派注意而輕易出兵嗎?」

  「相關的情報實在太少,在下也難以詳盡其中關鍵,只知黑道聯盟之中,必有我等所不知的秘辛」,吳羽搖了搖頭,顯然對習慣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智者而言,脫離控制的情況著實令人難受,即便這種情況對自己有利也一樣。

  「恐怕……得等到岳少俠探得敵人消息,才能再作打算了……」

  聽吳羽這一提,姬平意這才想到,一直留在外頭,甚至沒有隨君山派大隊回歸離原的岳敏宸,就為探查黑道聯盟的內部消息才會如此流離,可算算日子,明兒個也該是他回報的時候了。

  想著想著差點沒給自己一拳,都怪榮生大師帶來的消息太過震撼,令自己心情激動之下不由消沉起來,否則自己身為盟主,又是岳敏宸的師兄,怎可能連這麼重要的事都亡心了?

  他輕吐了口氣,道:「等明兒個岳師弟回來,看看是否已經探到了消息?若是沒有,就請師弟多加探查這方面的狀況。目下援軍不至,為免被黑道聯明︿突襲得逞,大夥兒還得多加小心,這……就先散了吧!」

  「是……」點了點頭,金賢宇沒有多說什麼話便帶了人退出去。一來他得先行解釋,方才自己與姬平意、吳羽之問的討論,究竟涉及了那些事情;二來給姬平意這一提醒,金賢宇也已醒悟,馬軒甘冒失威之險討好少林派,除非他真願意停息干戈,否則就是為了爭取時間,好先對付威天盟!若真是如此,那兩邊的激戰只怕就在日前,接下來這幾日可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便在此時,外頭突然嘈雜起來,聲音還就在外頭,姬平意眉頭一皺,正欲問時,一人已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一個立身不穩便向旁倒去,正好跌往離門最近的姬夢盈身上。

  看清來人面目,竟是岳敏宸回來了,只沒想到武功不弱於姬平意的他,也不知是連夜趕路還是怎麼著,竟疲累到連站都站不直了,一進廳便往自己倒過來,姬夢盈柳眉微皺,本能地便欲滑開身子,一轉眼見吳羽和母親不約而同地半立起身子,顯然對岳敏宸此來甚是關心,櫻唇輕咧,一伸手便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岳敏宸,扶著他直到坐到椅上這才放開手,也不顧邵雪芋一臉不喜,顯然對女兒與岳敏宸如此接近不大高興。

  雖說武林中人不像道學者那般重視男女授受不親之理,可一來威天盟已立,規矩名分不能不遵,二來邵雪芋不是看不出來,威天鹽中一些年輕後進對姬夢盈多有求凰之心,其中尤以岳敏宸的心思最為明顯。

  邵雪芋雖知以岳敏宸的聲名武功、人品家世,與姬夢盈相配也不算辱沒了,可姬夢盈明明就不喜歡他,偏偏不知為何卻如此行為,像故意做給自己看。她偷偷看向旁邊尷尬之色一閃而逝的吳羽,心想著莫不是自己讓解明嫣和吳羽搞上了的事,也被女兒發現了吧?

  就算知道若姬夢盈配了岳敏宸,對棲蘭山莊與君山派而言算得上喜上加喜、親上加親的好事,自己更不用擔心姬夢盈這死心眼的女兒與吳羽藕斷絲連個沒完,到時候最糟的情況,莫過於這壞人色心發作,乾脆在一張床上同時玩弄自己和女兒,想到那淫靡模樣不只被他,連女兒都看光了,教邵雪芋如何不羞?但若為了自己的面子而用上這等手段,邵雪芋自己卻不能接受。

  偏偏姬夢盈若真發現瞭解明嫣與吳羽的姦情,以她對吳羽的心意,一氣之下也不知會說出什麼話來,廳中人個個皆非雛兒,言語之中若露了些許痕跡,難保不被發現機密,邵雪芋也真不敢就此向女兒迫問。她轉眼望向姬平意,卻見後者面色微凝,望著妹子與師弟那邊,一語不發。

  其實岳敏宸對妹子的心思,姬平意便自己看不出來,卻逃不過祝語涵與楊柔依的雙目,私底下祝語涵早已提點過他,心有定見之下,對岳敏宸的心思自是洞若觀火;此刻看岳敏宸身上風塵僕僕,確實是遠來趕路累的,可他深知岳敏宸性子,就算是再重大的消息,讓他非得連夜趕路,好比預定早了一天回來,累得渾身酸痛,但以岳敏宸向來的沉穩,便是再累也不會這般不濟,甚至立身不住,多半是想跟姬夢盈靠近些的心思居多,這麼點小心思可瞞不過旁觀者清的他。

  只是姬平意也不由頭痛,這師弟向來得他看重,與姬夢盈倒是極相配的一對,但他卻不知為何姬夢盈的心思,竟放在吳羽那醜漢身上。雖說吳羽除了臉上傷痕纍纍,著實醜惡了些外,要武功有武功、要心計有心計,年紀比姬夢盈大了不少,但排除這點不計,做自己的妹夫其實也夠格了,以他對這小妹子的疼愛,只要姬夢盈自己願意,對她的終身大事,自己倒沒什麼意見。

  可現在自己不只是棲蘭山莊中疼愛妹子的大哥,還是威天賬之主,雖然他一點也不希望自己變得像官家中人那般,看家族男女的婚姻不是看兩邊是否情投意合,而是看是否門當戶對,甚至還得計算這婚事一成,自己可以得到什麼好處之類的,但姬夢盈好歹也是自己妹子,身份擺在這兒,無論是誰與姬夢盈婚配,靠著裙帶關係往上爬的這惡名,十有八九都擺脫不掉了。

  這吳羽的心思,姬平意始終看不透,甚至看不透母親為何對他如此信賴,只知道現下他確實是幫自己的,可若是岳敏宸嘛……這師弟人雖是好,對這等惡名卻未必承受得住,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倒是舉雙手雙腳贊成這師弟與自己妹子的事,只要姬夢盈點頭就行了。

  搖了搖頭,擺脫了心中的混亂,現在可不是想這等事情的時候,姬平意走到師弟身邊,伸手按上了師弟肩膀,一股勁氣緩緩度了過去,兩人內功本屬同源,岳敏宸又非受傷或染病,純只是心急趕路之下一口氣喘不過來,這才有些難受而已,得師兄一股元氣度來,心氣一和,體內氣息緩緩歸回經脈,不一會兒蒼白的臉孔已浮起血色,體內氣息調勻,顯然已經不打緊了,半閉雙目的姬平意這才緩緩收功,難掩驚詫地望了從他運功開始,凝神靜立,一直在旁邊護法的姬夢盈。

  本來除了內功一道,姬夢盈因為自幼被上佳藥物餵食,體內元氣比自己要豐盛一些外,若論武功,姬夢盈與自己相差不可以千里計,便他有心相讓,十招之內也能將姬夢盈掌中劍迫得脫手,即便棲蘭山莊遭難之後,這妹子像換了個人般,在練武上頭用心許多,姬平意仍將她當成了先前體氣虛弱的小妹子,以為無論她怎麼努力,短時間內終究難有大進,能得自保已是上上大吉。

  可方才閉目運功,沉著穩息之下,旁人的呼吸聲聲聲入耳,原本姬平意還沒發覺什麼不對,但一張眼看到在旁邊靜立的妹妹,這才發現明明她便近在咫尺,方纔的呼吸卻是一點不亂,完全沒讓自己有任何分心的可能,呼吸之柔和悠長,令他差點不敢相信是出自於妹子身上。

  武功招式或許可以瞞人,但呼吸原就是內功修練之源,修練內功之人,呼吸的方式與旁人全然不同,除非已臻反璞歸真之境的絕頂高手,否則在這方面根本不可能瞞得了人。

  若是內功已有上佳造詣,又或武林經驗豐富的老練高手,光聽呼吸,不只此人的功力深淺難以掩飾,甚至還可聽出此人的門派呢!姬平意雖說還遠遠不到這等境界,在內功方面卻已窺門徑,自是聽得出來,妹子的造詣一日千里,在內功方面不輸自己太多,真不曉得妹子是什麼時候練成此等功夫的?

  一轉眼看向旁邊那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吳羽,似乎根本沒發現自己看穿了什麼,姬平意心下瞭然,妹子的轉變必與此人有關。每天早上姬夢盈都早起練功,除了母親之外,接受最多的就是吳羽的指導,名師出高徒,相反亦然,光看姬夢盈現下的程度,便知此人確是上佳名師。

  雖說妹子對吳羽的心意他也知道,心中卻覺得吳羽有了辛婉怡還與自己妹子勾勾搭搭,難免有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之譏,但一來現下時勢緊繃,自己對吳羽正自倚賴,二來吳羽與妹子的互動他也看在眼裡,妹子雖對此人有心,但吳羽對姬夢盈卻待之以禮,一句出格的話都沒有,容貌醜雖,言行之間卻守禮得直若道學君子,自己想出言阻撓都找不到機會,姬平意對此事也只能安靜旁觀。要靠妹子下嫁來鞏固謀臣之心,這等事他也做不出來,現在……看來也只能靜觀其變了。

  「可好些了嗎,敏宸?」轉回了注意力,姬平意輕吁一口氣,方才伸手為師弟運功平息氣脈,他感覺得出,岳敏宸之所以氣息走岔,小半是因為趕路太累,大半卻是因為心中有事,心思混亂之下才影響了體內氣息運行,眉頭不由微皺。

  見岳敏宸點頭示意無妨,責備言語便脫口而出。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總得沉穩以對,像這樣連呼吸平穩都不顧了,只會害死自己,知道嗎?」

  「是……」吶吶連聲地應了幾句,岳敏宸吐了口長氣,他向來沉穩冷靜,可這回探到的消息實在太過詭異,本來他還只是想先把消息帶回來,讓姬平意與吳羽合計猜測,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一來事關重大,二來他也不想什麼事都落在吳羽之後,好歹也要在姬夢盈面前好生表現一番,回來的一路上心中都在思考著這奇怪的消息,愈想心思愈走入了迷宮,否則以他的修為,長途趕路之後或有疲憊,卻不會把自己搞到這等糟糕的情況,偏偏更糟的是還想不出個端倪!

  既然想不出來,索性不要多想,一來有吳羽等智者討論,跟自己廠人獨想之下,集思廣益終究較有效率,二來自己的辛苦也有了代價,姬夢盈雖仍是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但當自己身子傾倒之時她出手相扶,師兄出手為自己導氣之時,她又在旁護法,雖不知是否感於自己的心意,但有了接觸,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好,心中百般欣喜之下,即便被責備也沒有那麼難受了。

  「好了,究竟是怎麼回事?能讓你這般緊急的趕回來,甚至想事情想到氣息都亂了,該當不會是什麼小事吧?」冷目瞪了金賢宇及他身後遠雄堡眾人一眼,後者也不知是曉得茲事體大,還是被姬平意威嚴所懾,竟沒有趁機出言調侃出了醜的岳敏宸一番,只等著岳敏宸解破迷津。

  「是……是剛探得的黑道聯賬消息……」伸手斟了杯茶,一口氣灌了下去,若非體內氣息已和,這般急的動作只怕非嗆到不可。岳敏宸吁了口氣,這才開口。

  「先前黑道聯盟偷襲翔風堡之事,污衣幫葉謙備下了重禮,親自上少林寺向榮星大師致歉,還親筆寫下了道歉函,交給少林寺並請少林轉交翔風堡,算是了結了此番粱子,榮星大師特下法旨,令少林寺不得對其主動挑釁。」

  「這事……我們剛剛知道了……」聽岳敏宸探到的竟是這個消息,姬平意心中難免失望。若換了一天之前,這消息確實足夠震撼,但剛剛才聽榮生大師說明此中原由,現在岳敏宸趕回來若只為了此事,要他不失望是絕不可能的。

  「少林派榮生大師剛剛離開,便是為了此事前來解釋……」

  「是……」聽得出師兄言語中的失望之意,岳敏宸微微一驚,卻沒多少懼意。

  他真正探到的消息還不只此,剛剛不過是開場白,只是沒想到少林寺的動作這麼快,當他得到污衣幫大舉上少林寺道歉的消息,意識到其中有鬼,忙不迭地與君山派放在黑道聯盟中的細作聯絡,得知了聽說污衣幫在翔風堡一戰未成的消息後馬軒的反應,甚至還沒來得及核實或另行求證,他便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時間上一點都沒有浪費,沒想到還是給少林寺搶了先手:「敏宸另有下情上稟。」

  「哦?你說……」聽岳敏宸另有情報,姬平意微皺的眉頭並未舒展,只冷目瞪了一旁忍笑的遠雄堡眾人一眼。雖說強敵當前,金賢宇還算識得大體,與自己配合得不差,但遠雄堡原在威天盟中就已經妄自尊大慣了,現在因時勢所趨,不得不平等相待,對遠雄堡人而言絕難接受,見岳敏宸出了醜,那笑意是怎麼也掩不住,如果岳敏宸真探得了其它消息,即便是再微細再沒價值的訊息,好歹也能迫遠雄堡眾人閉嘴,本還有少許失望的姬平意自然不會再跟自己的師弟為難。

  「是葉謙上少林寺請罪的起因。」岳敏宸清了清嗓子,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到了自己身上,他本不是笨人,一見師兄瞪向遠雄堡那一眼,便知自己若沒什麼表現,君山派只怕會因此被遠雄堡壓下一頭。

  「當日敗回黑道聯盟之後,馬軒甚為注重此事,立時召見葉謙,而葉謙為免被馬軒單獨問罪,竟主動將黑道聯盟各派都召集了起來,迫得馬軒無法單獨問罪於污衣幫……」

  「什麼?」聽岳敏宸這麼說,廳中眾人不由一驚,只有吳羽唇角隱約浮起一絲微不可見地笑,看得旁邊的姬夢盈不由微詫;方才眾人的討論她雖都聽在耳內,但姬夢盈別說沒當過一門一派之主,甚至連獨當一面都未曾有過,自然聽不出威望壓眾的重要,只想著馬軒這一招來得真是詭異,讓少林寺連插手的借口都沒有,迫得威天豐單獨應敵,從希望轉眼間變得絕望,此等心計當真難以對抗。從張圭賢的神情看來,此人雖妄自尊大,眼光還是有的,似跟自己想到了一處去。

  但現在聽岳敏宸這麼說,顯然對於污衣幫往攻翔風堡一事,即便馬軒不是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裡,至少也是在污衣幫出師之後才知道,一點阻止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在事後跳腳彌補。

  除非是馬軒深沉到了極點,連在黑道聯盟之中都要做戲給人看,將岳敏宸也給瞞了過去,否則黑道聯盟之中的上下聯絡,必定是出了岔子,如此想來,怪不得吳羽會那麼鬼裡鬼氣地笑了。

  「你……不是被騙過去了吧?」聽岳敏宸這麼說,張圭賢馬上就跳了起來,心想著也只有你們君山派這麼好騙,換了遠雄堡的人打探消息,怎麼也不可能傳回這麼虛假的消息,「突襲翔風堡這麼大的行動,污衣幫幾乎是全幫出動,馬軒會不知道這回事?他身為黑道聯盟鹽主,主理聯盟內大小事務,污衣幫這麼大的行動,他會不出面主理?這等偽造的消息一聽便知真假,你岳少俠怎麼也不核實核實,就這麼傳了回來?

  若我等當真聽信,豈不讓黑道聯盟笑我威天盟無人?」

  「這消息很重要。」站了起來,吳羽揮了揮手,讓岳敏宸繼續往下說。

  「往攻翔風堡此事,黑道聯盟的行動中確實透著怪異,岳少俠探得的消息正可解決吾等疑惑,還請岳少俠說明。」

  「是……」本來當張圭賢出面指責時,岳敏宸雖怒此人出言無狀,心下卻也稍虛,畢竟這消息他真沒經過核實,何況這一路上他邊行邊思索著黑道聯盟中明爭暗鬥的可能性,直想得頭都快昏了。

  雖知黑道中人不以仁義相連結,所共有的只有利益,彼此閰的明爭暗鬥難以止息,但葉謙終是馬軒扶上台的,怎說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反目,何況現在反目對污衣幫也不知有何利益?但既然吳羽都說話了,他自然樂得不去跟遠雄堡爭競,就這麼將張圭賢晾到了一邊,繼續述說起來。

  「據在下探得的消息,在黑道聯豐的大會上,馬軒甚是震怒,批評污衣幫不將聯盟的大事放在眼內,竟私自出兵,大違黑道聯盟紀律,但葉謙申辯翔風堡與污衣幫原就有隙,何況污衣幫此次出擊並未動用黑道聯盟的武力,全是幫內人馬出手,兩邊辯理辯了個旗鼓相當,氣得馬軒不住發抖,可聯盟中其它幾個幫會虎視眈眈,馬軒也不敢隨意動用武力,差點變成了僵局……」

  「哦?錦裳門、玄袈教和雲天七宗……都沒有表示意見嗎?」不理被晾在一邊,臉已氣成了豬肝色的張圭賢,吳羽自顧自地問著。

  「整個聯鹽會議,難不成只有這兩邊大吵特吵而已?」

  「自然……不可能都不說話的。」邊說邊微微苦笑,以岳敏宸的本心,自然希望黑道聯盟吵得內部分裂,最好是當場械鬥,拚個你死我活,無論最後存活下來的是哪一邊,威天盟面對的壓力都要少上許多,偏偏是沒有打成!

  錦裳門掌門出言幫污衣幫緩頰,玄袈教則是站在馬軒那邊,至於雲天七宗則是兩邊相勸,加上連夏侯征也出言緩解局勢,因此場面並未變得無可收拾……」

  這消息倒是沒出眾人意料太多,玄袈教的四玄也是被馬軒扶上台的,自然幫他,錦裳門原就擺明了與馬軒對台,而雲天七宗則是中立,這等情形都算正常;只是夏侯征卻站在中立立場,頗為出人意料。

  不過仔細想想也是沒錯,若馬軒和葉謙的對立繼續下去,黑道聯盟必然分裂,有支強大的中立力量在旁牽制,至少讓兩邊都不至於選擇兵戎相向,雲天七宗份量還不夠,但夏侯征武功雖不高,卻是十二連環塢之首,他堅守中立,對黑道聯盟的保存,比站在任何一邊都好。

  可惜對黑道聯盟好的,對威天盟都不好,偏偏雲天七宗也還罷了,十二連環塢原為黑道聯盟之首,即便曹焉已死、精銳覆滅,實力大受打擊,但在黑道聯盟中仍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就算以馬軒現下的實力之強,除非當真壞了腦子,否則絕不會和夏侯征翻臉。別說姬平意和邵雪芋等人了,就連本打算看笑話的遠雄堡諸人,聽到此事竟是此等結果,表情都不由得有些難看。

  「夏侯征也采中立立場啊……」吳羽嘴角輕笑,卻沒有絲毫譏刺之意,反而像是聽到了什麼好消息,那模樣氣得金賢宇胸中冒火、餘人怒氣沖沖。夏侯征採取中立,迫得馬軒不敢翻臉動手,黑道聯盟架構完整,雖經翔風堡之敗,除污衣幫之外,實力並未減損多少,這等嚴重情況,你竟然還笑得出來?

  只是吳羽話語未歇,姬平意和岳敏宸雖是滿腹狐疑,不識他肚子裡賣的什麼藥,卻知此人才智在自己之上,一時間倒不敢出言打斷他,「那……後續如何?

  馬軒如何裁示?」

  「便如盟主和諸位所知道的」,聳了聳肩,這結果雖讓岳敏宸心下不喜,畢竟損了少林寺這可能的助力,對威天盟而言直若斷了一臂,但與敵周旋,哪有事事如意之理?他雖知敵我分明,但對馬軒如此能忍,也不由暗暗佩服,「馬軒明說此事與黑道聯鹽無關,令葉謙自己處理,結果葉謙就上了少林寺,卑詞厚幣以求和。據在下的探子回報,馬軒除了裁示此事外,另外還命黑道聯盟各派整軍經武,現下黑道聯盟外弛內張,若無意外,接下來的目標……只怕就是本盟了。」

  聽得形勢如此嚴峻,金賢宇冷眼瞄了瞄身後,本來還躍躍欲試,想出言挑釁吳羽的張圭賢都不得不收了口退在一旁,畢竟意氣之爭歸意氣之爭,想趁機建立威信,試試能否挑戰自己的名位還是小事,現下黑道聯盟目標擺明了方向,大戰將近,再怎麼不顧大局的人也得管管正事了。

  只是眼睛一瞥,看到旁邊吳羽的表情,金賢宇肚子裡隱忍的火差點沒爆出來。

  形勢已如此嚴峻,眾人雖早有準備,但黑道聯盟實力太強,一旦大軍壓境,即便有翔風堡在外牽制敵人部分兵力,對威天盟而言仍屬苦戰,拚盡全力也不知能否戰出生天,這人卻是一臉含笑,彷彿根本沒聽到這般嚴重的後果!

  若非姬平意的表情比自己更難看,嘴唇哆嗦著像是在忍耐難聽言語,他一邊忍著,壓下暴怒的心意,更想看到這兩人相爭的樣子,只怕金賢宇就要搶先爆發出來了。

  「吳兄!」見吳羽一副輕鬆自在,像是完全不把此事放在心上,換成平時自己或許會佩服他的處變不驚,但現在強敵就在眼前,這般輕忽的模樣,讓承受著極大壓力的他愈看愈不舒服。若不是還得維持盟主該有的氣度,姬平意真想暴怒一番,讓這人知道自己可不是隨他擺佈,一點氣都沒有的傀儡。

  「現下強敵當前,馬軒即將入侵,不知吳兄……可有退敵之法?」

  「先不論馬軒所為,是否就是為了對付本盟,若要殲滅來犯強敵不易,但若只是嚇馬軒一嚇,迫得他短時間內不能隨意出手,其實也並不困難」,吳羽嘴角泛著笑,那平靜如恆的模樣,雖令被壓力迫得喘不過氣來的眾人看了就火,卻也漸漸讓眾人稍釋重負。

  「這次的事,雖說少林派有其立場,但總歸是欠了本盟一筆,要他們出兵相助確實不能,但若只是透過翔風堡請少林幾位大師蒞臨本盟,與盟主、夫大俠和金堡主論佛談道,這等小事榮星大師該當不會輕易拒絕。」

  「好計,妙計!」雖說對吳羽彷彿事不關己的閒適模樣心中有火,但一聽此計』姬平意卻不由得拍案叫絕;金賢宇雖仍是一臉不喜,嘴角浮現的笑意卻也難以瞞過旁人。

  談佛論道是假,找少林派的僧眾來當盾牌才是真,偏偏這招對馬軒而言卻是正中軟肋。他既不敢對少林寺動手,只要少林寺的僧人在威天盟作客,馬軒想要動手也得換個時間。

  畢竟黑道聯盟不是光對付了威天盟就算結束,除了馬軒與影劍門外,黑道聯盟各派與威天盟沒什麼利害瓜葛,想來必不會為了馬軒一己之私,平白惹上少林派這等強敵。即使玄袈教與君山派原本也是敵人,但一戒僧既死,彼此間的粱子也就淡了,四玄就算追隨馬軒驥尾,想必不會笨到往死路上鑽。

  何況對少林而言,即便知道威天盟此舉純是拉少林派來當盾牌用,但一來先前翔風堡之事,少林寺終算欠威天盟一點人情,二來榮星大師既是佛法高深,當知冤家宜解不宜結之理,若要他派人參戰確屬無稽,但若是派幾位師弟來威天盟傳授佛法,只是這等小事就可以避免威天盟與黑道聯盟間的血戰,以此理由想必可以勸得動他,吳羽此計確實高明。

  只是在金賢宇身後,張圭賢卻仍是一臉不舒服,既有又輸一局的無奈,又有無可發作的難堪,偏偏強敵當前,自負聰慧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現下絕不是自亂陣腳的時候。

  吳羽此計雖說大違武林中人自立自強的風格,托庇於少林寺門下對向來高傲的遠雄堡而言,實是奇恥大辱,但要挑毛病容易,可若吳羽冷冷地丟來一句:「你若不贊同就自己出主意啊!」光想到那時情景,無話可答的張圭賢便不由憋氣,咬緊了牙卻是無話可說,甚至連罵都罵不出口,好半晌才說話。

  「此計雖好,但托庇少林門下,總不是個終局,少林寺的威名也不知能震懾馬軒那廝多久,畢竟黑道聯盟也不是吃……吃素的」,說到吃素二字,張圭賢自己都不由苦笑,目下唯一吃素的就是少林派,偏偏卻是武林中最強的勢力之一,真要比起來,自己這些吃肉的傢伙,勢力比起來可差得太遠,甚至連這種話出口都有些訕訕,「遲早……本鹽要準備自己應付黑道聯盟的勢力……」

  「張少俠說的是……」嘴上微微一笑,吳羽揮了揮手,話語裡像是讚揚張圭賢的志氣,但那模樣、那動作,擺明了不把人放在眼裡,只是稍加安撫而已。

  「馬軒需要時間穩固內部,威天盟一樣也需要時間尋求外援。少林寺既不可恃,本盟也只能另想辦法,幸好黑道聯盟先前結下的仇家也不少,同仇敵愾之下,本盟總還是會找到同盟者的。現在我們只是讓少林寺暫時幫我們爭取時間而已,至於去函榮星大師之事……言辭之間尤須在意,這方面……就得請鹽主勞神了。」

  「既是如此,大伙就先散了吧!」見吳羽目光閃爍,知他還有話想私下說,姬平意聞絃歌而知雅意,揮手便散了眾人。

  「我跟吳兄討論一下該如何行文,至於本盟防禦之事,就暫托堡主了。黑道聯盟隨時可能動手,在少林派的大師到此之前,萬萬不可疏於防護。至於岳師弟你遠來辛苦,先好好休息,別的事明兒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