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諸事繁多,更了九千餘字,暫無肉戲。謝謝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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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還沒亮,上百個難民扶老攜幼,慢慢來到九成山門前。君輿路上所遇的張老丈便在其中。他遠遠望向九成山門,那山門下早已人頭湧動,大約有一兩百人候在那裡。張老丈急急走了過去,便向其中一人問道:「這位兄弟,請問今日王仙人的聖水撒了沒有?」
那人體型健壯,虯髯鬍子,手腳粗大,腰間鼓鼓囊囊的纏著一個包裹。他看了張老丈一眼,哼了一聲,卻不答話。張老丈吃了個癟,見那人長的兇惡,不敢再做聲,又向旁人詢問。
便有人答他道:「老丈不必著急,這聖水早、中、晚各潑灑一次。今日你來得如此之早,連第一道水都還沒下來呢。」
張老丈這才放下心來,又抱一線希望問:「不知道如何能求一張王仙人的平安符菉呢?」
邊上一個人搶道:「這個倒是不難。」
張老丈大喜,忙問:「請這位大哥指點一二。」
那人譏笑道:「你若有金銀珠寶,那是一點也不難。」
有人接了一句:「若是高官顯爵,同樣也不難。」
張老丈這才知道是調笑之言,滿心希望落空,臉色黯然。
跟著張老丈一同來的那個青年漢子憤憤道:「合著平頭老百姓的命就該死麼?」
張老丈用拐棍捅了捅他,低聲喝道:「小五,不要說了。耐心等候吧。」
山路之上,四個九成山道人提著水桶,一路說說笑笑,朝山下走去。一人說得高興,笑道:「今日來的這批災民運氣不錯。這回的符菉可是師傅親自畫的。」
另一個年長的道人聞言訓道:「別亂說話!這賑災的事情可以胡亂說的?記住,次次符菉都是師傅畫的。」
那被訓斥的道人不敢反駁,心中暗道:十次有一次就不錯了!
四人正在趕路,忽見前面霧嵐之中隱約出現幾條人影。那年長道人心道:「怎麼災民都跑到這裡來了,沒人看守山門麼?」
他見來人攔住去路,便說道:「前面來的是什麼人?快快下山去,聖水可不是在此處灑的!」
對方並不答話,一聲低低忽哨,全都撲了上來。那年長道人猛然驚覺,大呼一聲:「小心!」
一語未必,只聽拳腳風聲不絕,身邊師弟悶哼聲中相繼倒地。
他心中大驚,手中水桶一揚,朝面前的敵人擲了過去,反手就去拔劍。身旁一人飛足正踹在他膝彎之上,道人站立不穩,登時跪倒。正要站起身來,後頸被人用掌緣狠狠一切,將他打暈過去。
一人站到他身旁,邊扒他的道袍,邊低聲對同伴道:「速速換了衣服。」
幾人默不作聲,將九成山道袍紛紛換到自己身上。那下令的人見收拾停當,冷冷說道:「都殺了。」
張老丈耐心等候,見陸陸續續又來了不少百姓,正在心憂這麼多人,不知道仙人的聖水夠不夠。忽見人群騷動,紛紛叫道:「來了,來了。」
他抬頭看時,果見幾個道人遠遠而來,慌忙站了起來,在人群中擠來擠去,期望能站到前邊一點的位置。
然而那幾個道人走到跟前,手中只有長劍,卻沒有看到什麼聖水。眾人詫異,嗡嗡議論之聲不絕。
卻聽一個帶頭道人喝道:「爾等閒雜流民,為何聚集在我九成山門下?速速散開了!」
眾多百姓頓時一片嘩然,便有人喊道:「道長慈悲!我們是來求王仙人符菉聖水的!」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附和,有人哭道:「我走了上百里地,只是想求得聖水保佑,請仙長開恩。」
悲聲牽動災民愁腸,落淚的人越來越多,最後竟怨聲大作起來。
只聽那道人冷笑道:「你們想要的祛病符菉,我們山上有的是,一大屋子都裝不完。只要有錢,便可請回去保平安。誰叫你們愛財不愛命,天天巴巴的等著我們免費施救。我們師傅說了,今日起不再潑灑聖水,如要請符,十兩黃金一張!」
眾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就聽一人罵道:「直娘賊!見死不救!謀財害命!你們和強盜相比有何不同?」
災民心中早憋了一股怨氣,聽他罵得舒暢,不由大喝一聲彩。張老丈望過去,卻是剛才不理自己的那個虯髯漢子,他心中道:此人北方口音,怎麼來到此處?
只見那道人大怒,喝道:「閉上你的鳥嘴,再敢亂說,小心刀劍無情!」
那小五見這道人兇惡之極,熱血上湧,怒道:「九成山道人好大的威風呀!就算是官府,也沒這般蠻橫吧!」
那道人立刻喝道:「哪個烏龜王八蛋縮在下邊放屁?有本事滾出來!」
小五撥開眾人,挺身而出,昂首道:「我說的!你難道還要殺我不成?」
那道人盯著他看了一看,哈哈笑道:「道爺找的正是你!」
瞬間劍光一閃,頸血噴出,小五一顆頭顱登時被他斬下。眾人沒想到他說殺人就殺人,嚇得呆了。片刻後如水入油鍋,尖叫咒罵聲響成一片。那虯髯大漢振臂喊道:「惡道士殺人了!捉他們報官!」
此刻正是群情沸騰之際,人潮一擁而上,就要去捉那幾個道士。
不料那幾個道士紛紛出劍,又殺了十來人,這才一聲忽哨,輕輕跳出包圍,折身朝九成山上跑去。
這一下橫生慘變,山門下鮮血淋漓,失去親人的難屬哭天搶地,張老丈顫抖撫摸著小五無頭的屍身,失聲痛哭,他白髮蒼蒼,滿是皺紋的臉上沾滿眼淚,讓人睹之心酸。
那虯髯大漢大聲說道:「這幫惡道人明明有著滿屋子的救命符菉,卻不肯拿來救災。如今還行兇殺人,不能這麼便宜他們!」
他高聲呼道:「大家衝上山去!報仇雪恨,搶他們的符菉!」
他話音才落,身旁便有數十人紛紛亮出兵刃,齊聲附和:「殺道士!搶符菉!」
災民被他們鼓動,怒火終於爆發出來,立時便有上百個聲音一起怒吼:「殺道士!搶符菉!」
人群在那虯髯大漢帶領之下,浩浩蕩蕩衝上山去。
在半山的觀止堂,數個輪值留守的九成山弟子見災民怒氣沖沖的殺了上來,不禁目瞪口呆,慌忙阻攔。
然而那虯髯大漢一掌一個,盡數打翻在地,災民一擁而上,拳打腳踢,直將他們打得口鼻出血,在塵埃中翻滾慘叫。虯髯大漢一揮手,叫道:「大家隨我來,符菉在山頂之上!」
眾人早已唯他馬首是瞻,立刻尾隨而去。
王平真和君輿剛剛用完早點,正在廳上閒聊。忽見王宓惶急奔入,滿臉是汗,叫道:「師傅,不好了!數百個災民殺上山來了!」
王平真聞言一驚,喝問道:「怎麼回事?」
王宓道:「現下還不太清楚,聽說是今早布水的師弟與災民爭執,出劍殺了人,引起災民暴動。」
王平真大怒,喝道:「是誰殺的人!捆起來交出去,是殺是剮,任由人家。」
王宓嚥了一口唾沫,說道:「今早布水的四人,如今皆不見蹤跡。」
王平真吸了一口氣,問道:「災民現在何處?」
王宓道:「清禹、征悟一干師兄弟將他們堵在斧劈峽,仗著地勢險要,勉強把守。請師傅速速增援!」
王平真喝道:「將我的符菉和劍取來!」
他和君輿搶出門外,卻見半山方向濃煙滾滾,火光沖天。王平真心痛不已,顫聲道:「他們定是將我的觀止堂給燒了!到底是誰惹下的這禍事!」
這時王宓已飛奔而回,他不但拿來王平真的符菉袋和白虹劍,還給君輿也拿了一把劍。
君輿從王宓手中拿過兵刃,說道:「師叔息怒。難民暴動,必然有領頭之人。我們千萬不要再傷人命,只將那首領制住,方可有談判轉圜的餘地。」
王平真點頭道:「說的極是!王宓,你速速派人從後山下去,向城中劉大人報信,請他發兵彈壓。其餘所有弟子,全部馳援斧劈峽!」
君輿知道那斧劈峽乃九成山一處勝景,峽谷兩側百仞絕壁,猶如刀削斧劈,最是易守難攻。斧劈峽之後,山勢平緩,再也無險可依。若是讓災民突破斧劈峽,稍有不慎,九成山基業就要毀於一旦。王平真也想到了這一點,一路飛掠,不敢有半分停留。他身子肥碩,但奔騰迅疾,彷彿一個大皮球快速無比的沿路飛滾。
然而距斧劈峽尚有兩三里路,卻見清禹滿臉血污,帶著十幾個弟子狼狽逃回,他遠遠望見王平真,喊道:「師傅!他們中間有硬手!已殺了征悟,奪了斧劈峽!
「君輿聞言一怔,說道:「師叔!其中恐有蹊蹺,小心應付!」
王平真見清禹身後黑壓壓跟著一大群人,來不及搭話,飛身上前,手上早已捏了一張五雷符,口中急急默唸咒語:「青霆上穹,黃雷九宮……」
他身子騰於半空之中,袖袍盡鼓,更似一個圓球。然而身體毫光四射,頗有威勢。他喝了一聲,符菉裂空而出,只見金蛇萬道,霹靂震耳,數個炸雷憑空擊在追殺清禹的人群之前。巨響連連,地面被轟出數個焦黑大坑,一時間塵土飛揚,飛沙走石。眾災民被氣浪所迫,哎呀聲中,摔倒一片王平真在空中停住身形,大喝道:「百姓且住,不要受人挑撥!有何冤屈,可向我說來!」
眾多百姓多是憑著一時血勇跟著衝殺,此刻見王平真一出手便聲威赫赫,說話時又凌於虛空,居高臨下,雖然體態圓胖,依然有如天神一般,氣勢不由為之所奪。
那虯髯漢子見狀,喝道:「大家莫怕,看我拿住這廝!為你們治病!」
他大喝一聲,雙足一點,飛到空中,逕奔王平真而來。
王平真見那人一身粗布衣衫,穿得像個鄉野農夫似的,然而身法架勢頗有大家之風,心中驚疑。虯髯漢子也不說話,離著王平真還有兩丈,雙掌便凌空擊出,掌風夾著獅吼龍嘯,分襲他的顏面和胸口。王平真見來勢兇猛,圓球般的身子滴溜溜一轉,閃開掌勢,長劍藉著身子旋轉之勢,一道斜弧劈向那虯髯漢子頸項,喝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那虯髯漢子見他身子肥胖,劍招卻輕靈矯捷,不由喝了聲采。他身形後彈,避開劍刃,見王平真早已彈出數張符菉,或幻做火球,或展如飛劍,或散為利芒,從四面攻來。那虯髯漢子見避無可避,手在腰間包裹一抽,一條長索如靈蛇飛出,索影快如閃電,啪啪數響,將王平真發出的符菉盡抽了個粉碎,黃紙如蝴蝶折翼一般,紛紛墜落。
王平真大驚,心忖:「此人如此身手,怪不得斧劈峽失守!」
他知道敵人有備而來,更是全神貫注,小心翼翼。
地面上虯髯漢子的夥伴大聲煽動,吆喝著災民殺向九成山眾弟子。王宓等人因得了嚴令,不敢殺傷人命,因此束手束腳,且戰且退。如果對上災民還好,大可用指戳掌劈,將其打倒在地,但對上那些手持兵刃的敵人,九成山弟子登時吃了大虧。那些人武功既高出一籌,下手又狠辣,戰不多時,九成山道人已有數人受傷。
王平真心急如焚,要下去救援,卻又有兩個敵人騰空而起,與那虯髯漢子一同夾攻他。那兩人一個瘦小如猴,使一對短柄雷公擋,走的儘是近身的陰毒路數,另一人國字方臉,執雙手重劍,中宮直進,勁風迫體,叫人難以抵禦。虯髯漢子站在外圍,長索毒蛇般抽攔卷刺,往往從意想不到的地方攻來,最是威脅。他們是這次進攻的首腦,任何一人都足以匹敵王平真,何況三人聯手,且配合熟稔。
王平真叫苦不迭,哪裡還能分神救援弟子。
君輿不欲傷人,且戰且退,卻見災民人數雖多,但衝殺在前面的只有四五十人,大多數人只是在後面吶喊助威。這四五十人皆手持兵器,招數盡往要害之上招呼,身邊九成山弟子慘叫不絕,鮮血飛濺。他又退了幾步,忍無可忍,運起靈力,劍上突然發出巨大金光,強光刺目,亮如灼日。對面的敵人猝不及防,頓時雙眼流淚,亂成一片:「我的眼睛!我看不見了!」
「誰砍到我了!」
「小心!你奶奶的,讓你小心你還劈我!」
半晌之後,眾人眼睛的刺痛才漸漸消失。卻見君輿將九成山弟子皆護在身後,一人一劍越前而立。他腳下是一條用劍尖劃出長長直線。君輿冷冷道:「有膽敢過此線者,我必擊之!」
眾人面面相覷了一陣,忽然一聲吶喊,撲了上來。君輿手握劍柄,雙目如電,巋然不動。
王平真不斷發出符菉,被那虯髯漢子以碎靈鞭法盡數破去。那瘦小漢子雷公擋中暗含電勁,每次兵刃相交,王平真都要受到電殛之苦。他欲以輕靈身法閃躲攻擊,但身子太過肥碩,實在難以輕靈得起來。剛閃過雷公擋的分心一刺,寶劍硬格了重劍一斫,那長索又攔腰捲來。王平真打起精神,堪堪閃過,心中不由歎息:看來需得減減這身肥油了,年輕時避他這一招只需左移三分,現在卻要移上半尺有餘,真真要了老命了!
那使雷公擋的瘦小漢子突然暴起,攻如急雨。王平真閃避不及,一雙眼緊盯他的進手路線,長劍與他叮叮噹噹碰了幾十下,總算盡接了他的招數,好不容易瞅了個空隙,一劍將其逼退。然而整條右臂卻被電得酸麻僵硬,幾無知覺。他不敢露出怯意,劍交左手再戰。剛好重劍呼嘯劈來,王平真橫劍一擋,他左手使劍不慣,連人帶劍被砸飛出去。
他半空中正要調整身形,右足踝已被長索狠狠抽中,痛如骨髓,那索尾霎時圈了數圈,將他右足牢牢纏住。虯髯漢子大喝一聲,如釣魚起竿一般用勁回拉,王平真一個胖大身軀就像個大風箏,被他迎風拉起。那使重劍之人高高躍在半空,雙手握劍,高舉過頭,正對著王平真重斬過來。王平真百忙之中橫劍招架,然而他倉促迎敵,竟擋不住那人全力一擊。噹的一聲,白虹劍脫手飛出,他口吐鮮血,兩眼發黑,幾乎暈厥。
那使雷公擋的漢子見有機可乘,跳躍而前,就要取王平真性命。卻聽那虯髯漢子慘叫一聲,好像被人偷襲。他慌忙回頭,卻見君輿激射而來,一劍刺出,幻成千百道劍氣,籠罩自己全身。他心中大驚,慌忙抵擋。然而這一招「芥子須彌「最是奇妙變幻,於極微小處生出極宏大的劍意來,他雷公擋雖舞得急驟,那千百道劍氣卻如摧枯拉朽,輕易透入,將他衣服皮肉斬得簇簇爆開,瞬間變成一個血人。
那國字臉的漢子見使雷公擋的同伴墜下塵埃,不知死活。他大驚之下,運起神通,一式「大劫天劍「便要向君輿背心斬去。卻見君輿倏地回身,左掌凝空一扣,他重劍招數才使出一般,竟全身僵硬,動彈不得。他滿心驚駭,正要掙扎,君輿左臂一揮,那人身子如隕石一般飛墮,重重撞在堅硬的地面之上,大劍也飛出五六丈遠。他被摔得頭暈眼花,五臟移位,待要掙扎著站起來,頭頂百會穴上被君輿用劍柄一撞,登時補到,不省人事。
那虯髯漢子右臂鮮血淋漓,掌中握著半截斷索,怒視君輿,大聲喝道:「你是何人!敢突施偷襲?」
君輿提著王平真背心,將他交給王宓照料,這才轉頭說道:「若論偷襲,恐怕說的卻是閣下吧!」
那虯髯漢子見到自己所帶幾十個屬下一個個滾在地上,呻吟不止,災民已被震懾,畏懼不前。他心中大驚:年輕一輩中有此身手者,定是周慕瑾!他怎麼來了?當真棘手的很!
他又回想君輿方纔的招數,心中更是確定,便大聲喝道:「九成山地處江南道,長真門何必來插手?」
君輿尚未答話,只聽一個人說道:「說的好!你也知道九成山地處江南道,為何你九宸丹陵府又要來插手呢?」
眾人回頭,只見一個中年道人,手持拂塵,背負長劍,順著山路慢慢走來。他頭戴金冠,臉色白皙,長鬚飄灑,瀟灑自如。
虯髯漢子被他喝破來歷,反問道:「來者何人?」
那人哈哈笑道:「長真門赤丹子。」
王平真推開弟子,掙扎著對那人施禮,道:「九成山王平真見過赤丹子道兄。」
那虯髯漢子頓時氣餒,忖道:連逸塵真人座下護法都來了,今日之役,斷無成功之幸了。
他見事已至此,索性一把扯下身上的破舊外衣,露出一身錦繡官服來。災民這才發現領頭的人原來是個將官,不由議論紛紛。赤丹子見狀笑道:「怎麼,閣下要拿官威來壓貧道不成?」
那虯髯漢子知道若論正教中的輩分,自己比起赤丹子要低了不少,因此心中雖不願意,卻也勉強向赤丹子行禮道:「在下九宸丹陵府韓聘,見過赤丹子前輩。」
赤丹子見他以正教門人的身份行禮,便受了他一揖,說道:「韓將軍不鎮守北疆,來我們江南道做什麼?」
韓聘答道:「融州府大災,特來救濟。」
赤丹子說道:「那你不去救濟災民,怎麼在這九成山大動兵刀?」
韓聘語塞,正在尋思如何答他。突然馬蹄如雷,數騎奔馳而來。那山路險峻,但駿馬竟如履平地,風行而至。及到近處,才見馬上騎士衣甲鮮明,英武不凡。韓聘見到當前一騎,心中大喜,慌忙拜倒行禮:「末將參見雲麾將軍!」
君輿望向那雲麾將軍,只見他大約五十歲上下,一張長方臉,鷹眼銳利,鬚髮濃黑,臉色雖然紅潤,額頭、眼角卻見數道線條清晰的細密皺紋,如刀深刻。
王平真卻認識他正是雲麾將軍晏無極,溫小侯手下得力的勇將,雖然此時雙方敵對,他也只得草草一禮,算是打過招呼。
赤丹子看了晏無極一眼,毫不在意,彷彿來了一個不相干的路人一般,他繼續追問韓聘:「你為何煽動災民攻打九成山?」
韓聘見晏無極就在身旁,登時有了靠山,見赤丹子詢問,便去看晏無極眼色。
晏無極不動聲色道:「道長問你,你便如實答他。」
韓聘領命,冷笑道:「九成山枉稱正道。融州府如此大疫,王平真既然在此開宗立派,自然要造福一方百姓。可他不但漁利自肥,今日還指派弟子亂殺無辜,此番作為,與妖邪何異?」
王平真爭辯道:「我哪裡叫弟子亂殺無辜了?此事實為污蔑!」
韓聘哼了一聲,說道:「我微服暗訪,恰好目睹!你若說我污蔑你,這裡還有數百鄉民,皆親眼見到,你還想抵賴不成?」
他轉向災民,大聲問道:「今日九成山道士濫殺百姓,大家看沒看見?」
眾人紛紛答道:「看見了!」
「正是九成山道人造的孽!
「韓聘說道:「非是我煽動災民,而是王平真傷天害理,激起民變,人人得而誅之!」
王平真額上冷汗嗖嗖而下,扭頭大聲問道:「今日布水弟子何在?」
然而眾多弟子中,無人應聲。韓聘冷笑道:「殺人兇手自然是藏匿起來了,此刻哪裡會有人答應,你又何必做戲?」
赤丹子歎了口氣,說道:「人都死了,怎麼能答應呢?」
眾人聽到他話裡有話,不由都將目光望了過來。
赤丹子袖子一揮,喝道:「押過來!」
只見遠處長草之中,幾個長真門弟子以劍相逼,押著四個穿著道服的人慢慢走來。這四人頭髮散亂,臉色蒼白,各背著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赤丹子道:「站到中間去,把屍首放下了。」
四人慢慢把屍首放下,只見那幾具屍體皆是道服被剝,心口中劍。王宓驚呼起來:「是今早布水的靈虛他們幾個。」
赤丹子袖如流雲,在那四個人的背心上一拂,那四個道人頓時如木雕泥塑一般定定站著,紋絲不動。王平真大聲叫道:「這四人雖穿我道服,卻不是我門中之人!定是他們殺我弟子,假扮九成山道人行兇!」
赤丹子向眾災民問道:「眾位百姓,你們仔細看看,今早行兇的可是這四個人?」
一個莊稼漢子一眼便認出兇手,大聲罵道:「就是這四個道人!」
他表弟被道人所殺,滿心憤恨,抓起石頭便砸了過去。那些道人被赤丹子制住,無法閃避,石塊正擊在其中一人額頭之上,咚的一聲,鮮血流出。眾人紛紛傚法,土坷石塊劈頭蓋臉的擲過來,其中忽然夾有暗器破空之聲。赤丹子聽得真切,手指一指,滿天雜物瞬間定在半空,如被無形之手拿住一般。
赤丹子指著其中幾塊大如拳頭的堅石說道:「這麼大的石頭,再附以靈力,是有人想滅口麼?」
晏無極突然開口道:「百姓見到真兇,群情激奮,下手重些,也是常理。」
赤丹子微微一笑,不再追究。晏無極說道:「如此說來,罪魁禍首是這幾個魚目混珠的假道人了?」
王平真立時說道:「正是!這些人包含禍心,嫁禍本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陰謀!多謝赤丹子道兄為我等洗脫不白之冤!」
晏無極頷首說道:「很好。這幾個人需得好好審問,查個水落石出。」
然而他說到「水落實出「時,每說一字,便聽一聲慘叫,眨眼間就倒下去三個假道人。
赤丹子大叫了一聲:「不好!」
拂塵揮出,就去救第四個人,但一道無形無質的氣勁卻穿破他的麈尾,正中那第四個假道士額間,立時透腦而過,而此時晏無極的「出「字剛剛說罷。
赤丹子見那四個人當場斃命,眉心之上,各有一個窟窿,還不斷冒出污血腦漿。剛才事發突然,他又一心救人,也沒留意這氣勁是何人發出,只依稀感覺是晏無極那個方向。他心中大怒,一雙眼睛冒出寒光,望向晏無極一行人。
晏無極喝道:「怎麼回事!赤丹子!是你下的殺手麼?」
赤丹子不答話,在他臉上看了好幾眼,又望向下一個人。他目光如劍般鋒利,但晏無極身旁的騎士均是鐵甲覆面,一個個面無表情,難以看出端詳。
赤丹子看了好幾遍,目光最後落在晏無極身上,忖道:最大可能便是此人下的毒手。他當著我的面出手,我卻難以指證,這份修為確實高得驚人。若是今日他要用強,還不知道鹿死誰手!他心中雖然驚駭,面上卻不露聲色,只冷笑道:「殺人者,必是幕後黑手!晏大人怎麼疑心到我頭上了?」
晏無極瞇起眼睛,直視著赤丹子雙目,緩緩說道:「非是我疑心你。正如剛才赤丹子道長所言,此地乃江南道,你長真門又來此何干?」
赤丹子見他將話題輕輕一推,反落到自己頭上,也毫不示弱,駁道:「幸好長真門在此,要不然怎麼能洞悉一樁借刀殺人的陰謀?倒是九宸丹陵府煽動災民,攻打九成山,這等作為,怕是有些不好解釋吧!」
他說到這裡,又聽人聲鼎沸,原是那劉大人領著一支兵馬奔了上來,大聲喊道:「各位都住手!有話好說!」
百姓見大批官兵來了,登時四散而走,十停人剩不到兩停還留在山上觀望。
赤丹子見狀說道:「晏大人雖官居三品,但九成山地處融州府,就算真犯了什麼罪,自有當地官衙拿辦。什麼時候需要邊軍代勞地方政務了?」
晏無極哈哈大笑,手一揮,身旁一個騎士打出一面大旗,上書四個金光大字:奉旨巡查!晏無極笑道:「赤丹子道兄久居廟堂之外,你可知當今聖上特命九宸丹陵府巡查各地,凡是有借修道之名作奸犯科者,均可先斬後奏!」
赤丹子見那劉大人對著晏無極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知道他所言不虛,便說道:「今日濫殺災民之事,分明是奸賊冒九成山之名,行嫁禍之計!晏大人不問青紅皂白就先斬後奏,恐怕有負你那天子聖恩吧!」
王平真見赤丹子相助自己,滿心感激,朝他點頭示意。晏無極冷笑道:「這一樁就先揭過不提。王平真!我問你,你身為正道一派掌門,為何見地方大災而不施救?休要提你那沒用的符菉聖水。你今日需給本人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王平真心道:我之所以不救災,正是為了防你們九宸丹陵府!但他哪裡敢說,好在他人雖胖,心眼卻活。對著晏無極深深一揖間,已想好了說辭。
「晏大人,請聽在下一言。」
王平真眉頭緊鎖,彷彿滿腹心事,「在下認為,這場瘟疫並非天災,而是人禍!你可知道為何?」
晏無極動容,哦了一聲,說道:「你說下去。」
他袖子微微一動,右手手指藏於其中,暗暗蓄勁待發。
王平真卻改口道:「不對,我說錯了。這場瘟疫不是人禍,而是有妖邪作祟!在昭遂城中,有大戶楊澹,其妻凌雨嘉,乃是妖孽!」
他此言一出,一片嘩然。
王平真卻斬釘截鐵的說道:「融州府瘟疫橫行,此妖很可能就是始作俑者!她見災民漸多,又假借義醫,收攬人心,被眾人奉為聖女,流毒極大。昨日她還持械刺殺知府劉大人,幸好我九成山弟子死戰,這才沒有讓她奸謀得逞。我九成山上下謹記崑崙宗旨,將平妖當做重中之重的大事,況且妖孽源頭不除,瘟疫終難消滅。因此全山上下旦夕準備,養精蓄銳,要和那妖女一戰。大戰在即,我等只是不敢分心旁騖,絕非放任災民於不顧!請晏大人明查!」
眾人聽他這番解說,又是議論紛紛。晏無極手指從袖中拿出,捋著鬍鬚,微閉雙目忖道:「長真門橫插一腳,真是可恨!我雖然不怕那赤丹子,但九成山今日是拿不下來了。不如就此下台,只將那妖女斬了立威。」
他鷹目睜開,殺意濃烈,笑道:「既然如此,如今三派人馬都在,不如一同下山,滅了那妖孽!」
劉大人驚道:「晏大人!那楊夫人乃大戶妻室,品行操守都是極好的。可別弄錯了呀!」
晏無極冷笑道:「是否妖孽,老夫一會便知!」
那劉大人死死拉著他的馬韁,勸道:「她興辦義醫,救治災民,目前在民間威望極高。夫家又有人在朝中當大官,大人這般去拿她,恐怕激起民變!」
晏無極仰天大笑,馬鞭在劉大人手背上一抽,對身後武士喝道:「將我另一面大旗打開!」
一個鐵甲武士手握旗桿,迎風一揚,獵獵展開一面旌旗,上書四個大字:奉旨徵稅!眾人正大惑不解,晏無極馬鞭早已劈頭蓋臉打了過去,罵道:「蠢材!若是在我大營裡,早就將你斬了!」
那武士被打得滿身鞭痕,卻大氣也不敢喘,慌忙又摸出一桿大旗,雙手揮舞,那旗幟被山風一吹,舒展開來,同樣又是四個大字:奉旨平妖!
晏無極嘿嘿笑道:「各位不必顧慮!這便隨我下山平妖去吧!」
他雙腿一夾座下駿馬,呼喝一聲,領著鐵甲馬隊,率先奔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