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逐形 第097章:陰晴圓缺

  跑。

  既然哥哥說了,那就跑。

  混亂的思緒已容不下其他的念頭,聶月兒揮舞著手中軟劍,跌跌撞撞的殺出了聶家正廳。

  身後追來的人似乎被誰擋了一下,她也無心留意,她只記得要跑。遠遠地跑。

  離開那個充滿謊言的地方,離開那些可恥可恨的騙子。

  左肩已經沒了知覺,半邊身子也漸漸發冷,她咬著牙,擦乾了眼底的淚,努力想要看清逃亡的路。

  「風狼!往哪裡走!」背後傳來一聲恨意滿盈的怒喝,想必又是師父曾經的仇家吧,她深吸口氣,右掌握緊,勉強聚起意識分辨身後風聲。

  名門正派的暗器不淬劇毒,但有幾枚附了麻藥,縱使效力不強,也讓月兒膝肘發軟,陣陣刺癢。這般境況下,她再怎麼調動心神,也只能勉強察覺到兩道勁風正疾掃向她下盤。

  絕不能回頭,回頭的話,就再也走不脫了。

  她猛地向前縱出兩步,離宅院大門又近了數尺。

  身後叮的一響,勁風如影而至。

  她奮力蹬了一下地面,卻覺得原本輕盈的身子此刻重如磐石,非但沒有躍起,反而踉蹌數步險些栽到。

  可那兩道風沒有傷到她。

  背後傳來一聲怒斥,跟著便是打鬥的響動。

  好像是孫絕凡的聲音,在催她快走。

  不用你催,哥哥讓我跑,我就決不會停。月兒咬牙站直,口中滿是鹹腥血味。

  不該選軟劍的,想拿它撐一下,都使不上力。她繞過影壁,靠牆喘了兩口,將軟劍夾在腋下,抬手止住了左肩血口。

  目眩稍緩,雙腳也有了點力氣,她奮力凝住胸中一口真氣,提劍跑了出去。

  街上冷冷清清,行人稀稀落落,小販貨郎也不見幾個,連街角原本三兩成堆的乞丐,此刻也只剩下個半大小子傻呵呵的望著這邊。

  該去哪裡?

  她迷迷濛濛的左右望了一圈,她從不願向人求救,可此刻哥哥正在裡面與人性命相搏,誰,誰來救救他?

  趙陽,對,還有玉總管。她像是看到了浮木的汪洋溺者,盡全力向認定的方向跑去。

  看樣子,早已有人知道她會逃往這個方向。才過了兩個街口,她就看到了兩個年輕劍客徑直向她走來。

  他們眼中沒有殺氣,並不是來殺她的。但對她來說,抓住與死,也並沒太大分別。

  「聶姑娘,請留步。」其中一個還頗為有禮,持劍起手,亮了一個切磋的架式。

  「滾開!」月兒杏目圓睜,怒喝聲中,軟劍揮出。

  那兩人面色微變,旋即錯步後移,一左一右出招接下。

  止血之後她精神略好了幾分,體力卻一時半刻難以恢復,重傷之下,寒天吹雪至多不過殘餘一成威力,不見寒風凜冽,反而更似微風撫面。

  來人劍法一陰一陽,彼此配合頗為默契,好似兩儀合擊,威力大增。

  此消彼長,月兒勉力攻出的劍招盡數被對方輕易格下,尋不到半點空隙,那些原本在她眼中算是破綻的地方,劍鋒還未殺到,便已消失不見。

  不能敗。

  哥哥還在等人去救。

  絕對,不能敗!

  二十餘招一過,月兒後繼乏力,劍勢更無半點威脅。那兩人互望一眼,雙劍凌空交擊,陡然轉守為攻,橫剪她膝上寸許。

  她等的便是此刻,牙關驟合,一口咬在舌尖之上,激痛瞬間流遍全身,驅走滿身疲累昏沉,旋即右足一蹬,左腿弓步前移,竟硬生生將纖細小腿的那條脛骨,卡入雙劍間如利剪之口那處。

  與此同時,她凝在胸中的真氣盡數傾入右臂,撫面微風,霎時間轉為徹骨寒意,吹向那兩人頸間。

  不能……再與人交手了。

  拖著腿上深可見骨的傷口,月兒躲著任何可疑的面孔,一步步走向鎮外。血不知何時止住,她並未出手,她的手上,已只剩下握劍的力氣,也許,血就要流乾了吧。

  溫熱的風穿過林間,吹在她的臉上,她卻只覺得冷。

  左腿已經開始麻木,若不是她此刻沒有單腳跳著去找救兵的力氣,她真想一劍將它砍斷。

  不知道會不會還有追擊的人,她扭頭看了一眼身後,光是一路拖來的血痕,就已足以讓這世上再沒有更容易的追蹤。

  她挪到路邊,靠在一棵樹上歇了一會兒,只一小會兒,順了順氣息,便又繼續前行。

  哥哥的那聲怒吼還迴盪在耳邊,鞭子一樣抽著她,讓她不斷地挪動著雙腳。邁出一步,拖上來,再邁出一步,再拖上來。

  脛骨好像是裂了,撐地的時候,已經麻木的左腿傳來銼刀打磨一樣的痛。

  幸好有這些痛,她頓了頓左腿,讓那疼痛更加劇烈鮮明,唯有這樣,她才不會倒下。

  遠遠地,她看到了三岔道口的酒肆,看到一面隨風微動的黃色布旗。她皺了皺眉,原本走的並不是這個方向,為了躲開可疑的人,繞了繞去好像走偏了。

  酒肆裡好像會有不少人,能不能找個人去幫忙送信?她摸了摸漸漸失去知覺的左腿,眼皮沉重的隨時想要垂下。

  無論如何,她也再走不動了。

  對不起,哥,月兒……盡力了……她委屈的抿了抿嘴,握著軟劍的右掌彷彿已經僵硬,連想要撒開也做不到。

  希望這樣一身是血帶著兵器進去,不至於嚇跑能幫忙的人。她昏昏沉沉的想著,走向那間酒肆。

  一個憨憨傻傻弓腰駝背的小二,嘿嘿呆笑著蹲在門外。

  他背後那扇破敗的木門,好似一張缺了半邊牙齒的大嘴,晃蕩著,獰笑了起來。

  聶陽絕不會讓月兒走進那家酒肆。

  只可惜這一幕,他看不到。

  他佈滿血絲的眼裡,看到的只剩下一把把飛舞的兵器。

  遙遙斃了攔在月兒面前的天風弟子後,加入戰局的人便瞬間多了起來,原本開闊的空地,霎時被縱橫交錯的刀光劍影充斥。

  列座之人自恃身份,大多不肯貿然出手,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卻見不得同門枉死。

  幸好只是些年輕人,雖然人多,聶陽仍能勉強應付下來,雲盼情嬌叱出手之後,身後更是壓力大減。

  他知道此刻廳中並非儘是天道中人,月兒一出大廳,眼見孫絕凡縱身前去幫忙,他便轉攻為守,只是拖住能顧及的對手,讓他們無暇追出門去,並不再重手急攻,免得真殺出太多人命,惹來群情激奮。

  眼見面前攻來的年輕弟子面帶鄙夷,聶陽反手一招幽冥掌將他長劍震飛,怒道:「我聶家家事,不勞各位費心!等大仇得報,我一定會為這大錯給你們一個交代!」

  魯英虹臉上的傷疤幾乎擰成一團,她起身喝道:「邢碎影已死!你聶家還有什麼大仇!你犯下這種醜事,色慾熏心,不向列祖列宗下跪道歉不算,還護著妹妹撒潑逃竄!好不要臉!」

  聶陽本已心神大亂,被魯英虹厲聲喝罵,直覺胸中一滯,一股熱血轟的一下直衝頂門,怒道:「我家的事,不必你這多事的寡婦操心!」

  夠資格坐在這廳中椅子上的人裡,論脾氣只怕沒人比魯英虹更糟,再加上不知廉恥之事恰恰便是魯英虹最愛管的閒事,就聽她沉聲道:「好,我就來領教領教聶少俠的功夫,順便教教你什麼叫天理倫常!」

  「江湖上的天理倫常,還不就是你們一群高手抱著團說了算,且不說不知者不罪,就算聶大哥有錯,交給聶家長輩處理就是,憑什麼要你們插手!」雲盼情雖仍是丫頭打扮,本來面目在這幫人面前也不算有名,可她手中已有小成的清風十三式已代表了足夠的份量。

  仇隋淡淡道:「在下不才,也算是聶家長輩,無奈聶姑娘性子急躁,欲圖暴起傷人,大家總不能先讓她放倒幾人洩洩怒氣,再好聲好氣勸她吧?」

  滿心怒火湧上喉頭,聶陽雙掌齊出,左右二人被他影返牽扯,登時飛出數尺,摔在就座諸人腳下,他一手指向仇隋,不願再管什麼證據,大吼道:「邢碎影!少在這裡裝模作樣!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我此生若不殺你,誓不為人!」

  旁人聞言都是一驚,紛紛側目望向仇隋。可仇隋卻好像一時呆在了那裡,一手端著茶杯,雙眼直愣愣的看著聶陽,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斷空子不知何時不見,林鶴鳴、趙萬鈞負責白晝圍山,與仇隋關係最近的三人均不在場,倒是淨空大師白眉微皺,喝住了出手眾人,朗聲道:「聶施主,你這話從何說起?」

  聶陽環視一圈,雲盼情嬌喘吁吁的站在他身旁不遠,手中長劍猶在滴血,田義斌眉心緊鎖,顯然並不贊同,慕青蓮歎了口氣,對他微微搖了搖頭。

  無奈,胸腹中鼓蕩的苦悶煩躁,已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他雙拳緊握,望著仇隋,大聲的說了出來。

  曾經發生過的,和他正在猜測的,他都長話短說的講了出來。

  他說完的時候,孫絕凡也踏進了門內,直截了當說道:「懷疑仇隋的,加我一個。」

  仇隋低下頭,嘴角揚起一抹不屑的笑意。他並未回答任何一句指責,彷彿回答任何一句,都是對他身份的侮辱。

  這已是最好的回答。

  一眾天風弟子忍不住大聲的喝罵起來,魯英虹也怒道:「姓聶的,你自己大錯特錯,不知悔改也就罷了,對仇掌門污蔑造謠,東拉西扯轉移視線,好下作的手段!和你這種人,講什麼江湖道義也是白費!清風煙雨樓的女娃,給我閃開!」

  話音落處,魯英虹雙掌一拍,身後座椅應聲碎裂,她高壯身軀斜縱而出,逕直掠過雲盼情身側。

  她對雲盼情毫不設防,雲盼情反而不好出手,只得跺了跺腳,護在外圍,以防有人夾擊。

  田義斌起身出掌,將魯英虹凌空攔下,沉聲道:「魯女俠,稍安勿躁!無憑無據的事情,我不好信口開河,但龍十九,的的確確就在這鎮上,她早已背叛仁莊,偷偷入了天道。」

  「那又如何?」魯英虹怒道,「田老爺子,大家都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多年,龍十九擅長易容,龍十九入了天道,仇掌門有可能是天道中人,那死了的淫賊,便成了被龍十九易容的仇隋了麼!」

  慕青蓮面帶苦笑,緩緩道:「雖然無憑無據,但這事的確並非絕無可能。」

  淨空大師搖了搖頭,道:「慕施主,『並非絕無可能』六個字,也太過草率了。」

  「枉……枉你們一個個號稱武林名宿,都被蒙蔽的好像三歲娃娃!都是蠢材!無可救藥的蠢材!」胸中的激盪終於還是爆發出來,聶陽雙目赤紅,只覺週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說不出的煩躁之意讓他再也無法壓抑任何情緒,一字字罵將出來,罵的無比暢快。

  「助紂為虐的蠢材!死不足惜!」罵聲未落,聶陽一聲大喝,幽冥掌催起十二分勁道,劈面向魯英虹砸去!

  田義斌輕歎一聲,側身滑向雲盼情身側,站定掠陣。

  魯英虹一掌迎上,喝道:「自以為是的狂徒!別以為有未來泰山在旁,就可以胡言亂語!」

  田義斌與聶陽有一層親口承認的翁婿關係,自然被旁人劃入聶陽那邊,投來的一眾視線,大多帶著不解惋惜之意,讓田義斌只有皺眉苦笑,無話可說。

  彭彭一串悶響,空地中的兩人頃刻便已交了七掌,沒有花巧,沒有虛招,一掌掌儘是針鋒相對。

  聶陽內勁陰柔,幽冥掌又是陰性掌法中的上乘武功,招招出手陰寒沁體。

  魯英虹一介女流,練得卻是大開大合志剛至陽的一十六路大開碑手,內力催動掌心赤紅,帶起勁風灼熱如炭。

  一男一女,武功卻是逆轉陰陽,到真是略顯奇怪。

  內力根基雖遠不如魯英虹紮實,脫胎換骨後的凝玉內功也使不出八成威力,但聶陽體內內息終究是渾厚無比,九轉邪功存下的累積修為,遠勝魯英虹不止一截。

  二人一掌掌對擊二十餘招後,聶陽只是被震得經脈發麻,魯英虹卻已面色赤紅,點滴汗水順著面上疤痕淌下。

  明明對手掌力不及自己,可招招下去,不見他受半點內傷,反倒將攻去的真氣耗得乾乾淨淨,魯英虹心思雖然並不敏銳,轉念間也已想到關鍵所在,雙掌齊出,藉著一震之力縱身後躍,怒道:「你這無恥之輩到底靠那邪功搶了多少女人的內力!你這一甲子都不止的修為,可別說是你沒日沒夜練出來的!」

  經這一提,眾人才恍然想起,聶陽不僅身負亂倫無道的逆行,還背著九轉邪功害人性命的嫌疑。

  仇隋歎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沉聲道:「在下雖是聶陽親族長輩,此事卻也不能姑息。只是那些兇案證據並不明瞭,大家還請不要傷他性命,把他擒下關在這裡,將來仔細調查清楚,也算對聶家世代英名有個交代。」他句尾一挑,向田義斌道,「田老爺子,礙於翁婿之情,在下也不好勉強你出手相助。你若是想幫聶陽,還是去找到證據證明他切實無辜,才算對得起江湖道義,免得大家同室操戈,不是麼?」

  田義斌面頰肌肉微微抽動,並未答話,只是緩緩向後退了兩步。

  畢竟,他的肩上不僅頂著自己的腦袋,也扛著仁莊威震江湖的名號。

  「聶大哥根本沒用幽冥九轉功做過壞事!我從旗門鎮一路跟著他,我可以證明!」雲盼情按捺不住,反手揭掉面上易容,滿含怒氣的話音清脆響亮。

  「這位可是清風煙雨樓的雲盼情雲姑娘?」仇隋雙目微抬,彬彬有禮的問道。

  雲盼情怒道:「你裝的好像!孔雀郡外你那一掌險些要了我的命,現在換了本來面目,便不認了麼!」

  慕青蓮又皺起眉頭,顯然覺得雲盼情此刻所言大大不妙。

  仇隋微微一笑,朗聲道:「原來雲姑娘也對在下頗有誤會。也罷,此事必定還有蹊蹺之處,不過你看聶陽現下神志失常,已不能耐心解釋,還讓我們先把他制住,等他清醒些再做計較。在下對尊師神往已久,此間事畢,一定登門拜訪,將所有誤會一併解開。」

  雲盼情手中無憑無據,只覺胸中氣血翻騰,卻不知如何開口,只得勉力鎮定心神,搖頭道:「聶大哥不用你們管,這裡頭有多少天道中人等著在算計他,以為我不知道麼!你們要真是為他好,就讓我把他帶走,兇案也好,他們兄妹的事情也好,將來一定會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小姑娘好大的口氣,真把自己當作清風煙雨樓了麼!」魯英虹生平最恨之事幾乎被聶陽佔了個全,方才交手又沒佔到半點便宜,說什麼也不肯放他離開,登時便道,「他要是真的問心無愧,如此多的正道高手在場,還能讓他不明不白的丟了性命麼!你這是瞧不起我們不成?」

  「廢話那麼多,小姑娘要為情郎出頭,一併拿下關到一起就是,到時候郎情妾意,說不定過後還要給咱們備份謝媒大禮。」焦枯竹一心要從聶陽身上謀圖薛憐性命,在旁陰惻惻道,「說也奇怪,這小子不過是眉清目秀而已,竟然一身的上品桃花,田爺的千金甘願下嫁,自個的妹妹非要委身,這丫頭明知如此,還肯在這兒替他搏命。等抓住這小子,可要好好問問,這是調了碗什麼迷魂湯。」

  這夾槍帶棒的幾句,輕描淡寫便把雲盼情所作所為定為受情所困。

  雲盼情又羞又怒,偏偏還無法反駁,只得一跺秀足,怒道:「你們這幫人好不講理!有本事的,就把我們一起拿下好了!」

  仇隋淡淡道:「雲姑娘此刻不太冷靜,大家盡量不要傷到她,免得讓謝樓主難做。田爺,刀劍無眼,你不妨先回房休息吧。」

  談話間,聶陽一直站在原地垂頭不語,只是緊握的雙拳不住地顫抖,似是在苦苦壓抑著什麼。田義斌一直盯著聶陽,此刻聽到仇隋顯然準備動手的話,只是向後又默默退了兩步,仍不離開。

  慕青蓮歎了口氣,起身走到田義斌身邊,閉目不語。

  雲盼情知道激戰將至,一個箭步衝到聶陽身邊,關切道:「聶大哥,你沒事吧?你振作點,咱們一起衝出去。月兒姐姐受了傷,你不去找她怎麼行!」

  月兒……對,仇隋絕不會就這麼放過月兒的,還不能……不能再這裡倒下。聶陽緩緩抬起頭,苦苦壓制住狂暴之氣後,他面上少了幾分猙獰,卻多了幾分扭曲。

  雲盼情的提醒,讓他僅存的神智清楚的明白了這時候他最該做的是什麼。

  不是公道,不是真相,更不是去殺仇隋。

  而是逃走,去保護危在旦夕的月兒!

  「好,咱們走!」聶陽運力在雲盼情背後一推,她借力揮劍飛起,聶陽緊隨其後,快步衝向廳門。

  「做夢!」一聲冷哼,焦枯竹瘦削乾癟的身影一閃攔在雲盼情面前,枯瘦十指夾帶數股陰風直取她纖細腰肢。

  魯英虹本就未曾退下,緊接著再度出手,雙掌一錯讓過雲盼情劈向聶陽面門。

  單敬誠眼前一亮,雙腿一蜷蹬上椅面,從側面直撲聶陽肩頸。

  幾乎同時,武功較差的年輕人們衝向廳門,要把這唯一的出口層層封住。

  孫絕凡面無表情站在門檻內側,雙掌一分,卡嚓一聲,將門軸劈的粉碎,亮明瞭力保聶陽退路的態度。

  碎裂聲中,雲盼情氣沉雙腿,劍風橫引,極為巧妙的攔住焦枯竹十指來勢。本想順勢削斷他指尖凶器般的細長指甲,不料那指甲黑中透亮,也不知是用什麼藥水泡過,叮叮格擋在劍刃鋒銳之處,竟絲毫無損。

  另一邊聶陽一掌接下魯英虹,一掌化去單敬誠拳勁,兩股真氣左右交加,迫的他倒退兩步,生生踏裂足下兩塊青磚才算穩住身形。

  單敬誠拳法輕靈迅捷,雙足連踏,繞往聶陽側後連連出招,魯英虹掌風雄渾,手起臂落恍如開碑裂石,沉重無比的壓向聶陽面門。

  聶陽低喝一聲,顧不得走火入魔的風險,強行用幽冥九轉功運轉體內凝玉真氣,雙腕一轉左右伸出,強要用影返手法借力打力。

  只是這影返練到登峰造極,論起四兩撥千斤的本事,仍比不上玄門正宗的太極神功,魯英虹盛怒之下,掌力更重三分,聶陽腕骨一震,竟僅是引偏了半尺不足,掌風擦過面門,令他呼吸都為之一滯。

  單敬誠的拳勁倒是被他擒個正著,可他掌心黏勁才一吐出,就覺對方手臂霎時好似被抽掉了筋骨,連星點真力也沒能借為己用。

  聶陽微微一怔,兩個對手卻毫不停滯,魯英虹擰腰旋身單掌橫斬聶陽腰間,單敬誠足不點地瞬間連出五拳,瘦削拳頭彷彿一化為五,將聶陽後心上下左右一併籠罩。

  一快一慢,一鈍一靈,聶陽應接不暇,只得展開狼影幻蹤,蹭著魯英虹掌沿斜身向前躲去,單敬誠的拳力雖然不及,卻將整個背後空門亮在那邊一列座椅之前。

  幸好兩名高手前後夾擊已經頗為過火,剩下諸人自持身份也好,另有圖謀也罷,並未乘隙出手偷襲。反倒是雲盼情心急如焚,強催三道劍氣逼開焦枯竹搜魂十指,連退三步與聶陽後背相抵,低喘道:「聶大哥,不能久戰,咱們耗不起。」

  焦枯竹本就不願與清風煙雨樓結怨,此刻得了空暇,立刻閃身搶到魯英虹身邊,啞聲道:「單老頭,那女娃你去對付,這匹瘋了的小狼,我有大用。」

  單敬誠不輕不重冷笑一聲,一拳揮向聶陽胸口,道:「小老兒才不去自找晦氣。姓謝的你惹不起,難道我就惹得起?」

  他口中一串說著,手上也跟著連連出拳,渾不見拳法應有的厚重霸氣,九虛一實,看的人眼花繚亂。

  雲盼情正要轉身幫聶陽迎敵,旁邊椅上那被單敬誠喚作癡兒的少年突的站起,愣愣的望著雲盼情,突然嘿嘿一笑,右拳呼的一聲向前擊出。

  也未見癡兒使出什麼身法,那一拳卻眨眼便到了雲盼情鼻尖。

  她心頭一驚,不肯讓開聶陽背後空門,斜斜一側,左肩硬受下這一拳同時,掌中長劍化作萬縷清風,頃刻吹過癡兒週身各處。

  這少年面色呆滯,雙拳也不似單敬誠輕靈快捷,劍鋒嗤嗤劃開他衣衫皮肉,他連眉頭也未皺一下,呼的又是同樣一拳砸向雲盼情鼻樑。

  好似他習武以來,就學了這樣一拳而已。

  雲盼情這次早有準備,一見他沉肩上步,劍風頓時凝往劍尖,直捲對手咽喉要害。

  沒人會覺得清風十三式有多快,但所有死在謝家劍下的人,都不知道那陣風是何時吹走了他們的靈魂。

  沒想到,癡兒的一拳竟也是如此。

  莫名其妙,那一拳就擊中了自信可以在最後一刻閃過的雲盼情,狠狠的砸在她已受了傷的左肩上。

  幸好雲盼情的劍,也刺透了他的鎖骨。

  並非是有意閃躲,僅僅是他出拳的時候,身體會本能的跟著移動而已。

  劍客的直覺讓雲盼情明白,面前的這個癡兒,比他師父著實可怕的多。

  身後拳劍互傷之際,聶陽也被身前三個高手完全壓制。焦枯竹、單敬誠和那夜叉一樣的魯英虹,若不是初次聯手頗為生疏給了聶陽影返施展的餘地,他們早已讓聶家的血,流在聶家的土地上。

  雲盼情盯著癡兒右拳不敢回身幫忙,聶陽苦苦支撐,眼看就要被魯英虹一掌接一掌的大開碑手逼離雲盼情背後時,門口一聲冷哼,一股更加陰寒幾分的幽冥掌力洶湧襲來,魯英虹只得側身還了一掌。

  得了這稍縱即逝的空隙,聶陽一聲怒嘯,一招破冥通天破開單敬誠密集拳網,右肋硬吃下焦枯竹一爪,逼得單敬誠不得不與他硬碰一招。

  一聲悶響,單敬誠踉蹌後退兩步,吃了個不大不小的悶虧,聶陽卻也被震得氣血翻湧,勉強閃向一旁,靠著影返卸力,仍被焦枯竹追擊得手,胸前衣衫開裂,平添兩處爪痕。

  孫絕凡清理門口那些年輕人得心應手,與魯英虹對上卻略佔下風,她經過一次武功全失,內力比起魯英虹遜色不止一籌,三掌過後便知道不可硬拚,只得擺開幽冥掌的簡單招式,小心應付。

  雲盼情沒了護住聶陽背心的壓力,雙足交踏離開原地,步法配合之下,清風十三式寒光暴起,癡兒若還是傻乎乎一拳揮來,定叫他那條右臂有來無回。

  偏偏癡兒一步踏上,仍是那平平一拳,呼的一聲砸進那要命的劍風之中。

  終究還是於心不忍,雲盼情微微蹙眉,最後關頭收回七成力道。不料青濛濛的一個影子一閃,癡兒的左拳,竟鬼魅般轟上了她的右肋!

  雲盼情一聲悶哼斜飛數步,重重摔在單敬誠留下的空椅子上,恨恨望去,癡兒站在原地,呆愣愣複述口訣般道:「右拳打不中的時候,便出左拳。」

  這呆呆的小子,左拳比右拳竟然快了十倍不止!

  這還是左邊的鎖骨被刺,血流不止的情形下。

  若不是一看便知道腦筋不好,這少年在江湖上至少也是一流高手的境界。

  孫絕凡節節敗退,轉眼也退到了癡兒附近,她扭頭見他右肩一沉,心知不妙,雙膝一彎拔地而起,凌空與魯英虹連對兩掌,飛躍而過,翻身站定。

  果然,孫絕凡才一縱身,癡兒的拳頭便已經到了她方纔所在之處。

  只不過,現在站在那裡的,卻是收足不住的魯英虹。

  魯英虹全副精神都放在縱身而起的孫絕凡身上,並未想到這拳力驚人的少年竟然會完全不懂收勢。就聽卡嚓一聲,慘呼乍起,魯英虹右肩肩胛,已被那一拳打得碎裂開來。

  孫絕凡乘虛而入,幽冥掌無聲無息印在魯英虹肋下,將她高壯身軀一掌擊飛,如斷線紙鳶,直直飛向門口,落進滿地痛呼不起的年輕弟子之中。

  單敬誠正與焦枯竹左右夾攻,餘光瞥見方才一幕,面色頓時一變,雙拳虛晃閃身從聶陽身邊掠過,急衝到癡兒身邊,雙掌牢牢按住他肩膀,沉聲喝道:「莫慌!不是你的錯!」

  哪知道魯英虹急怒攻心,強撐起身開口便罵:「姓單的!你從哪裡找來這麼個呆子徒弟!打起架來不分敵我的麼!」

  癡兒面頰一顫,臉上登時變得蒼白沒有血色,雙肩瞬間繃緊,鎖骨被刺出的傷口噗的噴出一股血箭。

  單敬誠暗叫一聲不好,一個鷂子翻身搶到魯英虹身前,雙臂一張叫道:「不要急!他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癡兒一呆,面色稍稍和緩,他顫了顫嘴唇,還未開口,灰影一閃,孫絕凡已欺至他身後,一招幽冥掌,便將他送到單敬誠身邊作伴去了。

  陡然少了兩名強敵,雲盼情壓下肋側骨裂般的劇痛,快步趕向聶陽身畔,一劍罩住了焦枯竹漫天飛舞的利爪。

  仇恨化成的動力的確難以想像,焦枯竹前半生苦心鑽研醫術,武功只是他用以瞭解內傷外患的手段,杏林盟慘案之後,他竟脫胎換骨,練出了一身陰狠毒辣的一流功夫。

  只可惜,聶陽的動力,與焦枯竹並無太大不同。剛一落入單打獨鬥的境地,焦枯竹便被聶陽一股股隱含掌風逼住,只能仗著指甲堅硬鋒銳,勉強維持胸前關口不失。

  此刻劍氣並擊,就算是弱了許多的清風十三式,他也抵擋不住,焦黃面皮上,已急得落下汗來。眼見孫絕凡將單敬誠攔在數步之外,他心下頓時怯了,枯骨搜魂手威由心生,他本就對聶陽並無恨意,此刻氣勢一減,縮手縮腳,幾招間便被聶、雲二人攻的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兩旁又有幾人按捺不住,起身助拳,無奈功夫略遜,雲盼情纏住焦枯竹十餘招的功夫,便都被聶陽幽冥掌打傷退回。

  經脈之中內息奔騰,幽冥九轉功好似一根纖細金線,纏著凝玉真氣強行為聶陽所用,時間推移,他這強運的功法也愈發熟練,影返威力終於達到顛峰,幽冥掌力一招比一招陰寒徹骨,返身一掌逼得焦枯竹硬接,竟將他震飛丈餘,踉蹌退到仇隋身前。

  唇畔泛起一絲莫名笑意,仇隋拍了拍焦枯竹肩膀,柔聲道:「焦兄,你且退下休息片刻。在下也算聶家半個家長,此時怎好只讓各位幫忙。」

  單敬誠才剛佔到上風,就被雲盼情幫手迫回,孫絕凡扭頭叫道:「聶陽,走!」

  此刻無疑是逃走的最佳時機,淨空大師與宋賢都穩坐原處好似沒有出手的打算,站定觀戰的田義斌與慕青蓮反倒令不少人礙於情面不好出手,到門口的通途,只不過有一群躺在地上呻吟的傷者而已。

  但聶陽沒有走。

  他反而轉過了身,緊緊握住了拳。

  只因,仇隋緩緩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緩緩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劍鞘。

  仇隋已站起。

  聶月兒卻已快要倒下。

  從鎮中逃出來已經幾乎費光了她最後一絲體力。

  即使內力仍在,失血過多的身體卻再也沒能力壓搾空虛的經脈。

  離那酒肆還有七八丈遠,她怎麼也邁不開步,只好扶著身邊的那棵歪脖老樹,站定在原地,低頭喘息起來。

  頭昏,脖子的力氣彷彿也變得不夠,真想就這麼坐下來,靠著樹幹沉沉睡上一覺。月兒咬了咬嘴唇,可痛楚也已無法帶給她更多力氣,受了重傷的身體,顯然已經到了極限。

  她抬起眼,看著不遠處門邊傻呵呵的看著她的那個小二,猶豫了一下,還是向他招了招手。

  那小二嘿嘿笑了笑,抬起胳膊用套袖蹭了蹭鼻涕,晃晃悠悠的走了過來。

  他走得很慢,好像左腿還有些不靈光。

  月兒摸了摸袖袋,裡面還有幾個銅板,只是叫他幫忙請個酒肆裡的客人過來,應該足夠了吧。

  小二走近。他看著她身上的血,彷彿才發現這其實不是衣衫原本的顏色一樣,啊的驚叫了一聲,粗布褲檔瞬間濕了一片,戰戰兢兢的轉身就要跑。

  月兒連忙叫道:「小哥,別走。我……我有事請你幫忙。」

  小二斜著眼瞄了她兩下,抖著手指著她的軟劍,結結巴巴說道:「你……你把那個……丟……丟了。」

  月兒握了握拳,手腕確實提不起力,留著這把兵器也已毫無用處。她歎了口氣,勉強把軟劍丟到一邊。左手每次動彈都會牽扯傷口,她便換了右手拿著那幾枚銅板,亮在掌心,道:「你幫我個忙,這些銅板,便都是你的。」

  那小二歪著脖子走近兩步,嘴角拖著一道口水,哼哧哼哧喘了兩下,含糊不清道:「你……你也忒小氣了,人、人家出手,都、都是成塊的碎銀子,這……這麼幾個銅板,也、也拿得出手。」

  月兒一陣氣悶,偏偏還要求這呆子幫忙,發作不得,只好軟言好語道:「小哥,我身上正好沒什麼銀子,不過我朋友有。等他們來幫忙,一定補給你一錠大大的元寶。」

  小二呆頭呆腦的抓過她掌心銅板,拿出一枚放在嘴裡傻乎乎的咬了一口,呲牙咧嘴的彈了彈腮,露著一口黃牙,湊近道:「當真沒銀子了?」

  聞到一股蒜臭,月兒忍不住皺眉把臉扭到一邊,忍著怒氣道:「沒了,但我答應給你的,絕不會少你。」

  若不是此刻她週身疲軟無力出手,早一掌把這貪婪小二放倒在地。

  「不信。讓我搜搜看。」小二翻白瞪她一眼,突的伸出雙手,一手摸向她腰帶內側暗兜,一手掏向她襟內口袋。

  就算是不拘小節的江湖女子,這行為也無禮至極,月兒羞怒交加,聚起一口殘氣一掌拍向他額頭,「無恥!」

  小二左手一抬,也沒見他做什麼動作,月兒就覺掌心一痛,好像被蜜蜂蟄了一口,她心中一驚,還沒來得及回腕看一眼傷處,一股麻痺便沿著手臂急速攀升,一眨眼的功夫,竟連指尖都動彈不得。

  那小二仍是一臉呆樣,雙臂卻上下來回動了起來,兩隻手掌動作極快,比江湖上的尋常高手也毫不遜色。

  隨著那小二雙手所及,月兒雙膝、腰側、肩頭、肋下皆被同樣刺中,不過三五次呼吸之間,她自脖頸往下,就已沒有一處還能由她支配。

  「你、你是什麼人!」月兒牙關緊咬,心中惱恨自己麻痺大意,無奈四顧無人,只得高聲問道,盼著能從酒肆中引出他人。

  果然,一個面目憨厚的中年女子不明所以的走了出來,遠遠喊道:「木頭,你幹嘛呢?樹下是誰?」

  那小二也不回頭,右手一甩,一道烏光直飛過去,釘入那婦人眉心。那婦人雙目圓瞪,血痕從鼻樑兩側流下,連驚叫也沒發出一聲,便軟軟倒斃。

  「等我解決了礙手礙腳的雜碎,便來好好搜你的身。」小如綠豆的一雙眼睛陡然放出淫邪光芒,那小二身形一轉,身材雖仍十分矮小,駝背卻已挺得筆直,雙臂一展,便已飛縱到酒肆門口,閃身入內。

  就聽酒肆裡響起兩聲淒厲慘叫,緊接著,那小二又出現在門口,將套袖隨手扯下,一邊挽起衣袖,一邊向月兒走來。

  「你到底是誰?」月兒死死盯著他,咬牙問道,「天道麼?」

  那小二皺了皺鼻子,譏誚道:「我可不想沾上一身偽君子的臭味,一手拿錢,一手辦事才叫痛快。嘖嘖,名門正道的小妞別的惹人討厭,還好長相大多不錯。」他抬手捏住月兒臉頰,稱斤掂兩一樣搓了一搓,「拿了那麼多銀子,還道是有多難對付,原來不過是塊送進嘴裡的肥肉。」

  「是仇隋派你來的?」月兒怒瞪著他,喘息著問道。

  那小二抿了抿嘴,手掌一滑,已摸在她頸窩旁側,他身量頗低,這樣摸著也要抬起手臂,「誰肯給錢,就是誰派來的。別的我從不多問,更不多說。」

  粗糙的掌紋蹭過汗津津的頸窩肌膚,讓她頭皮一陣發麻,說不出的噁心,看他目光已經在自己胸口打轉,霎時間萬念俱灰,一鬆下頜,便要往舌根咬下。

  小二抬指一點,戳在她人迎穴上寸許,又是一股刺痛傳來,叫她連咬合之力也瞬間喪失,「你可莫慌著尋死,讓你痛痛快快見了閻王,我可要少拿三成銀子不止。」

  「按說,我是該把你弄到山上,讓兄弟們都樂呵樂呵,大家都痛快,我也能多拿銀子,何樂不為。」他一邊小聲說著,一邊欣賞著月兒絕望憤怒的不甘神情,雙手緩緩解開她領口盤扣,淫笑道,「無奈山下被人圍得水洩不通,帶著你這麼個大姑娘,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溜不上去。只好將就將就,往其他鎮子找家窯子,先把你安置了再說。」

  他往月兒高聳酥胸上淫笑著捏了一把,輕輕一扯,腰帶跟著鬆脫,布裙連著裡襯掉在地上,露出一雙染了些許血跡,仍白嫩修長的美腿。他雙目放光,盯著那兩條高過他肚臍的長腿看個不休,口中道:「送到那邊,也是拿銀子辦事。你剛才說要給我銀子,卻只給了幾個銅板,乾脆就讓你提前開張做筆買賣,當作還了我的帳,如何?」

  月兒急火攻心,幾欲暈去,偏偏口中也中了那毒,連罵也罵不出來,憋的滿面通紅,連原本封住的傷口都破了一股血絲出來。

  小二微微彎腰,雙手陶醉的撫摸著月兒玉潤柔滑的腿股肌膚,讚歎道:「當真不錯,這雙腿這麼有勁,到時候廢了你的功夫,盤在客人腰上,夾起來不知該有多快活,騎你一次,起碼也值五十兩。你方才說要給我一錠元寶,還真是恰恰剛好,那我就老實不客氣的笑納了。」

  月兒靠在樹上僵如枯木,可週身感覺卻是清清楚楚,那一雙髒手摸來摸去,好似十條爬蟲,噁心出一層雞皮疙瘩,摸了一陣,他脖子一歪,竟一嘴咬在她大腿肌肉之上,牙關緊合,滑溜溜的舌頭前舔後蹭,染出一片粘糊糊的口水。

  怒氣幾乎衝破天靈,月兒悶聲哼叫,卻連吐口唾沫在那小二頭上也辦不到。

  那小二紅著雙眼撒開嘴巴,滿意的看著玉腿上留下的赤色牙印,興奮如狂,歪頭又是一口,咬在另一條腿上。

  牙咬舌舔,又痛又癢,到了第四口,他那大頭終於還是擠進了月兒雙腿之間,啊嗚咬在粉白細嫩的雪股內側,離那兜著汗巾的私密桃源不過數寸。

  一身血脈彷彿霎時被抽得乾乾淨淨,月兒心頭一片空茫,兩眼望著灰濛濛的無邊蒼穹,怔怔落下淚來。

  若是失身於此,今後還有什麼臉再見哥哥?今後還有什麼活在世上的必要?可聽這人的意思,卻是要她連死也做不到,恐怕多半是要毀去她的容貌,斷了她反抗的能力,賣進娼寮妓館,從此千人騎萬人跨,變成淫賤無恥的婊子。

  小二的嘴又咬在了另一邊的同樣位置,這次舔的滋嘖作響,顯然已到了亢奮無比的時候。

  她緩緩閉上眼睛,最後在心裡念了一遍哥哥的名字。

  當身體被這人玷污的那一刻,以後,請當作這世上已沒有聶月兒這個人吧。

  就在她這樣祈求的時候,耳邊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你是馮斷?」

  她滿懷希望的睜開眼,卻看到了一個更讓她絕望的身影。

  那杏黃長衫只剩下一邊衣袖,斷開的地方,猶能看到血肉模糊的傷口中那段森森骨節,那張臉一如既往的冷漠,原本掉在廳中的窄細長劍,斜斜別在他的腰帶上。

  「斷空子,你來做什麼?」馮斷不滿的嘟囔一句,依依不捨的在月兒大腿上擰了一把,這才整了整腰帶,站直身子,「我這邊暫時不接新買賣,這可是你們老大說的。」

  「我來找她。」斷空子冷冷的盯著月兒近乎赤裸的下身,目光中閃動著異樣的火焰,「為了這條胳膊。」

  馮斷盯著他的斷臂,笑道:「你竟被這丫頭砍了一條手臂,你們崆峒派的劍法,就只有這點本事麼?」

  也不理會他的譏笑,斷空子一步步走到月兒身畔,右手緊緊握住劍柄,「我崆峒派劍法的確不夠精妙,但砍下一條胳膊,也已足夠。」

  馮斷皺眉道:「她已經傷成這樣,你再弄殘了她,只怕會要了她的命。我雖然說過活要奸人,死要奸屍,可那只是玩笑,當不得真。」

  斷空子沒再回話,只是緩緩將長劍抽出,緊緊握在手中,指節都捏得發白,泛起死魚般的色澤。

  「好好好……這年頭主顧最大,不過你們老大怪罪起來,你可得說清楚,這條手臂,不是我要看的,到時候沒有客人願意幹她,可不能怪我。」馮斷頗為遺憾的舔了舔嘴唇,雙眼仍盯著那雙微微顫動的修長雪腿。

  他就喜歡長腿的女人,姓馮的那個小妞,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由他親自出馬抓住,兄弟們爽了一輪後,讓他痛痛快快的把她大腿咬了個血肉模糊,現在想起那時候嘴裡肌肉彈動的感覺,回想著牙縫裡滲進去的混合著尿騷味的血腥氣,他就覺得胯下的老二硬的要死。

  既然這姓聶的小妞已經免不了斷只胳膊,不如把她賣掉之前,就徹底玩玩她的大腿好了,反正已經殘了,索性讓自己好好高興一把,大不了把她扔進乞丐窩,照樣有的是爺們肯爬上去。

  他心裡正計較著,餘光瞥見斷空子舉起了劍,連忙湊進幾寸,緊緊盯著月兒胯下汗巾。

  他喜歡看女人痛的尿出來的樣子,喜歡的不得了,尤其是有這麼一雙好腿的女人。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道劍光閃過。

  猩紅的血漿四下飛濺。

  一條右臂落在地上,五指緊緊蜷曲,彷彿仍想握成一個拳頭,打在斷空子的臉上。

  馮斷很瞭解那種憤怒。

  因為血是他的。

  胳膊,也是他的。

  「你——」馮斷又驚又怒,一聲斥罵還未出口,斷空子的劍光又是一閃,這次斬向的,卻是他的頭顱。

  「劍客,豈能死在你這種人手上。」斷空子冷冷說道,窄細長劍化作一道寒光,迅捷無比的連連劃向馮斷胸頸要害。

  右手一失,馮斷看家的暗器本領便和廢了無異,他勉力躲閃,卻發現自己方才小視的崆峒劍法已織成一張綿密天網,每一道網線,都是一道要命的寒光。

  嗤嗤、嗤嗤……輕響不斷,血濺不休,須臾二十招過,又聽馮斷一聲慘呼,左邊臂膀終歸還是沒能逃過斷空子凌厲劍招,被齊肩絞斷,飛出數尺。

  「鬼煞……不會放過你的……」避無可避,馮斷雙目怒瞪,看著那柄長劍穿胸而過,他額上青筋暴起,死死盯著斷空子,噗的一口鮮血,噴在那長衫之上。

  斷空子冷冷盯著他,緩緩將劍拔出,轉身,向月兒走去。

  馮斷矮小的身軀,隨之倒下。

  斷空子站在月兒身前,先是拍了拍她肩腿穴道,旋即發現並非被點中,而是各處都有一點紫黑小孔,他眉頭微皺,一抖手中劍尖,在她頸上傷處挑出一條血口,跟著二指點住血口左右,內力到處,一股微微發紫的血漿汩汩流了出來。

  口中麻痺稍減,月兒抬眼望著斷空子,問道:「為什麼?」

  斷空子道:「我已說過。你豈能死在這種人手上。」

  月兒譏誚道:「你的意思,便是我應該死在你手上麼?」

  「即便是,也不是現在。」斷空子閉上雙目,似是在回想之前斷他手臂的那招寒天吹雪,「下次我一定會贏,到時候,我會堂堂正正的砍下你的左臂。」

  月兒撇了撇嘴,道:「我可不是什麼守信君子,也不打算和你做什麼約定。」

  「你好後,我會找你。」斷空子的語氣依舊是冷冰冰的,只有方才說起一定會贏的時候,才有了那麼點溫度。

  似乎是想到解藥可能在馮斷身上,斷空子轉身又走到屍體旁邊,蹲下尋找起來。

  月兒心頭稍鬆,好奇心起,問道:「你這麼做,不怕天道懲罰你麼?」

  聽剛才他與馮斷的對話,加上之前崆峒弟子也在鏢隊中幫忙,斷空子的身份顯然已不難猜,月兒並不是笨蛋,這事暫且忘卻了與哥哥有關的煩惱,自然很快便想明白。

  斷空子沉默片刻,才道:「天道本就不是用來與這種敗類同流合污的。這種人,該死。」

  月兒哼了一聲,道:「若仇隋仇大掌門也是這種人呢?」

  斷空子顯然並非一無所知,他的口氣也帶上幾分蕭索,淡淡道:「若真是這樣,那,他也該死。」

  「哼,若真是這樣,你肯動手殺他麼?」月兒恨意上湧,索性直接問道。

  斷空子搖了搖頭,道:「我殺不了他。這裡的人,沒人殺得了他。」

  仇隋的武功,莫非到了什麼極高的境界了麼?月兒面色一片慘白,想起哥哥還留在那廳中,若是仇隋親自動手,哥哥豈不是有敗無勝?

  比起解藥,哥哥的性命才更重要,她咬了咬牙,連忙道:「斷空子,我……我求你件事!」

  斷空子一怔,似乎沒想到月兒會開口求他。

  「你……能不能幫我去一個地方傳句話給一個人?我、我想求她去救我哥哥。你若答應,我一旦康復,一定第一時間找你,與你好好一較高下!」月兒心急如焚,面上神情也儘是卑微的乞求,哪裡還有半點劍客的模樣。

  斷空子冷漠的眼中微微浮現一絲暖意,他長身站起,大步走向月兒,道:「好,你說。」

  月兒頓時滿心歡喜,開口道:「在鎮子……」才說了三字,她的神色便陡然大變,驚慌的看著斷空子,顫聲道,「你……你……怎麼……怎麼會……」

  斷空子順著她的視線低頭望向自己胸前,訝然發現,剛才馮斷噴在他胸前的那一口鮮血,竟不知何時變成了瑩瑩慘碧,無聲無息的蝕穿了胸前衣物,深深陷入他肌膚之中。

  而他竟渾然不覺,沒感到半點疼痛。

  他連忙回手想去點胸口穴道封住血脈,但那塊慘碧色澤竟如地獄業火,頃刻便侵蝕入肉,一轉眼就已燒透了他的外皮,血淋林的胸腔,竟就那麼裸露出來。

  手中的長劍掉在地上,斷空子的身上開始冒出混合著焦臭的白煙,他低下頭,看著身上的皮肉迅速的消失,似是不能相信自己竟會如此死去。

  斷空子倒下的時候,馮斷的身上也開始冒出陣陣白煙,想必是臨死前,馮斷吃下了鬼煞的碧火蝕骨丹,靠那最後一口毒血,為自己報仇雪恨。

  縱然已在山上見過鬼煞的這種手段,月兒看著斷空子這般死去,心中仍是說不出的難過。

  還有更多的絕望,天色將晚,這空曠的三岔道口,怎麼還會經過尋常旅人?她下身仍近乎赤裸,身上的毒也並未解開,不論來的是什麼人,她都毫無抵抗之力。

  半晌後,夜幕統御了無邊大地,陰雲密佈,月兒身邊的樹影下,已暗的伸手不見五指。

  風漸漸大了。

  耳畔的風聲中,突然傳來了凌亂的腳步響動。

  她扭頭,瞪大眼睛看了過去,被風吹動的枝葉亂影之中,只能看到幾個衣衫襤褸的身形,帶著嘻嘻哈哈的笑聲,往酒肆的方向走了過來。

  是幾個男人,她不認識的,乞丐一樣的髒臭男人。

  酒肆裡只有屍體,沒有酒。

  不管來的是誰,都一定會發現她的。

  她聽著自己變快的心跳聲,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夜色,漸濃。

  無星,無月。

  乳硬助性:第九十七章

  (一)

  身後追來的人似乎被誰擋了一下,她也無心留意,她只記得要跑。遠遠地跑。

  離開那個充滿謊言的地方,離開那些可恥可恨的騙子。

  離開那個,叫做傳銷窩點的地方。

  (二)

  她奮力蹬了一下地面,卻覺得原本輕盈的身子此刻重如磐石,非但沒有躍起,反而踉蹌數步險些栽到。

  「可惡……真的該減肥了麼?」

  (三)

  只可惜這一幕,他看不到。

  他佈滿血絲的眼裡,看到的只剩下屏幕中舞動的白石茉莉奈、川並舞夏、橘梨紗、小西悠、河愛杏裡……

  月兒?月兒是誰?

  (四)

  無奈,胸腹中鼓蕩的苦悶煩躁,已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他雙拳緊握,望著仇隋,大聲的說了出來。

  曾經發生過的,和他正在猜測的,他都長話短說的講了出來。

  「請參見如影逐形一到九十六章。」

  (五)

  「枉……枉……枉……汪汪汪……」

  「……」

  (六)

  碎裂聲中,雲盼情氣沉雙腿,劍風橫引,極為巧妙的攔住焦枯竹十指來勢。本想順勢削斷他指尖凶器般的細長指甲,不料那指甲黑中透亮,也不知多少年未曾洗過,叮叮格擋在劍刃鋒銳之處,竟絲毫無損。

  (七)

  就聽酒肆裡響起兩聲淒厲慘叫,緊接著,那小二又出現在門口,將套袖隨手扯下,一邊挽起衣袖,一邊向月兒走來。

  「你到底是誰?」月兒死死盯著他,咬牙問道,「咕嚕麼?」

  「My precio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