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逐形 第096章:直鉤擊水

  一身武功的聶月兒,卻從心底害怕那些神鬼精怪,被聶陽的說法嚇了一跳,沒再多待便匆匆離去。

  方纔與月兒站的近了,絲絲少女幽香探進鼻中,令聶陽胸腹間的苦悶愈發鮮明,他勉力定下心神,試探著又將幽冥九轉功運了幾遍,凝玉功的內力雖然醇厚,但質性柔和綿軟,雖少了許多異種真氣相斥之苦,威力卻也稍遜一籌。

  自從自斷陽脈之後,他所修煉的內功便一直是幽冥九轉功,一來和幽冥掌師出同源相性極佳,二來真氣陰寒激烈威力極強。錯手害死李玉虹後,雖然憑空多了將近三四十年修為在身,卻讓他經脈內存蓄的各色內力幾乎全化作了凝玉功,強行用幽冥九轉功催動,便覺得胸口煩悶難當,幾欲作嘔。

  他對凝玉功一竅不通,這一股真氣此後毫無增加的可能,他只得強打精神,試著靠九轉邪功去煉化這些令他頭疼的「飛來橫財」。

  按以往的經驗,除了桃花功的內力轉化起來進境略快,其餘各種內力都不那麼容易拆解融合,真正被他迅速納為己用的,僅有凌絕世那一身同源真氣而已。

  因此對這凝玉功,他本也不抱什麼希望,只想著哪怕能磨下一絲一毫,天長日久,總有融會貫通的一天。

  他靜心理氣,勉強試了一遭。

  不料結果卻出乎意料的喜人,這些內力與桃花功有幾分相似,煉化的速度卻比桃花功那毫無用處的虛廢真氣更加迅速。

  這些雜七雜八的內力經過李玉虹的一番轉化,竟好似在陡峭群山之中揮舞著開天闢地巨斧,生生砸開一條捷徑。

  莫非……這就是仇隋原本的打算?他想靠修習凝玉功的女子,化解身上異種真氣互斥之苦?

  聶陽停功細細思忖,心道八九不離十就是如此,至於這打算是抓到祁玉琳之後才有的還是開始便謀劃在內,則無從知曉。

  他又試著運功一陣後,才發覺這凝玉功只傳給夫婦二人還不僅僅因為雙修法門的緣故,這修煉出的內力,也頗有幾分古怪。

  內力每被煉化一分,往往便等同於實戰中運用了十分,特性自然也被放大的極為鮮明。

  凝玉功的真氣,竟對男女情慾有極為明顯的牽引。

  不論是運功過久還是潛心修煉,都輕易便可導致慾火焚身。

  若不是多了一個雙修的法門用以宣洩,這門功夫只怕要淪落到某本皇宮流出的秘典一般的下場——欲練此功,引刀自宮。

  聶陽不過才煉化了一刻功夫,便覺得週身燥熱無比,連手背也浮現異樣赤紅,胯下那根陽物更是高高豎起,幾乎頂破褲子直衝天際,換一個陽頂天的雅號。

  他連忙散功調息,暫且住手。

  看來若要吞下這送進口中的肥肉,他還非得找個風平浪靜的時候,帶上幾個女眷,一邊練功一邊陰陽調和才行。

  頗為自嘲的笑著,他苦澀的想,生平最大的仇人便是個淫賊,不想著報仇的路上,他卻也越來越像個淫賊,現下他這種情形,若無相交女子在側,簡直寸步難行。

  胸中的鬱結,令他真想仰天長嘯一聲,恣意大醉一場,再嚎啕大哭一番。

  此刻四下無人,他暫且不敢行功煉化經脈裡的凝玉功,只得調息打坐,讓幽冥九轉功周天往復,一邊練功,一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心裡還記掛著田、慕二人,未到午時,一夜未眠的聶陽便悠悠醒轉,精神略微好些,身上也輕了不少,總算是聊勝於無。

  看日頭,快是夜崗諸人回來的時候,他匆匆抹了把臉,整理好身上的小廝打扮,快手快腳把屋內收拾了一通,立在門外候著。

  天道對田義斌下手的可能並不算小,因此儘管知道玉總管已經在周圍嚴陣以待,聶陽依舊十分忐忑。

  直到他遠遠看到慕青蓮溫和平靜的微笑。

  慕青蓮的笑容,彷彿擁有一種能令人安定下來的力量,田義斌跟在他身邊的時候,似乎也比平時文雅了不少。

  這兩人雖然平安無事,卻能看出一夜不眠不休還是十分疲憊。田義斌半壺熱茶下肚,哈的吐了一口大氣,抹了抹嘴,笑道:「果然不服老不行,當年夜襲七鷹寨,我們兄弟幾個從半夜殺到天亮,從天亮追殺剩餘的狗賊到天色擦黑,下山後連澡都沒洗,喝酒喝了一夜,也沒覺得有多累人。現在到好,只是喝了一夜涼風,就連肩膀都酸了,眼皮一個勁兒往下墜。嘿,他娘的。」

  幫田義斌續了半壺熱水,聶陽不願擔擱他們休息,草草問了幾句當夜情形。

  也不知鬼煞是不是得了風聲,這一夜值守風平浪靜毫無波瀾,埋伏的地方相互都能照應,也多少防範了一點內鬼報信的可能。

  聶陽最關心的,自然還是仇隋的行動。

  田、慕二人並未與仇隋同組,不過仇隋肩負著四下串聯巡防的使命,一夜下來也見了他六七次,直到白日視野遼闊,才不見他來回奔走,著實是辛苦無比。

  慕青蓮雖罕有開目見物之時,感覺卻比常人敏銳數倍不止,他略微沉吟片刻,緩緩道:「昨晚應該是出了什麼狀況。」

  田義斌好奇的挑了挑眉,「嗯?怎麼說?」

  慕青蓮遲疑道:「我也拿不準,只是感覺而已。」他似乎不太願意單憑感覺判斷什麼,不過猶豫一番後,還是道,「仇隋與咱們一道出發的時候,心境就頗為不平,渾不似平時的他。我本覺得一夜下來,他應該能平復少許,不想方才聽他說話,隱隱怒氣竟更加明顯,好像連殺氣都快被激了出來。田兄,你我到此也算有些時日了,我著實不曾見仇掌門像今日這麼異樣過。」

  莫非仇隋百忙之中還偷閒去了一趟那個山洞,發現那幾具屍體後怒意勃發,連上龍影香的份,一併湧上心頭不成?

  聶陽不願提起李玉虹一事,也就不再多言,只叫他們兩個好好休息,免得被折騰的疲憊不堪更容易遭人暗算。

  不久,仇隋便遣人把酒菜麵點送到各人房中,讓他們匆匆吃喝一番,倒頭便睡。

  聶陽畢竟年輕,又休息了將近兩個時辰,自然不必乾等在屋內。

  昨晚得到的情報,總要盡快通知出去才好。以他小廝身份,出門容易得很,隨便借了個由頭,偷偷跟月兒打了個招呼叮囑她小心,半刻之後,他就已坐在慕容極面前。

  見面的地方已是玉總管羽翼之下,眾人都放心不少,大抵是發現月兒那個小醋罈子不在,田芊芊也去了易容,亮出如花笑靨親暱的陪坐在他身旁。

  除了雲盼情,想見的人倒是都在,聶陽不願浪費時間,知道雲盼情有事在身,也就不再多問,一股腦把昨夜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只在李玉虹身亡的地方草草帶過,但看他愧疚黯然的神色,但凡不是無可救藥的蠢材,也明白發生了什麼。

  田芊芊對她師父的本事瞭然於胸,思前想後,也斷定鎮上再沒別人有這種本事,只是依她所說,這種不為控制只為摧毀心智的毒辣法子不僅對心神損耗極大,得到的好處也極為有限,龍十九應該有多年未曾用過,其中想必有什麼緣由。

  畢竟按猜測中仇隋的需要,用五羅媚顏心經操控人心激發自然情慾才是更理想的法子。

  龍十九這般操作,簡直如同為仇隋架了一座冰橋,濕滑難行,還搖搖欲墜。

  至於剩下的知道地點還未及清理的天道據點,趙陽微微一笑記在心裡,其他人也就不再多問。

  對李玉虹的死,趙陽這位前輩顯然頗有微詞,最後還是按捺不住,警告聶陽叫他答應一旦大仇得報,便立刻廢了這身邪門功夫,免得貽害世人。

  「武功可以再練,人這一輩子,可沒得重活。」趙陽最先起身離去,他喝乾了壺裡最後一口酒,留下這麼一句,閃身出門。

  田芊芊心底到覺得聶陽這門邪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現下顯然不是出言支持的時候,只好柔聲道:「聶大哥,這也不是你成心有意,就別一直裝在心裡了。王夫人心神已經被我師父毀的乾乾淨淨,下半生縱然活著,也不過是個只懂得向男人求歡的癡傻淫娃,要我說,還不如死了的好。」

  唯恐被人注意到異樣,聶陽不敢在這邊久留,臨走前繞到趙雨淨屋外,隔窗看了一眼,心中既有幾分惱怒,也有幾分悲憫。

  這一繞路,到叫他遠遠見到了玉總管一面。

  並沒人向他介紹,他也並未上前寒暄,只是遠遠看了那麼一眼。

  只是一眼,就足以斷定那女子的身份。

  銳利如刀的森黑雙眸,俊美如玉的英氣面容,除了昔年名動天下的女神捕,又還能是誰。

  玉總管只是望了他一眼,微微頷首權作招呼,口中仍忙著交代事務,視線一轉便又回到面前那幾個勁裝漢子身上。

  聶陽無聲的歎了口氣,不知道她昔年的嫉惡如仇還剩下幾分,若是八成仍在,一旦知道李玉虹的事情,恐怕又是個會記在賬上的。

  報仇之後,欠下的帳一筆筆慢慢還掉,說不定倒能成了他此後人生的目標。

  沒有目標的人生,才是最可怕的。

  回去之前,他拐到茶坊要了一包上好毛尖,圓了出門時的由頭,這才慢慢往聶家大宅那邊溜躂過去。

  出門幹活的小廝若是不偷懶,才會惹人起疑。

  那幫武林中人大都還在休息,聶陽一路走回臥房,也只見到孫絕凡一張熟面孔,不過為了不引人注意,兩人並未彼此招呼。

  拒絕了幫忙的要求,孫絕凡的時間和聶陽一樣富裕,應該也在趁著仇隋他們輪流值守的機會盡力調查著什麼。

  兩人都把仇隋性命看作畢生心願,雖有合作,關係卻談不上緊密,能托她照料月兒,聶陽已經十分知足,也不奢求她會主動講出什麼情報秘聞。

  只是看她死氣沉沉的雙眸難得有了星點神采,看樣子,必定是發現了什麼。

  聶陽回到房中,田、慕兩人仍在休息,慕青蓮感覺過於敏銳,白日裡反而難以睡沉,索性盤膝閉目打坐,不若田義斌,大字躺開在寬闊床板上,好夢正酣。

  心想今晚多半還要徹夜行動,也只有趁這時候多歇片刻,他回到外間,不敢擺出運功的架勢,只是斜斜倚在床頭,好似偷懶打盹一樣靠著,閉目調息。

  這一下,竟從午後一直歇到了申初,暖洋洋的日光熱烘烘的烤在臉頰,才讓他挪了挪位置,清醒過來,他稍稍晃了晃頭,腦袋裡好似灌了一腔漿糊,沉重滯脹,身上雖然輕快了不少,胸腹卻依舊煩悶難當。

  他捏了捏拳,揮了揮掌,一個多時辰的調息並未見到什麼成效,凝玉功依舊粘稠如粥,催運之間令人心焦。

  子夜仇隋才會出發,聶陽一時想不出該做什麼,正想著再休息一會兒,就聽到門外一串矯健步點迅速由遠及近。

  啪啪啪,一陣急促拍門聲後,外面傳來天風弟子清亮的叫聲,「田爺,慕大俠,仇掌門有事邀大家一同商議。如果方便,請速到前廳落座。」

  大概是知道慕青蓮在內,那弟子並未重複,匆匆往別的屋子去了,就聽那弟子聲音一路喊過去,越去越遠。

  這種時候,會是什麼事?聶陽心頭不解,看向從內室走出的慕青蓮,也是一般的略感疑惑。唯有田義斌,意猶未盡的打了個呵欠,懶洋洋的伸了伸腰,笑道:「管他什麼事,去了就知道。走。」

  原本只當是仇隋臨時有新的安排要傳達給夜崗諸人,可走到院中,聶陽才發現往前廳去的人可著實不少。

  不光孫絕凡、焦枯竹這些不參加圍山的武林高手,連負責各院雜役的僕人丫鬟也都紛紛往那邊走去。

  到了前廳,江湖中人各尋座位坐下,座椅之後則密密麻麻站滿了下人。聶陽滿腹疑竇,和月兒遙遙相對交換了一個眼色,示意多加小心後,安靜的站在了田義斌的座椅背後。

  左右兩邊的僕役氣息粗重虛浮,並不似埋下的伏兵,聶陽謹慎的打量了一下週遭,總算暗暗吁了口氣,略感自嘲,明明是回了自己的家,卻變得愈發草木皆兵疑神疑鬼。

  作為召集者,仇隋卻遲遲沒有出現,上首的兩張椅子,孤零零坐著閉目垂眉的宋賢。

  僕役這邊尚且能安靜候著,另一邊那幫新進門的丫鬟可還沒把規矩學的十足十,一看這陣仗,便忍不住紛紛交頭接耳低聲議論起來。

  連帶著幾個江湖豪客也側頭探身,低聲詢問,嗡嗡嗡嗡嘈雜不斷,把諾大一個前廳,弄得好似一個晨午菜場。

  旁邊一個青年劍客也忍不住探身過來,低聲問道:「田爺,您猜會是什麼事啊?大家晚上還有任務在身,這會兒匆匆把咱們召集一處,莫非……鬼山那邊出了什麼岔子?」

  田義斌微微一笑,搖頭道:「我回來就一覺睡到有人叫門,能知道什麼?不過鬼山那邊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正午交班的時候我仔細打量過,程副統領雖然沒什麼高深武功,他身邊帶的那些親隨可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慕青蓮也跟著微笑道:「的確,來的雖是燕騎營的副統領,帶的卻不是衝鋒陷陣的騎兵。要是今天見的那五六十人都是北嚴侯府招攬的高手,咱們廳裡這些人一起動手,都未必能討了好去。更何況是鬼煞那些下九流的刺客。」

  他兩人言下之意,誰也不信仇隋招人前來是為了鬼煞之事。

  田義斌抬手向聶陽要茶,趁機在他手背上輕輕敲了兩下,權作提醒。

  聶陽應了聲是,提壺將茶杯續滿。

  仇隋謀劃之事,如果不是為了鬼山上的六百萬兩銀子,那多半就是為了聶家兄妹。

  他想必早就應該猜到聶家兄妹已經到了附近,很可能已經潛入聶宅,但他選在此時發難的話,多少還是有些令人驚訝。

  本以為會耐心等到稅銀大案塵埃落定,聶陽心中思忖不住,如墮五里霧中,滿目迷茫。

  「叨擾諸位休息,當真對不住,在下魯莽,先在這裡給大家賠個不是,還請多多包涵。」隨著略帶疲憊的清亮聲音,仇隋大步踏入廳中,雙目如電環視一遭,微笑道,「宅院中的各路人馬,除了尚在遊仙峰下辛苦值守的武林同道,應該都在這裡了吧?」

  負責伺候的僕役丫鬟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仇隋也沒多做解釋,只是淡淡道:「都到了就好。」

  聶陽小心的盯著仇隋,發覺慕青蓮所言果然不差,與平時談笑自若溫文爾雅的神情相比,現下的仇隋面上好似帶了一張無形面具,微笑仍是那個微笑,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親切,甚至,流露出了一絲殺氣。

  列座的罕有遲鈍之人,幾個城府較淺的年輕人,已經無法克制的流露出戒備的神情。

  就連田義斌,也收起了笑容,若有所思的看著仇隋一步步走到座位上坐下。

  仇隋今日果然顯得十分反常,落座之後,先是端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之後也不知想起了什麼,竟就那麼端著茶杯,愣愣的發起呆來。

  宋賢在旁等了片刻,仍不見他開口說話,白眉微揚,抬眼側目道:「仇掌門,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仇隋一怔,旋即發現自己失態,連忙擠出一個微笑,將茶杯放回桌上,清了清嗓子,揚聲道:「其實,也並非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與遊仙峰上的稅銀大案,應該也沒有什麼干係。只不過,和今天在場的諸位,多少也算有些瓜葛。」

  「我們都是為了稅銀大案而來,和那案子沒什麼干係,怎麼會和我們有瓜葛?」

  「怎麼?莫非是有什麼大奸大惡之徒前來壞事麼?」

  眾人七嘴八舌,紛紛議論起來。

  仇隋搖了搖頭,微笑道:「大家都住在此處,按江湖道義,也算是受了聶家的恩惠,那要是聶家的事,大家莫非也要置身事外麼?」

  昨日才見了那兩具女屍的慘狀,今日又提起聶家,在座諸人自然便想到了聶陽,霎時間又都沉默下來。

  慕青蓮微微皺眉,朗聲道:「仇掌門,難不成,是和聶陽有關?」

  仇隋不置可否,轉而道:「既然大家同住在此,也算是和聶家有緣。在下更不必說,若沒有當年聶家前輩將我送往仇家,便沒有今日的仇隋,更不會再有如今的天風劍派。聶氏一門與南宮、仇兩家世代交好,算是昔年江湖上的名門正道,即便是這一代的聶陽誤入狼魂,也不可能壞了聶家近百年的名望。」

  雖說江湖上論資排輩,聶家門楣至多算是三流,但此刻大家都在聶宅屋簷之下,自然紛紛點頭表示贊同,有人立刻便道:「仇掌門只管開口,都是江湖同道,聶家若是有什麼事,只要我們兄弟幾個做得到,絕無二話。」

  也有老成持重之人淡淡道:「仇掌門,到底是什麼事,你總要先說出來吧。」

  仇隋輕輕歎了口氣,緩緩道:「列位可能有人不太清楚聶家後人的情況,容我先簡單介紹一下。」

  「長子聶陽,影狼杜遠冉的關門弟子,去年初方踏足江湖,一直醉心報仇,名聲並不響亮,直到今年幽冥九歌走鏢一事,才漸為眾人所知。」仇隋拿出兩張寫滿蠅頭小楷的紙張,垂目念道,「說來慚愧,算起來我也是他家的長輩,卻還要靠別人幫忙搜集情報。」

  「另外一女,名叫聶月兒,風狼沈離秋弟子,並未正式出師,只是為找聶陽私自踏入江湖。此女之前五六年一直隨著沈離秋學藝,風狼的手段諸位想必也十分清楚,因此關於這個聶月兒,我們近乎一無所知。」

  一聽到風狼名號,廳中數人頓時變了顏色,魯英虹更是一拍扶手,怒目圓睜,險些竄將起來。

  聶陽暗暗叫苦,也不知這看上去嬌花弱柳的風狼前輩,當年到底是怎麼惹下了這麼多血仇。

  仇隋將手上紙張放到一邊,接著道:「這就是聶家後人大致的情形。兄妹兩個俱投狼魂門下,這也不怪他們,畢竟當年聶清遠夫婦慘死,聶清漪嫁給影狼為妻,這個結果實屬理所當然。」

  眾人不知道他講出這些意欲何為,便只是靜靜聽著,等他繼續。

  他遲疑一下,又歎了口氣,卻道:「想必有不少人知道,在下與聶家頗有淵源,家父贏北周,突發疾病客死異鄉,全賴聶家祖輩不吝料理後事,家母產子時崩血而亡,所幸聶家長輩將我這孤兒托付給仇家悉心照料,才有了今日的仇隋。」他頓了一頓,一字字道,「因此,聶家後人有事,我絕不會坐視不管。他們若是做出什麼令列祖列宗蒙羞之事,我這個長輩,又怎能視而不見?」

  聶陽心中登時一顫,慌忙往對面的月兒那邊看去,果不其然,月兒也察覺到仇隋意有所指,易容過的臉龐繃的死緊,惹的旁邊那個黃臉丫頭一直偷偷看她。

  田義斌眉頭微皺,冷不丁揚聲道:「仇掌門,容我說兩句。」

  「田爺請講。」

  「我長話短說,不瞞各位,聶陽與我在孔雀郡就已相識,小女田芊芊,與他也在那裡結緣,聶陽算起來,也可以說是我田家未來女婿。我田某人閱人無數,聶家小子雖說因家仇而有些偏激執拗,可本性並不壞,我不認為他會做出什麼有辱先祖的惡行。仇掌門還請調查清楚才好。」

  慕青蓮跟著道:「當年狼魂與正道中人雖有不合,行事也不按常理,但並不是作奸犯科的險惡之輩,只是理念與大家略有不同。這重身份,仇掌門不必格外強調。」

  宋賢白眉微顫,沉聲道:「不錯,當年吾輩與狼魂縱然鬥得你死我活,互相也能稱得上敬佩二字,憑聶家的名望地位,單是入了狼魂,可絕談不上辱沒家門。」他這話語意極為鮮明,言下之意,聶家兄妹能得到狼魂稱號,反而是光宗耀祖的事。

  武當、少林與狼魂舊債不可謂不多,身為武當長老的宋賢說出這話,自然再也沒人可用狼魂身份發難。

  只不過,仇隋要說的顯然並非此事。

  他用杯蓋輕輕撥了撥茶梗,緩緩道:「諸位所言甚是,天風劍派也並非沒有受過狼魂的恩惠,但……」他說了一個但字,接著頓住話頭,沉默片刻,才道,「此事不僅有辱聶家先祖,對狼魂的名聲,恐怕也頗為不妙。我請大家前來,正是想將這謠言扼殺於未發。」

  「謠言?」田義斌揚聲追問。

  仇隋點了點頭,沉聲道:「我方纔已經說過,聶月兒私自離開師門,就是為了來找聶陽。聶家對我有恩,在下早已遣出多人仔細調查這兄妹二人的動向,可不曾想,他們卻回給我一個驚人的消息。在下不希望事情在確實認定之前轉為流言蜚語,索性將所有人召集過來,聽一下大家的意見,也請所有人暫且保密。以後找到聶陽,再一起討個說法。」

  田義斌眉心緊鎖,慕青蓮也面露難色,聶陽心中惴惴,只覺胸腔子中越跳越快,幾乎躍出喉嚨。

  仇隋環視一圈,語氣沉重,一字字緩緩道:「據說,聶月兒與聶陽出則同行,住則同寢,早已親密無間,逾越了兄妹之距,在下懷疑,他們恐怕已做出有逆倫常之事。」

  宋賢白眉一挑,雙目睜開,其餘諸人也大都吃了一驚,唯有田義斌和慕青蓮面色並未有太大變化。

  魯英虹鐵青著臉開口道:「仇掌門,你說的事關係女子名節,可要千萬慎重啊。」

  仇隋淡淡道:「這種大逆不道的亂倫,豈能無端指責污蔑。在下說是懷疑,已是看在聶家前輩的份上,說的極為委婉了。」

  斷空子在旁冷冷道:「若是直截了當些,就是他們已經做下苟且之事了吧?」

  仇隋抬手抿了口茶,不置可否。

  「田施主,你……可知道此事?」淨空大師滿面凝重,向這裡唯一承認與聶陽相識的田義斌問道。

  田義斌不知如何開口,慕青蓮在旁歎了口氣,道:「枳句來巢,空穴來風,在下與聶陽也算相識,此事未必無因。仇掌門當真要深究麼?」

  田義斌面色微紅,道:「他們兄妹相依為命,感情極好也是常情,更何況……」他話要出口,旋即覺得不對,便生生吞了下去。

  不料孫絕凡長身而起,接道:「更何況他二人又不是血親。」

  這話一出,廳內又是騷聲四起。

  孫絕凡盯著仇隋,平平說道:「聶陽本就是聶家養子,其親生父母下落不明無人知曉。他兄妹二人即便有違倫常,也不過是犯了哪些死板呆子的忌諱,江湖中人不拘小節,既無血緣,又何必斤斤計較。」

  田義斌也只得開口道:「聶陽若真的已與月兒兩情相悅,自然不能再傳續聶家香火,將來找他們之後,幫聶陽找到生身父母,認祖歸宗,再將月兒嫁過去便是。」

  聶家子女如何嫁娶和這幫江湖人可謂毫無關係,一聽到聶陽並非聶家親子,廳中大半都洩了口氣。

  慕青蓮勉強微笑道:「雖是一段孽緣,所幸仍有挽救餘地,將來聶月兒出嫁之時,還請仇掌門莫要忘了發張帖子,也讓在下討杯喜酒。」

  眼見廳中氣氛漸漸緩和下來,仇隋的神情卻紋絲未動,彷彿早已料到會有此結果。

  「如果真能如此,在下倒是不介意拿出銀子,為這兩個小輩操辦一場婚禮,在下並無子嗣,說不定這一生,也只有這一個坐於高堂的機會。」仇隋緩緩道,「只可惜,這絕不可能。」

  魯英虹皺眉道:「仇掌門,兄妹婚配的確大逆不道,但若是聶陽認祖歸宗,此事也並非毫無轉圜餘地,將來他們夫婦選出一子過為聶姓,也不教聶家斷了香火。這是他們的家事,你又何苦非要讓大家斷個清楚明白呢?」

  宋賢也道:「仇兄弟,大家此刻皆在聶家屋簷之下,定能為此事做個見證,這解決之道,你莫非還有什麼異議?」

  仇隋把茶杯慢慢放到桌上,斬釘截鐵道:「有。你們說的解決方法,在下早早便已想過。」

  「在下方才便說了,為了報聶家的恩情,他們兄妹的事我一早就已在調查。聶月兒師父太過棘手,聶陽卻並不難打探。他是養子一事,在下比你們知道的要早的多。所以剛知道他們兄妹苟且之時,在下也做了和你們一樣的打算,第一時間便差人明察暗訪,去尋找聶陽的親生父母。」仇隋黯然垂首,道,「在下本以為此次水銀大案發於順峰鎮,正是天賜良機,解決了當務之急,順便尋到他們兄妹,幫聶陽認祖歸宗,再替他們操辦了婚事,也算是告慰聶家先祖在天之靈。可惜,可惜,可惜……」

  聽他連說三個可惜,廳內眾人的好奇心又被吊起,紛紛疑惑的望向首座。

  慕青蓮面色微變,突道:「莫非……仇掌門已經找到了聶陽的親生父母?」

  仇隋微微頷首,滿面陰沉道:「不錯。」

  這二字說的並不響亮,卻如一道驚雷轟然劈進聶陽耳中。

  仇隋一直反覆強調,他與聶陽有殺父之仇,聶陽父母的身份,他必然一清二楚。

  只是聶陽從未想過能從仇人口中聽到真切答案,更沒想到,會是在這種場合被道破。

  可轉念一想,仇隋必定是有所圖謀,就算說了,也未必是真的。

  會巴巴趕來這裡的江湖人,大都熱衷這種江湖逸聞,立刻便有人催促道:「仇掌門,聶陽的親生父母是誰?快說啊。」

  已有明白人從此事和聶家兄妹之間情事的關係隱約猜出什麼,紛紛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狐疑的望著仇隋。

  聶陽擔心的看了一眼月兒,擔心她暴起發難,這才注意到,月兒其實早已按捺不住,只不過被剛才偷偷瞄他的那個丫頭死死抱住,動彈不得。

  仇隋也不賣關子,歎了口氣,朗聲道:「事關父母親緣,干係重大,在下也不好單憑兩片嘴皮信口開河,幸好,此事並非無據可查。」

  他拍了拍手,高聲道:「劉師侄,辛苦你了。」

  應聲走進廳中的,是天風劍派的一個年輕女弟子,她與另一個少婦扶著一名老漢,逕直走到廳中。

  眾人都在聶宅住了好一陣子,也都認得出,站在老漢另一側的,正是宅院中臨時擔當起總管之責的大丫鬟,芳姑。

  仇隋擺了擺手,讓自家弟子下去接著守在門口,「芳姑,大家不會為難你,但你也千萬不要隱瞞什麼,你所隱瞞的,對聶家並不是什麼好事。你們自以為是的包庇,只會釀成更嚴重的後果。」

  芳姑只不過是一個平常百姓,被這麼多持刀弄劍的人圍在當中,渾身抖的跟篩糠一樣,結結巴巴的答道:「仇……仇老爺,奴婢……奴婢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這裡住著許多武林舉足輕重的人物,在下自然不會疏於週遭的防範,芳姑,天風劍派有二十餘名弟子分為三批輪流巡守,你覺得,你每天做下的事,能瞞得過我們麼?」仇隋也不去看她,垂目望著手中茶杯,淡淡問道。

  「奴婢……奴婢……」芳姑低下頭,扭頭看了看身邊的佝僂老者,一邊搖頭,一邊道,「奴婢只是……只是替聶家的主子燒紙上香,絕……絕沒有別的意思啊。」

  「聶家的祠堂,幾時搬到那荒無人煙的上鎖別院去了?」仇隋冷冷道,「聶家的列祖列宗都供奉在後進佛堂,你自從到了此處,每日傍晚都在那荒廢院落裡偷偷摸摸祭拜,進的還是別人都打不開的上鎖房屋,你還想隱瞞麼?」

  芳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梆梆磕了兩個響頭,帶著哭腔道:「奴婢那時真的不知道啊,奴婢……奴婢也是今天你們問起爹爹,才第一次知道拜祭的是誰。奴婢絕沒說謊,爹爹教我每天去那裡拜祭,只是告訴我那裡是個凶宅,如果不每日供奉,住進生人,那冤死的女鬼便會出來追魂索命。奴婢也是為了各位主子,才……才偷偷燒紙焚香的。」

  那老者也不做聲,只是不住搖頭,那操勞了一輩子的瘦小身子彷彿已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渾濁的雙眼無神的望著地面。

  仇隋端起茶杯潤了潤喉,柔聲道:「你現下既然知道,就說出來吧。告訴大家,你拜祭的是誰?」

  芳姑低下頭,碎發垂下,把她的臉龐圈在中間,「奴婢……奴婢拜祭的是……是少爺的娘親。」

  「你說的少爺,指的是誰。」仇隋抬手比了一下,立刻便有兩個弟子把廳門關上。

  在座諸人大多猜出即將有一樁名門醜聞公諸於世,一個個全神貫注聽著對話。

  聶陽的雙拳緊緊握住,指甲嵌入肉中,血絲順著指甲緩緩流下。

  「是……是聶老爺的公子,聶……陽。」芳姑的聲音愈發細小,到最後幾若蚊鳴,幸虧在場都是武林高手,才能聽得真真切切。

  「等等!你是說,聶陽的娘親,就死在聶家大宅中?」田義斌忍不住開口問道。

  旁邊的慕青蓮神色也變得分外凝重,追問道:「這些事情你是從何得知?當真屬實?」

  芳姑膽怯的看了他們一眼,淚眼婆娑的說道:「這……這都是爹爹講給我的,他以前嘴巴嚴的很,什麼也不肯說,後來發了癡,說話顛三倒四,時清醒時不清醒,就說走了嘴。我這次重新回宅子做工,爹爹恰好醒了陣神,才仔細叮囑我要對……對那可憐人好生拜祭。免得她心中怨氣深重,禍害生靈。」

  我……娘親……怨氣深重?聶陽瞠目結舌,直想衝上前去,把前因後果好好的問個清楚明白。可一想到暴露身份的後果,便只得強行忍下,一時間氣血淤塞,憋的他腦脹臉熱,幸虧易容仍在,才不至於被人看破。

  「這位姑娘,此事關係重大,你可千萬要說清楚。到底……到底當年發生了什麼事?」田義斌不待仇隋開口,已搶先替身後的聶陽追問。

  芳姑抽抽噎噎的擦了擦眼,小聲道:「爹爹說起話來顛三倒四,癡癡傻傻,我……我也只是東拼西湊,這裡面……詳詳細細的事兒,我可說不明白。」

  慕青蓮柔聲道:「你只管說你知道的,既不要編造,也不要缺漏。」

  被慕青蓮的聲音稍微安定了一下心神,芳姑瑟縮著抬起頭,開口說道:「那……那姑娘,約莫十來歲的時候來的聶家,很討老夫人喜歡,老夫人一直把她收在身邊。老爺……老爺那時候還小,整天纏著老夫人。本來……老夫人想做主,把那姑娘許給老爺,先做填房丫頭,娶妻後直接升成側室。」

  「可後來,也不知怎麼,老爺子大發了一頓脾氣,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那姑娘長到十六七歲時侯,出落的跟朵花一樣,老夫人想著既然不能留在家裡,也就別耽誤了人家,便尋摸著……想幫她找個婆家。可姑娘不願意走,此後老夫人那麼多年,有了感情,說她沒爹沒娘,就把老夫人當作親娘看待,不嫁人,也哪兒都不去。」

  「老爺子病死後,老爺便出去闖蕩江湖,一個月也不見回來一回。老夫人身子骨不好,小姐又不禁用,家裡的事,幾乎全托給了那姑娘。」

  「有次老爺在外面受了傷,不得不回家休養,待了差不多四五個月。身子才好了一點,就又去闖蕩那什麼江湖去了,總吵吵著說要闖出一番名號,才對的起……聶家的,什麼什麼劍法。」

  「老爺那次才走,姑娘就陪著老夫人搬去了別院。家裡的大事,全交給小姐做主。有天晚上,我爹爹起夜,聽到小姐哭哭啼啼的和誰大吵了一架,第二天,小姐就也去那什麼江湖上闖蕩了。家裡的事,只能交給我爹爹和另一個老總管。」

  「如此過了七八個月,老爺突然回來了。喜氣洋洋的說認識了一個紅顏知己,下次回家,便要帶給家人認識認識。他說的,就是後來的夫人。」

  「爹爹那陣子做事不小心,摔傷了腰,就回家養了兩個月病。再去上工的時候,家裡的情形,就變得有些詭異。老爺整天魂不守舍,也不再說去江湖闖蕩,老夫人陰沉著臉,時不時喝斥老爺兩句。而那個姑娘,再也沒出現過。家裡……從那時多了個養子,認了老爺做爹,起了大名,叫做聶陽。」

  她說到這裡,似乎覺得後背有些發冷,縮了縮脖子,才接著說道:「那姑娘心腸又好,模樣又俊,當年家裡的下人都挺喜歡她,爹爹……他也不例外。他忍不住四下打聽,可誰都不肯告訴他。後來還是他把一個發小灌了個大醉,才聽到了那姑娘的去處。」

  「原來,老爺這次回來差不多半個多月的時候,那姑娘不知為什麼,在別院最裡間的廂房,懸了三尺白綾,上了吊。」

  「據那個發小說,最先發現屍體的,是一個最近常來找姑娘玩的野小子,他在約好的地方等姑娘沒等到,就偷偷鑽狗洞進了院子,結果一開門,就看到姑娘穿著大紅的嫁衣,大紅的繡鞋離地好幾尺,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那野小子好像也被嚇得不輕,之後就再沒來過。」

  「爹爹說,那種死法,心裡必定藏了不知道多少怨氣,死後必定化為厲鬼。他怕出事,就隔三差五偷偷去那間屋子上柱香,燒點紙。院子後來鎖了,他就偷偷配了鑰匙,一年到頭,總不忘了供奉。」

  「興許是爹爹的誠信奏了效,後來夫人進了門,家裡一直都平安無事,夫人對小少爺也十分親切,就是肚皮遲遲沒有動靜,拖了好久,才生下了小小姐。」

  「後來爹爹的舊傷發作,恰好聶家打算舉家北上,就辭了宅子裡的活,領了銀子回家休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斷了供奉,厲鬼發作,沒多久,爹爹就聽說……老爺夫人……雙雙丟了性命。」

  「奴婢……奴婢知道的,就是這些,奴婢絕沒說謊,也……也絕沒隱瞞。真的。」

  仇隋長長出了口氣,問道:「你再想想,你爹爹休息的那段時間,是否真的沒人送小孩來聶家當作養子?」

  芳姑急道:「不可能,絕不可能。順峰鎮就這麼大點地方,聶家又是名門大戶,收養孩兒這事,怎麼會弄得這麼偷偷摸摸。而且那時老爺還未婚娶,怎麼也不至於急匆匆收養一個孩兒。聽我爹爹說,聶陽出現的時候,根本還是個沒斷奶的乳娃,誰家的娘會捨得把自個的孩子這麼小就送到別家啊。再說,要……要真是收養,為什麼一直到夫人過門,辦了大禮,才由老夫人出面,辦了一個收養的儀式?那根本……根本就是糊弄夫人和小姐而已。只是老婦人特意叮囑過,才沒人多嘴多舌罷了。後來老人莫名其妙一批批換掉,反倒是別人都以為不知情的爹爹,被留到了最後,成了家裡的總管。真以為小少爺是養子的,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成了多數。老夫人和老爺都不再提起,我爹爹自然不會多嘴。」

  她囉嗦了半天,最終斬釘截鐵道:「所以奴婢敢斷定,聶陽少爺,肯定是那姑娘的親生兒子!」

  聶陽強撐著聽到此處,終於腦中轟的一聲炸裂開來,眼前一片昏眩,勉力握緊椅背,才沒有倒下。

  田義斌焦急道:「那姑娘……那姑娘怎麼稱呼?」

  芳姑為難的歪著頭道:「這……這真說不好,我爹爹癡呆後說話總是不太清楚,含含糊糊的,我也不知道那姑娘叫什麼,聽起來,好像爹爹都喊她蘭姑娘。也不知道是姓藍,還是叫蘭。」

  仇隋將茶杯中的殘漿仰首飲盡,緩緩道:「這下,諸位應該清楚,在下為何說你們的提議,絕對不行了吧?」

  一個愣頭愣腦的青年小聲道:「說不定……說不定是哪個下人幹的好事……」

  旁邊立刻有人拍了他一巴掌,道:「去,真是那樣,聶家堂堂一個武林世家,為何要收來做養子。直接叫他們成婚不就結了。」

  魯英虹面色鐵青,沉聲道:「若果真如此,這兄妹倆……倒當真是犯下了無可挽回的逆倫大錯。」

  字字句句,像一把把千斤重錘,交錯連綿砸在聶陽頂門,眼前一片金星亂冒,一股熱流逼到喉間,讓他用盡全身力氣出了一身大汗,才強行壓住,沒有歇斯底里的怒吼出來。

  但克制住的,僅有他一個而已。

  就聽對面驟然傳來卡嚓一聲,一張上好的梨花椅背竟被一雙纖纖玉手生生擰碎,跟著,那雙手向後一收,手肘重重頂在身後緊緊摟著她的丫鬟腹間。

  那丫鬟吃痛後退,她抬手一揭,也顧不得嫩面一陣生疼,被怒氣沖紅的雙眼死死盯住了廳中的父女二人,被咬破的櫻唇中冒出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喝:「我便是聶月兒!你的胡言亂語,我一個字也不信!」

  月兒身前的椅子上坐著的是單敬誠,椅背方碎,他便靈猴般向旁一竄,閃到癡兒身前。

  喝聲出口,月兒抬腳一踢,破爛椅子直飛出去,讓開一條通路,話音落處,她已縱身衝出,纖纖五指屈鉤成爪,毫不留情一招直取芳姑咽喉。

  順峰鎮的武林高手十之七八都在此處,又怎會容她暴起傷人。

  那張椅子飛起之時,已有四人起身縱出,兩把長劍出鞘,七人將暗器扣在手中,數人一起喝道:「住手!」

  盛怒之下,聶月兒又豈會停手,出手一招被一把長劍毫髮之間逼開,她毫不遲疑嬌軀急擰,左掌拍向芳姑天靈,右手回探腰間。

  最快的那把劍正是崆峒斷空子,那一柄窄細長劍迅捷凌厲,也不去理會月兒掌勢,順勢一轉刺向她胸前。

  月兒自然不肯和芳姑換命,秀足後踏,展開狼影幻蹤,斜斜溜出數尺,右手一扯一抖,百煉精鋼的軟劍霎時鋪開一片匹練,殺氣流瀉,凝成透骨寒風。

  「今天就讓我領教一下風狼的寒天吹雪!」斷空子雙目一亮,抬足將芳姑踢到一邊,那抖抖嗦嗦的老者也被旁人拉開,廳中空地轉眼便只剩下月兒與他兩人數尺相對。

  「呸!閃開,本姑娘沒空和你糾纏,把那騙子交出來!我今日定要把她碎屍萬段!」月兒怒極,秀美面目竟透出一片猙獰,她軟劍一揮,殺氣隨著劍風吹起,眨眼便到了斷空子身前。

  「好劍法!」斷空子於毫釐之間險險避過,不退反進,手中窄劍準確無比的刺入月兒劍招僅有的幾處破綻之一,自下而上斜挑她細嫩喉頭。

  高手相爭本就是一招半式,斷空子劍勢更急,自然信心十足能將她逼迫變招。

  哪知道月兒視若無睹,硬生生向前擠入半步,軟劍曲捲如鞭,啪勒一聲輕響,竟硬是纏住了斷空子左肩。

  就聽一聲悶哼,噗呲噴開漫天血雨,斷空子面色慘白,棄劍後撤,蹬蹬連退七八步,才勉強站定。

  他所退之處,留下一條猩紅血線。

  他的左臂留在了地上,五指捏著劍訣,伸出的二指猶在抽動。

  而他的劍,則留在了月兒身上。

  那細長的劍鋒,從她左肩鎖骨下直穿而過,透背而出,劍脊血槽噴出一片殷紅,轉眼便染紅了她身上半邊布衣。

  「聶姑娘!有話好說!」

  「你冷靜些,個中緣由咱們可以慢慢調查!」

  「也許有什麼出入,你先冷靜下來,一切都還可以商量。」

  幾位於心不忍的江湖人開口勸道,唯恐這廳堂化作血流成河的修羅場。

  再怎麼說,這也是聶家的大宅,難道真要在這裡殺了聶家的後人不成?

  月兒恍若未聞,她耳中此刻好似已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音,眼中也看不到別的情景,她只是死死盯著芳姑,盯著這個編造出一片謊言來毀滅她幸福的可惡女人。

  殺了她,一定要殺了她!

  月兒淒厲的尖叫一聲,反手將那柄窄劍拔了出來,一把丟在地上,揮劍衝出,奔向芳姑。

  斷空子那一腳用力並不輕,芳姑也被踢出了很遠,恰落在宋賢身前。

  而在宋賢身邊一桌之隔,便是仇隋。

  月兒看不到仇隋,看不到宋賢,她赤紅的雙眼之中只看得到芳姑一人。

  但有人看得見。

  一聲怒喝霹靂般傳進她耳中,那也是她此刻唯一願意聽到,也唯一願意聽從的聲音。

  「月兒!走!逃啊!快點逃啊!」

  哥……淚水瞬間模糊了眼前的一切,空蕩蕩的軀殼霎時又有了一絲靈魂,月兒頓下步子,委屈的抿緊嘴唇,回頭看向聶陽的方向。

  似乎有暗器的破空之聲傳來,但她偏不想理,她只想再看看哥哥,再聽聽哥哥的聲音。

  膝彎、肩肘、腰側同時傳來數點刺痛,跟著便是一片麻癢。

  原來……中了暗器麼?

  「逃啊!給我逃啊!你再不走!我就死在這裡!」

  撕心裂肺的怒吼撞進她一片濃霧的心田。

  不行,哥哥不能死。

  就算……就算真的是兄妹,我……也想要和哥哥在一起,哥……絕對不能死……

  逃,哥說要逃,好,那就逃!這些騙子,我遲早還能殺個乾淨!

  中了暗器後反而釘在原地的月兒終於抬起了腳,飛快的向門口跑去。

  「不能走!」幾個年輕劍客站了起來,門口的天風弟子也紛紛拔出了兵器。

  「不要傷她性命!」仇隋高聲下令,幾個人影立刻離座,縱身追去。

  一道森寒劍氣破空而至,橫攔半途,那幾人被逼住身形,不得不出招還擊,與聶陽鬥在一起。

  「誰敢攔她!我要誰的命!」聶陽一聲怒喝,影返勁道纏住一把襲來長劍,猛然一帶,劍鋒破空而去,噗的一聲將攔在門口的一個天風弟子肚腹貫了個對穿。

  月兒滿腔殺氣仍在,軟劍翻飛,寒天吹雪雖弱了幾分,卻也遠非門口幾個三流弟子抵擋的住,單敬誠本想起身出手,一眼瞥到田義斌虎目怒瞪,又訕訕坐了回去。

  一條血路轉眼便殺了出來,只留下幾個非死即傷的年輕男女。

  眼看月兒就要逃出門去,終於又有人按捺不住,離座出手。

  只聽嗆啷一聲,卻是方才緊緊抓著月兒的那個丫頭反手抽出了旁邊一人長劍,踏雲逐月般飛身閃出,青光乍現,劍氣徐來竟如春風拂面無孔不入。

  「都給我留下!」一聲嬌叱,劍意洶湧而出。

  每個人都認出了這套劍法。不認得這套劍法的人,還有什麼臉面坐在這裡。

  ——清風十三式!

  乳硬助性:第九十六章

  (一)

  「編劇,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次的標題是什麼意思?」

  「啊?不是很好懂嗎?裡面既包含了昔年姜太公的典故,又暗合了當今網絡流行風潮,簡直是古典與現代的完美融合啊。我特意觀察過一段時間微博,這個詞真的很流行呢。」

  「嗯……不行,我還是覺得不太對勁。你給我改改。」

  「呃……我覺得真的挺好的啊。」

  「總之,叫直鉤釣魚不行。」

  「哦,那……」

  「炸魚更不行。再囉嗦就把你的名字改成七個字。」

  「……」

  (二)

  凝玉功的真氣,竟對男女情慾有極為明顯的牽引。

  不論是運功過久還是潛心修煉,都輕易便可導致慾火焚身。

  聶陽苦思良久,突然大徹大悟,明白了這門功夫的真正用途。

  第二天,他開了一家成人用品網店。

  (三)

  龍十九這般操作,簡直如同星際四線克隆魔獸十字圍殺Dota紅血一收五!

  「你確定她的名字叫龍十九而不是APM一千九?」

  (四)

  銳利如刀的森黑雙眸,俊美如玉的英氣面容,除了昔年名動天下的女神捕,又還能是誰。

  「權志龍!還能是權志龍!」

  「明明是允浩!允浩呀啊啊啊!」

  「是我家金希澈!你們這群異端!」

  ……

  「媽蛋!來人啊,把這幫走錯地方的叉出去。……哦,把剛才喊裴勇俊和安在旭的那個留下。」

  (五)

  仇隋環視一圈,語氣沉重,一字字緩緩道:「據說,聶月兒與聶陽出則同行,住則同寢,早已親密無間,逾越了兄妹之距,在下懷疑,他們恐怕已做出有逆倫常之事。」

  宋賢白眉一挑,雙目睜開,其餘諸人也大都吃了一驚,唯有田義斌和慕青蓮面色並未有太大變化。

  魯英虹鐵青著臉開口道:「仇掌門,沒圖你說個JB。」

  (六)

  不料孫絕凡長身而起,接道:「更何況他二人又不是血親。」

  這話一出,廳內一片索然無味之聲。

  (七)

  應聲走進廳中的,是天風劍派的一個年輕女弟子,她與另一個少婦扶著一名老漢,逕直走到廳中。

  眾人都在聶宅住了好一陣子,也都認得出,那老漢正是名叫德田重男的東瀛猛者。

  於是在座的男性,一起解開了褲帶。

  (八)

  「逃啊!給我逃啊!你再不走!我就死在這裡!」

  撕心裂肺的怒吼撞進她一片濃霧的心田。

  「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

  「冷靜點,來的不是使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