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雲盼情在心中默念了幾遍這句話,藉以提醒自己。
小心的用連鞘古劍撥開面前的長草,她緩緩抬起腳,用足尖試探了一下是否有陷阱在前。
她是正追擊螳螂的黃雀,只不過,黃雀的身後,還有一條蛇。
一條鬼王蛇。
眼前又浮現出那瘦削猙獰、帶著陰狠淫笑的面孔,她臉頰隨之感到一陣刺痛,鬢邊彷彿又重溫了那天冰涼鋒利的蛇形短劍劃過的森冷觸感。
一道嫣紅的傷疤,自鬢角,劃出了一道鮮艷的弧線。
她下意識的撫摸了一下那道疤痕,唇角浮現一絲苦笑。若是叫師伯見了,那盤龍谷裡有多少蛇子蛇孫,也不夠他殺。
一道疤,總比一條命要好。
她將手放下,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天的事。比起回憶,此刻有更重要的事在等著她。
殺掉那些螳螂,救回那只蟬。
那只叫做趙雨淨的可憐寒蟬。
上岸後,她只用了七個時辰,就找到了趙雨淨。
金翎與另外兩個少女死士,把趙雨淨保護的很好,江上的混亂,並沒讓她們太過狼狽。這讓她更有了幾分相信,那場突如其來的爆炸,是董凡為了脫困而使出的手段。
對趙雨淨始終生不出任何好感,她思忖再三,決定隱藏行跡跟在後面。一來想觀察一下趙雨淨是否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二來,從一上岸,她就被鬼王蛇牢牢地盯住,使盡了渾身解數也無法徹底擺脫,如果她貿然現身,讓鬼王蛇認得了趙雨淨,豈不是平白給他多豎了幾個靶子。
方向確是朝著與慕容極約定的地方,這讓她稍微有些安心,更多的精神放在防範不知何時會突然出現的鬼王蛇身上。
三天裡,他們交手了兩次。鬼王蛇給她留下了一道破相傷疤,她削掉了對方半邊耳朵作為回禮,勉強算是不分勝負。
但形勢,正在一點點的變差。
鬼王蛇可以放心的吃喝,放心的休息,只要保證不斷了她的行蹤,就可以安逸的追逐在她身後。
而她不行。
鬼王蛇絕不是會光明正大下手的敵人。那三天中,她吃下的每一口東西都小心無比,沒有睡過一個完整的覺,只有在設下各種能提醒她的機關後,才敢在不容易被察覺的地方,合上眼睛假寐片刻。
她知道,鬼王蛇在等她崩潰,等她疲倦到極限,徹底失去反抗能力的那一刻。
她本已想好了一個計劃,一個有些危險,但卻能引出鬼王蛇,讓她再一次嘗試將他擊敗的機會。
只可惜,她還沒能開始,就失去了機會。因為螳螂捉去了蟬。
刷拉——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一瞬間緊繃起來,右手緊緊握住劍柄的同時,左手也扣住了一把柳葉飛刀。
草葉晃了幾晃,一隻兔子探出了頭,泛紅的眼睛瞄見了她,長耳朵抖了一下,噗嚕鑽進了草窩之中,消失不見。
她吐出口氣,將飛刀收起,耳朵仔細的聽著林中每一個聲音,撥開草叢向前走著。
這裡已經是螳螂窩的範圍,剛才她已經毀掉了一個簡單的套索,如果她追來的時候大意一些,現在她已經被高高吊在樹上,等著隨便什麼人來隨便怎麼炮製她。
她還沒搞清楚,這幫螳螂究竟是什麼人,是山賊?還是什麼黑道幫派的分舵?
唯一清楚的,就是金翎、趙雨淨她們四個女人,現在都在對方手裡。
她只想到了金翎和那兩個死士武功都還算不錯,保護沒什麼仇家的趙雨淨,應該綽綽有餘才對。卻忘了那一行四人,都沒有什麼江湖經驗,只要最簡單的迷藥,就能輕易讓她們變成秀色可餐的俘虜。
那些男人也毫無疑問那樣做了。追擊到他們第一個落腳處的她,發現了兩身被撕碎的衣物。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那兩身衣物屬於那兩個死士。
那兩個死士雖是少女,姿色卻只能說是平平,她本覺得趙雨淨容貌極美,金翎千嬌百媚,應該首當其衝遭難,這才急匆匆追來,沒想到反而是那兩個木頭人先被群賊蹂躪。
白布襯褲上點點猩紅,真是觸目驚心。
趙雨淨的死活,她本不必放在心上。可她還是一路追了過來,一直追到這荒蕪人煙的山林之中。
也許,她只是不想聶陽有什麼遺憾,也許,她只是心腸太軟。
啪,又一條套索被她用劍鞘破去,不願順著那條林中小徑上山的結果,就是不得不面對這些簡陋但有效的陷阱。
方纔路過的一個陷坑,裡面的竹矛上還穿著一具腐壞大半的屍體,那濃烈的臭味倒是暫時壓住了她腹中的飢餓。
追來的這兩天半,她只吃了幾顆野果,只在一顆參天大樹的枝丫上藉著濃密的樹葉睡了半個時辰,只喝了一次水。
但她的眼睛依然明亮,她的肌肉依然充滿彈性和力量,在聶陽身邊很少展現出來,被清風煙雨樓烙印在她靈魂中的那一面,徹底從沉睡中甦醒過來。她就像一隻身材嬌小動作敏捷的雌豹,悄無聲息的向著獵物前進。
獵物就出現在不遠處,她伏低身子,放慢腳步,讓風吹林葉的聲響掩蓋她踏開草葉的足音,耳朵仔細的捕捉著新出現的人聲。
應該是兩個人在邊走邊說,交談的聲音由遠及近。
「得了得了,甭抱怨了。到了鎮上,咱們從辦貨的銀子裡拿出十幾兩,去窯子裡快活快活。」
「呸,鎮上那幾個騷貨屁股有幾根毛老子都一清二楚了,長這麼大,老子還沒見過這麼水靈的妞和這麼騷的娘們。那幾個孫子口口聲聲說把兩個最可口的留給天師,你信他們沒碰過?」
「嘖……還真不好說。那個騷娘們先不說,那個水嫩水嫩的小妞,看著可不像沒開封的雛兒。」
「是吧!他們肯定先玩過了。娘的老子撿口剩飯吃也不成,非趕著老子下來辦貨,倉裡吃的還夠吃半個月,慌個什麼勁兒!」
「哎,咱們也不用慌啊,第一口咬不著,剩飯總還是能吃上的。咱們天師遇上這麼漂亮的貨色,肯定也會多留兩天,咱們好好辦貨,說不定那個騷娘們也能讓咱們兩個享受享受。」
「那個小妞兒吶?」
「那小妞長得那麼俊,就算留著活口,也是天師的小妾,咱們還是甭想啦。」
「操他娘的,要是這次抓人該著我去多好。拼了命,我也要先玩了那個小妞再說。」
「你啊……遲早要死在女人手上。」
「呵,山藥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哈哈哈,山藥你個鬼,是芍葯!」
她揉了揉額角,小心的選了一顆粗大的靠近小徑的樹幹,將自己藏在後面。一直聽到那腳步聲從旁邊踏過,漸行漸遠,才閃出半邊身子,探頭打量過去。
並排走的兩人一高一矮,差不多胖瘦,腳步虛浮,看起來不過是身子壯些的尋常百姓,並不似真正的盜匪山賊,也不像是黑道哪家的嘍囉。
聽他們反覆提及所謂的天師,倒像是不知哪裡來的神棍妖道,妖言惑眾聚集一批無知匹夫,受他驅策供他享樂。
對這種無知愚民,她犯不著痛下殺手,當下打定了主意,抬腿邁入小徑,提氣一個起落,就到了那兩人身後。
那高個漢子多半是山間獵戶,反應頗為靈敏,竟來得及回頭,張嘴剛要叫,已被她一掌切在頸側,雙眼一翻軟軟倒了下去。
那矮小些的男子渾然不覺,仍在自顧自說道:「喂,二哥,我怎麼越想,越覺得那個滿身風騷的娘們不像是良家婦女呢?一看見她,我褲襠裡頭就癢癢,真他娘的邪門。」
她搖了搖頭,微微苦笑,為防萬一,點了身邊那高個數處穴道,讓他沒有七八個時辰別想動彈,接著拎起來丟到一旁長草叢中。
這時那矮個發覺不對,回過頭來,一眼就看到一個滿面塵灰衣衫狼狽的苗條少女向自己鬼魅般欺近,餘光瞥見對方腰間兵器,登時嚇得連腿都軟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邦的一個響頭磕了下去,叫道:「女俠饒命!那天師禍害十里八鄉,糟蹋了無數良家婦女,和小的並沒半點關係啊!女俠饒命,不要殺我!」
「閉嘴!我不問,不許出聲。」雲盼情故意板起面孔,嗆的一聲拔出清風古劍,涼颼颼貼在那人脖子上。
那人立刻把雙手疊在嘴前,連呼吸也不敢出聲,一雙賊溜溜的眼睛,卻老實不客氣的在她身上連日奔波潛行掛破的襤褸之處掃了幾遍。
「過來,往這邊走。你在前面。」急於問清楚趙雨淨被帶去的究竟是什麼地方,有多少高手,雲盼情沒把那人帶離太遠,只走到那小徑多半聽不到動靜的地方,就開口發問。
抓的這舌頭倒也乖巧,為了保命,還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得天花亂墜唾沫橫飛。
雲盼情謹慎估算了一下,這人說得話,七折八扣,怕是還有摻假,不過用來瞭解山上大概情形,倒也足夠。
和她所料不遠,那天師自稱道家正統親傳,為扯大旗自稱姓張名弘,無塵觀出身。這道人手上有幾分功夫,又擅長裝神弄鬼,方圓數十里內的不學無術好逸惡勞之徒,大半被他收羅,攏聚一處,掛了塊巫山別院的牌匾,四處拐騙劫掠女子上山。
也算是金翎一行運氣不好,專挑偏僻地方趕路,恰撞進這班烏合之眾手中,被他們身無武功的表象騙沒了戒心,統統被蒙汗藥麻翻過去。
山上人數倒也不多,天師這些名義上的弟子大概二三十人,其餘都是被擄上山的俘虜,全是女子。那天師每十天便會用掉一名女子祭祀上仙,不過那矮個幫忙埋過一次屍體,女屍週身無一處完好肌膚,屍身乾癟無血,可怕至極。
雲盼情細細想過,那「天師」必定不是道教中人,上清、靈寶、樓觀、神宵、清微、太一、真大、全真等皆不會有這等折磨女子的邪術,至多會有些打著黃帝旗號的房中術士採陰補陽,也決不至於如此虐殺女子。
如此看來,這次不光救人,還要順便為民除害才行。
刻不容緩,鬼王蛇不知何時就會追上來,她沒有一絲空餘可供耽擱。將那矮個也點到放到草叢中,她理了一下思路,依舊躲開小徑,小心探著陷阱,向山上摸去。
靠得越近,陷阱就越是密集,雲盼情加倍小心,還是一不留神,在撥開灌木枝丫時扯動了一條細線,崩的一聲,一張大網從落葉腐土之下拔地而起,將她嬌小的身子直兜上天。
她鎮定心神,雙足一分撐住網繩,雙手仗著金絲手套保護,直接抓住尚未收攏的網口,運力一扯,便把這尋常麻繩自當中扯斷。
哪知道,那幾股粗繩剛一斷開,竟噗的散出一陣粉色薄煙。她暗道一聲不好,連忙閉氣屏息,拔劍在手繞圈一劃,將網子割斷墜下。果然切斷之處一樣有毒霧散開,她摀住口鼻,連忙向後退去,沿著來時足印退出十餘丈,才敢吸了口氣,匆匆將內力運了一遍,不覺有異,才稍稍放下心來。
等到毒煙散開,再往前探,就發現前方不遠便是佈滿竹矛的陷坑三連,若是中了毒煙慌不擇路,跌倒裡面便成了肉串。
她搖了搖頭,心想這妖道如此謹慎惡毒,恐怕不是那麼容易應付。千萬莫要趙雨淨沒有救出,反而將自己搭了進去才好。
比起佈置陷阱的大費心神,那道人對自己的居所到不甚講究,原木圍欄在山腰緩坡圈出一片地方,內裡是龍江沿岸屢見不鮮的油竹小樓,當作大門的柵欄開著半扇,既無守衛,也無巡哨,連那巫山別院的牌匾,都隨便豎在一旁牆邊,乍一看,還以為到了哪個山大王廢棄的山寨。
即便如此,雲盼情也不敢麻痺大意,隱在枝葉之中居高臨下打量了一下這「別院」的格局。院裡總算看見了幾個人,應該是那妖道的嘍囉,穿著歪七扭八的道袍,揮著桃木劍正向著幾個草人比比劃劃,不成章法。
正發愁如何從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地方找出趙雨淨來,她就看到東首一間看似倉房的屋門打開,幾個滿面紅光的漢子推推搡搡的將兩個女子押了出來,一個面無表情,一個仍勉強維持著嬌媚微笑。
看到趙雨淨雖然面色蒼白,但身上衣服倒還算整齊,雲盼情鬆了口氣,至於金翎正被那幾個漢子上下其手,她倒並不在意,董老闆一手調教的花魁,又豈會受不了這種輕薄。
她觀察了一下那二人腳步,暗暗皺眉,那兩人膝下無力,只有靠那幾人攙扶才能勉強走路,明顯仍被灌了什麼迷藥。
這麼一來,除非擊倒這裡所有的人,不然根本無法救這倆人離開。要是只救趙雨淨一人,她心中又覺得過意不去。
看那幾人向著正中央的竹樓走去,多半那道人就在其中。若是將這元兇首惡一舉擊殺,不知這些烏合之眾會不會一哄而散。她心中焦急的考慮著,只是不知那妖道武功如何,萬一不能迅速誅殺,被他手下用俘虜脅迫,投鼠忌器可就麻煩的很。
不論如何,總要先去看看詳細情形。她將古劍繞到背後背好,仔細看了看這山寨側面的山坡,估算著跳到竹樓頂上是否容易被發現。
這時就聽那彎彎曲曲的小徑遠處傳來錚錚兩聲輕響,像是什麼人踏中了小徑上的機關,引發弩箭射出。
雲盼情眉心緊鎖,屏住氣息藏在了繁密枝葉之後。
她耳力雖然遠不及聶陽,但總比常人靈敏許多,遠遠就聽到頗為耳熟的聲音傳了過來。
「咱們回去吧,一路上山過來,陷阱就沒有斷過,誰知道到了之後又要有多少機關等著,咱們有正事要辦,耽擱不起啊。」說話的是個女子,語氣略顯焦急,卻又不敢忤逆對方意思,只好軟語相求。
聽她說話那個卻不為所動,答道:「這不光是答應了張兄的事,明知此處有這麼一個禍害,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以後還有什麼顏面自稱替天行道。」
說話間,那一男一女已走入雲盼情視野之中,穿著一身俏麗裙裝,只將襯褲褲腳扎入軟底布靴中方便行動的,是一臉不悅卻不得不的忍下的龍影香,她身邊穿著頗為不搭的樸素勁裝,將一把黑沉沉的刀佩在腰側的,除了白繼羽又還能有誰。
雲盼情心中一沉,連忙更加小心的隱藏身形,以她現在的狀態,恐怕在白繼羽手下走不到三招。白繼羽未必知道趙雨淨是誰,若是靜觀其變,說不定反而能等到機會。念及此處,她漸漸冷靜下來,將四肢蜷縮起來,氣息也降至最為纖細,連一片樹葉,也不敢驚動一絲一毫。
「這不過是個冒充張道長名號為非作歹的愚蠢敗類,你為了他耽擱了正事的話,就不怕上頭怪罪嗎?」龍影香皺眉瞪了白繼羽一眼,既有擔憂,又有埋怨,不過更多的,還是對無法左右他意念而感到的挫敗。
「這個只懂得在名號上做些齷齪下流之事,為了一己私慾肆意傷及無辜的敗類,就是我此刻的正事。小香,你要是急著趕往順峰鎮,那不妨先走。這邊雖已進入如意樓的勢力範圍,但你身份並未完全暴露,談不上危險。」白繼羽緩緩說道,字音嵌入賣出的腳步之中,他的步伐放慢了許多,身上的每一處肌肉都在腳步中調整到最佳狀態。那緊纏黑綢的刀柄就在他腰間晃動,猶如活物。
雲盼情略一思索,便猜出了一個大概。真正的張天師可能是那個道家門派的高手,被天道收攬網羅,而此處這個妖道多半是那張天師的什麼仇家,卻連尋仇的勇氣也沒有,只能冒充對方的名號盡做些卑鄙無恥的勾當,四處敗壞本尊名聲。這種敗類,不僅可惡,也著實可憐。
這樣的人絕不可能是什麼高手,今日遇上白繼羽,九成九大限將至,她想不出有什麼同情此人的理由,索性穩坐原處,靜靜觀望。
「什麼人!」白繼羽剛一踏入那破敗寨門,那幾個在院中練劍的嘍囉便大聲喊道。
白繼羽抬手讓龍影香停在門口,口中冷冷道:「為虎作倀,納命來。」最後一字剛一出口,他的人已衝了出去。
樹枝間的雲盼情,又看到了那充滿死亡氣息的刀法。
她只看到了一下,那些烏合之眾,也只配讓她看到一下。
而那些握著木劍圓睜雙目倒下的人,卻連讓自己丟掉性命的這一招,也未曾看到。
雲盼情略有不忍,可她也知道,這次白繼羽無論如何也談不上濫殺無辜。對這些人,讓他們在這鬼魅般的刀法下無知無覺的死去,未嘗不是一種慈悲。
連慘叫也沒能發出一聲,但最初的那句質問,已足夠驚動這裡其他的人。
白繼羽握緊刀柄,邁步走向當中那棟竹樓。兩邊房門內叫嚷著奔出十餘人,手上拿的終於不再是唬人的木劍,而是寒光閃閃的兵刃。
只不過他們仍是些只懂得三招兩式的莽夫,剛剛在白繼羽身邊圍攏成一圈,還沒一起出手,就見圈中烏光一閃,白繼羽的身影拔地而起,凌空一轉,穩穩落在原地。
他接著向前走去,將身前擋著的兩人向兩側輕輕一推,喉頭一線嫣紅綻開,那兩人倒下,同時碰倒了身邊兩人,傳遞下去,竟如一列竹牌,順次倒在地上,二十餘隻眼睛,都像死魚一般突了出來,脖子上的血直到他們倒下,才旗花似的沖天而起。
竹樓上衝下的幾人正是剛才送人上去的漢子,一看到這種景象,頓時嚇得腿都軟了,轉身想往回跑,卻摔在地上,四肢並用爬向前方。
白繼羽面上殺氣大盛,他那天地人魔如意連環八式本就是源自魔教,見血則喜,殺氣越濃,威力越是驚人,此刻連遠在寨外樹上的雲盼情都能感到身上一陣發寒,不知那妖道,要如何才能逃過接下來的奪命一刀。
匡啷一聲,竹樓二層的窗欞被推開,一個面色蒼白雙目無神、一看便是沉湎酒色武功平平的道人露出頭來,嘶啞的聲音叫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來尋我的晦氣!不知道我張天師張弘的威名麼!」
白繼羽抬頭看去,冷笑道:「你便是張弘?那好,沒找錯人,速速下來受死。」
那道人一愣,顯然沒料到對方竟沒被這名號嚇到,「你這娃娃孤陋寡聞,我不怪你,你去打聽打聽,無塵觀的承陵天師,是你這種毛頭小子開罪得起的麼?識相的,現在給道爺磕頭賠罪,我就慈悲為懷,饒你一條狗命!」
白繼羽哼了一聲,向竹樓走近幾步,淡淡道:「你既然不肯下來,我只好幫你一把。」說罷,一個弓步向前邁出,右手揮刀橫斬,刀氣兇猛迫人,斷空裂地,彷彿把之前積蓄的殺氣盡數斬了出來。
逃命的幾人才爬入竹樓門口,就聽卡嚓兩聲,刀光飛過,竟將那幾人連同兩邊竹梁一道,自當中攔腰斬斷。
刺耳慘嚎之中,那竹樓一陣晃動,搖了幾搖。
樓上道人面如土色,抬起的手指抖了起來,強撐著叫道:「你……你敢拆本道爺的樓,我……我這就做法要了你的命!」
「無膽廢物。」白繼羽呸的啐了一口,又是一刀斬出,卡卡兩聲,粗大油竹應聲而斷。
那道人擔心樓倒,怪叫著跳了下來,手中握著一柄松紋寶劍,若不是劍尖篩糠般打顫,倒也像模像樣。
他口中呵呵喘息,一雙眼睛瞪的血紅,長劍凌空畫了幾個怪異圈子,接著雙唇蠕動唸唸有詞,繞著白繼羽碎步走了起來。
白繼羽微微皺眉,將手中刀回入鞘中,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麼真本事。」
那道人走了半圈,突然怪叫一聲,轉身撲向遠在門口的龍影香,手中長劍一指,疾刺過去。
只可惜這人功夫實在稀鬆平常,他才搶出三步,白繼羽的人已攔在他和龍影香之間,一雙無底黑眸,猶如凝了兩顆冰珠,冷冷的盯著他。
他抬起衣袖,擦了擦不斷湧出的汗珠,胸口起伏愈發急促,踉蹌後退兩步,突然將一根手指伸入口中,狠狠一口咬下,接著將一口鮮血噗的噴在松紋劍刃上,怒吼道:「是你逼道爺出手的!可千萬不要後悔!」
也不知那自殘功夫是什麼詭異邪術,他的動作的確看起來靈敏了許多,原本顫抖不停的手也跟著穩定下來,好似野獸附體一樣,噌的一下竄了出來,也沒什麼招式章法,刷的一劍迎頭斬下。
白繼羽存心要看這道人能使出什麼把戲,腳下一滑,輕輕鬆鬆閃開。
那道人左手跟著一揚,一捧紅煙漫天撒開,兜頭將白繼羽罩在其中,緊接著向後一個觔斗翻開,抬手發出三枚鐵蒺藜,射進紅煙之中。
「哼,果然還是只有這種下九流的手段。」白繼羽看著三枚暗器穿過紅煙而來,直到近在眼前之時,才冷哼一聲,拔刀出鞘,在身前畫了一個弧圈。
這一刀帶起一陣勁風,不光將那毒煙吹散,也將三枚暗器直接吹落。
這純粹的炫技讓那道人臉上剛浮現的一絲微笑瞬間凝固,他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甚至擰了一把臉頰,好像覺得自己正在做一個噩夢似的。
「不……不要殺我……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噹啷一聲,那道人將長劍丟在地上,向後擺手倒退。
白繼羽也不答話,只是一步步從散開的毒煙中走出,一步步向他走近。
那道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下,一下一下磕著響頭,「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啊!」
他喊了兩聲,見白繼羽沒有動靜,唇角泛起一絲冷笑,雙手悄悄將袖袋中的兩顆圓球掏出,接著猛然蛤蟆般向後跳起,凌空將那兩顆小球丟向白繼羽立足地面。
兩顆小球竟是極為猛烈的炸藥,這道人手法練得極為嫻熟,兩球在地面一撞,恰好一前一後鎖死了白繼羽最便於依靠輕功逃開的路線,就聽轟的一聲,漫天塵土飛揚,地上也炸出了兩個二尺方圓的土坑。
那道人落地之後,看著炸起的煙塵,心頭狂喜,雙膝使力正要站起,卻覺足踝一陣冰涼,身子控制不住的向前栽去,他反應倒還敏捷,雙手一撐便要翻身站起,但緊接著看到的景象,卻叫他頭暈目眩,人在半空就險些昏厥過去。
他翻離的那塊地上,赫然留著一雙腳,一雙穿著麻布鞋,被齊踝削斷的雙腳!
這時人已落地,足踝斷處直挺挺戳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劇痛登時經雙腿流遍全身,疼的那道人長聲慘叫出來。
白繼羽一腳將那兩隻斷足踢開,刀未回鞘便跟著又是一刀揚起落下。
那道人慘叫戛然而止,雙目圓睜,緩緩看向自己右肩。
那一條右臂,恍如一條自根部融化的冰凌,緩緩從他肩上滑了下去,啪嗒掉在了地上,五根鷹爪似的手指,猶在抽動不止。
「啊啊——!」那道人瞠目欲裂,僅剩的左手伸進懷裡,不知又要摸出什麼東西。
不過不會有人知道他還能摸出什麼。那條左手剛一抬起,就順著力道飛了出去,越過他的頭頂,落在了他右臂的旁邊。
「我很少不希望一個人死的太快。你應該感到榮幸。」白繼羽冷冷說道,反手一刀斬出,橫掠那道人雙目,跟著左手接連刺出數指,閉住他傷處穴道,給他止血。
「你——」那道人才剛開口,就被白繼羽一拳轟上下巴,連慘叫也被悶回了喉中。
沒了雙足雙臂,眼瞎頜碎的道人在地上扭成一團,垂死的野獸一樣悶嚎不斷。白繼羽懶得再看他一眼,逕直走向門口的龍影香,淡淡道:「小香,你去把那些被掠走的姑娘救出來吧。」
龍影香心頭有氣,哼了一聲嗔道:「你為什麼不去?」
白繼羽微微一笑,道:「這些姑娘在這邊也不知道受了什麼羞辱,說不定連衣服也不許她們穿上一件,你當真要我去救?」
龍影香頓時臉上一紅,往那幾間屋子跑去,嘴裡叫道:「不行,我去!你就在那裡站著,不許過來!」
白繼羽雙手抱肘,靜靜的看她走入那竹樓中,笑容驟然一斂,冷冷道:「樹上的朋友,你還沒看夠麼?」
雲盼情苦笑著搖了搖頭,從剛才看出白繼羽一直未盡全力,她就該明白對方已經發現這邊藏著一人。
她不願在那狹窄門口與白繼羽正面交手,提氣在樹枝上一點,輕飄飄的越過高聳木牆,人在半空,已將清風古劍轉回腰間,甫一落地,便甩手丟出一柄柳葉飛刀,釘入猶在地上慘嚎翻滾的道人咽喉中。
「他縱然罪大惡極,你一刀殺了也便是了。何苦教他受這種苦痛折磨。」她望著白繼羽,隨口找些話說。她當然不是真心指責,只不過是為了拖延片刻,好讓身體調整到更佳的狀態。蜷縮在樹上的片刻,已叫她的雙腿都有些麻木。
白繼羽瞥了她一眼,緩緩走到空地中央站定,雙手垂下,淡淡道:「不必浪費唇舌,我等你。與此刻的你交手,勝之不武。」
雲盼情勉強一笑,掩飾被看穿的尷尬,蹲下用雙手輕輕捶著小腿,口中道:「我可不想和你交手。我與你無怨無仇,何必呢?」
「你若是肯乖乖束手就擒,我保證不會傷到你一絲一毫,聶陽的事情一了,我便放你自由。我孤家寡人一個,也不想為了幫天道做事就得罪了清風煙雨樓。」白繼羽微笑道,「不過,你八成不會聽話的,對麼?」
雲盼情苦笑道:「坦白說,我已經五六天沒有好好吃過一餐飯,也沒睡過一個囫圇覺,雖不情願,我也不得不承認,我現下不是你的對手。」
「現下?」白繼羽濃眉一挑,唇角浮現一絲譏誚的笑意。
自身難保的情形下,雲盼情自然也不敢再奢望救出趙雨淨,謹慎道:「沒錯,我一路被人追殺,四五天沒有一刻安寧。若我能休息充分,未必不能與你一戰。」
「你用言語激我也沒用。」白繼羽收起笑容,道,「聶陽身邊最重要的幫手此刻正孤身一人,我如果錯過這個機會,便是天字第一號傻瓜。」
他的手慢慢扶到刀柄上握緊,一字字道:「出手吧,我讓你十招。」
雲盼情暗暗歎了口氣,心知今日凶多吉少,思慮再三,還是緩緩站起身來,將清風古劍拔出,劍尖垂下,斜指地面。
「好,第一招!」蓄起一口真氣,她斜斜掠出數尺,對這對手不敢有絲毫怠慢,出手便是當世劍法魁首——清風十三式。
儘管她年紀尚輕天資所限,還遠不到燕逐雪渾然天成無跡可尋的境界,這一招也如春風乍起,不可小覷。
白繼羽雙目一亮,左足猛然向前一踏,藉著反震之力,身形急退。
風起無休,雲盼情身形一轉,搶上數尺,劍意催動,意在劍先,點點青光緊跟著罩向白繼羽肋側。
這一劍並無甚出奇之處,白繼羽擰腰抬鞘一磕,便輕鬆擋下。但他心思極快,旋即發覺有異,弓背貓腰,雙足一點便往後竄出。果不其然,這刻意示弱的一劍剛被擋下,雲盼情削肩一沉,纖腰風中弱柳般一折,劍光如風墜峭壁,貼地疾撩而起。
鬼王蛇就是被這一劍削去了半邊耳朵。
但白繼羽不是鬼王蛇。他輕功雖遜,機變反應卻遠超那沉迷酒色的淫賊,這一片情慘慘的劍光撩起之時,他的人已退出三步。
救命的三步。
嗤嗤兩聲輕響,白繼羽肩頭肋下兩處衣服均被削破,肩頭一痛,已然中劍。
雲盼情心頭一喜,乘勢追擊,強打起十二分精神,清風十三式連綿而出,頃刻便刺出追魂奪魂的七劍。
白繼羽仍不肯拔刀,這倔強的少年雙目圓瞪,眨也不眨的緊盯住雲盼情接連踏出的雙足,腳下連連後退,刀鞘左擊右擋,奈何對手劍法著實精妙絕倫,招架間,腿上又中一劍,索性傷口不深,並不影響騰挪閃避。
不過,他也不必再騰挪閃避。他的刀法,本就不知何為防禦。
十招已過。
不再是嗆的一聲拔刀之音,這拔刀的速度太快,反而只發出了一聲悶響,好似一把匕首插入一塊朽木。
而比這聲音還要快的,是他的刀。
雲盼情與人交手不知多少次,這是她第一次由心底湧上無邊的絕望。如果她還有充足的精力,還有巔峰狀態的反應,她也許會試圖反擊,試圖掙扎。而現在,她只想將手中清風丟下,安靜的捲入這一片灰濛濛的刀光之中。
啪!帶著渾厚內力的刀背,重重地斬在她柔軟的小腹上。喉頭一股甜腥湧上,她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向後直飛出去。
落地之前,她便陷入到無底的黑暗之中……
白繼羽長吐口氣,收刀回鞘。緊繃的神經卻並未放鬆下來,只因他又察覺到有什麼人的動靜正在牆外樹上徘徊。
「好小子,竟能制住這丫頭。多謝你了!」一陣怪笑聲中,鬼王蛇乾枯瘦長的身影飛身而入,一點烏光從他手中激射而出,直飛向那邊竹樓門口。
白繼羽心中一驚,扭頭看到龍影香正一左一右攙著金翎和趙雨淨走出門來,心中大急,雙足一蹬,將身體箭一樣射了出去,叫道:「小心!」
這樣絕趕不及,他情急之下,力貫手臂揮刀甩出,刀鞘後發先至,總算在龍影香面前不足尺許之處將那當作暗器的烏黑小蛇砸死。
這一縱之際,鬼王蛇已閃身來到雲盼情身邊,枯爪一抓,將她輕盈嬌軀提起夾在腋下,咯咯笑道:「老子為了清風煙雨樓的名頭,這次也改改口味,嘗嘗這嫩雛兒的滋味!多謝白公子了!」這人輕功著實了得,說話聲中,身形拔地而起,帶著一人猶如無物,毫不費力便越過了木牆,消失在枝葉之中。
白繼羽怒盈雙目,也不去撿刀鞘,拔足衝向大門,叫道:「小香!在說好落腳的地方等我!不見不散!」
「哎?繼羽!你等等!這……這是董凡的人!你……你等一下啊!」龍影香叫了兩聲,卻見他已去的遠了,不禁頓了頓足,氣沖沖的扶著兩人,不知如何是好。
白繼羽一刻也不願耽擱,一衝出門口,便往耳中分辨出的枝葉晃動聲的方向急追而去。
他輕功遠不如鬼王蛇,唯有以耐力取勝,對方帶著一人,輕功必然大打折扣,只要他追蹤下去,必定能追到。
更何況,這林中還有無數陷阱,總能阻上一阻。
如他所料,衝下半山,眼前總算捉到了鬼王蛇大步疾奔的背影。
鬼王蛇自然也看到了他,怒道:「姓白的!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不要跑來多事!」
「你敢從我手上搶人,就給我洗淨你的蛇頭等死吧!」白繼羽喝道,足尖一挑將一塊石頭踢起揚手握住,嗖的擲向鬼王蛇後心。
「憑你!追上我再說!」鬼王蛇背後如有雙目,石頭將至之時,又向前衝出數步,那飛石竟不如此人身法疾速,去勢漸衰也未能擊中,拋落在地。
鬼王蛇使出十分功力,便將白繼羽拋下一段,但稍稍放鬆片刻,身後便又有迫人殺氣追來。兩人距離時而千丈之遙,時而百丈不足,一前一後,頃刻便去得遠了。
「我們大老闆早就自己保命去了,你來問我,我還想問你呢。」金翎望著龍影香氣沖沖的面孔,帶著一絲媚笑答道。
「哼,你嘴硬,我也有的是辦法叫你開口。」龍影香看著那群無辜女子紛紛拜謝四散而去,心中仍有些忐忑,往金翎腿上補了一記逆鱗,轉而向趙雨淨道,「你是何人?」
趙雨淨答道:「我姓趙,叫趙雨淨。」
「你與這女人是什麼關係?」龍影香攙起她來,捏住腕脈試了一試,皺眉道,「沒有武功?你也是被拐來的倒霉鬼?」
金翎在一旁擠眉弄眼,想要她撒個小謊,得以脫身。方纔那兩個死士已經混在人群中離去,走得一個算一個。
趙雨淨卻好似沒看見一樣搖了搖頭,反問道:「你們是不是要找聶陽?」
龍影香一怔,點頭道:「不錯,董劍鳴要找他,我們自然要去幫忙。你是他什麼人?」
「聶陽一行四人,我既不是聶月兒,也不是雲盼情。」趙雨淨緩緩說道,「我只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路伴。但對你總算有用,對麼?」
龍影香妙目微瞇,語氣變得異樣起來,「聶陽這次用來暖床的女人就是你?那傢伙倒是艷福不淺。」
「不過是一場交易而已。」趙雨淨神色木然,語氣也毫無起伏。
「那我不管,聶陽不是無情無義之輩,你既然與他有染,他總不會見死不救。」龍影香語聲突然一頓,皺眉道,「你為要主動告訴我這個?你若是隱瞞身份,我不是就放你走了?」
趙雨淨苦笑道:「我被他吸走了一身功力,成了個只會花拳繡腿的尋常女子,能保護我的金翎姑娘又被你擒住,這等凶險之地,我孤身一人,還不如做你的俘虜更加安全。至少那位公子看上去還有幾分可靠。」
龍影香微微一笑,為心上人被人誇讚而略覺欣喜,旋即想到自己曾在聶陽處受到的羞辱,俏臉一沉,冷笑道:「他可靠不可靠,與你可沒有半點關係。你這次可是打錯了如意算盤,聶陽的女人落在我的手上,我可不會叫她好過。」
說罷,逆鱗一捏,射在趙雨淨腰側穴道之上,她跟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到了一顆藥丸出來,捏開趙雨淨嘴巴,塞了進去,「一會兒你雙腿和左臂便能動彈,幫我把這女人一起攙到山下,我興許可以放你一馬。」
趙雨淨呻吟一聲,望向腰間痛處,將口中清香藥丸吞下,道:「你就算不放我一馬,我也不能叫金翎姑娘獨個兒留在這山上。」
她歇了一會兒,手腳果然漸漸復甦。龍影香掏出雙匕跟在後面,她攙著金翎走在前面,緩緩挪出寨門,順著小徑向山下走去。
這三人走得極慢,等到了山下,已是傍晚時分。
龍影香生怕與白繼羽錯過,花些碎銀攔了一輛運柴馬車,一路顛簸往落腳地方而去。不到一個時辰之後,三人一起走入往來十字大道角上那家叫做福來客棧的店中。
大堂之中,坐滿了一些身形壯碩的漢子,其中一人看見龍影香進來,立刻起身恭敬道:「龍姑娘,您來了?不知白公子他?」
龍影香不耐煩道:「繼羽有事,晚些才來。」
「這二位……咦,這不是金翎麼?莫不是大……董凡出現了?」
龍影香搖了搖頭,將金翎推給那漢子,「還沒問出來,這賤人必定知道,只是不肯說,還要再想法子。」
那漢子嘿嘿笑道:「那可好辦,姑娘將她交給我們就是,保證今晚就讓她開口。」
龍影香瞪他一眼,冷笑道:「憑你們?這婊子只消隨便勾引一下,就能把你們這一屋子的男人都搾得乾乾淨淨,三天下不來床。」
那漢子連忙擦了擦額上冷汗,陪笑道:「龍姑娘教訓的是,我們不行,不行。不知這位……」
龍影香捏住趙雨淨下巴,微笑道:「這個你們也不許碰,這是聶陽的女人。我自有安排。」
「哦?聶陽的女人?」接話的卻並非面前的漢子,而是二樓欄邊桌旁的董劍鳴,他側頭看向趙雨淨,冷哼道,「不知龍姐姐打算如何安排她呢?」
龍影香微微皺眉,抬頭道:「董公子,這次咱們主要是為了董凡,其次才是聶陽,你可莫要本末倒置才好。」
「董凡我自然要殺,聶陽,我也決不會放過。」董劍鳴面上殺氣一閃而過,跟著悠然道,「奇怪,你跟白兄不是一向形影不離的麼,怎麼今天捨得自己先來了?」
「他去追殺摧花盟的一個殘孽,完事之後自然就會過來。不勞費心。」龍影香不願與董劍鳴多談一樣,轉身交代了兩句,跟著走向樓梯,「我娘還沒到麼?」
「她一向行蹤詭秘,這話,本該我問你才對。」
「我娘到了,你便讓人知會我一聲。沒其他的事,別來煩我。」龍影香甩下這麼一句,推著趙雨淨二人走入迴廊,讓小二引著走進給她留的臥房之中。
她也不急著盤問,將二人在椅上捆好後,先叫小二送了些酒菜上來,慢悠悠的吃飽喝足,才悠然問道:「金翎,我可不是什麼很有耐心的女人,我再問你一遍,董凡在哪兒。」
金翎神色坦然,直接道:「我沒必要騙你,大老闆給我的任務只是保護這位姑娘,一離了江邊,我們便分道揚鑣各奔東西了。我若想糊弄過去,隨便說個地方給你,你費番功夫驗證,又能奈我何?」
「呵呵,」龍影香盯著金翎雙眸,笑道,「董凡親手培養的心腹,不過寥寥數人,你金翎絕對要算一個,我不信他沒有給你留下什麼聯絡他的法子。否則天下之大,他要如何尋你?」
金翎面不改色,微笑道:「大老闆這次本就打算放我歸鄉,找個老實人嫁了,生個娃娃,安度餘生。自然,也就沒給我什麼聯絡的法子。趙姑娘當時就在一旁,你可以問問,大老闆可曾提過約我相會的地點?」
趙雨淨木然搖頭,也不說話。
「你們是一道的,互相作證,如何可信。」龍影香站起身走到椅邊,掏出一個紙包,小心的用綢帕包住手指,從裡面取出一枚細針捏住,微笑道,「不讓你吃些苦頭,你想來也不會對我老實交待。」
金翎無奈道:「你就算折磨我一夜,我知道的,也就是這些。無非是受不住你的手段,編個地方哄你跑去查探,到時你惱羞成怒,受苦的還是奴家。」最後那奴家二字說的充滿譏刺,彷彿在笑她說來說去,不過是在找個下手的借口而已。
「哼!董凡手下,果然儘是些狡猾奸詐之徒!」龍影香也不知是不是被說中了心事,面上一陣羞惱,揚手啪啪扇了金翎兩個耳光。
這兩下帶上了真力,扇的金翎面頰頓時腫起,唇角開裂,滲出一條血絲,可她仍不閉嘴,強笑道:「嘿嘿,連自己爹爹是誰也不知道的私生子女,果然儘是些沒有教養的粗人。」
「你!」龍影香被說中痛處,眼中怒火驟起,抬手揪住金翎衣領便是一扯。
金翎身上衣物本就在山上被人弄的凌亂不堪,哪裡禁的住這麼一扯,登時盤扣崩裂,撕啦露出水紅兜衣包裹的豐腴嬌軀,頸下那片白皙肌膚還留著幾塊手印,平添幾分淫邪。
看龍影香伸手又來解她兜衣,她不禁笑道:「喲,龍妹妹,你怎麼知道本姑娘也接過喜好磨鏡的騷貨吶?你還真算是選對人了。」
「呸!磨你奶奶的鏡!」龍影香怒罵一聲,揚手扯掉那塊兜衣,一把掐住跳將出來的圓白乳兔,將頂著暗紅葡萄的乳尖捏突出來,跟著手中細針一閃,對著乳蒂當中微微凹陷之處便刺了進去,旋即在針尾一按,將整支細針盡根推了進去。
「唔——」女子乳首極為嬌嫩,縱然金翎早有準備,也痛的面色發白,悶哼出聲。
「這……這便是你的手段麼?和那些變態男人,倒也沒什麼太大分別吶。」金翎強撐笑道,也不去理會乳心已有一道血絲拖曳而下。
龍影香哼了一聲,也不答話,又從那紙包中捏出一枚細針,依樣按入另一邊酥胸之中,這才站起身來,俯視著金翎道:「洗翎園中如你這般不在乎皮肉痛楚的女子,我和娘親也對付了不少,一來二去,總歸摸索出一條捷徑來。」
「哦?」金翎抬目看她,譏笑道,「我們這幫婊子,也能驚動你母女二人費心,還真是榮幸呢。不知令堂有了什麼捷徑,願聞其詳。」
龍影香緩緩向後退去,坐在桌邊凳上,喝了口茶,微笑道:「男人。」
金翎一怔,跟著咯咯嬌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連繩子都勒進了手臂之中,「你……你說男人?哈哈,你這是在取笑我麼?我身上爬過的男人,比你見過的都多,你用男人嚇我?」
龍影香靜靜的等她說完,才道:「我說的可能不夠準確,這捷徑,可不是給你一群男人,而是,叫你一個男人也碰不到。」
金翎一愣,跟著醒覺雙乳傷處竟從剛才起就已不再疼痛,不要說兩條指肚長短的細針,就是一根鬃毛順著乳眼刺入,也不可能不拔出來就消卻痛楚。心神一轉過去,頓時發覺一股徹骨酥癢,正從雙乳緩緩擴散,她心中一驚,面上強撐微笑,道:「碰不到男人算什麼威脅,少了男人臭味,我樂得清靜。」
龍影香哼了一聲,淡淡道:「你儘管嘴硬,我倒要看看你能挺到幾時,是不是會比你的姐妹們強些。」
趙雨淨在旁看著,很快便發覺龍影香並非危言聳聽,之前還因為痛楚而面色蒼白的金翎,頃刻間便面紅耳赤,鼻息急促,額上汗油油的濕了一層,鼻尖也佈滿珠汗,豐潤雙唇紅的透亮,赤裸裸的胸口肌膚上,泛起一層水抹胭脂般的紅暈,煞是誘人。被綁在椅子上的雙腳動彈不得,膝蓋處卻已忍不住夾在一起,來回磨蹭起來。
她又不是什麼無暇處子,一望便知,金翎的女子清潮,已被那兩根不知塗了什麼媚藥的細針激發出來。
「我……我倒沒想過,這……這也能算是一種手段。」金翎垂首呻吟道,小腹肌肉先是繃緊,隨後放鬆,緊松交替,恍若肌膚之下蓋了一隻活物,正自蠕動不休。
藥性漸漸散發出來,一股股奇癢從臍下升騰而起,讓花徑盡頭好似蟲叮蟻咬,酸麻鑽心,大腿交疊磨蹭,也絲毫無益,反而蹭的蜜戶外溢出清漿四下潤開,濕漉漉染了一片。
龍影香勾唇微笑,將紙包展開,似乎又要取出什麼,這時就聽門外一個聲音叫道:「白兄,您也到了!」
「繼羽!」龍影香登時便忘了金翎,起身便衝了出去。
她才不關心那清風煙雨樓的丫頭是不是被救了回來,她滿心掛懷的,只有她的情郎而已。
乳硬助性:第七十六章
(一)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雲盼情在心中默念了幾遍這句話,藉以提醒自己。
明天假期就結束了,背不下來可要挨罰。
(二)
三天裡,他們交手了兩次。鬼王蛇給她留下了面頰上的十字刀疤,她削掉了對方半邊耳朵作為回禮,勉強算是不分勝負。
「這算什麼不分勝負啊喂!緋村劍心和一隻耳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好吧?這差別待遇也太明顯了!」
(三)
那些男人也毫無疑問那樣做了。追擊到他們第一個落腳處的她,發現了兩身被撕碎的衣物。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那兩身衣物屬於那兩個死士。
這樣連名字都沒有的角色,總不會有人出來抱怨了吧。
(四)
白繼羽雙手抱肘,靜靜的看她走入那竹樓中,笑容驟然一斂,冷冷道:「樹上的朋友,你還沒看夠麼?」
樹上晃動一陣,爬下來兩隻猴子,一隻考拉,一隻穿山甲,三隻山羊。
「喂……」
(五)
他的手慢慢扶到刀柄上握緊,一字字道:「出手吧,我讓你十招。」
雲盼情暗暗歎了口氣,心知今日凶多吉少,思慮再三,突然靈光一現,問道:「讓我十招的意思,是我不出手十招,你便不能出手對麼?」
「不錯。」
「好。」
雲盼情飛身而上,連出九招,跟著收劍回鞘,轉身下山去了。
(六)
「聶陽一行四人,我既不是聶月兒,也不是雲盼情。」趙雨淨緩緩說道。
她還未說完,龍影香以拳擊掌,恍然大悟道:「哦!原來你就是聶陽!你什麼時候去變了性的?」
「……白公子,為了後代著想,你還是和她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