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丈高的山壁之下,被切斷的花籐盤繞著疊成一片。加上天長日久的枯籐黃葉累積,成了一片天然的蓬鬆軟墊。聶清漪墜崖而下,筋骨盡斷,卻反而因這層緩衝而不得立死。聶陽踉蹌奔至,雙目赤紅的將她抱起之時,她一息尚存,圓睜著雙目死死地盯著聶陽,唯一還能動彈的左手用力的握著他的胳膊。
她想開口,用她生命裡最後的機會說出想說的話。但那柄寒光閃閃的匕首,切斷了她柔軟的喉嚨,也切斷了她的聲音。
「姑姑……姑姑!你別用力,我帶你回去……我這就帶你回去,華姨能救你的,她一定能救你的!」
聶陽的心神已亂,蒼白的臉上看不到一點血色。
聶清漪的喉嚨裡徒勞的咕噥著毫無意義的聲音,她知道自己就要離開人世,大羅金仙也無力回天,可她連最後說話的能力也被邢碎影殘忍的割斷。
力氣飛快的流逝,她察覺到自己的手已經快要握不住聶陽的胳膊。
不能……就這樣死掉……她摸索著回手握住了脖子邊的匕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將它拔了出來。
噴濺的猩紅血雨中,傳出了聶清漪生命中最後的嘶啞叫喊。
「不能……」
她只喊出了這兩個字,眼前的世界就陷入了徹底的黑暗。可她的雙目依然大睜,無神的望著蒼天。
聶陽抱著姑姑的屍體,緩緩跪在了地上,溫熱的血液從他的臉頰上流下,半邊胸膛都被噴滿了觸目驚心的鮮紅。他愣愣的望著聶清漪圓睜的雙目,慢慢把她放在了地上。
慕容極在一旁擔心的看著他,躊躇數次,才沉聲道:「聶兄,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是……」
他本想說節哀二字,可看到聶陽滿是血絲的雙眼裡已經盈滿了淚水,便如何也說不出這虛偽的規勸來。
他緩緩站了起來,低頭看著姑姑的屍身,一直看著。
而眼淚,一直沒有流下來,反而隨著他氣息的平順漸漸消失。
「那個趙姑娘呢?」
過了將近半個時辰,聶陽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他的聲音乾澀嘶啞,像是從地府黃泉傳來一般。
慕容極回頭看了一眼,道:「樓裡那具屍體是趙玉笛。她去樓後,說要埋了他的屍首。」
「哦?」
聶陽緩緩轉過身來,狐疑的盯著遠處的竹樓。
「她說,那是她的二哥。」
趙玉笛的妹妹麼……聶陽摀住額角,整個頭一陣抽痛,他不再去看身後的屍體,而是對慕容極道:「慕容兄,我再求你幫我件事。」
慕容極點頭道:「你說。我這次出來,本就是奉樓主之命全力助你,只要力所能及,在下絕無二話。」
他向竹樓那邊走去,步履沉重,語氣卻異常的平靜,「求你找人幫我把姑姑送回隱居的地方,和我師父葬在一處。順便……也為我留一處墓穴。」
「聶兄……你這是何意?」
聶陽頭也不回的說道:「我要是不能提著邢碎影的人頭去拜祭姑姑,就勞煩你把我也葬在那兒。我到了下面,再去向姑姑請罪。」
不能放過他……不能放過他!姑姑一定是想這麼說吧。聶陽緩緩的邁著步子,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倒下。
他已沒有任何倒下的餘地。
「你沒事了?」
趙雨淨大步走了過來,蹲到溪邊撩起清水洗著沾滿黃土的雙手。
聶陽不答反問:「趙玉笛是你二哥?」
趙雨淨仔細的搓洗著手臂的皮膚,輕描淡寫的說道:「不錯,一個我沒怎麼見過,還要別人幫我認出來的二哥。」
她嘲弄的笑了笑,「果然,到了最後,我還是親手埋下了所有的親人。」
她看著自己已經洗淨的手掌,緩緩的握緊。
「他為什麼不殺你?」
站定在她的身邊,聶陽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中的狂亂稍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寒意透骨的殺氣。
「我怎麼知道。」
她甩了甩手,站了起來,她比聶陽低了不到三指,視線近乎持平,「你那姓柳的表妹落在他手裡也有一陣,你要是有機會,為何不問問邢碎影為什麼不殺她?」
柳婷?原來她也落在邢碎影手上了麼……慕容極心中一驚,看向聶陽,卻發現他臉上神情毫無變化,就像聽到的只是一個外人無關緊要的閒事。
「他不僅不殺你,還把你放了。柳婷可還在他手上。」
也不知是心中生疑還是另有所圖,聶陽的語氣充滿壓迫,彷彿已把面前的趙雨淨當作了邢碎影的棋子。
「他放了我,也許只不過是叫我傳話而已。否則你要找到這裡恐怕還得十幾個時辰不止,他總不能像猴子一樣蹲在山壁上等你。」
趙雨淨氣勢絲毫不弱,道,「如果沒有我,他要怎麼讓你知道,你那表妹正懷著你的孩子,被藏在不知什麼地方等你去救。而他就要帶人去清風煙雨樓,找你另一個妹妹下手。」
趙雨淨一連串說完,卻看到聶陽的面色依然毫無變化,忍不住露出些許吃驚之色。
「原來……他還在打著這個主意。」
聶陽喃喃自語道,接著話鋒一轉,「叫你傳話,總不需要留著你一身內力。你那桃花功功效如何,既然你趙家女眷都有練習,你總該清楚。」
「若不是他們都沒了命,我這身內力會歸了家裡的哪個男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趙雨淨冷冷的掃了小樓的方向一眼,道,「邢碎影懂幽冥九轉功,比他們這些莫名其妙的採補法子還要厲害,我嫂子第一晚就被他采干了內力吸盡了陰元,足足昏睡了四天才醒轉過來。」
「你說這些是?」
她直視著聶陽雙眼,不似作偽的說道:「所以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獨獨放過了我。他本已經制住了我,我也知道在劫難逃。可他在我丹田那邊運了一下功,就起身走了。我知道你不會信,因為這事,連我自己也一直不敢相信。」
「他是要想留著我一樣留著你去找她報仇麼?」
聶陽望著她,面上閃過一絲譏誚。
「我殺不了他。」
趙雨淨平靜的說道,「以我的武功,我這輩子也休想傷他一根汗毛。」
「但我一定能找到一個可以殺他的人。」
她伸出手,緩緩的拉住了聶陽的手,「比如你。」
「自小將我養大的姑姑就這麼死在我的面前,懷著我骨血的女人還落在他的手上。而我只能站在這裡,像個呆子一樣不停地問你,你覺得,我能殺他?」
聶陽的口氣平淡無波,慕容極在旁聽著,卻覺得身上一陣發寒,心底隱隱覺得不妙,暗自著急,想著董詩詩或是雲盼情中的哪個此刻要在便好,可為何在這兒的偏偏是個來路不明的女人。
「你能。」
趙雨淨一字字道。
「為什麼?」
「因為你非殺他不可,因為他一定會主動找你,因為你也會幽冥九轉功,」
她頓了一頓,道,「更因為他親口說,這世上只有你能。」
「他說的話,幾時也能做准了。」
聶陽雖然這麼說著,但他面上的神情卻有了微妙的變化。
「我知道他沒有騙我。」
趙雨淨道,「分辨真話假話的直覺上,我還略有自信。」
聶陽把視線挪向一邊,沉聲道:「我知道你還有事瞞著我。我沒辦法完全信你。」
趙雨淨淡淡道:「也許你殺了他的那天,我就會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訴你。畢竟,我也不能完全信你。」
慕容極在一旁看著他們二人,突然覺得他們隱隱成為了一個整體,一個他無從介入的整體,像是兩股冰涼的溪水,帶著各自的寒意,匯合成清冷的一條河流。
「咱們走吧。這裡已經沒什麼可留戀的了。」
在慕容極忍不住開口之前,趙雨淨先說了出來。
她從慕容極那裡借了一支火折,將幾根竹籬折下點燃,遠遠丟進了竹樓之中。
火光漸漸燃起,這與世隔絕的山坳之中,僅剩下了細小的辟啪火聲,緩緩吞噬掉所有存在過的證據。
將來再有人踏進此地之時,斷壁殘垣之後,僅有一片孤墳。
便再沒有人知道,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杜夫人被刑碎影所殺的消息當晚便傳遍了孔雀郡中所有如意樓弟子的耳朵,原本為了不讓董凡漁翁得利而對所有行動的約束也於同一時刻宣告終結。
如果邢碎影打算挑起天道和如意樓在孔雀郡中的惡鬥,那麼,他無疑已經成功。
已被確認是來追殺聶陽為李蕭報仇的四十三名天道中人,包括其中十四名官差,一夜之間被殺的乾乾淨淨。而自翌日清晨起,如意樓也在五六個時辰內斷斷續續的付出了三十六名好手的代價。
不過一天工夫,原本車水馬龍的市集大郡,就變得人心惶惶風聲鶴唳。尋常百姓開始對任何勁裝短打甚至眉目間稍有江湖氣的人敬而遠之退避三舍。
官府可不管死的人是不是已經投入了天道,他們只知道有人殺了十四名官差,在那不知是誰的某位大人的授意下,孔雀郡的這些血案,也統統算到了聶陽頭上。
一時間,聶陽二字在孔雀郡中簡直可比逍遙津後東吳父母口中的張遼。
不過這一切,他都還不知道。
在慕容極的勸說下,聶陽去了郡城以西一百三十里處叫做西潘莊的村子,村中大約有百餘戶人,其中潘姓族長所居的大宅,便是他這次落腳的地方。
他強撐著吃了些東西,便一頭倒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這一睡,便是二十多個時辰。
醒來時,他第一眼看到的,卻是雲盼情。
「聶大哥,你總算是醒了。」
雲盼情笑盈盈的用手上的濕巾抹了抹他的嘴唇,看她面色紅潤精神不錯,想來內傷已經沒有大礙,「詩詩姐芊芊姐還有綠兒三個誰也不肯去休息,守在這邊爭來搶去,活活耗了一天多,最後全都受不住了,這會兒恐怕睡得正沉呢。」
聶陽口中乾澀,嗓子裡簡直要冒出煙來,他費力的嚥了口津唾,問道:「你不去休息麼?」
雲盼情搖了搖頭,回身把桌上一杯涼水潑掉一半,兌溫後端來,微笑道:「我可沒這在這兒擠著,她們去休息來我才來的,這才半個時辰,你就醒了。你說我是不是福星高照?」
聶陽勉強一笑,抿了口水吞下,「我……休息了多久?」
「我們大半夜偷偷摸摸到了這邊時候你就在睡覺,昨天整整一天,到了現在,怎麼也有二十個時辰了吧。」
「難怪……」
摸著空虛的肚腹,身上一陣發軟,他苦笑道,「我也真不中用,這種時候,還能睡上這麼久。」
雲盼情搖了搖頭,道:「華姨給你看過,她說你心神耗損過劇,內息又極不正常,睡上三天也有可能,所以我才叫她們輪流守著,哪知道你家那兩位在這事兒上也要較勁,我看屋子裡醋味瀰漫,只好溜之大吉。」
「對了,」
雲盼情接過他喝空的杯子,柔聲道,「清清姐被薛姐姐帶走了。薛姐姐說把她送到就回來幫忙。清清姐本來說給你留封書信,結果獨個兒在燈前坐了大半個時辰,反倒把寫好的兩張湊到油燈上燒了。只留了句話,說你若是問起她,就告訴你。」
「哦?」
聶陽挑了挑眉,他著實沒有多餘心思再考慮這些事情,所以方才雖然也有疑惑為什麼清清沒有被提及,卻也沒往心裡去,自然沒有問出口。
「我知道你心情肯定差的緊,恐怕也顧不上問這些事,還不如主動告訴了你。」
雲盼情笑了笑,回頭走到門外,不知道沖誰交代了張羅飯菜的事情,接著回到床邊坐下,道,「清清姐總愛把事情想得太過複雜,薛姐姐又不愛說話,害的她總以為這次要去做什麼赴湯蹈火的大事,一副自己恐怕再回不來的樣子。留給你這麼句話,『我家那個妹妹性子嬌縱些,但人終究不壞,只盼聶郎不論發生何事,莫要傷了她才好。』」她把這段話學的惟妙惟肖,軟軟嫩嫩的口音也算是把這話中的莫名悲傷表出一二,「連薛姐姐都忍不住笑了。董姐姐又不是回不來了,等她回來再盯著你不就是了,你說她是不是擔心的太多了?」
聶陽卻沒有笑,他坐起身摸著手臂上不知何時扎上的繃帶,緩緩道:「也許你們才是誤會了。她說的,恐怕是另一件事。」
「哦?什麼事啊?」
她好奇道。
「應該是董凡的事。她只要問問詩詩,有些事她應該可以猜到。我原本還不敢肯定,既然她有這般表現,多半事情正如我和慕容兄所料。所差的,僅僅是確實的證據而已。」
聶陽疲憊的起身站定,肋下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左臂則已無大礙,他拿起床頭不知誰備下的新衣,披在身上,雙目望向窗外的刺目陽光,瞇起了眼睛。
「你是說……董凡背後的大老闆?」
雲盼情皺了皺眉,突然說道。
「原來連你也知道了。」
聶陽抬手擋了擋眼睛,道。
「詩詩姐說得,她被抓去那幾天,見過那人,董凡對他十分恭敬。我問那人長什麼樣,她只說那人身材高大魁梧,一臉的大鬍子,說話凶神惡煞,她也沒有見過。」
聶陽輕輕歎了口氣,道:「你信她麼?」
雲盼情皺了皺鼻子,道:「不信。詩詩姐根本都沒學會扯謊,騙騙綠兒都勉強的很。不過她不說實話,我怎麼猜得到是誰。」
聶陽緩緩道:「江湖之中脫災解厄最常用的法子是什麼?」
雲盼情眨了眨眼,先是迷惑不解,緊跟著雙目驟然亮起,「你是說……」
聶陽抬手打斷了她,搖了搖頭道:「你不必說出來,我會等詩詩告訴我。她若願意,自然不會對我說假話。」
他似乎不願再談這個話題,轉而道,「和我同來的那個趙姑娘呢?現在在哪兒?」
「她來看過你兩次,不過你身邊那兩個一個笑的夾槍帶棒,一個眉頭皺得都要捏死蒼蠅,她哪兒敢多待,這會兒多半還在角落廂房裡休息。聶大哥,她是什麼人啊?長得可真是美得很呢。」
雲盼情終究還是少女心性,忍不住還是加上了最後那微帶酸意的一句。
想要一個女人由衷稱讚另一個的相貌,除非自己是長得更美的那個。此話放眼世間,大多適用。
可惜在聶陽心中趙雨淨那精緻絕美的外貌甚至還不如面前雲盼情的細嫩笑臉來得可愛親切,自然也沒有多做介紹的心思,只是道:「那是趙玉笛的妹妹。如果所說不假,她也是和邢碎影有不共戴天之仇。」
雲盼情還想再問,一個粗手粗腳的丫頭推門走了進來,大聲道:「雲姑娘,飯菜熱好了。」
「多謝妹妹了,趕緊去歇著吧。」
雲盼情笑了笑,過來扶著聶陽手臂,「聶大哥,再不去吃點東西,你就可以得道成仙了。」
「嗯。」
知道她兩片粉嫩唇瓣開合不停,說些逗趣的話,不過是為了不叫他總想著姑姑已死這事,他心中感激,點了點頭,站起身陪她走了出去。
坐到飯桌邊上,雲盼情依舊與他聊個不停,卻沒有半句提到聶清漪的事情,到最後無話可談,甚至連清風煙雨樓內的一些趣事也拿出講了起來,把謝清風長久以來在江湖上豎立起的形象毀了個體無完膚。
聶陽聽了半晌,終於還是開口打斷道:「盼情,我知道你的好意。其實你不必這麼費力,我姑姑的事,我已經好好的收進心裡。沒什麼不能提的。你放心就是了。」
雲盼情抿了抿嘴,喃喃自語道:「你若是不收進心裡,我才放心。」
知道他既然提起,也就不用再刻意迴避,她接著道,「我聽慕容說了,你打算怎麼辦?」
傷口大概一兩天就能不影響行動,聶陽將口中飯菜嚥下,道:「過兩天,我陪你去一趟清風煙雨樓。」
雲盼情為難道:「我……我是想讓你陪我回去一趟不假,可這幾天恐怕不是時候吧?柳婷姐姐有了身孕,落在那群傢伙手裡多一天便多危險一分。月兒姐姐人在清風煙雨樓裡,邢碎影就算過去又能如何,就算謝志渺那個笨蛋不是他對手,就算謝家哥哥姐姐嫂子姐夫都不能讓你放心,那也總還有我師父師伯兩位在啊,風前輩他們前些年正式歸隱後,現今江湖中能讓我師伯全力出手的人都已經一隻手就可以數出來了,你何必急著過去。」
聶陽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你說的有理。」
雲盼情還沒松出那口氣,他又接著道,「但我還是要去。姑姑死了,我家就剩下月兒這一個親人,邢碎影既然特意帶話給我讓我去找婷兒,自然就暫且不會拿她怎樣,孔雀郡這麼大,我也不知從何找起。」
他臉上浮現一絲寒意,「這二人對我來說都很重要,只不過邢碎影已經去了清風煙雨樓,所以,我自然也要過去。」
雲盼情微皺秀眉,勸道:「萬一……萬一那趙姑娘騙你呢?她不是趙玉笛的妹妹麼,趙玉笛可是作邢碎影的傀儡好幾年了。這些話究竟有幾分可信你不也不知道麼?」
聶陽扭頭看著她道:「那你覺得,我留在這裡又能做什麼?郡城貼滿了我的畫像,我只要出現,不出一刻就會有不知多少人來要我的命,我留在這兒,只會給如意樓的兄弟帶來一大堆麻煩,到時真要與天道正面交起手來,白白讓董凡坐收漁利。」
可惜……已經晚了,此刻孔雀郡中殺機四伏,不論是如意樓所屬還是天道門人,只要暴露身份還敢現身,頃刻便會惹來殺身之禍。這些話雲盼情自然不敢說給他聽,只有道:「那……你這兩天再好好想想,今晚慕容回來,你再與他商量一下,不要急著決定,好麼?」
聶陽看了看她蹙眉扁嘴的央求神情,還是忍不住放軟了語氣,點了點頭,「好吧。我與他商量後再做決定。」
雲盼情這才又笑了起來,隨手夾了一筷子菜到他碗裡,道:「別盡想這些了,吃吧。肚子都填不飽,哪裡有力氣做別的。」
雲盼情背對著堂屋大門,並未看到身後,坐在桌側的聶陽卻看到了趙雨淨大步走了進來,她徑直走到桌邊坐下,看了一眼雲盼情,道:「聶公子,艷福不淺吶,我一隻手已經快要數不過來了。」
她啊喲一聲,故意做出吃驚的樣子道,「瞧我這記性,算上柳家莊的那姑娘,可不是已經數不過來了麼。」
聶陽抬眼望了她一眼,道:「你想說什麼?」
她雙手按在桌上,盯著他道:「我只是想提醒你,莫要陷在溫柔鄉里,忘記了自己親人的血海深仇。」
最後四個字她幾乎是一字字從齒縫中咬出,雖然神情沒有什麼太大變化,語氣卻令人不由得一陣冷戰。
雲盼情平素一向隨和,此刻卻冷冷道:「你有血海深仇自己去報就是,聶大哥身上有傷肚裡沒飯,你這就催他出去,是嫌他的死的太慢不成?」
趙雨淨斜瞥了一眼,緩緩收回雙手抱在胸前,「我只是怕他記性不好,只記得住身邊這些個紅顏知己。忘了自己該做的事。」
雲盼情難得一見的咄咄逼人了一次,瑩粉唇瓣勾起譏誚的弧度,笑道:「你要是就來做個記事兒的,那我勸你省省力氣,不如弄張草紙寫上報仇倆字,直接貼到聶大哥床頭,豈不更好?別人該做什麼,與你何干?」
聶陽有些訝異的側目看了一眼不同尋常的雲盼情,開口道:「我若是會忘,趙姑娘你就算是一日三遍的提醒,我也一樣不會記得。」
他扶著左臂的傷口,直視著趙雨淨道,「我若是不會忘,自然不勞趙姑娘你費神提醒。」
「我不光能提醒你,還能幫你的忙。」
趙雨淨不再去看雲盼情,向著聶陽道。
「哦?」
聶陽靠在椅背上,看著她道,「你要如何幫我?」
也不理會雲盼情就在旁邊,趙雨淨彷彿根本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羞澀的事情,平淡無奇的說道:「你不是懂幽冥九轉功麼,那你應該也明白這桃花功有什麼功效。等你何時可以同房,我就把身上內力全部給你。」
聶陽不是沒想過她會有此一說,只是沒料到會如此之快,簡直如同落水已久之人抓住一片浮木,也不管那浮木能不能擔下自己,就將身子綁在上面。
雲盼情皺了皺眉,想說什麼,但又覺得此事他沒有插言的立場,頓時急得面頰微紅,焦急的看著聶陽。
「趙姑娘,肌膚之親非同小可,你最好還是慎重考量再做決定。你還未曾婚嫁,總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
聶陽猶豫了一下,緩緩如此說道。
雲盼情心中一顫,她聽得出來聶陽的話並無明顯的拒絕之意,比起此前,語氣中對幽冥九轉功的那種排斥竟不知何時煙消雲散!就連此刻話中的婉拒,也更像是心中根深蒂固的德行操守在做垂死掙扎。
正自無奈,突然聞到一股幽幽清香,雲盼情扭頭一看,頓時雙眼一亮,起身便讓開了座位,笑道:「芊芊姐來了,快過來坐下。」
田芊芊這人性子如何雲盼情大致已經瞭解,她對聶陽吸不吸內力恐怕毫不掛懷,但若是想在枕席間威脅她辛苦才得來的方寸之地,她可絕不會善罷甘休。剛才趙雨淨那話說的毫不遮掩,她剛才要是就在門外,肯定聽的一清二楚。
田芊芊款款走到桌邊坐下,自顧自便對聶陽柔聲道:「聶大哥,你醒了也不叫我,反倒勞煩雲妹妹張羅,多不好意思。」
美眸流轉環視,竟將趙雨淨視若無物,只管自己拿起一雙竹筷,幫聶陽挑揀些肉絲出來,「你都昏昏沉沉兩天了,不好好吃頓飯怎麼行。萬一被人倒了胃口,又要慢個三兩天才能痊癒,那要怪誰才好?」
趙雨淨面上紅了一紅,卻並未閉口不談,仍開口道:「我只是為了自己報仇,也無意與你有什麼其他干係,何況,我就算不是什麼天仙絕色,總也不至於倒了你的胃口。」
這話她明裡說給聶陽,暗地裡卻頂了田芊芊一次。
田芊芊微微一笑,皓腕一轉端起一杯茶水送到聶陽嘴邊,不叫他開口,嬌聲道:「聶大哥喝口茶,慢慢吃,肚子餓久了,也不能吃得太快太急,越往別人嘴邊送的著急的,越不是好菜呢。」
趙雨淨自小居於山坳,一年到頭也沒有幾次出門外在的機會,明知道田芊芊句句衝著她來,卻不知道如何回嘴,她雖出身環境扭曲和尋常女子廉恥之心大大不同,但這種對男人來說天大的好事竟被拒絕總歸還是有些尷尬,加上挨了一頓嘲諷,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雲盼情這才鬆了口氣,心中暗自慶幸先趕過來的不是董詩詩,否則以她的性子和一腦子糊里糊塗的三綱五常,保不準便生著悶氣替聶陽應下來了。
她倒也不是特意針對趙雨淨這人,而是心底隱隱覺得不妙,這趙姑娘給她的感覺,遠比最初時的柳婷還要令人不安,一旦被這女子影響了聶陽的心性,必然糟糕至極。更何況聶陽每運用一次那邪門功夫,便多一分失控的風險,真到了無可收拾的地步,深受其害的可不會僅僅是他身邊這幾個無辜女子。
趙雨淨大概是心知不妙,便也不再多話,席間僅剩下了田芊芊間或發出一句疑問,聶陽簡要答上一聲。
田芊芊終歸是有習武的底子,疲憊恢復的也快,和她較勁的董詩詩顯然落了下風,聶陽這邊已經吃罷收拾停當,她才半驚半喜的從沒了人的臥房急匆匆跑了過來。
看她頭也沒梳頗有幾分狼狽的樣子,聶陽忍不住微微一笑,柔聲道:「休息好了麼?」
本以為她會一氣跑過來撲到他懷裡,哪知道她都已經邁出幾步,面色一黯又低下了頭,反而轉身坐到了田芊芊身邊,問道:「你身子好些了吧?傷口還痛麼?」
大略能猜到她心中在想些什麼,聶陽也不願在此揭開,只將剛才向田芊芊答過一遍的話再說了一遍。可她怎樣也不放心,還是過去親自看了一遍傷口上的紗布才不再追問。
雲盼情在一旁默然思量,總覺得讓趙雨淨與聶陽處在同一屋中頗有不妙,眼見眾人又沉默下來,便拉著董詩詩悄聲說了兩句。董詩詩心思單純,不疑有他,當即便去勸聶陽回房休息,好好養傷。
聶陽一副神不守舍的懶散模樣,也沒拒絕,只是看了雲盼情一眼,便回房去了。
趙雨淨緊鎖著眉心,瞪著田芊芊,雲盼情怕她發作,只好留在這裡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些閒話。田芊芊難得沒有乘勝追擊,不再拿話譏刺趙雨淨,只管閒聊。
這看似平淡無波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就已過了慕容極說好回來的時辰,天色漸黑,雲盼情不免也擔心起來。
這兩三日裡,據說已有天道內的中層人物出現,仗著官府便利,帶著近百名好手暢通無阻的潛入到孔雀郡中,慕容極建議暫且放棄此處分舵另做打算,免得被董凡在後兩面夾擊,今日過去,便是要和燕逐雪商議此事。
不想,直到這一夜過去,慕容極也沒有出現。
董詩詩扶著聶陽一路回房,幾次三番抬起頭來,卻都是看了看聶陽的臉,並不說話。一進屋,就坐也坐不定的胡亂忙活,聶陽才躺到床上不過一刻功夫,她就已灌了他五杯熱茶。
「我……我去叫綠兒來幫忙,我笨手笨腳的,不成。」
直到她丟下這麼一句匆匆跑掉,也沒敢和聶陽直接對視。
雲盼情說的果然不差,這董二小姐果然不是個撒謊的材料,就連心裡裝著事,也明顯的好像禿子頂上的虱子一般。
綠兒這丫頭一路經了這許多事端,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安靜的跟在董詩詩身邊,好像一抹蔥綠色的影子。她人瘦了一些,好似一陣風便能吹倒一樣,明明已到了安全之處,雙目仍如驚弓之鳥透著膽怯。
董詩詩坐在床邊,趁綠兒出去換熱水時小聲道:「小陽子,我……我求你件事。」
「嗯,你說。」
本以為她要說到自己心事,沒想她躊躇片刻,卻開口道:「這話綠兒她不敢講,只好我來說了。我們被抓去的時候,綠兒她……她受了些驚嚇,一有男的近身,便嚇的雙手直抖。你看,是不是讓她好好休養一段。」
她頓了頓,緊接著咬了咬下唇,略帶醋意的說道,「反正有田姑娘在不是。」
聽到最後聶陽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心中一想便明白,那可憐丫頭多半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又見到那個替自己送了命的女孩死的那般淒慘,按她的年歲見識,三魂失了六魄怕也是輕的。
「我又不是什麼色中餓鬼,安心,我不去找她。」
聶陽點了點頭,算是允了。
雖然看他微笑答允,可董詩詩心中卻還是感到不安,她也說不清楚,可心裡就是覺著,小陽子這次回來後,似乎有哪裡和從前變得不同了。而且……親人去世,不是應該更傷心的麼?她迷惑的看著聶陽的神情,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敢說原本想說的話,只是低下頭小聲道:「嗯,那就好。」
「你不問我姑姑的事麼?」
聶陽靠在床頭,輕描淡寫說道,「我身邊的人裡,就數你最好奇,這次卻就你一句話也不曾說到,讓我有些奇怪。」
董詩詩眨了眨眼,立刻便道:「我、我自然是想說的。我也想安慰你的啊,可是……可是姐姐臨走前一個勁地叮囑我,叫我別再提起,她說,真想不讓人傷心的話,那些事便說的越少越好。我覺得,姐姐說的對。」
怎麼……說錯了什麼麼?董詩詩迷惑的看著聶陽又微笑起來,忍不住忐忑道:「那,你是覺得安慰你一下才好麼?」
她剛一說完,就覺得手臂一緊,身子一歪,哎呀一聲被他拉進了懷裡,牢牢抱住,鼻端頓時充滿了令她面紅耳赤的男子氣息,耳邊聽他沉聲說道:「不必了,這樣就很好了。」
「這樣抱著麼?」
她偏了偏頭,想要離傷口遠些,可他抱得死緊,她只好小聲道,「你……你別使這麼大勁,傷口會裂的。」
聶陽依然緊緊抱著她,雙眼越過她的烏髮望著不知何處的遠方,淡淡道:「不礙事,有時候,好好的痛上一痛,人才會變得清醒。」
董詩詩顯然頗不認同,嘟囔道:「那今後我叫你起床,直接咬你一口好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話哪裡說的好了,聶陽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笑了兩聲,撒開了手。她迷迷糊糊的把手撐在兩邊,趴在他身上愣愣的盯著他,「小陽子,你……你很高興麼?」
「怎麼,你不喜歡我開心麼?」
「不、不是,我……我只是覺得奇怪。」
董詩詩連忙抬起一隻手搖了搖,差點歪到床下去。
「沒什麼好奇怪的。」
聶陽看著她,又一次笑了。
她這才發覺,他臉上的笑容,又變回了最早鏢局相見之時的那樣,不,甚至變得比那時還要溫和,還多了一種她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感覺。
「小陽子……我、我不喜歡你這麼笑。」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我寧願你傷心的時候,真的做出傷心的樣子。」
聶陽依然笑著,伸手輕輕捏住了她的下巴,「詩詩,我也寧願你心裡有些什麼事,就真的告訴我。」
她渾身猛地一顫,強擠出一個笑容,飛快的站了起來,左右看了看,恰好綠兒這時提著銅壺走了進來,她立刻拉住了綠兒胳膊,道:「走,咱們去準備晚飯吧。我……我餓了。」
「哎?二小姐,你……你叫我把壺放下啊。」
看著關上的房門,聶陽的笑意漸漸消失,低聲自語道:「你還是不肯說麼……」
董詩詩自然沒有聽到,她慌慌張張的抓著綠兒便走,一路便去了烏煙瘴氣的廚房。令她頗有些意外的,田芊芊正在裡面。
田三小姐的廚藝看架勢到有模有樣,袖子挽到手肘,晶瑩白皙的藕臂靈巧的上下翻騰,帶動著手上的木勺撥拉出一陣陣香氣。可臉上就不那麼好看了,多半是吹火的時候沒掌握好力道,白淨的臉蛋上滿是黑灰,時不時抬起胳膊抹一下臉上的汗,連帶著蹭到手臂上一片黑印。
想起自己進廚房的時候比這也好看不了多少,董詩詩看著看著,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怎麼著,用給你搭把手麼?」
田芊芊側著眼瞄了她一眼,道:「好啊,回頭難吃的話,我便賴在你頭上。」
董詩詩一邊挽袖一邊大步走了進去,哼了一聲道:「賴便賴,我做的本來就難吃的很,你這次做的要是好吃,我才要分你的功勞。」
兩人鬥嘴不停,手上也接著忙活起來,只不過這次的唇槍舌劍你來我往之中,少了董詩詩的尖銳氣話,也少了田芊芊的冷嘲熱諷。
綠兒在門口站了半晌,疑惑的摸了摸頭,看了看銅壺還拎在手上,哎呀一聲,連忙一溜小跑到了聶陽臥房,開門進去放下。
聶陽身上有傷,屋裡總要有個人看著,綠兒既然來了,總不好就這麼走掉,只好悄沒聲息的坐到離門最近的凳子上,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
「綠兒,幫我倒杯水。清水就好。」
事與願違,越想不動,事就越來,綠兒哦了一聲,起來把茶葉倒進木桶,小心的倒了一杯熱水,雙手捧著送了過去。
聶陽接過來端著,卻不送到嘴邊,反而拍了拍床邊,「坐下,陪我說說話。」
綠兒身子微微一抖,深深吸了口氣,才小心的坐到了床尾,「姑、姑爺,您想說什麼?」
床幃的陰影恰好遮在聶陽的身上,唯一發亮的,就是他那與臉上的笑容絲毫無關的眼睛,「綠兒,詩詩說你這次被嚇得不輕,是麼?」
綠兒身子又抖了一下,縮了縮雙肩,低聲道:「嗯……那……那個姑娘死的好慘,我、我嚇得晚上做夢都直冒冷汗。」
「是麼?那恐怕是傷了心神,來,我給你把把脈。」
聶陽的聲音柔和溫暖,綠兒又本就已是他房中之人,自然想也未想的,便把手遞了過去。
聶陽手指在她腕脈上一搭,似模似樣的動了動手指,突然道:「咦,這倒怪了,你這脈象並不是心神有損,反倒像是在扯謊騙人。」
綠兒渾身一震,連忙把手抽了回來,顫聲道:「沒有,姑爺你多心了,真沒有。」
聶陽靠回床頭,柔聲道:「既然你不肯說,那便算了。」
他半閉雙目,緩緩道,「我本以為,是你在洗翎園裡見到了誰,詩詩不叫你說,你才會這樣。」
綠兒咬著下唇,鼻尖上都是細細的汗珠,泫然欲泣的盯著聶陽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起身道:「姑爺,我……我叫別人來看你,我、我不舒服,先回房歇著了。」
董詩詩陪著田芊芊做好了晚飯,回房梳洗打理的時候看到綠兒,不禁奇道:「哎?你怎麼在這兒?沒去看著小陽子麼?」
綠兒悶聲悶氣的道:「沒,我、我怕說走了嘴。」
一聽這話,董詩詩好不容提起的精神頓時洩了大半,她端起銅鏡理著鬢髮,苦惱無比,「本來咱們就也是猜測,沒有半點證據,怎麼做的准,真要就這麼說出來,不是添亂麼。」
「小姐,你明明不是這麼想的。」
綠兒小臉埋在雙臂之中,道,「不然你也不至於來回扯謊。人家……人家雖然被嚇得不輕,可也沒到連姑爺也躲著的份兒上,明明……明明在姑爺那邊反而更安心的。」
「好了好了,煩死了!」
董詩詩心下也有些煩躁,她也明白自己確實不是騙人的那塊料,要騙的又是聶陽這她最親近之人,不想起還好,一想起來,胸口便沉甸甸的像壓了塊石頭。
其實她本已做了打算等聶陽醒來就說,可偏偏從那姓趙的女人嘴裡聽說了柳婷竟已有了身孕,比起她前日才落罷了葵水,勝出了可不止一截,登時心裡七上八下的,把到嘴的話又生生壓進了肚裡。
綠兒猜透了她心思一樣,補了一句:「小姐,柳家的姑娘可都有後了,您要還躲著姑爺,那、那以後可要怎麼辦吶。」
董詩詩本就和姐姐一樣受的是尋常閨閣訓誡,縱然性子較野對不少內容嗤之以鼻,骨子裡還是大家閨秀的念頭,自然不比江湖女子豁達,更何況遇到男女之事,江湖女子也未見得豁達的到哪兒去,立刻便被綠兒這句弄的更加惴惴不安,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端起銅鏡仔細看了看自己臉上,確實已經細細打理妥當,一咬牙道:「我去找小陽子一起吃飯。你、你今晚不必等我回來了。」
「可姑爺不是還受著傷麼?」
綠兒抬起頭,眨了眨眼,不明白為何話題陡然就變了個方向,「還有那事兒,您是說還是不說啊?」
董詩詩匆匆將外衣穿好,想了想,又往頭上穿了一支簪子,抿了些胭脂,匆匆道:「他傷的是胳膊,又不是……不是那兒。」
她臉上一紅,也不理會綠兒後半句話,開門便匆匆去了。
留下綠兒一人在房中獨自唉聲歎氣。
知道慕容極未歸,聶陽也就沒去和旁人一道,單單叫了董田二女,在臥房裡簡單吃過。
董詩詩心中有事,自然聶陽說什麼便是什麼,田芊芊不願聶陽再見到趙雨淨,也樂得張羅。田芊芊廚藝不能算好,不過作為三日前還不碰柴米油鹽的人來說,已經可以算是進步神速,董詩詩也不得不甘拜下風,索性拉下臉來討教,若是單看這頓飯的功夫,倒真像是和樂融融的賢妻美妾。
只可惜收拾完畢,便又到了較勁之時。聶陽只不過是傷了胳膊,肋下的傷口已經無礙,她們兩個卻好像他重傷在身一樣非要爭個留下照顧的位子。先是你一言我一語的擠兌,到後來都不願說話,索性變成了乾耗,看哪個先走。
董詩詩心裡好不容易有了決定,生怕自己一過了夜就再難聚起這股決心,坐在床邊自然說什麼也不肯離去。田芊芊笑瞇瞇的坐在木凳上,也擺出志在必得的樣子。
要是董清清倒也罷了,畢竟早就有了裸呈相見共處一床的經歷,又是自己親姐姐,心裡不會那麼彆扭,可要是和田芊芊耗到最後一同留下,萬一聶陽有那心思左擁右抱,董詩詩怕是非要羞出淚來不可。倒不是她覺著和田芊芊有多水火不容,而是一到了這明艷照人的田三小姐身邊,她就從心底感到自卑,轉而便克制不住生起氣來。
瞧她那纖腰酥胸,豐臀長腿,還偏偏生了一張柔媚精緻的桃花美顏,真要光溜溜的一併躺在聶陽面前,非把她比的落進爛泥坑裡不可。畢竟這回可不比上次聶陽神志不清的時候,兩人有什麼優劣,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董詩詩越想越急,眼見時辰漸晚,心中一酸,只好決定讓了這一夜出來。比起丟了這一夜機會,她更不願在夫君面前叫旁人比的太過不堪。
她正要起身,聶陽卻輕輕拉住了她的手,看向田芊芊道:「你先去歇著吧。我正好有些事要和詩詩談談。我這小傷沒什麼大礙。」
田芊芊面上的微笑黯了一黯,還是柔聲道:「那好,你可要好好養傷,」
說著瞥了董詩詩一眼,笑道,「可千萬別大起大落,裂了傷口。」
董詩詩臉上一熱,嘟囔道:「有我在這兒,你擔心什麼。」
田芊芊起身湊過去在她耳邊呵了口氣,吃吃笑道:「你自然知道我擔心什麼。」
說罷,脆生生的笑了起來,轉身便出門去了。
董詩詩心情大好,也懶得跟她計較,只是耳根被呵的絲絲酥癢,忍不住用手搓了兩下。
「我就在隔間,有什麼事的話,叫的聲音大些,我也就聽得到了。」
臨關門前,田芊芊還回頭丟下這麼一句,才笑瞇瞇的走了。董詩詩哼了一聲,登時便一溜小跑過去吧門閂牢牢掛上。
「小陽子,你……想說什麼事?」
她走到床邊坐下,打量著床內那塊空地,想著是就這麼躺上去到他身邊呆著呢,還是先聽他把話說完。
聶陽微微一笑,柔聲道:「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前些日子苦了你了,是我不好。」
說伸手撫到她鬢邊,掌心在她臉頰上輕輕摩挲起來。
董詩詩心裡一暖,貓兒般歪著頭在他手上蹭了蹭,細聲道:「那也不能怪你。而且,我也沒受什麼苦,這不是好端端的回來了。」
「是啊,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他的手撫向她頸後,唯一用力,便讓她倒在他的懷裡,寬厚的大掌攏在她後頸,在那一塊溫膩肌膚上細細盤桓。
「嗯嗯……」
董詩詩輕輕哼著,隔著單衣在他胸前親了一口。她本就不是羞怯怕事的性子,小別重逢心裡本就想要,加上柳婷有孕一事刺激,自然變得大膽起來,一口親完,順勢便咬住了那粒盤扣,丁香小舌往兩排貝齒之間一推,在櫻桃小口中將它解開。
若說有什麼是她心裡真正自信不會輸給田芊芊的,也就是她這一身凝蜜固脂般的柔滑肌膚,未經人事之時尚且不知,與聶陽幾次雲雨之後,便明白了那有多討男人歡心,她紅著臉伏在聶陽胸前,一邊悄悄蹬掉了腳上繡鞋,一邊解開了小衣頂上的幾粒扣子,鬆了後領。
果然,溫熱的大手立刻便沿著敞開的後領撫摸進去,直探入肩胛之下。那癢酥酥的感覺絲絲匯聚起來,流向陣陣發悶的小腹,股心一陣發緊,跟著便細細癢了起來。
她努力讓自己不去想其他事情,可心裡終究是被壓得發沉,低頭用嘴解開了聶陽的衣扣,終於忍不住抬起頭來,緊張兮兮的開口道:「小陽子,我……我……」
聶陽看著她,微笑道:「怎麼?你也有事要說?」
「嗯。」
她低低嗯了一聲,雙手環住他的身子,將臉貼在他裸露出的胸膛上,從心裡尋找著用來起頭的合適句子。
她心裡本就亂的發毛,可聶陽卻並沒停手,手掌反而從她腋下一轉,擠進了肚兜之中,手指微微用力,把軟嫩柔滑的一團乳肉扣進掌心,旋轉揉搓。
「你、你先等等。」
胸前的酸麻讓她一下忘了到口的話,只想讓他就這麼好好的揉下去,把她揉成一灘春水,軟在他懷裡,她連忙回手壓在自己胸前,「先讓我說完。」
「你說便是,」
聶陽低頭親向她的耳垂,口中含糊道,「我聽著呢。」
另一邊酥胸也被微濕的手掌自腰下伸入按住,身上越來越燥,董詩詩的鼻息變得愈發急促,雙腿已經忍不住並到了一起,挪著膝蓋左右磨蹭,他那手上透著一股柔勁兒,不光摸在乳肉之外,還絲絲縷縷鑽到奶頭之中一般,從心尖兒上都開始發酥。
「嗯嗯……小陽子,求你了,你先別動,我……我都不會說話了。」
抓住他的胳膊,董詩詩蹙眉求道。
「我一直在等著,你想說,怎樣也能說不是。」
聶陽抽出雙手,卻並未停下,轉而去解她的衣扣。
「我……我……」
董詩詩猶豫再三,終於暗咬銀牙,搶在情慾湧動吞沒勇氣之前道,「我被抓去的這些天,見到了一個人。」
聶陽的手陡然停下,慢慢滑向她的腰間,輕輕將她摟住,柔聲道:「你若是害怕,不願意講給我聽,就不要說,你知道,我不會勉強你的。」
董詩詩低下頭,卻不敢看他,低聲道:「董凡這次又對我說了那些奇怪的話,那個人就在旁邊。」
這奇怪的話,指的想必就是上次說給她聽的那些董浩然與聶陽之間的血仇一事,只不過那時董詩詩從心底不信,現在,卻信了幾分。正是這幾分,叫她一直對現在再說的事情無從開口。
聶陽在她額上吻了一下,柔聲道:「嗯,你接著說。」
董詩詩低著頭道:「那人滿臉的大鬍子,眼角還有一道刀疤,聲音又沉又啞。我……明明應該不認得他的。」
聶陽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緩緩道:「可你卻偏偏覺得自己認得他,是麼?」
董詩詩飽滿的酥胸劇烈的起伏起來,她猛地抬起頭,看著他的雙目問道:「小陽子,你和我們董家,真的……有血海深仇麼?我……我只信你說的。」
聶陽抬手撫摸著她的臉頰,柔聲道:「那些恩怨都過去了。你我現在是夫妻,不是麼?我想要報仇的,是另一個元兇首惡。」
董詩詩心中掙扎,她自幼便被父親百般疼愛,加上已經對董凡所說的話將信將疑,與心中感覺兩相印證,便是無邊的惶恐。
聶陽歎了口氣,將她摟向自己,輕輕撫著她的腰肢,低聲道:「還是不要說了。」
董詩詩委屈的吸了吸鼻子,一頭埋進他的肩窩,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小陽子,我不想騙你,那人雖然樣子和聲音都變了,可我認得出來,我真的認得出來,那是我爹,他沒死,他還活著……」
像是憋悶了許久的情緒衝破了堤壩,她雙肩起伏,窩在聶陽的懷中,低聲抽泣了起來。
只是,連她自己也說不清,她究竟是在為何而流淚。
乳硬助性:第六十章
(一)不能……就這樣死掉……她摸索著回手握住了脖子邊的匕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將它拔了出來。
噴濺的猩紅血雨中,傳出了聶清漪生命中最後的嘶啞叫喊。
「放救贖啊……混蛋!」
(二)「你能。」
趙雨淨一字字道。
「為什麼?」
「因為演員表裡你在第一行。」
(三)他強撐著吃了些東西,便一頭倒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這一睡,便是四十多年。
直到一個英勇的公主騎著白馬經過這裡,看到了那一片荊棘和其中聳立而起的高塔,隨之想到了關於睡美……
「等等,好像有什麼地方走偏了。」
(四)聶陽緩緩道:「江湖之中脫災解厄最常用的法子是什麼?」
雲盼情眨了眨眼,先是迷惑不解,緊跟著雙目驟然亮起,「你是說,太監?」
「不錯,只要就此不寫,江湖上的這些爛事,自然就都太平了。何時再想生事,換件衣服改個名號重新再來便是。」
「此計甚妙。」
(五)雲盼情背對著堂屋大門,並未看到身後,坐在桌側的聶陽卻看到了趙雨淨大步走了進來,她徑直走到桌邊坐下,看了一眼雲盼情,道:「聶公子,艷福不淺吶,我一隻手已經快要數不過來了。」
她啊喲一聲,故意做出吃驚的樣子道,「瞧我這記性,算上柳家莊的那姑娘,可不是已經數不過來了麼。」
聶陽抬眼望了她一眼,道:「你數學老師死的早,和我有什麼關係。」
(六)雲盼情平素一向隨和,此刻卻冷冷道:「你有血海深仇自己去報就是,聶大哥身上沒錢有傷肚裡沒飯有屎,你這就催他出去,是嫌他的死的太慢不成?」
「……」
「呃……我覺得這台詞還是再改改的好。」
(七)「你不問我姑姑的事麼?」
聶陽靠在床頭,輕描淡寫說道,「我身邊的人裡,就數你最好奇,這次卻就你一句話也不曾說到,讓我有些奇怪。」
董詩詩眨了眨眼,立刻便道:「我、我自然是想說的,可我就怕前面你已經說了好幾遍,我這邊再問,被人說咱們家那寫字兒的太過沒品,拿車轱轆話騙字數。」
「……」
「喂,是導演嗎?我啊,是這樣,那個,回頭我改改本子,咱們給董詩詩多加點戲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