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清漪會去哪兒?
坐在屋子中的所有人,沒一個想得出答案。但就連並未參與進來的華沐貞也一聽便知,一定與聶陽說的那贏二石頭有關,一定……與邢碎影有關。
她是去找邢碎影了……聶陽緊握雙拳,手心滿是冷汗,心底一直有聲音這樣告訴他,她就像撲火的飛蛾一樣,就這樣飛向了死路,而起因,竟是他捎回的一句話。
「沒事的,聶前輩就算是去找邢碎影,也未必能找的到。你我大費了這麼一番功夫,不也沒能揪出這個罪魁禍首麼。」
慕容極拍了拍聶陽胳膊,好言寬慰。
這話倒也不是沒有道理,邢碎影若是那麼好找,聶陽也不會如此大費周章。
華沐貞已經進房處理雲盼情的傷勢,有聞名天下的贖魂玉手在,這種內傷想來不在話下。只不過華沐貞與薛憐擦肩而過之時,目光隱隱有些不對,神情也似僵了一僵。薛憐對這可以算是師叔母的前輩,也沒有出言問候,僅僅是恭敬而略帶歉意的躬了躬身。
這微妙的關係,讓聶陽多少有些明白了薛憐為何求於董清清而非技高不止一籌的華沐貞。
一想到華沐貞,聶陽突然心頭一動,起身飛奔向後院。
慕容極不知緣由,看了一眼薛憐依然靜靜地品茶顯然沒有起身的打算,只好自己跟去。
追過去時,聶陽已經敲了房門,董詩詩正擋在門口蹙眉道:「你不方便進去,有話直接在這兒問好了。」
華沐貞也在房中應道:「你問吧,我聽得到。」
雲盼情咳了兩聲,強笑道:「聶大哥你可千萬莫要進來,我……咳咳、我這人可怕酸了,嗅到醋味就難受。」
董詩詩臉上一紅,頓了頓小腳,回頭便道:「是是是,我的好雲妹子,要是醋能療傷,我這醋罈子就是天下第一名醫了。」
田芊芊噗嗤一笑,道:「你回來至此,總算說了一句實話。」
沒心思在這女子話題上多生糾葛,聶陽沉吟片刻,揚聲道:「華姨,我冒昧一問,這次您南下,是我姑姑來找您同去,還是您邀她作伴?」
兩家素有往來,真要算起,華沐貞和聶清漪也可說是沾親帶故,聶陽這麼一問,到讓慕容極有些疑惑,小聲道:「這有什麼不同麼?」
「這次是我邀她……」
華沐貞話未說完,聶陽已經搶著道:「那是您自己的意思麼?」
慕容極滿臉不解,正要再問,就聽華沐貞答道:「你這麼一問……這次南行,倒確是有人向我提過邀你姑姑同行,我心想獨個兒上路也確實寂寞,恰好你姑姑也在,自然就一道出發了。聶陽,這有什麼不對麼?」
「那人……是誰?」
華沐貞毫不猶豫道:「風姐姐和我家夫君都曾提過。若非如此,我倒也沒想著這麼早便往南邊過來,怎麼,有何不對麼?」
華沐貞口中的風姐姐自然便是已經隱居於北方的前如意樓主風絕塵,那個夫君便是南宮世家之後的南宮熙,要說起來,都和聶清漪有著足夠親密的關係。
聶陽面色愈發凝重,他顫聲繼續問道:「華姨,您出門……是否一向保護周全?」
華沐貞沉默片刻,略帶無奈的說道:「那是自然。我即便不喜歡張揚,也總要讓小星他們放心。」
聶陽扭頭向慕容極問道:「慕容兄,最近如意樓北三堂是否人手較為緊張?」
慕容極還未答話,已有一個清冽淡雅,語氣甚冷卻說不出的悅耳之聲道:「不錯,正如你所猜測,北三堂自年初便在調度,原本暗地派去守護聶清漪的好手,都已不在原位。此次聶清漪南行,樓主本就打算將她留在翼州,若不是想來看你,她已經在那邊住下。」
開口之人顯然難得如此多話一次,但北三堂的事情,卻只有由她來說明最為可靠。
慕容極還有些迷惑不解,恭敬地向燕逐雪施了一禮,才道:「燕堂主,這到底是……」
「剩下的他已明白。」
燕逐雪淡淡說道,略帶關注的美眸不著痕跡的掃了一眼屋內,似乎是終究不放心那可愛活潑的小師妹,才撥冗現身片刻,轉瞬目光斂回,身形微動,人已遠在庭院之外。
聶陽面色蒼白,伸手扶著門框,啞聲道:「原來……根本就不是邢碎影放過了姑姑。」
董詩詩看他汗出如漿,連忙掏出手帕替他抹著額頭,小聲道:「你……你有什麼話和慕容慢慢說,別……別急成這樣。」
聶陽強擠出一個微笑,「你們在這裡陪著雲妹妹,不要亂跑。我和慕容兄去商量點事。」
「嗯……你去吧。」
董詩詩點了點頭,挺起胸膛道,「我們這麼多人,一定把雲妹妹看的好好的。」
雖然看出妻子眼中的不安和焦慮,聶陽卻沒時間多做安撫。
既是他師母,又是他姑姑,一手把他養育長大的那個女人,此刻很可能已經身處煉獄之中。就像有一隻巨大的鷹爪,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心臟。
一邊大步走著,聶陽一邊向慕容極解釋道:「此前包括姑姑在內,我們都以為,邢碎影處心積慮要殺的,只有我的……雙親而已。」
他面上閃過一絲痛楚,繼續道,「十多年來,他也未曾向聶家其餘人下過任何殺手。姑姑她……一直都百思不得其解,這個仇家究竟為何而來。最後只得猜測,是母親早年行走江湖惹下的仇怨。畢竟卑鄙下流那四個人,都在母親手底栽過跟頭。」
「可事態一路發展至今,我至少能斷定,邢碎影對月兒絕對是憎惡至極,可見他目標並不僅僅是我父母二人,還有其他姓聶的人在內。」
聶陽沉聲道,「也許只是因為有什麼內情,才沒向我奶奶下手。姑姑她,也是邢碎影的目標之一。」
慕容極緊鎖眉心,「否則……風樓主也不會大費周章暗地保護聶前輩,是麼?」
聶陽點了點頭,緩緩道:「姑姑此前沒想過自己也是尋仇對像之一,這次聽我說起了贏二石頭的事,再聯繫這次華姨邀她南下,南宮樓主請他暫住,恐怕她也猜出一二。」
慕容極神情愈發肅穆,一字一句道:「換句話說,她根本不必去找邢碎影……」
「不錯,」
聶陽滿心痛楚的接道,「她只要離開保護她的人,邢碎影自然會來找她。」
慕容極吸了口氣,大步走到院中,揚聲道:「一刻之內,我要看到所有保護在華前輩身邊的人。」
院中並未有任何變化,慕容極卻不再多說半個字,回身走到聶陽身畔,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無比平穩,「我們一定要比他先找到聶前輩。」
他這話才說完,遠遠數道屋簷之外,一道幽綠哨炮沖天而起。若不是只有一刻時間,想來如意樓也不至於在城中動用這種傳訊方式。
聶陽默然不語,心中焦急的思索著到底姑姑會往哪裡去。如果姑姑抱定了主意要見邢碎影,那麼,就必然是容易被邢碎影注意發現的場合。想來,也不會離開這孔雀郡才對。
轉眼間,拱門外閃進一個勁裝短打的中年漢子,腰帶左右別著兩把無鞘短劍,他躬身抱拳行了一禮,朗聲道:「公子,此行護衛連我共計一十七人,其餘已全在外廳候命。」
慕容極面色微訝,道:「季舵主,此行是你負責的麼?」
季舵主微一頷首,並不多話。
「你們可都認得出華夫人同行的女伴?」
季舵主立刻道:「杜夫人我們全都認得。公子召集我們之前,附近三街十四巷我們已全找過。」
想必知道華沐貞出門找人,這些護衛自然也不敢閒著,恐怕慕容極不用交代,他們也已經四散尋找。
「找到了麼?」
聶陽忍不住插口問道。
季舵主神色微黯,沉聲道:「早晨聶兄弟出門後不久,小方曾見過杜夫人,還請公子親自過問。」
慕容極和聶陽對視一眼,快步走向外廳。
十六個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男男女女整齊的站在廳中,看到慕容極出現,一齊躬身道:「公子。」
慕容極徑直走到其中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面前,問道:「你今天早上見過杜夫人?」
那少年朗聲道:「是。早上我們去查城門的死人時候,杜夫人就擠在人群中圍觀。她看了好久,我記得清清楚楚。」
當時他們也不知道聶清漪是偷偷溜出來的,自然也沒有阻攔。
「她當時可有什麼異狀?」
季舵主在一旁問道。
小方搖了搖頭,「我們沒有注意。只記得最後官兵來驅趕人群的時候,她也戀戀不捨好像不想離開一樣。」
李蕭和聶清漪無疑沒有任何關係,聶陽不禁有些疑惑,為何姑姑要跑去看他的屍體。只是因為擔心自己侄子被人陷害的事麼?
「聶兄,如果你所料不錯,聶前輩去的地方,按理應該是邢碎影一定會留意的地方才對,去那邊的可能不小。」
既然是陷害聶陽的第一地點,邢碎影關注那邊也不是不可理解,但如果大膽一些推測的話……
「她去那邊也可能是這個原因,但留在那邊那麼久,恐怕是有別的緣由。」
聶陽的聲音有些乾澀,嘴裡從舌面往上都在一陣一陣發苦,「那就是她看了李蕭的屍體後,就斷定了邢碎影一定會出現。」
那就只有兩種可能,邢碎影知道是誰陷害的聶陽,或者,邢碎影就是那個人。
不論哪種,聶陽都能猜到,姑姑現在,一定已經不在屍體那邊。這恐怕也是明知道白繼羽和聶陽那邊有數名高手在陣,邢碎影仍只叫吳延和東方漠去解決趙玉笛這個後患的原因。
「季舵主,此地分舵的人員暫且供你調遣,你將這十六人分開,各自帶人去找,帶足乾糧和水,孔雀鎮方圓五百里之內,任何地方也要想辦法探查。」
慕容極神色極為凝重,「如果杜夫人遇到什麼不測……」
他後面的話已不必說出口來,江南大亂之時,每一個為了如意樓而犧牲性命的人,都深深地鐫刻在後人心底。杜遠冉為了如今的如意樓主,中伏苦戰,力竭而死,懸屍數日不得入土為安,聶清漪是他的遺孀,按江湖道義即便受人欺凌也是決不允許,更何況此次性命攸關,當真有個三長兩短,如意樓必將傾盡全力為其報仇雪恨。
就連沒經歷過昔年風波的小方,眼底也浮現了決絕的堅毅。
季舵主重重點了點頭,轉身便走,其餘十六人依次跟出,秩序井然絲毫不亂,雖無人開口說出隻言片語,那整齊的背影卻分明透出了攝人的殺氣。
「聶兄,這樣等著恐怕你也無法安下心來,城內各處,你我也去找找吧。」
二人都心知肚明,邢碎影夾在董凡和如意樓之間,藏身郡城之內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若是乾等,只會徒增煩惱。
聶陽點了點頭,「我想先去看兩個人。」
「兩個?」
慕容極微一揚眉,旋即雙目一亮,「李蕭。」
「嗯。我要去看看,姑姑到底看出了什麼。」
「另一個呢?」
聶陽面上浮現一股無法掩飾的煞氣,緩緩道:「花可衣。」
聶陽猜測的已經沒有什麼偏差,聶清漪從離開如意樓暗舵的那一刻,就已經沒打算再回來。贏二石頭這個稱呼喚起的記憶,和那些記憶所印證的事實都像一條纏滿荊棘的鞭子,緊緊的勒在她的胸中,讓她的心尖一陣一陣的發痛。
聶陽猜錯的是,聶清漪去看李蕭並不是因為邢碎影很可能出現在那裡,而是她要去驗證一件事,她最後的希望,就放在了那具屍身之上。
一定……不是那樣的,父親和兄長……絕不會是那樣的人……絕對……不會……
每邁出一步,聶清漪都在說服著自己,否則,她隨時可能轉身拔腿就跑,遠離那莫大的恐懼。至於仇恨,已被這恐懼淹沒到無處尋覓的角落之中。
但終究,上天還是不願放過她。當她看到李蕭的屍體上那些劍創,剎那間,渾身的血脈都變得空空蕩蕩,身體彷彿失去了重量,眼前的世界變得模糊起來,朦朧中,一個溫婉的笑容熟悉又陌生的浮現在眼前,略帶寵溺的對她說:「小妹,你又出去瘋了呢,來,擦擦汗,先喝口湯。」
那……不是我的錯……聶清漪按著額角,整個頭都像裂開一樣的疼。
「小妹,連你也覺得……我應該大度一些麼?」
「小妹,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娘這樣做,反而讓我為難。」
「小妹……你說,是不是我不在了,他才會更開心呢?」
「小妹,娘年紀大了,以後……你不要總在外面瘋了。」
「小妹……小妹……小妹……」
不要再叫了!我不是你妹妹!從來都不是!她痛苦的蹲下身子,摀住臉的雙手摸到了濕熱的一片,她在心裡喊著,我沒有把你當成過親人,一刻都沒有!你是來報仇的……你是來報仇的!
那個溫婉嫻雅的笑容變得有些無奈,眼睛也盈盈帶上了淚光,像是歎息一樣的,低聲說了最後一句。
「小妹,我能狠下心對待的,還是只有自己呢……」
那美麗溫柔的容顏從聶清漪的眼前緩緩消失,像日光下的霧氣,頃刻不見蹤影。但她知道,這些埋藏在心底的事情,永遠都不會消失。
「柳姐姐,對不起。」
她慢慢地站起來,低聲自語道,「我……不能為你報仇了。那……本就是咱們欠人家的。」
她摸了摸懷裡,寫好的書信還在,也許……應該把它交給如意樓的人。可這樣的事情……她實在不願教聶陽以外的任何一個人知道。
說不定,讓邢碎影來轉交,反倒是最合適的選擇。她苦笑著搖了搖頭,看著李蕭的屍體被官兵帶走,接著呆呆地望著那片空地。
李蕭是邢碎影殺的,他應該還會回到這裡才對。
我哪兒也不用去,就在這裡等他。聶清漪看了看四周,突然覺得很冷,她拉了拉身上的披風,轉身望著大道的盡頭。
一輛馬車從那邊緩緩駛來,車伕的草帽壓得很低,黝黑的皮膚裹著岩石一樣的肌肉。
聶清漪看著那馬車越來越近,胸中升起一股令她顫抖的寒意。她用盡了所有的勇氣,才克制住了逃走的衝動。
馬車駛過的時候,對著她的木門打開了。她知道,邢碎影就在哪個角落看著她,從他讓聶陽捎來那句話後,她的背後就彷彿永遠多了一雙眼睛。
馬車沒有停下,依然緩緩地移動著,在那門關上之前,聶清漪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跳了上去。
馬車裡有淡淡的血腥味,也許,李蕭的屍體就是被這輛馬車運到城門吊起的。
聶清漪緊緊地捏住了粗糙的木板,努力讓自己不要那麼緊張。
如果順利,一切,都將在今天結束。只是,希望九泉之下的杜哥不要怪她。
「就讓我再任性一次吧……」
她看著窗外向後緩緩移動的樹木,咬緊了牙關。
城門的盤查比平時嚴了許多,聶清漪很努力才讓自己不要顯得那麼慌亂,配合著車伕咿咿呀呀的比劃,說著連自己也不太清楚的謊言。
車伕張開的嘴巴裡看不到舌頭,只有白森森的牙齒,這讓衙役們起了疑心,把馬車仔仔細細的搜查了一遍,只是從座位下翻出半片帶血的豬後,血腥味這唯一的疑點也得到了解釋,只好悻悻的放人。
關門之前,那衙役隨口說道:「這位夫人,你的面色好差,快去看看郎中吧。」
聶清漪苦笑著點了點頭,關上了車門。門外的衙役並沒有看到,她握著門把的手攥的死緊也克制不住顫抖著。
她閉上眼,讓自己的思緒放空,盡力讓自己變得鎮定。
大概是怕她留下什麼標識路途的證據,馬車在盤曲顛簸的小路上繞起了圈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才停了下來。從那不斷地轉彎來推斷,這裡絕不會離開郡城百里方圓。聶清漪打開門跳了下來,就看到那個車伕已經大步流星往遠處的綿延青峰走去。
豐州地勢平坦並無奇峰峻嶺,偶有峰巒起伏,便如眼前景色一般賞心悅目,青山綠水,不見炊煙,蟲鳴鳥語,清風撫面,縱然心事重重,她看上一眼,也覺得略有舒心之意。邢碎影若真的在此藏身,倒還真是頗有閒情雅致。
「喂……邢碎影就在這兒麼?」
聶清漪遠遠問了一句,那車伕卻不回話,仍然悶頭往前走去。她追上去拍了拍那人肩膀,他才回過頭來。
「邢碎影在這兒麼?」
他默默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搖了搖頭。轉身邁步便走。
聶清漪不免忐忑起來,回頭看去,拉車的馬兒倒頗有靈性一樣,自己拉著馬車往另一方向去了,不免心中惴惴不安,要是自己誤會了什麼,跟著這又聾又啞的蠻人去錯了地方,才真是哭笑不得。
她身上連把劍也沒帶,赤手空拳僅有一套粗淺拳法傍身,恐怕連個二流武人也未必能敵,越到山林深靜之處,心裡就越發擔憂。
山坳細竹灌木之中有七折八繞的卵石小路,似是人工鋪就,聶清漪大感不解,此地荒無人跡,暫時藏身可說是上佳之所,長期居住顯然不宜,而且周圍也沒見到依山傍水的農田。
難不成……邢碎影便是在這裡定居麼?
小路錯綜複雜,越走越令人心煩眼花,要不是跟著那車伕,她早就不知轉到哪個方向去了,行到後段,周圍石丘林立,樹木漸稀,更像是走進了一個精心佈置的奇門陣法之中,如不盯著那車伕後背前行,左右張望一眼心裡便一片混亂。
這絕不是邢碎影有本事構建的機關,莫非……真的誤會了?聶清漪口中一陣發苦,卻又不得不一步步隨著那車伕走下去。
腦中嗡嗡作響,胸口煩悶欲嘔之時,方向驟然一轉,惡感頓消,她不知不覺已經身處一片低谷之中,三面皆是陡峭山壁,青籐密佈,開遍了淡紫色的小花,如同三面花牆,把當中一棟竹籬圍就的竹樓宅院鬆鬆環抱。
溪水自院側流過,源頭是一眼洞中古泉,溪畔開了幾片田地,開滿了她叫不出名的素白菜花。
不管怎麼看,這也是一個遁世之人潛心隱居的地方。從這裡的情況猜測,多半是江湖上哪個退隱田園的高手所居。
正在想要如何告訴那車伕把自己送回郡城的時候,竹樓二層一個高挑纖瘦的女子推窗看了過來,屈指彈下一塊東西引過那車伕視線,開口道:「是阿隋叫你帶來的人麼?」
這女子看起來已過盛年,聲音卻還如少女般嬌嫩綿柔,容貌倒是頗美,比聶清漪年輕時也要更勝一籌,此刻並未梳妝打扮,仍是一副風情萬種的模樣。
「你說的那人,是不是也叫邢碎影?」
她走近竹籬,抬頭望著那女子,揚聲問道。
那女子皺了皺眉,看車伕沒有反應,只好說道:「他那麼多名字,我哪裡記得周全。不過前些日子送來的凶巴巴的小姑娘,倒是一直叫他什麼碎什麼影的。」
看來……這裡真的就是邢碎影的藏身之地了。聶清漪頓時覺得渾身一陣無力,她捏了捏懷中的書信,手心不覺已滿是冷汗,她穩了一下氣息,顫聲道:「你告訴他,聶清漪來了。」
那女子咕噥了一句,「那冤家又惹了什麼桃花債麼?怎麼會是這麼老的一個女人。」
她說的聲音雖小,聶清漪習武之人自然耳力也要好些,聽得到是清清楚楚。
「阿隋不在,他這兩年才在這兒,兩年多了一直都東奔西走的。不過這陣子他倒是在這兒落腳,既然是他讓那只蠢牛帶你來的,今晚他應該會回來才對。你要不嫌咱這地方破落,不妨進來等吧。」
她吃吃笑著擺了擺手,「他若今晚過來,我可要好好補眠才行,大姐你可不要嫌我怠慢,這樓裡你吃喝休息,只管自便就是。」
說罷,皓腕一舒,已把窗戶關上。
那女子笑容總覺很假,卻又說不出哪裡古怪,聶清漪只好自顧自走了進去。
這竹樓並非就地取材,竹節油亮結實,多半自西南運來,想必運送多有不便,樓內仍是磚石所建,門廳內還有兩面木牆,可見興建之人十分隨興。
一時不知該做什麼才好,聶清漪緊鎖眉心,又走出門來,倚著門廊竹欄,心亂如麻。
「聶姨?」
背後傳來一個略帶疑惑驚訝的聲音,「真的是你?你為什麼來這兒啊?」
聶清漪回過頭來,看到的是一個翠碧衫裙的英氣少女,眉宇間頗為憔悴,卻一時看不出到底是誰,「這位姑娘是?」
那少女怔了一怔,旋即微微低頭,道:「聶姨想來認不出了。您當年幫著姑姑來替我一個奶娃兒出頭,我是自小便記在心上的。只是……無緣得見而已。」
聶清漪微微皺眉,接著雙眼微瞪,驚訝道:「你是……婷兒?」
雖然聽聶陽說起了和這表妹的關係,卻還沒好好見上一面,上次相見還是和嫂子大鬧柳家莊的時候,回憶裡,還是個粉雕玉琢惹人憐愛的娃娃,如今,也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柳婷點了點頭,咬牙道:「我……不小心被那惡棍抓住,之後就被關在這兒了。聶姨,你……你也被他抓來了麼?」
聶清漪心思本就混亂,此刻自然無心多費唇舌解釋,聶家與贏家的糾葛,他也不願讓外人知曉,便反問道:「你怎麼樣?邢碎影他……抓你來做什麼?」
邢碎影淫名遠播,柳婷又是個妙齡少女,聶清漪一問出口,便覺不妥,正要出言寬慰,就見柳婷滿含疑惑的小聲道:「我……也不知道。不過,除了離不開這裡,倒是什麼……什麼也沒發生。」
她緊握雙拳,憤憤道,「他來過這裡好幾次,我……我卻毫無辦法,無法為姑姑報仇,這……這比起什麼折磨都讓我難受!」
「這倒奇了……」
以柳婷和嫂子的親緣關係,實在不該平安無事才對,聶清漪心中疑竇叢生,總不會因為她是聶陽的女人,邢碎影便網開一面麼?按她的推測,明明應該適得其反才對,她有些緊張的問道,「他帶你來這兒,都對你說過什麼?」
柳婷微微偏頭,想了一想,道:「他把我抓住後,自表身份之時,我只道自己已在劫難逃,便盼著死後能變做厲鬼,好來纏著這個惡賊。我罵了他很久,想激他殺我,以免……以免死前受辱。他也只是看著我,一句話也沒說。可那眼神,看得我身上一陣一陣發冷。」
「他用內功探過我的經脈,」
柳婷說到這裡,臉上微微發紅,視線也落在了旁處,繼續道,「我內力已經全數給了表哥,沒什麼好怕的。我……爛命一條,隨便他如何,也大不了就是一死罷了。反正,也沒什麼人會在乎。」
她嘴上說得輕鬆,語氣卻還是流露出壓抑不住的酸楚,「那之後,他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他說我的運氣真是好極了。」
柳婷自嘲的笑了起來,「我問他什麼意思,他一看便是撒謊的告訴我,因為我和我姑姑長的不像。」
聶清漪忍不住環抱著她的肩膀,卻也不無苦澀的低聲道:「這句,他到也不算說謊。你要是長得和嫂子很像,怕是……怕是再怎麼樣,也難逃一劫。」
柳婷渾身一顫,啞聲問道:「聶姨,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姑姑,她和邢碎影到底是怎麼回事?」
聶清漪並未回答,反而問道:「婷兒,我……知道你和聶陽的關係。容我問一句,如果你以後還能平安無事的見到聶陽,你有什麼打算?」
柳婷面色頓時黯淡下去,猶如風熄燈燭。
聽她不答,聶清漪又道:「你也知道,他已有明媒正娶的妻子,雖說上一代是仇人,也不能因此連累了那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說到這裡,她的語聲也微微發顫,勉力克制,才不至於激動起來,「上一代的事,終歸還是不該讓後人承擔。婷兒……那你還願意留在聶陽身邊麼,對你,可能是有些委屈了。」
江湖中人再怎麼不拘小節,妻妾名分之間的差別也不可能視而不見,謝清風屋藏九嬌,南宮熙眾美相伴,其中多少武功心智容貌俱為上品的佳人,就因這一個名分,不得不在正妻之前低眉順眼恭恭敬敬稱上一句姐姐。
聶清漪此刻如此發問,自然暗含了以長輩之名允諾柳婷一個身份的意思,卻也帶著幾分因舊事而來的私心。
柳婷微微搖頭,黯然道:「我……無才無德,女孩兒家該懂得,什麼也不會,一身武功,也都給了他,這樣還留在他身邊,無非是自尋煩惱。而且……」
她目中流過一絲痛苦之色,「我在的話,表哥的心裡也不好過。我們都已被血仇壓得喘不過氣,有我提醒著,他只會越來越累。再說……」
她強擠出一抹微笑,「看著董二小姐,我也不好受,不如,就這麼走掉。」
聶清漪歎了口氣,撫摸著她的頭髮,喃喃道:「他說的沒錯,你和嫂子,確實不像。」
「聶姨,你怎麼也被抓來了?表哥現在怎麼樣了?」
柳婷不願話題一直繞在自己身上,便問起了關心之事。
聶清漪搖了搖頭,「聶陽很好,至於我的事,以後再讓他慢慢告訴你。」
她看了看四周,小聲問,「這竹樓裡都有些什麼人?」
既然柳婷失陷於此,她總要想辦法救出去才是,呆在這個地方,終歸令人不安。
柳婷聽出了她的意思,低聲答道:「連我在內,有三個女的,一個男的。男的就是外面那個又聾又啞的怪物,武功怎麼樣我也看不出來。樓上剛才和你說話的那個叫婉玉,不懂武功,還有個比我小一些的姑娘,只說她姓趙。整天練武,看起來功夫倒也不錯。而且,那個趙姑娘應該是和邢碎影有什麼極大的仇恨,每次他回來,趙姑娘都要被制住穴道。」
「哦?」
這麼說,要對付的只有那個車伕而已,如果能說動那個趙姑娘聯手,也不是沒有希望。聶清漪暗暗算計,先把柳婷救出去,自己再回來找邢碎影,也不會有什麼大礙才對,「婷兒,這裡有劍麼?」
柳婷搖了搖頭,「趙姑娘練的是腿法和內功。從我到這裡,還沒見過可用的兵器。」
那就難辦了,聶清漪微皺眉心,她拳腳功夫可以說平平無奇,那趙姑娘比柳婷還要年輕,武功想來有限得很,赤手空拳沒有過人內力,恐怕根本傷不到那個皮糙肉厚的莽漢。
「不管怎樣,咱們先去見見那個趙姑娘吧。」
柳婷點了點頭,帶著她上了二樓,走到正對樓梯的門前敲了敲,「是我。方便和你說說話麼?」
裡面停了一會兒,才傳出略顯沉重的腳步聲,「怎麼?柳姐姐,方才來的是你認識的人麼?」
這聲音輕柔婉轉帶著一些南方口音,說不出的悅耳。隨著聲音,打開的門扇裡,露出一張佈滿汗水的嬌顏。
她應該剛才還在練功,氣息都還未平復,俏挺的鼻尖滿是細密汗珠,她抬手擦了擦,有些羞澀的笑了笑,輕聲道:「進來說吧。」
一看到她,聶清漪就忍不住呆了一呆,倒不是因為熟識或是什麼,而純粹是驚艷這趙姑娘的麗質天生。
她年紀雖然比柳婷還要小些,個子卻高出一截,和聶陽相差無幾。身量頗瘦,也不知是尚未長開還是練功過度,並不似尋常豆蔻少女豐盈有度。她的手因為練武而過於結實,並不是纖纖柔荑柔潤如玉。不過這一切的瑕疵,都被那我見猶憐的容貌所掩蓋。
就像上天將一個美人本應均勻佈置於全身的曼妙風華,盡數集中在她臉上一般。
趙姑娘雖然臉上帶著微笑,但眉宇間儘是明顯的疏離,彷彿一個厭倦了來客的主婦,正強撐著笑臉面對最後幾個客人。
「柳姐姐,這位是?」
一邊問著,她一邊回到桌邊,對著桌上幾張殘紙,豎掌於胸前,緩緩比劃著。
「這是聶姨,我……姑姑的朋友。」
柳婷斟酌了一下,這般說道。
「趙姑娘,時間有限我也就直言不諱了,」
聶清漪心煩意亂不願多做耽擱,開門見山道,「你願意和我們一起逃出去麼?你我二人聯手,未必敵不過樓下那個莽夫。我們把他止住,讓他帶路,你也……你也可以就此逃離邢碎影的魔掌。」
她猜測這趙姓少女多半已經遭了邢碎影的毒手,心中憐惜之情大起,對邢碎影的恨意又有些萌動,連忙鎮定心神壓下。
趙姑娘卻並未有任何動容,只是道:「我為何要逃出去?」
她說著轉過頭來,字字如冰接道,「我如果不能殺了邢碎影,活在這世上又有什麼意思?」
聶清漪一陣恍惚,竟彷彿看到了聶陽的雙目一般,心中不禁一陣酸楚,脫口道:「難道比起報仇,連你自己也不重要了麼?」
她這話剛說出口,就察覺到靠著她的柳婷渾身輕輕一顫,雙手握緊了她的胳膊。
「能報仇雪恨,我這麼個人,又有什麼打緊。」
趙姑娘平淡的答道,五指向著窗框一揮一抓,數尺外的窗欞微微一顫,竟被她凌空抓的向內開了一條縫隙。
「你……你的內力還在?」
聶清漪有些詫異的問道。
柳婷在旁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聲道:「邢碎影沒有碰她。」
趙姑娘冷笑道:「若是能換來殺他的機會,我倒寧願他來強姦我。」
她雙目瞇起,恨恨道,「只恨我武功不濟,傷不到他一根汗毛。要是有人能替我殺了他,叫我做什麼我也絕無二話!」
聶清漪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柳婷猶豫了一下,道:「你的心情,我……也能體會一二。只恨蒼天無眼,讓這惡棍還好好地活在世上。」
她話鋒一轉,接著道,「我那表哥也和邢碎影有血海深仇,你與我一同逃出去找他,和那裡的人齊心協力,報仇不是更有希望?」
趙姑娘柳眉一抬,道:「這種事情,豈能假手他人。如果將來我武功再難進境,我便去尋個武功高強的男人,為奴為妾也好,總要求他替我把仇報了!」
她看柳婷面色頗有幾分焦急,又接著道:「我不會幫你們的。」
她打開窗戶,向樓下指了一指,「樓下那人,我絕不會對他出手。」
柳婷急道:「這是為什麼?他是邢碎影的走狗……怎麼?他武功很高麼?」
趙姑娘搖了搖頭,道:「他武功只比我好一點,現在怕是和我旗鼓相當。」
「那你為什麼……」
柳婷話未說完,就聽她沉聲道:「因為他是我的大哥。」
她頓了一頓,緩緩道:「我們家的事,遠比你們能想到的可怕。我奉勸你們,不要問的太多。」
聶清漪目光閃動,似乎想到了什麼,「我冒昧問最後一個問題,趙姑娘,那個婉玉,是什麼人?」
趙姑娘背過身去看著窗外,右手仍然在比劃著練習掌法,只是手腕轉動之際顯然亂了幾分。
「那……抱歉打擾了。」
聶清漪歎了口氣,帶著柳婷向外走去。
關門前的那一刻,她聽到了趙姑娘帶著濃重恨意的聲音。
「那個賤人,是我的大嫂。」
聶清漪的手臂猛地一顫,緩緩把門關上。
到了正午時分,婉玉穿著一襲輕紗走下樓來,那車伕手腳麻利的準備了一桌家常飯菜,自己只是捏了一個硬面餑餑,回到院中蹲下。
趙姑娘並未下樓,婉玉吃完後,端了一碗清粥,半碟小菜,裊裊婷婷走了上去。
席間三人全無對話,只是柳婷忍不住心底厭惡,鄙夷的看著婉玉。婉玉也不以為意,反倒一直帶著那虛偽微笑,自顧吃喝。
飯後聶清漪心緒始終難以平靜,便又把四周轉了一遍,那車伕也不出手阻攔,想必知道他們走不出那詭異陣法。
樓後豎著幾座土墳,聶清漪看了一遍,只覺得其中那叫做葛武勳的名字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裡聽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天色漸昏的時候,邢碎影終於來了。
他還是那副文質彬彬的模樣,看上去好像帶著些書生的呆氣,面上的微笑輕易便能叫人卸下防備,和十幾年前的時候相比,幾乎沒有留下什麼歲月的痕跡。
他平靜的看著站在樓門處的聶清漪,朗聲道:「一別多年,杜夫人風采依舊,小生大感欣慰。」
聶清漪皺了皺眉,她知道自己已經不比當年,失去丈夫後的孤單歲月迅速的讓她憔悴下來,仇恨帶來的更不會是青春。她不願多說些廢話,歎了口氣,沉聲道:「你應該知道我一定會來找你的。」
「那是當然。杜夫人想要小生的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邢碎影安然笑道,緩緩走向竹樓,「只不過小生還要先辦了手頭的事情,才有空與你敘舊。你若是不忙,便去柳姑娘的房中等待片刻。」
聶清漪皺眉道:「我在這裡等你便是。」
邢碎影邪邪一笑,身形一晃猛然欺近手中折扇凌空一點指向聶清漪面門。聶清漪猝不及防,連忙向右閃身,那折扇順勢斜點,輕輕鬆鬆便封住了她頸側經脈。
「你!」
邢碎影笑著替她把額前亂髮向後整了一整,柔聲道:「你若不安靜看著,會給小生徒增不少麻煩。到咱們敘舊之時,小生自然會給你徹底解開。」
他故意在那解開二字上加重音聲,惹得聶清漪通體發寒。
他返身走到院中,向著樓上揚聲道:「雨淨,我已來了,你還在等什麼?」
這自然是叫的樓上那趙姓姑娘。趙雨淨緩緩推開窗戶,卻搖了搖頭,「我還不是你的對手。」
邢碎影笑道:「那你這次也算放棄了麼?」
「也許。」
「你若是仍盤算著找些其他機會,不妨與你嫂嫂好生商量一下,比起你,她的機會可大得多。」
邢碎影話音剛落,另一邊的窗戶就緊跟著打開,露出了婉玉春意盎然的嫵媚面孔,「死冤家,你還火上澆油,她已經恨不得把我切碎悶進鍋裡了,你還要給她遞把刀不成。」
她吃吃笑著,膩聲道,「再說我哪裡來的機會,哪次不是你還沒去,人家就失魂成一灘爛泥了,連動小指的力氣都沒有,還談什麼殺人。她一個黃花閨女,哪兒懂這箇中滋味。」
無恥,聶清漪憤憤在心中罵道,這才明白為何柳婷早早便躲進了房中。
趙雨淨站在窗邊,淡淡道:「我知道你要制住我,我就站在這兒,你請便。」
邢碎影微微一笑,足尖挑起一顆石塊,屈指一彈,封住了她的穴道,口中道:「若是別的仇人也有你這麼善解人意,小生可就謝天謝地了。」
須臾之間,婉玉已經款款走下樓來,紗裙半透,輕易便見得到束腰之上艷紅緊繃的小衣,和下面修長豐潤的一雙玉腿。她徑直走向邢碎影,一雙白酥酥的臂膀直接搭上男人肩頭,吟哦般道:「冤家,你還不上樓,莫不是要在這裡辦事麼?」
她話音中騷浪異常,根本不像良家女子,聶清漪忍不住疑心這女子真是趙雨淨嫂嫂的話,她那大哥到底是何等眼光?
邢碎影微笑道:「在這裡有何不可。幕天席地,才是師法自然。何況你這淫種,不就是越多人看,便越覺得快活麼?」
婉玉明明被罵,卻一副十分受用的樣子,臉蛋也紅了幾分,氣息微亂,將臉頰埋在邢碎影胸前,咯咯笑道:「那我可快活的很吶。你等著,我去再試試他。」
邢碎影斜了一眼蹲在一旁竹籬角落的車伕,輕輕在婉玉臀上拍了一掌,「去吧。」
說著,自己大步走到了聶清漪身邊。
「你是不是覺著,這個女人簡直無恥至極?」
聶清漪口不能言,只有從鼻中重重哼了一聲。
婉玉扭著蜂腰桃臀,碎步走到那車伕面前,白藕般的手臂向前一伸,用手掌撫著男人粗糲寬厚的下巴,輕聲道:「看我,我知道你看得懂我在說什麼。看我,我想要男人,想要的不得了。想要的渾身發熱,如果沒有男人,我就要瘋了。怎麼辦?怎麼辦才好呢?」
那車伕的眼睛變得充滿了恨意,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輕紗中高高隆起的肚兜之上,裡面滾圓的雙峰幾乎可以描繪出飽滿的輪廓,他似乎看到了薄軟的緞料上,兩點柔軟的突起正在慢慢地變硬。
「你不是男人麼?你不是我的男人麼?看看……我可是就在這兒,等著你呢。」
婉玉扭動著腰肢,雙手順著臀峰兩側一路撫上。
車伕的喉結滾動了兩下,交握的雙手劇烈的顫抖起來。
明知道他的視線已經不在自己口唇,說什麼對方也不會再明白,婉玉仍然著了魔的一樣對著他說個不停,「成親的時候,這身子你不是喜歡的要命麼?來啊?」
她的手撩開了薄如蟬翼的罩衫,在那車伕面前不及數寸的地方,亮出了一截白生生的腰肢。清風微涼,白瓷般的肌膚上泛起了細密的疙瘩。
「我被那樣糟蹋的時候,你不是還能硬梆梆的麼。那個老淫棍那樣對我的時候,你不是還很喜歡偷看麼?」
婉玉的語氣愈發激動,雙手的動作也更加激烈,在輕紗之下握住了胸前的高聳雙峰,十指蠕動不停,揉搓起來。
她猛地扯高了裙擺,將一條粉白渾圓的美腿抬起,正正踏入那車伕懷中,纖足微挑,繡鞋尖兒堪堪抵住了他的頸窩。
一條如此動人的赤裸玉腿橫陳懷中,縱然柳下惠在世,也未見得能依舊坐懷不亂。那車伕渾身的肌肉都繃緊突起,額頭更是大滴大滴的冒下汗來。
「來嘛,你不是最喜歡咬人家的腿麼?」
婉玉用足尖勾起他的下巴,對著他熾熱的目光,紅唇半啟一字字說道。
「啊啊啊——」
像受傷的野獸一樣從喉嚨中湧出一陣低啞的咆哮,那車伕猛地抱住了懷裡的裸腿,大嘴一張咬在了雪股內側柔嫩肌膚之上。
婉玉痛的哼了一聲,卻絲毫沒有收回的意思。
他絕望的吼叫著,猛地站起身來抱住了婉玉,向前一撲,便把這活色生香的美人壓在了髒兮兮的泥土地上。
嘶啦一聲,那薄紗碎成片片粉蝶,他埋頭下去,野狗一樣在婉玉裸露的肌膚上啃咬吸吮。
婉玉急促的喘息著,雙手張開放在身邊,既不抵抗,也沒有迎合,只有一雙眸子中漸漸流露出的鄙夷之色越發明顯。
粗壯的車伕在她身上拚命地蠕動,雙手胡亂的在臀丘乳峰上肆虐,卻一直沒有伸手去脫自己的褲子。
一直折騰了一頓飯的功夫,渾身大汗的車伕才漸漸的停下了動作,像只死狗一樣翻身倒在了一邊,雙目呆滯的望著漸漸變得昏暗的天空。
自始至終,他的褲子都好端端的穿在身上,褲襠附近,平靜如無風的湖面。
婉玉緩緩站直了身子,身上的衣物已經凌亂恍如全裸,外衣盡數成了碎片,僅剩幾條破紗掛在腰間,肚兜掛在左肩,兩團粉白豐盈的軟肉毫無掩飾的挺立在胸前,帶著齒痕的紅顏乳暈微微顫動。
她靜靜地看著那車伕,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身上髒兮兮的,去洗個澡再過來。」
說完,她徑直朝著門外的小溪走去,一邊走,一邊將身上殘存的衣物扯下丟在地上,走出幾步,就已變的和初生的嬰兒一樣赤裸。
從頭到尾看在眼底的聶清漪完全不知要如何評價這貌似本是夫婦的二人,只覺得心底一陣寒過一陣,方纔的鄙夷漸漸消逝,取而代之的竟是一股莫名的同情。
「小生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一定認定了,這是小生害的。害得他們夫妻反目,害得他們家破人亡。是不是?」
聶清漪已漸漸能夠說話,只是四肢依舊無法移動,她猶豫了一下,低低嗯了一聲。
邢碎影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你覺得是,那便是吧。」
「這家人……到底和你有什麼過節?」
聶清漪思忖再三,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邢碎影雙手抱肘,略帶譏誚的看著她,「怎麼,小生弄得別人家破人亡,還需要有什麼過節不成?」
聶清漪有些痛苦的閉上雙目,片刻後,睜目直視著他問道:「你和這家人,一定有什麼過節。或者……這家的親人,有誰是你的仇人!」
邢碎影微微彎腰,臉上的微笑驟然變得恍如一張面具,他聽不出是譏刺還是誠心讚揚的說道:「小生只不過叫聶陽轉告你一個名字,你就變的如此敏銳,倒是出乎小生意料之外。」
聶清漪深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顫聲道:「贏隋,你本就想提醒我這個名字的,不是麼?」
邢碎影目光閃動,緩緩直起身子,居高臨下的看著聶清漪道:「這名字小生偶爾也會拿出來用一下,不然,恐怕就會被人忘得一乾二淨了。你還這麼清楚地記得,小生多少也有些感動。」
他頓了一頓,悠然道:「作為報答,小生就回答你的問題。」
「這裡的主人姓葛,叫做葛武勳。這名字你應該聽過,不過多半已不記得,可他那個姐姐,你總該不會忘記。那女人武功不怎麼樣,倒是嫁了個好男人,還有個好兒子。她名諱上葛下鳳,聶姑娘可否還有印象?」
聶清漪吃驚的睜大雙目,胸中一陣酸水湧上喉間,嗆的說不出話來。
「夫家顏面盡喪,她就躲到了自己弟弟隱居的地方,這一躲十幾年,害得小生一番好找。」
邢碎影淡淡道,「她雖然年老色衰,一身內力總也不能浪費,小生那次,也是倒足了胃口,才下得去手。」
「葛婉玉的夫家姓趙,本覺得應該放他們一馬,不曾想無意間知道,當年與小生那不成器的哥哥研修陰陽採補之術的,竟就是她的公公。他們這些名門之後,一起藏在這山清水秀的地方苦心研究採陰補陽,你說,有不有趣?」
聶清漪渾身顫抖,一時說不出一字一句。
邢碎影看著她,緩緩道:「小生知道,你一定也覺得有趣極了。不妨再告訴你些更有趣的事情。他們在外的兒子趙玉笛,被小生玩弄於股掌之間,想必你也聽過他的大名吧?小生殺了這裡一十八口,個個都是他們的親人家眷,剩下的葛婉玉卻依然心甘情願做小生的女人,那趙玉峰被割舌貫耳,卻還是為小生做牛做馬。那趙雨淨對小生恨之入骨,卻也不願離開這裡將小生的惡行公諸於眾。你可知為何?」
他湊近聶清漪耳邊,低聲道:「因為你永遠也想像不到,那群道貌岸然的禽獸,在這無人知曉的地方做下了怎樣骯髒齷齪的事情。」
聶清漪終於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她痛楚的嘶聲喊道:「葛鳳她……她終究是你的養母啊!」
這略帶絕望的嘶喊,迴盪在空蕩蕩的山坳之間,遠遠傳入了溪邊正仔細的清洗著自己身體的葛婉玉耳中。
她的動作頓了一頓,接著,便又專注的擦洗起來。
就像她什麼也沒聽到一樣。
乳硬助性:第五十八章
(一)聶清漪會去哪兒?
夜店?酒吧?還是牛郎沙龍?
「沒辦法了,先從附近的紅燈區找起吧,寡婦嘛,大家體諒一下。」
(二)「這次是我邀她……」
華沐貞話未說完,聶陽已經搶著道:「那是您自己的意思麼?」
「是啊……」
「不可能,您隱居多年,怎麼可能突然邀人離開,一定是有幕後黑手從旁指使。」
「沒有,我就是心血來潮。我……我當時寫了請柬的。」
「不可能,那請柬一定是偽造的。誰鑒定過我也不信。」
「你姑姑還寫了回信。」
「我不信,我姑姑七歲時侯不會寫字,所以四十歲肯定還是不會寫。你偽造的。」
「……你這樣下去,會變禿子的。」
(三)「邢碎影在這兒麼?」
他默默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搖了搖頭。轉身邁步便走。
聶清漪不悅道:「跟你說話呢,你就把耳機摘了不行麼。」
「……」
(四)「他說我的運氣真是好極了。」
柳婷頗有些悔恨的笑了起來,「早知如此,我之前就該買些彩票的。」
(五)趙姑娘卻並未有任何動容,只是道:「我為何要逃出去?」
她說著轉過頭來,字字如冰接道,「現在外面找工作難得要死,東西越來越貴,好男人不是被一群女人圍著就是只喜歡男人,我在這裡有吃有喝有人養,為什麼要出去?」
「呃……好吧,當我沒說。」
(六)趙姑娘搖了搖頭,道:「他武功只比我好一點,現在怕是和我旗鼓相當。」
「那你為什麼……」
柳婷話未說完,就聽她沉聲道:「因為他是我的大哥……而我是個兄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