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 第三十八折 既成心魔,蛇穴曝蹤

  耿照大驚:「我若生出心魔,會是……會是什麼樣子?」

  「心魔也者,便是「障」,不過就是關卡,跨過去便海闊天空,跨之不過,自是弊病叢生。你若有十年內功的歷練,一遇關隘,或也能夠自行摸索,更上層樓,古往今來那些出類拔萃的高手,都遭遇過這等難關,終成一身驚人藝業。

  「因碧火神功速成之故,你所知不足以應付內息遲滯、難以寸進的異象,如一名嬰兒突然長大,縱使五體俱足,也未必懂得如何行走坐臥,非因不能,而是不知其所以也。」

  她頓了一頓,微笑道:「不必擔心,一切有我在。」

  耿照思索片刻,又問:「明姑娘,碧火功進境神速,那豈不是很快又要遭遇第二次、第三次的心魔障?」

  明棧雪美眸中掠過一絲讚許,曼聲道:「不錯。你學的是正宗心法,又得青璃赤火丹之助,收效極快,三日之內便會遭遇首關心魔,五日後第二關,十日後第三關,十五日後第四關……滿三十日後,則有機會能突破第五關。

  「至此,碧火神功的初步功夫就算完成啦!此後便不倚靠雙修,所練內力之精之純、進境之快,仍在各派內功之上。若能在三個月之內突破第六關,一年內突破第七關,則根基堪抵內家正宗十年苦修,躋身江湖一流好手。」

  耿照聽得矯舌不下,半晌才搖了搖頭。

  「練一年、抵十年,若知世上有碧火神功一物,將令多少武人心酸哪!」

  「你真以為世上有這麼便宜的事?碧火神功的心魔障,一關比一關凶險,這點卻也是各家內功所不及。」

  他忽起一念:「她這麼急著找回阿傻合修,又搜羅玄水雲華丹、青璃赤火丹之類的輔助藥物……莫非,也與心魔障有關?」雖說如此,終究沒問出口,只覺明棧雪語多保留,本想與她說的那事,一到口邊又吞了回去。兩人小憩片刻,養足了精神,又開始碧火功的日課,直練了半個時辰後才收功調息。

  耿照練得精神奕奕,渾身無不舒暢,運使內力之際,也不覺有什麼異樣。忽見明棧雪變戲法似的拿出一隻柳條編的小小箕畚,箕畚之中盛滿了乾透的松球果。蓮覺寺內外皆松,要搜集滿滿一畚想來也不困難。「我想吃松子,你剝點給我。」

  松子是秋冬盛產,這些松球又小又干,怕是埋在葉下雪裡過了冬的,哪有什麼松子可吃?

  耿照拗不過她,拿起要剝,卻被明棧雪取笑:「這要剝到什麼時候?」玉筍尖兒似的修長食指一戳,畚中那枚松球動都沒動一下,「噗!」一聲穿出一枚黑豆似的小籽來。「運上內力,你也辦得到。」

  耿照依言凝力,猛地一戳,松球同樣是動也不動,堅硬的鱗片卻「篤」的一聲被指尖貫穿。明棧雪笑得直打跌:「哎喲,大師這一路是佛門金剛指麼?小女子失敬失敬!」

  耿照脹紅了臉,一連試了幾次,指勁倒是越來越強,隨意一戳便能串上一枚松球果,連戳幾下,卻成一串冰糖葫蘆。

  「你別用戳的。」明棧雪揉著肚子忍住笑,剔透的指尖輕輕點按在球鱗上,悠然道:「想像內力聚在指尖,像筷子竹籤一樣越伸越長,抵住了裡頭的干松子。等內力化成的筷子密密貼著松子,再無一絲空隙時,你再把筷子一送——」

  「噗!」一聲,一枚乾癟黑籽迸出球鱗,彷彿真被一根看不見的筷子捅出。

  「你慢慢弄,我去打盆水來。」

  明棧雪打了清水回房梳洗,照例讓他背轉身去,不許窺看。

  這廂耿照倒是玩出了興頭,專心致志,逐漸抓到「筷子捅出松子」的訣竅——他內力遠不及明棧雪深厚,沒法以透勁打出松子,須借由往下一戳的力道,在接觸松球的瞬間凝住內力,想像它又在球鱗內聚集起來,化無形為有形,一舉將球鱗內的物事擊出。

  他試了半個時辰,照這個法子,十次裡倒有三四次能成功。

  明棧雪用沾濕的梳子梳頭,笑吟吟的看他把滿簍的球果穿得坑坑洞洞,玩了好一會兒,才提議搬到下頭的阿淨院去。

  「這兒有黑衣人潛伏,突破心魔時若遭闖入,豈不糟糕?阿淨院是女眾的客舍,不止雜役工避得遠遠的,寺內弟子也不多。」她頓了一頓,試圖掩飾什麼的樣子,更讓耿照堅信接下來所說的才是真正的理由:

  「……況且,那裡沐浴更衣也方便多啦!院裡的浴間隱密安全,不分日夜都有小尼姑燒熱水備著,想什麼時候洗便什麼時候洗。」

  這點倒是相當實際。修習碧火功的時間長,激烈的交歡之後,兩人都需要清潔身子,洗去狼籍的汗水、愛液等。

  明棧雪天性好潔,不惜跑到山下的阿淨院沐浴,順便摸一套全新的衣裳更換,穿過的舊衣便扔在澡間的衣簍中。反正阿淨院裡多的是專責洗濯的假尼姑,平日服侍那些個豪門貴婦慣了,兩天下來居然無人察覺異狀。

  但白天要神不知鬼不覺摸出法性院,再循著人來人往的松林山道下到阿淨院裡洗澡,到底是麻煩了些。明棧雪只是告知耿照她的決定,可不是徵詢他的意見,回頭便弄來了兩擔柴捆、一根扁擔,外帶一頂寬沿笠帽給他。

  「出了法性院,你便扮作執役僧下山,我們在前夜的那間草料倉碰頭。」

  「我要怎麼出法性院?」耿照愁眉苦臉:「這裡根本不許執役僧進來,怎能有一名執役僧大剌剌地走出去?」

  「我有辦法。」

  她狡黠一笑,推開門縫觀視片刻,拉他走了出去。

  兩人越走越遠,直到一座佛堂前,遠方忽有幾名蘭衣弟子行來,耿照心頭微惴,四周既無樹叢可躲,要掉頭回轉經堂也來不及了,正待明棧雪施展什麼錦囊妙計,豈料她卻躍上了牆頭,絲履一沾山脊,如紙鳶般飄上佛堂金頂。

  耿照目瞪口呆。

  「施展輕功上來呀!」明棧雪雙手圈口,壓低嗓音叫喚:「快!」

  狗急跳牆,耿照拚命回憶昨日一躍上了橫樑的景況,沉腰松胯,足底運勁一跳,卻連牆頭也構不著,落地時差點跌跤,若非碧火功的先天胎息應運而生,自然而然保持平衡,早已摔得四腳朝天。

  (糟……糟糕!)

  原來頭頂與兩肩,正是一躍而起的重心關鍵,斗笠柴捆不算重物,但只要壓對位置,一樣能破壞上躍時的平衡。耿照這才明白中了明棧雪的計,正要除下累贅,耳中忽鑽入一絲細微清晰的聲音:「牆邊突然多出扁擔斗笠,你猜人家會不會往上瞧?」

  耿照莫可奈何,扛著扁擔向上跳,半空中餘勢未盡,伸腳往牆面一蹬,又憑空拔起數尺,便即躍上牆頭。

  那院牆雖高,但不須抬頭便能一覽無遺,當然不是安全的藏身處。耿照扛著柴沿屋脊快步疾走,踩著立山面飛躍而上,躲在簷間的明棧雪拉他一把,兩人一齊趴下。

  「瞧!」明棧雪洋洋得意,掩口輕笑:「你這不就學會了嗎?」

  「做你徒弟,幾條命都不夠使。」耿照一臉倒霉,悻悻然道。

  訣竅一通,做起來更易精熟。他在屋脊上跑跑停停、竄高伏低,體會週身的重心變化,不多時便來到了法性院最外圍。

  正欲翻牆而過,牆下卻正巧有名執役僧走過,他二人伏在交角等待,冷不防明棧雪裙下飛起一隻蓮足,就這樣把耿照給踢了下去,不偏不倚摔在那執役僧面前。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還是執役僧先回過神,張口欲喚。

  耿照本要去捂他的嘴,忽聽明棧雪叫道:「打松子!承泣、大包、極泉、曲池、伏兔、梁丘!」耿照不假思索,右手食指點出,依著她的喊叫一聲一指,由上而下,連點了足太陰、足陽明、手少陰等三條筋脈共六處穴道。

  那執役僧哼都不哼,仰頭倒地抽搐,片刻便蜷了起來,動也不動。

  耿照以為打死了人,趕緊蹲下觀視,見他呼吸如常,才放下心來。

  明棧雪越下牆頭,笑道:「打六中三,也算不錯了。承泣、大包兩穴落手太重,倒像打了他兩拳似的;梁丘穴卻太輕了些,只比搔癢好一點兒。」

  「這便是點穴?」耿照呆望著右手食指,喃喃自語。

  「人身共有三十六處大穴,十二處死穴。不往這些地方招呼,便是點穴;專揀這些地方下手的,就是殺人。」語聲方落,人已無蹤。抬頭只見一陣林風刮過,雲山寂寂,搖落遍地松針。

  「做中學,最有效。別忘啦,咱們草料倉見!」

  ◇ ◇ ◇

  阿淨院的客舍分有級別,有廡廊上並排的單間客房,開門步入廊間,便能與鄰房寒暄;也有將一廂闢作客居,廊裡幾間房彼此相通,或以門屏隔扇相隔,方便夜裡主僕分室,又能隨時照應。

  此外還有成排的獨棟精舍,捨前均有一片小小前庭,植著幾株庭樹,十分雅致。最頂級的也有四進大院,那些達官巨富的妻妾來蓮覺寺,都住這等別院,才能安置得了隨行的眾多婢僕。

  明棧雪當然不會挑這麼顯眼的地方藏身,選在離草料倉不遠的廊捨,撿了個乾淨房間,寺中弟子來阿淨院時皆假道於此,就算耿照穿著木蘭僧衣進出也不奇怪。

  「我們就這麼光明正大地住在這裡,真的沒問題麼?」

  耿照環視屋內簡單雅致的擺設,午後陽光從窗格撒落一角,光線中連一絲浮塵也無,斜架著如玉柱般剔瑩瑩的一束。

  她眨眨眼睛,帶著一臉狡黠笑意。

  「我乃堂堂谷城大營參軍曹文秀之妻,以紋銀五十兩供養比丘,來寺裡替亡故的公公婆婆誦經祈福,也是扎扎實實添了香油的,誰能拿我怎地?」

  鄰近越城浦的谷城縣設有谷城大營,是鎮東將軍府在東海中部的重要基地。耿照皺眉道:「曹文秀是誰?」明棧雪一本正經地回答:「已故的曹公之子。他過世三年啦,諱名便只一個英字。」

  「這個曹英又是誰?」耿照益發聽得一頭霧水。

  「我也不認識。」明棧雪聳了聳肩,一派天真爛漫:「谷城大營駐軍數萬,怕沒有幾十、幾百位參軍罷?說不定便有個叫曹文秀的,死去的爹爹剛好也叫曹英。」

  「谷城縣的媳婦裡,你算是很敢說的了,欽敬欽敬。」

  原來她夜裡摸進主事房,在香客簿上添了一筆,這房登時有主。反正院裡人來人去,每天都有香客寄宿,管事的僧尼數人,誰知哪一條是何人所記?

  明棧雪心思機敏,香油的數目、挑選的房間,連捏造的假名都不顯眼,簿中相類俯拾皆是,毫不起眼。果然到了下午未、申之交,真有小尼姑來敲門添茶水,慇勤詢問所需。

  明棧雪戴了面紗,故意穿上一件臃腫不堪的襖子遮掩身段,叨絮一陣,不緊不慢地打發了去。

  小尼姑離去時滿臉無聊,往後幾天多半是虛應故事,能不來就不來。耿照從藏身的壁櫥中出來,由衷佩服道:「明姑娘,你明明是個言談有趣的人,也難為你能把話說得這麼無聊。」

  明棧雪笑道:「我的看家本領還沒使出來呢!怕你在櫃裡打起鼾來,小尼姑鬧個沒完。」兩人相視而笑。

  她輕搭他脈門,耿照察覺她渡入的些許內息,體內的碧火功感應氣機,也隨之波動,與前兩天相比並無異狀。「怎麼,時候還沒到麼?」

  「也可能是風雨前的寧靜。」似覺說重了些,明棧雪安撫似的搖了搖頭,溫婉一笑:「你在房裡別亂跑,我尋個隱密處,專心為你運功。娑婆閣那兒就別去啦,我料那人明兒一樣等你。」

  「這裡不行麼?」耿照以為她挑選這個房間,就是為了突破心魔之用。

  明棧雪搖頭。

  「心魔障是關卡,是內力已至階段波峰、亟欲突破,但骨骼筋絡卻未必能趕上變化,因而產生的瓶頸障礙。常人有三年五載,甚至十數年的光陰,讓身體內息相互適應,但你卻是以日、以月來計;對身體來說,這幾乎是筋骨巨變。」

  她猶豫了一下,續道:「我並不想讓你擔心。以我的修為,助你打通首關並非難事,但決計不能被外人打擾,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如無黑衣人的威脅,轉經堂的中央心柱原是十分理想的所在。但凌晨一場追逐較勁,明棧雪不得不重新評估這名潛在對手的實力,決定不冒任何風險,以求全功。

  而耿照心中,始終存有一絲疑問。

  「搬來阿淨院,便能不受那人威脅麼?」

  「他傷你至殘,卻又不得不與你合作,可見對娑婆閣的執著之深。你我對那人來說,就像眼皮子下飛舞的蠅蟲,一近了身,那是不打不快、必欲除之,卻不會舍下一頓飯追出幾重院落,只為打一隻惱人的蟲子。」明棧雪笑道:

  「我們離開,才是他最想要的結果。你的角色,並不是無可取代。」

  「有個問題,我不知道該不該問。」

  「問呀,有什麼關係?」明棧雪壞壞一笑:「我不想說的,自然不告訴你。你愛怎麼問就怎麼問。」

  「那我問啦。」話雖如此,耿照仍是小心措辭:

  「當年你和岳宸風的首關心魔,是怎生突破的?」

  明棧雪柳眉一挑,不懷好意的笑容盯得他渾身不自在。

  「你該不會在吃醋罷?」一拍他腦袋,咯咯直笑:「雞腸小肚!你比曹參軍家裡那口子,還像谷城縣的媳婦兒。」蛇腰一擰,無聲無息穿出窗格,終究還是沒回答他的問題。

  耿照怔怔坐在床沿,心想:「我只是想多瞭解一些,怎是喝岳宸風的醋?」荒謬之餘,心裡卻不知怎地有些刺,彷彿她的話打開了一扇連他自己都不曉得的暗門,其中有些東西他並非真的不在意。

  他褪下執役僧的衣褲,換上簇新的木蘭僧衣——其實,明棧雪才真個是縱橫寺內無人可擋的女飛賊,耿照打心裡如是想——對著銅鏡整理一番,除了眼窩嘴角還有些腫,看來便是一名規規矩矩的小和尚。

  門還虛掩著,窗外忽響起一把斯文的女聲:「小師父,能麻煩你幫個忙麼?」

  耿照微凜:「這聲音好熟。」裝作打掃收拾的模樣,迭聲道:「來了來了。」一開房門,心差點從口裡蹦出來。

  門前立著一名苗條修長的黃衫女郎,年紀與他相仿,生得一張雪白端麗的瓜子臉蛋,細縐圍領、長裙曳地,卻是五帝窟黃島之主何君盼。

  (她……怎麼會在此?冷北海、曹無斷等,是不是也都來了?)

  耿照第一個念頭就是甩上房門、破瓦而出,見何君盼睜著明眸,神情略顯拘謹,似乎還有些不好意思,卻不像上門拿人的模樣,心念一動,恍然大悟:「是了,她並未認出是我。」

  事實上,當夜渡頭的情況混亂,耿照等三人又是一身血污,何君盼唯一的印象便是老胡那討厭至極的輕浮笑臉,沒能看清耿照的長相,更遑論他經過剃頭變裝後,已與渡頭那名亡命少年判若兩人。

  「阿彌陀佛,女施主有何見教?」

  何君盼輕道:「我想到王舍院去,可否請小師父帶路?」耿照見過她一掌打得老胡鮮血狂噴,沒把握能取勝,又不能推說不知,只得硬著頭皮回答:「請施主隨小僧前往。」當先走上迴廊,領著她朝王舍院行去。

  何君盼在背後喚道:「小師父請稍候。」耿照停下腳步,不敢回頭,心中隱覺不祥。她似覺在公眾場合放聲說話甚為無禮,提著裙擺走下廊階,向著中庭的大石輕聲道:「找到人帶路啦,咱們瞧瞧薛公公去。」

  一把清脆甜潤的嗓音冷道:「你事事都聽漱玉節的忒無主見,方纔她讓你乖乖待著,怎地你偏不聽?」

  聲音的主人耿照也很熟悉,正是在五里鋪中差點要他性命的紅衣少婦符赤錦!

  ◇ ◇ ◇

  當夜耿照、老胡分路而逃,五帝窟眾人的船隻被策影所毀,黑夜中難覓渡江的工具,而薛百螣又引動體內雷丹,不支倒地,渡口頓時亂成一團。

  埋伏對岸的漱玉節與鬼先生道中一晤,放走了胡彥之,隨後率領所部渡江,這才收拾起局面。她在聽取杜平川的報告之後,派出貼身的黑衣護衛「潛行都」搜尋耿照的蹤影,餘人在渡口附近苦等了兩天兩夜,始終不見岳宸風回轉,這才前來蓮覺寺落腳。

  聽符、何二姝對話,似乎只有她二人住在阿淨院裡,其餘人等都在王舍院。

  耿照不知有帝窟宗主「劍脊烏梢」漱玉節這號人物,自也不知她手段厲害,一出手便將老胡與策影雙雙撂倒。

  在他看來,「奎蛇」冷北海已是十分棘手的人物,符赤錦的恐怖手段記憶猶新,薛百螣的「蛇虺百足」更是無以匹敵。眼看便要深入敵巢,膽寒之餘,忽然想起了黑衣人。

  「害怕……並不可恥。」他低頭凝視著顫抖的手掌,一股強烈的生存慾望油然而生。他要靠自己的雙手來把握生機,而非是倚靠任何人。

  「請小師父帶路。」何君盼輕聲道。

  「兩位女施主隨我來。」他壓低嗓子,逐漸恢復鎮定。

  三人一路周折,到了王舍院中最大最華美的一座別院,四周並無其他精舍建築,格局獨立,不受打擾,乃專門招待貴客之用。只見杜平川正匆匆步出大門,抬頭一見何君盼來,緊鎖的眉頭微微一鬆,迎上前道:

  「神君怎麼來了?屬下正要……」瞥見她身後的符赤錦,面色一凝,恭恭敬敬行禮:「符姑娘安好。宗主著我前往召喚,還請姑娘先行入內,莫讓宗主久候。」

  符赤錦冷笑:「少拿漱玉節壓我。多提點你家神君,待會兒別說錯話啦。」擰過一把束綿似的腴腰,紅艷艷的光滑緞子裹著豐滿的臀股,款擺而入搖曳生姿,背影分外誘人。

  「小師父辛苦。」杜平川摸出碎銀,打發耿照離開。

  耿照低頭轉過牆角,運起碧火元功,聽杜平川壓低嗓音:「……少時那人若有詰問,神君萬勿多口。若問急了便推說不知,一切由屬下應付。」

  何君盼低低「嗯」了一聲,片刻才道:「我擔心薛公公。」

  杜平川道:「依屬下看,刁難是少不了的,但宗主還想穩坐五島之主的大位,絕不能坐視不理,任失一臂。神君若是貿然開口,說不定弄巧成拙,反害了老神君。」

  「我明白啦。」何君盼輕道。

  「關於那名聾啞殘肢的少年,宗主似不想交出去。這事咱們就當作不知道,千萬別漏口風。萬一讓符姑娘揭了去,也好撇清干係。」

  耿照聞言一驚:「莫非是阿傻?」

  何君盼沉默片刻,才輕聲道:「我瞧不會。小的時候她經常陪我玩,那時……也還是挺好的人。」

  杜平川道:「江湖事卻不是這麼看的,須做最壞打算。以她的素行,不說反倒是奇了,只怕宗主於此另有計較。」兩人一前一後走入別院,耿照矮身貼牆,掠至一扇鏤花窗下,見二人方走過青磚堂塗,緩步上得中階。

  何君盼提著明黃色的月華細褶裙,腰間綬環垂下,斂目垂頸的模樣一派斯文,十足的閨秀風範,粉紅緞底的百花繡鞋卻不經意洩漏一絲少女稚氣。杜平川隨侍在後,仍是不卑不亢,一貫的冷靜從容。

  至於大堂裡的情形,窗底卻無法窺見。

  耿照心急如焚。若阿傻被擒,老胡呢?二哥呢?他倆若安然無恙,誰又能動得了阿傻?他搖了搖頭,硬是驅散心中不祥,踅到前段院牆,蹬著窗花攀躍而上,腳尖往牆簷一借力,竄上了院中的一株老槐樹。

  老樹枝椏茂盛,大腿粗細的分杈遙指大堂房頂,居高臨下,恰能望見堂內景況。只見大堂上黑壓壓的擠滿了人,多數是站著,奎蛇冷北海、鉤蛇曹無斷等都在列中;除了居間主座,坐著的只有何君盼、符赤錦,以及另一名宮裝美婦。

  說是「宮裝」,其實也不甚貼切。

  她的穿著固然十分華美,大袖長裙,雲肩、披帛、大帶、蔽膝等禮衣配飾一應俱全,卻全都只用白綾與黑紗兩種材質。一頭深濃烏鬟梳成了流蘇高髻,髻高而微向後傾,簪著飛鸞走鳳狀的金飾;髻上包覆黑紗,垂紗長長曳地,襯與白皙的雪膚,渾身上下仍是只有黑白兩色。

  而說是「美婦」,窗外卻不能見其面貌,但婦人身段苗條,綾羅裡外裹得嚴實,側望卻仍是一把蛇腰,絲毫不顯臃腫;無視於胸前的數層交襟,腰上更鼓脹脹地溢作一團,堪稱凹凸有致,風韻非同一般。

  她並腿斜坐,交迭的兩隻雪膩柔荑置於膝上。裙下一雙壓金鳳頭履,以及黑紗包髻上所簪的鸞飾,乃是全身黑白以外唯二的雜色。

  主位上尚有一人,腰部以上被簷角窗花所掩,連手都瞧不見,只知是男子。

  正想再看清楚些,忽聽身後一人笑道:「好啊,又一名小賊!」喉音尖細,難辨雌雄。

  耿照猛然回頭,見牆頭上立著兩名不速之客,一是高瘦的錦衫青年,約莫二十來歲,刮淨的唇頷四周留有一抹淡青,劍眉斜飛、目光炯炯,算得是英俊,但繃緊的下顎嘴角卻有一股略嫌病態的執拗感。

  他腰懸單刀,背上負了只斜長的綢布包,從外形、尺寸看來,也應是把刀。

  另一人卻只十三、四歲的模樣,生得唇紅齒白,雖著男裝,但一眼便知是個女娃兒,細小的身子初初發育,臀股才開始顯現女子特徵,奶脯腴面似的隆起兩小包,再加上身板正在抽高,既有少女的腴嫩,又有女子的曲線雛形,正值含苞待放之前,吐露枝頭現芽尖兒的當兒。

  她從頭到腳都作男子裝束,但細節上的突兀卻更突顯出她的女兒身——

  雖梳男式武髻,鬢邊蓬鬆的幾綹柔絲卻反襯出肌膚柔嫩;圍腹束腰、武靴束腿,裹得細小的身子曲線畢露……若然改穿女裝,說不定只覺是個乳臭未乾、偷穿母姊衣裳的奶娃兒,然而一穿上男裝,反倒一眼便覺是個水靈水靈的半熟少女。

  少女的模樣是夠可愛的了,但桀驁不馴的表情一點也不可愛。

  她腳踏簷脊,看似對青年說話,一雙大眼卻老實不客氣地盯著耿照,口氣張狂。

  「楚嘯舟!我早說過了,這兒的和尚肯定有鬼!之前幾個死活不說,正愁揪不出賊頭。這是頭一個敢白日爬牆的,就算不是賊頭兒,也是個花花賊和尚!」

  耿照唯恐驚動堂裡,扶樹急急四望,未等少女反應過來,屈膝一蹬,便要越院飛出。他動作極快,從張望到起腳不過是瞬目間的事,誰知離樹的一剎那,忽覺枝葉晃起,牆頭上的青年已然不見。

  (好……好快!)

  從來只有旁人驚歎耿照的速度,沒想一日竟也輪到了自己,他下身一麻,頓失重心,身體如破布般墜向牆頭!

  「缺盆、神藏!」那名喚「楚嘯舟」的負刀青年低喝。

  少女雙手齊出,欲點他左右兩處穴道,耿照身在半空,避無可避,危急間縮肌挪體,碧火神功所至,兩穴竟移開分許。少女細嫩的手指戳上厚實的胸膛,差點沒給挫扭開來。她以為穴道已封,猶不解恨,一腳將耿照踢下院牆!

  耿照跌入院裡,暗叫不好,誰知頭臉都還未沾地,衣領忽被一提,整個人又飛入了槐樹的濃蔭之間,出手的自是那名青年刀客楚嘯舟。

  那男裝少女靴尖一點,也跟著躍上槐樹。老槐樹分杈結實,能容三人藏身,少女將耿照往杈間一摔,拳打腳踢了一陣才罷手,若非顧忌蔭蓋晃搖,暴露了行藏,絕不這麼輕易便放過他。

  她氣呼呼的不肯罷休,反掌一揚,「啪!」楚嘯舟蒼白的臉上浮出一抹紅印。

  「誰叫你拉他一把的?我就是要教他狠狠一跌,端出幾枚牙齒。下回再多事,我拿你的牙抵數!」

  楚嘯舟既未點頭也不接口,白面上一片漠然,連眉頭都不多皺一下。

  少女頓了一頓,拍拍手上塵灰,又道:「不過你接得挺好。這賊禿落地時若熊叫一陣,肯定被人發現。」小屁股重重坐在耿照身上,索性盤起一雙渾圓細腿,舉手遮眉遠眺,把他的背當成了戲樓子裡的雅座。

  她年紀還小,屁股肉不多,卻頗結實,全身就數這一處最有女人味。耿照猝不及防,被她壓得輕「唔」一聲,腦門上便挨了一記:「給我瓊飛當凳子做,也算是折了你。再出聲,我割你的舌頭下酒!」楚嘯舟聽見,隨手點了耿照的啞穴。

  耿照心想:「原來她叫瓊飛。連名字都像男子,難怪這般粗魯蠻橫!」

  雖說如此,那少女瓊飛到底還是將熟未熟的女兒身,綿股圓臀隔著衣布一廝磨,便覺柔嫩細滑,雖無胭脂水粉、蘭草熏香的氣味,身上卻散發淡淡細細的處子幽甜。

  「這兩人是來找五帝窟麻煩的,還是岳宸風的對頭?那姓楚的年紀輕輕,武功甚高,卻不知是何來路?」思忖之間,堂內集會已然開始。宮裝美婦柔荑一舉,原本低嗚嗚的場中鴉雀無聲。

  她裊裊娜娜起身,對著主位那人斂衽施禮,朗聲道:「當夜渡頭截擊未竟全功,依妾身看,那三人雖分路而逃,但都負傷不輕,定然走得不遠。妾身已派出隨行的三十四名「潛行都」的精銳搜索,近日內必有消息。」

  那人尚未還口,坐在下首的符赤錦卻冷哼一聲,搶道:「就算「潛行都」找到了人,也未必能拿下。那日薛老神君多威風哪!到頭來還不是走脫了姓胡的,大夥兒一翻兩瞪眼,誰也拿他沒奈何。」

  美婦淡然微笑:「那些孩子都不逞能的,自會量力而為。」

  符赤錦杏眼斜乜,雪膚膩白的俏臉泛起一絲狠笑:「漱玉節!你別繞彎罵人。當夜誰都出過氣力,就只你黑島的人什麼忙也沒幫上。」

  那名宮裝美婦,自然便是五帝窟名義上的宗主,總領五島好手的「劍脊烏梢」漱玉節。

  她身邊的黑衣女郎本領高強,號稱「潛行都」,從挑選到訓練,均是漱玉節一手包辦,不但精通跟蹤、刺探、暗殺、易容術,更是視死如歸的豁命之士,乃水神島最精銳的一支私兵,兼具情報收集與貼身取命的雙重戰力。

  符赤錦所說,也正是漱玉節的痛腳。她身為五島之主,渡頭一戰非但遲來,也沒拿出像樣的戰績,不得不亡羊補牢。此番她帶了四十名潛行都衛隨行,只留六人貼身保護,其餘的都派出去打探消息。

  耿照邊運功衝撞被封住的下身穴道,一邊凝力靜聽,暗忖:「原來她便是五帝窟一派之主,名叫漱玉節,難怪教養良好,舉止言談都這般雍容大度。」忽覺她與那好脾氣的黃衣姑娘何君盼倒像是一對母女,兩人的相貌雖然不像,姓名也不似宗族,氣質、教養卻像是同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都像極了好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官夫人。

  至於那冶艷刁鑽的符赤錦雖然殘毒,說話也不似走慣江湖的人,狠則狠矣,卻非粗鄙低俗一路。仔細一想,就連「鐵線蛇」杜平川、「奎蛇」冷北海之流,也算是進退有據、言談合禮的人物,更遑論那氣度磊落的白帝神君薛百螣了。

  (這樣的門派,為何也在七玄之列?又怎會聽命於岳宸風這卑鄙小人?)

  他原以為主位上頭的男子,便是當夜曾見過的、武功氣度都令人心折的「銀環金線」薛百螣,卻聽那人放聲豪笑,振氅而起,朗聲道:

  「兩位不用爭執。人沒抓到,再抓也就是啦,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歡聚之日,莫為此傷了和氣。來!我敬諸位一杯,諸位今年辛苦了!」舉起手中金盃敬了眾人,仰頭一飲而盡,竟是岳宸風!

  瓊飛的小屁股擱在他背上,忽一皺眉:「這小和尚要死了麼?一顆心子突然噗通噗通的大跳起來,還會彈人哩!」沒等楚嘯舟回話,自顧自道:「待會兒剖開腔子瞧瞧,沒準兒是個稀奇的。」

  (這兩人若與岳宸風一夥,我便只死路一條。還好不是!)

  耿照強自鎮定,邊盤算著脫身之計,邊祈禱明棧雪千萬別在附近。她功體還未恢復,若是遇上了岳宸風,後果堪慮。

  他仔細觀察,見眾人手裡雖握酒杯,卻只有符赤錦爽快飲罷,倒轉杯口,以示盡盅;也不過一小杯的量,雪白的俏臉已飛起兩朵紅雲,嬌媚的杏眸直欲滴出水來,衣艷人彤,更添三分麗色。

  連耿照這毫不相干的外人,都感覺到她露骨的討好之意,更何況是帝窟中人?

  漱玉節也依禮回敬,動作仍舊是優雅合宜;何君盼回頭望杜平川一眼,也舉杯抿了一小口。餘人皆無動作,神色不善,不知是沒資格與岳宸風對飲,抑或打從心裡不樂意,故而未動。

  岳宸風從容一笑,振衣落座,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

  「黃島的何神君,今年是第二年領藥了罷?這一年來,身子可有什麼不適?」

  何君盼低垂眼簾,輕聲道:「我沒什麼機會使用武功,沒覺得有什麼不適。」

  「神君真是好福氣,座下多有英才,忠心耿耿。是了,本座這是第二回見著何神君,好些事都忘了從前有沒有問過。神君今年貴庚?」

  何君盼微皺了皺眉,回眸一瞥杜平川,輕道:「虛歲十九了。」

  岳宸風一拍大腿,大笑道:「好、好!真是青春年少啊!好。」過了一會兒,又瞇著眼上下打量著她,微笑道:「十九歲也不算小啦,許人了沒?」

  何君盼面色微變,正欲抬頭,身後杜平川的厚實大手已輕輕按住她渾圓的香肩,何君盼肩頭一鬆,又垂眸不語,似是在想該怎麼回答。

  漱玉節放下酒杯,曼聲接口:「今年五島獻給主人的好女,妾身此行也帶來啦。全都是十八歲的處女,血統純正,還請主人過目。」輕輕擊掌,一名身材高挑的苗條女郎從內堂走了出來。

  她年齡與何君盼相若,臉蛋尖長,一雙細細的淚眼生得十分婉約,肌膚剔瑩,似能看透骨骼一般微帶透明。總算兩頰有些許紅暈,否則根本不像活生生的人。

  女郎一襲緊身的黑衣勁裝,身段窈窕,鳳目尖頷的長相本該是楚楚可憐,但卻是冷若冰霜,襯與她白刃似的的鋒銳逼人,隨之而出的五名少女或有容色更艷、身段更豐滿嬌媚的,卻都壓不住她那冰鋒般的冷冽,頓形失色。

  岳宸風一雙虎目牢牢黏在黑衣女郎身上,喃喃說道:

  「這位是今年貢獻的女子?叫什麼名字?」

  漱玉節從容笑道:「不是這一位,是後頭五位。她是我貼身的潛行都衛,名叫弦子。弦子,見過主人。」

  名喚「弦子」的妙齡女郎一躬身:「主人。」退至一旁,仍舊是冷冰冰的,宛若細瓷假偶。岳宸風回過神來,微露失望:「可惜了這般美人。」

  漱玉節笑道:「主人若是喜歡,妾身便讓弦子隨侍主人。」

  符赤錦忽道:「主人切莫中計。黑島的雌蛇條條都有毒,男人以為是銷魂洞處,恰恰便是奪命窟。」咯咯嬌笑著,笑聲不覺拔了尖尖兒,連樹間三人也都嗅出了濃濃醋意,令人牙酸。

  原來水神島有一門武功曰「蛇腹斷」,修練此功的女子陰中納有劇毒,卻只在交媾時釋放,毒死侵佔花徑的男子,自身亦難倖免。潛行都的黑衣女郎均練有此法,萬不得已時,便以肉體做為武器,與敵人同歸於盡。

  岳宸風控制帝窟多年,豈不覬覦漱玉節的絕佳身段、雍容麗色?便是有了這層顧忌,始終不敢染指,以免逼急了這名端莊嫻雅的貴婦人,犧牲自己,與他拚個同歸於盡。

  經符赤錦提醒,他原本望著漱玉節的目光還有些溫黏,如今卻連對冰山美人弦子也提不起勁兒;漱玉節越是表明願以弦子相贈,他越覺意興闌珊,索性轉頭打量五名分從五島佳麗之中選出的獻物,果然無一不美。若真是未經人事的處女,對功體大有補益,也證明帝窟非虛應故事,而是一意輸誠。

  岳宸風心情大好,料想要打何君盼的主意,還須擔上許多風險,也難保黃島諸多愚忠之士裡沒有少根筋的魯莽渾人,拼著不顧大局來替神君雪恨,算算的確不值。

  何君盼再美麗,除開做為胯下玩物的樂趣,不過一名純血處女。

  他不用多做什麼,眼下便有五名純血處女任他享用,何必再冒險擠壓帝窟眾人人的忠誠?除非這五名處女血統不純,是漱玉節找來魚目混珠的,屆時再拿這名嬌滴滴的黃島神君揚刀立威,也還不算遲。

  ——想當年,他不也這樣吃掉了一名水嫩水嫩的「神君」?

  剝光衣裳掰開大腿,一樣都只是女人而已。神君又能怎地?

  他瞥了紅衣少婦一眼,她正使盡渾身解數,暗送秋波,那雙水汪汪的杏眼又嬌又媚、風情萬種,幾乎已想不起當初她哭喊掙扎,事後聳著白膩狼籍的豐潤雪臀、眼神空洞地趴在床上,被綁住的手腕腳踝磨出鮮血,肌膚上佈滿青紫的淒艷模樣。

  他連花了幾天幾夜的工夫,不眠不休地強姦著十幾歲的新寡少婦,徹底將她的尊嚴、肉體與意志蹂躪破壞殆盡,才終於得到這幅美麗至極的淫靡圖畫。

  那像烈火般掙扎到最後一刻,連高潮時緊縮的漿膩花徑都像在拚命卻敵的小婦人早已不在了。

  符赤錦被他調教得非常出色,無論由哪個男人來玩,相信最後都不得不讚上一句「稀世尤物」,對他高超的手段心悅誠服……若非愛惜她那無論採擷多少次,依舊補人的滋潤元陰,他並不介意多讓世人瞭解這一點。

  有這種特異體質的純血女子,即使在五帝窟裡也是鳳毛麟角,更別提她的淫冶放蕩,以及那無比驕人的雪肌肥乳。想到今晚能與她同榻,攜手玩弄一名未經人事的純血處女,岳宸風不由得躊躇滿志,得意地笑了起來。

  「來!拿出今年的功過簿冊來,看誰能如願,獲得他的那枚「九霄辟神丹」!」

  ◇ ◇ ◇

  耿照在堂外觀察許久,終於約略明白岳宸風與五帝窟的關係。

  那「九霄辟神丹」是控制眾人的藥物,一年一服,再參酌渡口一戰時薛百螣的情況與符赤錦之言,辟神丹所壓制的對象,似乎便是紫度神掌的遺患。

  岳宸風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在五帝神君及眾高手身上種下雷丹,未按時服藥會引爆,運使功力逾八成也會引爆——薛百螣的情形即是後者。他為擋下岳宸風的無形刀氣,不得不催谷內力,這才提早引動雷丹的患症,痛苦不堪。

  帝窟眾人不比明棧雪,可以用碧火神功壓制、甚至化解紫度神掌的雷勁,只得靠著一年一度的賜藥來控制,從此變成岳宸風的棋子,不但任他驅策,更要獻出族中的純血美女供他淫樂,連貴為宗主的漱玉節,以及符赤錦、何君盼等神君,都必須忍受岳宸風的高壓欺凌……

  這樣的推論乍看十分齊整,其中卻偌大漏洞。

  縱以性命相脅,世間總有不畏死之人。漱玉節麾下的「潛行都」清一色如那冰山女郎弦子,都是不惜生命的死士,前仆後繼攻擊之下,岳宸風再怎麼說也只有一人,便算上殺攝二奴,也決計不能宰制五帝窟到這般田地。

  適才岳宸風以言語調戲何君盼,以及漱玉節獻女時,周圍多露出悲憤屈辱之色,對符赤錦的諂媚也十分鄙夷……這些都是忍耐已極、稍逼即反的徵兆。岳宸風非是無智之人,若非有更厲害的把柄,豈敢如此?

  耿照反覆觀察,也只能推測至此,難再深入。而堂中的論功賜丹,也差不多到了盡頭。

  五島之中,以黃島土神島取丹的人數最多,其次再來是黑島水神島。蒼島木神島並無高手與會,原因不明,眾人也都絕口不提;紅島火神島亦發得極少,顯是人丁單薄。

  今年岳宸風似乎特別大方,三島列名之人,通通都拿到了珍貴的九霄辟神丹,未受刁難,贈藥的過程中眾人不時露出詫異之色,頻頻交頭接耳。

  其中原因不難想見:岳宸風為明棧雪與天羅香爆發衝突,加上三乘論法大會召開在即,皇后娘娘又將親臨東海,慕容柔必定向下施壓,務求警蹕安全——這些都不是光靠一人的蓋世武功所能完成,此刻正是用人之際。

  但卻有一個人,岳宸風無論如何不能放過。

  「是了,今日怎麼不見薛老神君?他老人家還好麼?」

  他把玩著手裡最後一枚龍眼核大小的丸藥,暗紅色的滑亮藥殼隱隱泛光。

  眾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無人接口。漱玉節輕咳一聲,曼聲道:「老神君身子不適,他年紀大了,性子又孤僻,一晃眼便不見蹤影,這兩日都沒看見。請主人賜下丹藥,妾身先代老神君謝過。」

  須知岳宸風高壓殘忍,往年若看誰不順眼,賜藥時便故意折辱,激得對方口出不遜,借此痛加懲罰,甚至誅殺。他已對薛百螣動了殺機,否則在渡口之時,便毋須以刀氣相向;偏偏薛百螣又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明知是激將法也不肯受辱,一旦當面衝撞,正好給了岳宸風借口。

  因此漱玉節一入蓮覺寺,便將老神君藏匿起來,不讓他與岳宸風相見。

  否則以雷丹爆發的痛苦,風燭殘年的六旬老人也不能不告而別——這點岳宸風再清楚不過,自不會輕易交出最後一枚辟神丹。「那也不忙,待老神君回來,我再當面交給他。」

  漱玉節也沒想如此輕易到手,正要起身率眾人致謝,岳宸風卻舉手制止。「今年諸事繁雜,還多有借重各位之處,請將辟神丹置入酒中,與我同飲這一杯!」

  漱玉節暗呼「不好」,她原本安排了幾人取藥不服,寧可犧牲性命,要把保留下來的辟神丹讓給薛老神君。

  這些年五帝窟的日子很難,眾人都懂了「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道理,果然在夠格領取丹藥的人裡,真有不懼犧牲之士,而且不止一人;為防岳宸風識破,這幾人都不當場吞服,先保留起來,之後再犧牲其一以救薛百螣。

  而岳宸風的這一著,恰恰是料敵機先。

  若是當場服藥,以岳宸風的修為與目力,很難當著他的面動手腳,果然在飲酒之前,他重重一哼,冷笑:「祈老五,你若不想服丹藥,現下便拿來還我,何必藏入袖中?王念忠,你化入酒中的乃是一片山楂糕,是鎮不住雷丹的。」接連點破。眾人無奈,只得投藥飲酒,預佈的暗樁全被拔了起來。

  漱玉節一聲暗歎,面上卻不動聲色,忽道:「是啦,妾身尚有一事稟報主人。」

  「說。」

  「我黑島有一名忠忱之士,新近練成了五島嫡傳的帝字絕學,懇請主人賜雷丹解藥,從此忠心侍主,絕無二志。」輕輕擊掌,後堂走出一名僕婦,年紀約莫五十歲上下,長得乾癟瘦小,卻是從小服侍漱玉節梳頭的莫嫂。

  岳宸風控制五帝窟之後,強迫各島凡年滿十八歲以上、練有武藝的男女皆須造冊列管,須經他親自查驗武功,再決定是否要種入雷丹控制。

  頭兩年各島還心懷僥倖,暗中培養不受雷丹控制的好手,以徐圖復興。後來岳宸風以極殘忍的手段大肆報復,幾乎殺得火神島上好手一空,並捉了新繼位的神君符赤錦去,恣意淫辱姦污,遭遇極慘,眾人才不敢再逾犯,此後無不主動呈報名冊,乞入雷丹。

  而五帝窟最高深的嫡系武學,名目裡都有個「蛇」字,非純血之人不能練成,如薛百螣的「蛇虺百足」便是其一。帝窟之人稱蛇為「帝」,五帝即為五蛇,故呼之曰「帝字絕學」。

  一名僕婦竟練成了帝字絕學,的確非同小可。但岳宸風寧可相信:漱玉節便是為了這一天,苦心孤詣隱瞞莫嫂會武的事實,必要時犧牲一路照顧她至今、等同乳母的忠心僕娘,只為換取一枚至關重要的辟神丹。

  要破解這著原也不難,只消在查驗之時,一掌打死莫嫂便了。

  ——人都死了,還要種什麼雷丹,討什麼解藥?

  但岳宸風突然討厭起這種無休無止的小把戲來。

  就算打死了莫嫂,漱玉節必定還準備了第三個、第四個……說不定她已想好了幾十種死纏爛打又黏膩煩人,最後卻總是會成功的小把戲,一直玩到他失去耐性。最終妥協疲軟為止。

  岳宸風決定好好教訓這名看似溫軟、實在難纏的宮裝麗人。就像他始終認為她唯一的去處是一張能牢牢捆綁她修長四肢的金帳大床,她唯一該受到的對待便是渾身剝得赤條條的,以肥潤鮮緊的靡紅陰戶承受他的衝擊,悲哀地浪叫哭泣、翻目流涎,身上連一片布也不能有,遑論自尊。

  「比起莫嫂,本座認為有一個人更有資格接受雷丹。」

  他從容笑著,誰也看不出在他英俊粗獷、正氣凜然,充滿男性魅力的魁偉外表之下,正轉著極其淫虐不堪的念頭。「少宗主今日怎地沒來?我已許久沒見啦,十分想念。」

  漱玉節素靨一凝,烏紗雪袖輕輕晃動著。對母親而言,子女永遠都是罩門。

  「還是小孩兒呢,整天鬧著玩。主人的雷丹與解藥俱都珍貴,可不能無端浪費在孩子身上。」

  何君盼與杜平川交換眼色,不禁微凜。漱玉節終於惹禍上身——她現在已不再是為了道義責任,出手拯救下屬的超然角色,火勢越過了她,直接延燒到少宗主身上。

  「我覺得少宗主……已不是孩子了。說不定在這一點,少宗主會贊同我多些。」岳宸風冷冷一笑,突然對著堂外揚聲道:「少宗主既然來了,何不現身相見?畏首畏尾的見不得光,那是鼠輩的行徑,直教滿廳叔伯長輩瞧扁啦!以後還拿什麼來統領五島?」

  漱玉節面色丕變,秀目一睨,鋒銳的視線竟如實劍,逕奔槐樹而來!

  耿照心頭「突」的一跳,只覺她的眼神中似有一股威壓示警的意涵,正自莫名其妙,忽聽身上的小姑娘瓊飛啐了一口,咒罵道:「倒霉!這都能被逮到,關我什麼事來?」一拍樹幹,拎著耿照的衣領躍下槐樹,尖著童音細嗓,叉腰叫道:

  「岳宸風,你嘴巴放乾淨點!別人怕你,我漱瓊飛可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