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 第三十九折 腿似蠍尾,氣若雷沖

  她身材本就矮小,提著耿照這樣一名健壯男子彎腰躍下,卻忘記自己比他矮了大半個頭,雙腳尚未踏實,耿照已五體投地,頭面「啪!」一聲按在土裡,還搶在她的靴底之前。

  耿照半身受制,心中不住叫苦:「她竟是漱玉節的女兒、五帝窟的少宗主!」幸而臉孔著地,在塵土間一滾,一時倒也難辨面目,再加上僧衣光頭,不止岳宸風沒認出來,滿座如符赤錦、冷北海等也沒看出,只道是哪個倒霉的小和尚衝撞了少宗主,就像乳狗落入三歲頑童手裡,折頸斷腿也不奇怪。

  瓊飛拎著他的領子一路拖行,上階台時也任他頭手不住磕碰,撞得瘀青迸血。耿照心知形勢極險,稍有不慎便要暴露身份,忍痛不敢出聲,繼續裝作昏迷的樣子。

  但一個小女孩拖著一名暈死的小和尚,旁若無人地走入大堂,這畫面委實太過詭異,五帝窟眾人瞠目結舌,一時都忘了言語。漱玉節皺起線條姣好的柳眉,輕斥道:「胡鬧!你這是什麼樣子?」

  瓊飛噘著小嘴,扭頭道:「娘,你手底下人忒膿包,這賊禿在牆外偷聽哩!居然沒人發現,四面望風的都死了麼?」無視於眾人的錯愕,隨手將他一扔,起腳踢得連滾了幾匝,「砰!」撞上何君盼的椅腳。

  何君盼低呼一聲,小巧的蓮足往旁邊一讓,按著扶手便要起身。

  瓊飛衝她擺擺手,大方道:「何君盼你坐!沒相干的。」儼然一副主上派頭。

  何君盼轉頭望了宗主一眼,漱玉節華容一沉,輕聲斥責:「什麼沒相干的?」吩咐弦子:「把那位小師父帶下去,好生照料傷口。蓮覺寺的比丘身份不同一般,人一甦醒便來喚我,我要親自向小師父賠罪。」

  眾人皆知漱玉節禮佛甚誠,每年一出得黑島,途中總不忘拜訪名山古剎,供養僧人。她於渡頭一戰姍姍來遲,十之八九是在哪間梵剎裡多耽擱了半日,索性於對岸等待,聊作啄螳的黃雀。

  瓊飛瞅著母親身畔的黑衣女郎,惡狠狠道:「你敢動他,我便要你好看!」

  弦子面上冷冰冰的沒什麼表情,一雙細直的長腿交錯著,逕向耿照走去。

  瓊飛在水神島頤指氣使慣了,豈容旁人當她游絲一般?一閃身攔在弦子面前,腳尖虛點,驀地掠起一道彎月似的白弧,「唰!」煙塵一卷,迸散在弦子左斜覆額的瀏海之前,小小的靴尖仍虛點在地面上。

  若非那道高過頭頂的煙弧未散,在空氣中留下淡細軌跡,夾雜著幾絲被利刃劃斷似的發毛,誰也料不到這小小女孩出腿竟如此迅捷狠辣。弦子神情淡漠,簌簌落塵撲白了斜貼秀額的大片瀏海,她卻連睫毛也不眨一下。

  岳宸風撫掌大讚:「少宗主,好俊的「蠍尾蛇鞭腿」!」

  瓊飛得意洋洋:「算你識貨!」見弦子腰腿微動,正欲起腳,誰知烏影一晃,弦子已到了她背後,身法如鬼如魅,從容抱起耿照,走向後堂。

  弦子身高與耿照相近,在女子中算是極為出挑的,單論身長,毫不遜於窈窕出眾的染紅霞,只是要更清瘦得多;削肩細胸、修頸拔背,緊窄的腰板兒橫看便只薄薄一片,纖秀骨感,抱上耿照卻也不怎麼吃力。

  瓊飛氣得渾身發抖,目中殺機隱現,點足起腳,嬌小的身子橫空飛至,兩條渾圓結實的細直腿子交錯而出,迭浪似的蹴向弦子背心!

  弦子頭也不回,臂彎裡還橫抱了個耿照,也不見如何動作,忽地便讓到了一旁,連邁步抬腿的姿勢也沒變;一尺之差,瓊飛凌厲的蛇鞭腿勢落空下地,陡然間收不住勢子,向前衝出幾步,咬牙回身一勾,腿風掃過才發現人已不在原處,相差仍舊只有一尺。

  「你——!」瓊飛咬牙抬頭,眼神丕變,始終虛點著足尖的一條靈活右腿倏地踏實,緊裹著結實大腿的褲布上生出微妙變化,整個人忽然沉了下來,嬌小的身子透出迫人威壓,似隱有風雲流動,全場為之神奪。

  感應殺氣直奔背門,弦子霍然轉身,面上雖冷冰冰的,週身體態卻充滿警戒。

  岳宸風抱胸撫頷,饒富興致地觀察瓊飛的架勢,滿臉的幸災樂禍。

  危急間白影一搖,漱玉節翩然而至,持一柄長近四尺的優雅杖劍將兩人隔開,輕聲斥責瓊飛:「夠啦,你不要再胡鬧了。」對弦子使了個眼色。弦子微一躬身,倏地轉頭鑽入內室,動作之快幾乎難以看清。

  瓊飛跺腳道:「娘,連你都欺侮我!我要找外公,我要找外公!」

  此話一出,帝窟眾人俱都色變。漱玉節一扯她細細的胳膊,淡然道:「快坐好,別再胡說了。」瓊飛面色倏白,弓腰軟股,兩膝微顫著向內彎,死咬著牙不發一聲,任誰也看得出在母親手裡得了教訓。

  岳宸風走上前去,親切揮手道:「小孩兒頑皮些,說兩句也就是了,宗主何必如此生氣?」袍袖無風自動,「潑啦!」一聲鼓如風帆,輕描淡寫地朝她臂上拂去,看似勸解,但也可能是令帝窟中人聞之喪膽的紫度神掌。

  紫度神掌的雷勁刁鑽,就算打在漱玉節身上,也能透過掌臂相交鑽入瓊飛體內,漱玉節輕輕將女兒往旁邊一推,斂衽施禮:「小女頑劣,妾身管教無方,倒教主人見笑啦。」苗條的身子有意無意攔在兩人之間,以防岳宸風暴起傷人。

  瓊飛踉蹌退至門邊,抬頭見弦子正從內堂掀簾而出,小和尚已不在臂間,新仇舊恨並作一處,朝她撲了過去,一邊揚聲大叫:「楚嘯舟!」

  弦子正擺出迎敵的架勢,忽見一抹烏青衣影從大堂之外直射而來,速度之外猶勝羽箭,眨眼便超過了瓊飛,「呼!」一記手刀朝弦子頸間斬落!總算她應變極快,雙臂交叉一架,堪堪接住手刀,掌緣的勁風颼地削落她一邊鬢髮。

  瓊飛從她身邊一溜煙竄過,交錯時不忘起腳一勾,掃得她纖腰彎折,側著一邊身子撞上門框,咬牙跪倒。漱玉節本要出手攔住女兒,這時卻輪到岳宸風微一閃身,巧妙地阻擋她的去路;便只這麼一耽擱,瓊飛已竄入內堂,翻箱倒櫃的搜著小和尚。

  「人呢?人呢?」她回頭沖弦子大吼:「你把小和尚藏到哪裡去啦?楚嘯舟!她不說,你把她衣裳剝了,綁出去遊街示眾!」

  弦子按著側腰扶牆而起,清冷的面上微微咬著一絲波動,只見隱忍,不見其痛。瓊飛用的「蠍尾蛇鞭腿」乃帝字絕學之一,若非她年紀尚小,火候有限,這一腳便能踢得弦子肝臟破裂,吐血而死。

  弦子忍痛欲走,楚嘯舟卻張臂一攔,竟不放行,看他的樣子似乎要貫徹瓊飛的命令,兩張冷冰冰的青白面孔無言對望,充滿照鏡般的荒謬異感。

  瓊飛與耿照沒什麼深仇大恨,這本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但她個性執拗,越是做不到的就越要照她的意思,否則絕不罷休。方才倘若漱玉節隨口誇讚她幾句,她未必真要拿他如何;此事鬧得越僵,瓊飛就非得要從他口裡拷問出什麼來,證明自己才是對的。

  她把內堂翻得亂七八糟,始終不見那小和尚的蹤影,益發怒氣騰騰,忽聽一旁有人道:「都翻成這樣了還找不著,除非是飛天遁地去啦。如果有個什麼暗門之類,倒也還說得通。」卻是岳宸風。

  漱玉節、何君盼等人也都進來了。符赤錦則抿著一抹冷笑,雙手環抱著碩大綿軟的雪膩乳廓,絲毫不掩飾面上的厭惡,肥滿的乳肉溢出臂間,紅艷艷的滑亮綢襟撐鼓起老大一片。

  瓊飛猛被點醒,見內外堂間僅僅隔著一面牆,內堂牆內設有一座佛龕,深度、位置卻頗不自然,得意大笑:「原來在這裡!」起腳一蹴,「喀啦」一聲木片碎裂,牆後果然露出一個刻意隔出的隱密空間,其中卻空空如也,既沒有小和尚的蹤跡,也不見外公薛百螣。

  「小賤人!你把和尚藏……」

  她轉頭搜尋弦子的身影,忽見母親玉容陰沉,全不是平日縱容她頑皮胡鬧、束手無策的神情,而是咬牙切齒,恨得目中直欲噴火,陡然想起外公的情況,終於明白自己闖下大禍,兀自背手強辯:

  「反……反正也不在這裡嘛!有……有什麼干係……」

  這話等於認了藏起薛百螣一事,岳宸風還未開口,眾人均已色變。漱玉節華容冷峭,苗條的嬌軀氣得微微顫抖,恨不得提掌劈死了她。

  卻聽岳宸風哈哈一笑,隨手扯落被踢裂的佛龕暗門,低頭鑽入小小的空間中,笑道:「像蓮覺寺這等千年古剎,本有許多收藏佛具的壁龕,不知經過多少代人的修繕粉飾,只怕連寺中僧侶都找不著,何況是外人?」

  壁龕的地面並無塵灰,顯然經過悉心打掃,自與岳宸風所說不符。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龕內四角,見壁面與外堂牆間至少還有兩尺半以上的落差,那木板隔成的佛龕空間不過是掩飾,藏在青石磚壁之後的,怕才是真正的密室所在;其出入口的隱密程度絕非木龕能比,整面內壁除了細細的砌石縫之外,什麼都沒有,光潔一片。

  岳宸風貼壁撫摩一陣,回頭笑道:「這牆壁裡若還藏有隱密空間,也算是巧奪天工啦。整面實牆也不見什麼門環鉸煉,有門也打不開。」作勢轉身。

  眾人都鬆了口氣,誰知岳宸風倏地回頭,「啪啪啪啪」連拍四掌,牆上粉塵撲簌簌地掉落,青石磚上留下四枚凹陷掌印,呈整整齊齊的方形分佈,大小形狀便如一扇暗門四角。

  紫度神掌足可開碑碎石,然而掌痕凹處,迸裂的青磚卻未化成碎粉,反而扭曲變形,宛如銅件被烤軟了塞進縫裡。原來這扇密門設計巧妙,將開合的鉸煉機關做成青石磚的模樣,再上貼一層薄薄的同色石皮做為掩飾。

  岳宸風掌力所至,竟硬生生將精鋼鑄就的門軸鉸煉與開合機關打成廢鐵,融爛的鋼鐵死死嵌進石縫間,本來是用來開門的機構,竟搖身一變成了咬死暗門的死鎖。他不用琢磨著該如何打開密室、逼出藏在裡頭的人,這下不管是誰在裡面,除非將整面石牆挖開,否則休想再出來。就算漱玉節真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那枚辟神丹,卻要拿給誰服用?

  「這牆……真是太結實!在下一時手癢,想試一試掌力,誰知卻連一塊磚也打不碎,慚愧、慚愧!真不愧是阿蘭金頂第一寺!」豪笑聲裡,岳宸風一振披風,大步行出外堂,又喚人看座上酒。

  杜平川與何君盼面面相覷,總算杜平川久歷江湖,臨危不亂,銳利的目光穿透簌簌飄落的石屑粉塵,望向漱玉節腰畔那柄金翅為鍔、形如長蛇的細直儀劍;幾乎在同一時間,楚嘯舟也伸手至背後,隔著綢布包巾握住了背上之刀的刀柄。

  漱玉節以眼神制止了兩人,纖巧細白的下頷輕輕一抬,示意眾人出去。

  杜平川會過意來,暗忖道:「就算眼下劈開門軸,也只是便宜了那廝,於老神君沒半點好處。」低聲道:「神君,我們出去罷。」何君盼點了點頭,率黃島眾人魚貫而出。

  瓊飛走過弦子身畔時,惡狠狠地瞪她一眼:「下回再動我的東西,瞧我踢斷你幾條肋骨!」弦子冷然無語,垂著眼簾靜靜立在一旁。走在前頭的符赤錦聽見了,回頭細聲道:「你外公那個老糊塗,真是白疼你了!」

  瓊飛冷笑:「這事兒不歸婊子管,符赤錦。管好你自個兒罷!」逕領著楚嘯舟負手而出,與符赤錦錯身之時,還故意用肩頭撞了她柔軟腴嫩的藕臂一記。

  符赤錦小退了一步,美眸之中殺機隱現,轉身才發覺瓊飛週身空門都在楚嘯舟的出手範圍之內,竟無可乘之機,咬唇一跺腳,款擺著葫腰扭臀而出,氣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岳宸風身旁。

  岳宸風手握酒盅,上下打量著瓊飛,不住含笑點頭。瓊飛雙手叉腰,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冷哼一聲:「看什麼?賊眼溜溜的。」漱玉節垂眸輕聲斥罵:「不許對主人這般說話!」

  岳宸風擺手笑道:「不妨的。」笑顧瓊飛:「許久不見,少宗主看也似個小大人啦!蠍尾蛇鞭腿好生厲害,真是巾幗不讓鬚眉。」瓊飛冷笑:「你少來這套。帝窟五島一向是由女人當家,男子至多當個神君玩玩,沒份做宗主。你以為這話是拍馬屁,我聽著卻有些刺耳。」

  「亂來!」漱玉節斥道:「誰讓你說話忒沒規矩!」

  「不妨。」岳宸風笑道:「正所謂:「英雄出少年。」少宗主正當年少,本該有些逼人銳氣,英才合當如此,豈可以俗人俗禮羈絆?是了,少宗主今年幾歲啦?」

  瓊飛冷哼一聲,雙臂抱胸,斜睨道:「我十六啦,你以為我是小孩子麼?」

  岳宸風含笑點頭:「自然不是小孩兒。以少宗主的武功修為,或可為她破例,提前領受雷丹。」

  漱玉節身子一顫,可以看出她極力克制心中震駭,發上簪的飛鸞步搖不住輕晃,起身說道:「啟稟主人,飛兒年紀還小,技藝又粗疏,只恐白費了主人的靈丹妙藥。待妾身回島後嚴加管教,過得兩年,再讓她領丹服藥。」

  岳宸風笑道:「宗主太客氣啦。依我瞧,少宗主的腿功已有五六成的火候,放眼當今江湖,也可算是一流好手了,何來粗疏?」

  瓊飛卻搶白道:「呸,誰跟你五六成的火候,跟誰比去?岳宸風,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你有種就別給我種什麼雷丹、服什麼丸藥,過兩年我腿功大成,再與你分個高下!」一旁符赤錦都快暈倒了,怒極反笑:

  「你媽拼了命想推你離火坑,你倒鐵了心往下跳!漱玉節是天下第一等狐狸精,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不止男人,連女人都要上當,怎地生出了這種女兒?」

  漱玉節氣得玉靨煞白,上前要拉她,岳宸風笑著起身勸阻:「宗主勿惱!不過就是小孩兒頑皮,口沒遮攔,何必生這麼大的氣?」背向瓊飛,身後露出偌大空門。瓊飛斜眼一瞟,忽露出一絲詭笑,「呼!」一聲掃腿而出,向岳宸風暗施偷襲!

  連閱歷不多的何君盼都看出是誘敵之計,低呼:「不好!」

  岳宸風適才見了瓊飛背後偷襲弦子的蛇鞭腿法,故意露出一模一樣的破綻。瓊飛只覺方位、角度無不妥貼,簡直是為受這一腳而設,心癢難搔,顧不得利害其他,便想給他來這麼一下。

  而岳宸風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霍然回頭,「躡影形絕」一經施展,身、掌倏至正位,右掌中隱有紫電竄流,蓄勢待發;而身在半空的瓊飛則形勢俱失,倒像自己把腰腿送到他手裡。漱玉節豈能眼睜睜看女兒受掌?萬不得已而動,手按劍柄,足尖踏前,忽覺不對。

  角度一換,她才發現岳宸風的手掌在腰間微晃,這一擊可至八方,未必非瓊飛不可;論方位論距離,眼下有另一個比瓊飛更好的目標——她自己!

  背心破綻是誘敵,這一掌仍是誘敵。岳宸風的心更大,他要的不是瓊飛之流半生不熟的黃毛丫頭,而是胴體已熟、元陰滋潤的五帝窟之主!

  薛百螣倒下之後,漱玉節是五帝窟在檯面上無庸置疑的第一高手,即使為雷丹所制,她的武功心計仍不容小覷。一直以來,像薛、漱這等人物的存在,正是岳宸風仍願意與帝窟眾人維持表面和平、以禮相待,沒有痛下殺手的關鍵因素。

  會不會這一次,他終於失去了耐心,又或者對元陰及女色的貪婪終於大過了權謀計較,決定將五帝窟這個泉源收割一空?

  (糟……糟糕!)

  兔起鶻落之間,雷掌已硬生生印上血肉。奔竄如蛇的紫電驟爾發動,毫不留情地竄入中招者的體內!

  ◇ ◇ ◇

  耿照被弦子抱進內堂,瞇眼窺見她一拍牆上暗格,拉開佛龕暗門後鑽了進去,再開啟青磚石門,彎腰將他放入密室。

  她容顏極冷,身上卻是溫溫香香的,耿照枕在她胸前臂間,腦後雖只一團玲瓏玉軟,卻是隆起極綿,不失乳形乳廓,萬料不到如她這般細胸窄腰的骨感身板,乳房還能這般柔軟且具象,枕而陷之,猶如一隻灌飽了溫熱液體的薄膜水袋,觸感之精巧細緻,與沃腴大乳又是兩樣風情。

  弦子將他輕輕放下,運指如風,連點他身上數處大穴,以防這小和尚中途醒轉。

  耿照卻早有準備,暗含一股碧火真氣於全身流轉,毋須仰賴耳聽目視,每每在弦子落指之前,該穴位便會聳起一片雞皮疙瘩似的微悚,耿照得以搶先挪偏分許;一輪下來,弦子全都點在肌肉骨骼之上而不自知。

  耿照只覺她指尖柔嫩細滑,似為行動方便,刻意將指甲剪短修齊,卻仍覺玉指尖尖,宛若十根通透剔瑩的鮮剝筍心。

  弦子迅速關閉暗門,起身離開,走出堂去正好遇上瓊飛挑釁,與楚嘯舟聯袂闖進內堂大鬧,才有後來岳宸風掌毀門磚等事端。

  那密室頗為狹長,寬不到三尺,連轉身都很麻煩。牆上有枚銅錢大小的覘孔,耿照坐起身來湊近一瞧,視線差不多便在眾人腰背以下,落座時能看見客席之人的面孔,果然是專為窺視而設的秘密機關。

  「奇怪!蓮覺寺是佛門淨地,怎也有窺人陰私的設置?」耿照暗自納罕,一邊觀察堂上動靜。

  聽到瓊飛自報年紀,不由奇怪:「她看來也沒比霽兒年長,居然十六歲了,實在不像。莫非是隨口誆騙岳宸風來著?」由覘孔向外望,只能看到瓊飛的下半身,見她起腳之際,兩條大腿渾圓結實,將滑亮的黑綢褲布繃得緊緊的,臀股又翹又圓,一樣肌肉緊繃,動靜間鼓成一球一球的,張弛遒勁,不禁有些口乾舌燥。

  瓊飛本就嬌小有肉,即使胸脯尚未發育完全,肩背頸腕仍是充滿幼兒般的腴嫩肉感,說是「少女」都還不能夠,看來便如總角女童。唯獨腰腿因練功之故,全是緊致發達的肌肉,一雙腿不算修長,線條卻是細直結實,更無一絲余贅。

  忽見瓊飛抬腿旋身,渾圓的腿子如蠍鞭掃向岳宸風,大開的襠間繃起一團飽滿渾圓,恥丘形狀纖毫畢現,腿心裡猶如噙著一枚圓熟大棗。耿照慾念勃興,褲襠裡竟隱隱生疼,不禁臉紅,摸了摸光頭自我解嘲:「她模樣是小女孩,下半身卻是不折不扣的女人。」

  窄小的密室對面黑影一動,陡地亮起兩點精光,一把蒼老嘶啞的聲音晃悠迴盪。

  「你這個無恥的小花和尚,竟敢打老夫外孫女的主意!」語聲未落、風聲已至,一隻乾枯黝黑的指爪叉向耿照喉頭;就著覘孔透光一照面,來人正是那雷勁爆發的白帝神君薛百螣!

  薛百螣深受雷丹發作之苦,原本動彈不得,盤膝坐在密室一角,苦苦壓抑體內巨患。但這名五帝窟的前輩耆宿性子很烈,眼底容不下一點斑痕污垢,一聽耿照之言,便知他說的是自己最寵愛的外孫女,哪裡嚥得下這口惡氣?也不顧身子狀況,出手便是極招。

  薛百螣這一手鎖喉擒拿招數精妙,只是他重傷無力,速度、勁道尚不及全盛時的兩成,耿照聽風辨位,隨手開格;薛百螣冷哼一聲,不等兩臂肌膚相觸,左手已穿入中宮,拿的仍是喉頭。

  密室之中最大的缺點,就是毫無騰挪閃躲的餘裕。耿照避無可避,右腕一滾,以手掌壓著薛百螣左手背腕相交之處,硬生生將這雷霆萬鈞的一叉按了下去……兩人均是盤膝端坐,全身各處無由動作,只以四條手臂穿插翻格,越打越快,頃刻間已換過數十招,薛百螣始終叉不到耿照的喉頭,耿照卻也擺脫不了他的雙手。

  「有本事!」薛百螣冷冷一哼,不覺激起了好勝之心,索性不用內力,純粹與他較量擒拿招數;沒了勁力不足、真氣難繼的種種顧慮,出招越見迅捷狠辣,妙著層出不窮,確有傷前六七成的水平。

  他手上不附內力,即使被擊實了也只是皮肉之傷,臨敵搏命時如此,簡直就是兒戲。

  耿照難以抵擋薛百螣的精妙招數,一輪猛攻之下,防禦圈驟然被破,眨眼間捱了十幾下指戳掌截、拳掄肘頂,不過就是疼痛瘀腫罷了,卻能清楚感覺老人爭強好勝的企圖,又好氣又好笑:「原來你外孫女便是像極了你,才惹出這些麻煩。」驚惶之心盡去,拼著皮粗肉厚無所畏懼,奮力還擊。

  漆黑的斗室裡伸手不見五指,連想起身不碰頭、轉身不磨肩都難,兩人四臂不住推移騰挪,擠壓風咆。

  原本是薛百螣壓倒性的掌握形勢,漸漸耿照跟上速度,有來有往;鬥得越久,他對明棧雪所授的擒拿訣竅體會越多,一一與心中所藏的「那件事」相印證,領悟也越加透徹,頓覺其中處處妙著,勢中有勢、招裡藏招,卻又中天不動,如月映萬川,幻者皆幻,破論中觀。

  薛百螣的錯愕卻遠在他之上。

  白帝神君目光如炬,黑暗中一眼便識破這名不守清規、出言無狀的小花和尚,正是當夜渡頭曾見的那名黝黑少年,對耿照有多少斤兩無不瞭然於胸。

  原本以為自己重傷無力,索性純以招數取勝,越打卻越是心驚:這少年所使,分明是一路極罕見的擒拿絕學!兩人拆解到後來,只見耿照雙肘微黏、兩臂交錯,十指如捧蓮花;明明動作極小,無論自己如何出手、如何取巧橫進,卻都不脫少年交迭如蓮的臂間。

  若非他對這路手法尚未純熟,不時打著打著忽露迷惑、再打片刻才又恍然大悟,一臉心癢難搔的模樣,恐怕早已壓制住薛百螣的擒拿攻勢。薛百螣被激起了好勝心,咬著一口煙硝火氣:「老夫若被一名輕浮後生所敗,還叫什麼「白帝神君」!」指掌運勁,嗤嗤有聲,竟是絕學「蛇虺百足」!

  耿照還未會意,體內的碧火真氣先感應殺機,自行發動,他在不知不覺間也以道門化勁拆解;薛百螣強橫無匹的指勁接連被卸開,縱橫迸射,四壁石裂粉飛。耿照雖卸開了指勁,但薛百螣一運真氣十指如鐵,硬碰硬也十分難當,不自覺地加緊催谷內力,想將薛百螣震開。

  兩人都在無意識之間加強勁力,想要一舉壓倒對方,驀地薛百螣一陣哆嗦,忽然矮著頭向前撲倒,彷彿中風癱瘓,渾身抽搐。耿照格開他的雙臂,才發現薛百螣軟綿綿地活像一灘爛泥,一股逼人的旱雷勁力卻由相接處透了過來,電得他半身發麻;還未反應過來,薛百螣已一頭撞上他胸口膻中穴,發出痛苦呻吟。

  「膻中」是任脈大穴,是人體至關重要的要害之一,便是幼兒輕輕以竹籤一戳亦能致死,何況是雷丹破裂所爆發的紫電雷勁?耿照頓覺眼前一白,痛苦無比,似要被電勁鼓爆軀體,炸成灰燼,偏偏又叫喊不出,全身湧汗如漿。

  ◇ ◇ ◇

  岳宸風一掌拍落,打中的卻是楚嘯舟。

  他從何處竄來、又是如何突入戰團中,在場竟無一人看清。

  岳宸風這一掌意在制服漱玉節,只用了三成勁道,楚嘯舟被打得倒退兩步,手裡的布包「唰!」直指岳宸風;岳宸風左手三指一合,將布包尖端牢牢箝在面前,距離鼻尖僅僅一寸之遙,鼻息陡然間吹落幾根粗硬唇髭,不覺笑讚:

  「好刀!」

  指尖用勁,嗤嗤幾聲裂帛急響,綢布包巾鼓脹爆碎、四分五裂,露出一柄形制殊異的蛇形彎刀。尋常彎刀不過尺半,這刀光是刀刃便近乎三尺,已較一般長劍更長;刀柄更是頎長,上有暗赭纏革,形狀雖是彎刀,刀柄、尺寸卻更像是斬馬刀。

  刀刃如雪,令人不寒而慄。刀身扭曲如蛇,刀尖便是一枚抽像的三角蛇首;刃體在靠近握柄處有一彎弧,要說是吳鉤原也使得。

  楚嘯舟唇畔咬著一抹鮮血,本就蒼白的面色更是白得滲青,高瘦的身子如墨梅鐵干般晃也不晃,刀尖凝立不動,低聲道:「足夠殺你。」漱玉節早已將瓊飛扯退了幾步,以身子遮護女兒,揚聲道:「嘯舟,不得無禮!」

  岳宸風指勁一收,毫不懼蛇刀前搠,取了自己性命。彷彿回應他的自負與膽色,楚嘯舟收刀臂後,按著傷處緩緩倒退,任誰看了都不懷疑他能突然止步出刀,於一擊間殺敵。

  岳宸風撫掌大笑,讚道:「好漢子!中了紫度神掌還能說話、能站立行走的,你是我這輩子見過的頭一個。」

  他這掌不到三成勁力,說這話固是有意吹捧,但在場眾人都是給紫度神掌種過雷丹的,對雷勁貫體時的劇烈痛苦可說是刻骨銘心,有人甚至捱不過那樣的折磨、當場便咬舌自盡,因此無不佩服楚嘯舟的忍耐工夫。

  漱玉節柔荑連揮,輕拍他幾處大穴,裊裊下拜:「這孩子不通世故,並非有意頂撞。懇請主人寬宏大量,賜下丹藥。」岳宸風笑道:「這個自然。是了,他叫什麼名字?」

  漱玉節道:「回主人的話,這孩子叫楚嘯舟,乃水神島累世家臣。其父於兩年前身故,他孝期未滿,未能繼承「越王蛇」的族號。妾身原想等明年行過大禮,再正式引薦給主人,請主人種丹賜藥。」

  岳宸風點頭。「原來是楚湛然的兒子,虎父無犬子啊!楚湛然昔年曾為符老宗主掌刀,如今其子又為宗主掌刀,將來也要替少宗主掌刀麼?很好,很好。」

  楚嘯舟背上的蛇形彎刀,正是五帝窟三樣鎮門寶物之一的「食塵」,與漱玉節腰間佩帶的細長儀劍「玄母」是一對。歷任帝窟之主用劍不用刀,於是從五島菁英中挑選一名掌刀使,由其執掌「食塵」,受重視的程度不言可喻。

  「今年幾歲啦?」岳宸風又問。

  漱玉節只道他有意拖延,欲延長楚嘯舟受雷勁折磨的時間,面上不動聲色,恭順道:「今年二十四了。」岳宸風恍然道:「我想起來啦。頭一年造冊核驗之時我見過他,那年剛滿十八。短短幾年間,武功可進步得很快啊!」

  「主人謬讚。」

  岳宸風把玩著那枚暗紅色的辟神丹,半晌才好整以暇道:「如此棟樑,宗主也不必拘泥俗禮,既然今天種了丹,讓他繼承水神島楚氏一門罷。今日起,你便是「越王蛇」楚嘯舟了。」將丹藥一拋,楚嘯舟反手接住,卻不稍動。

  誰都明白,薛老神君的生死就看這丸丹藥了。即使是寡言孤僻、不通世務的楚嘯舟,也知不能隨便服下這最後一枚無主的辟神丹。

  漱玉節轉過無數念頭,終於明白今日之局無可挽回,不能失了薛百螣之救,再平白賠上一名楚嘯舟,當機立斷,溫婉道:「嘯舟,快把藥服了,謝過主人。」楚嘯舟依言服藥,低聲道:「多謝主人。」

  岳宸風又坐了一會兒,除了交代搜捕耿照等三人,也提到天羅香就在左近,讓漱玉節密切監視,時時回報,對明棧雪之事卻隻字未提。吩咐停當,便起身離開,眾人一路送出院門,那五名精心挑選的童貞美女與符赤錦也隨岳宸風一起離去。

  漱玉節打發眾人下去,只領著何君盼、杜平川等親信回來。瓊飛見弦子跟在母親身後,不覺有氣,怒道:「你是跟屁蟲麼?怎不找點別的事做?」弦子面無表情,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瓊飛還欲生事,漱玉節華容丕變,素手一揚,「啪!」狠狠甩了她一記耳光。瓊飛被打得天旋地轉,踉蹌倒退了幾步,勁力直貫足底,當場站立不住,向後癱倒,被楚嘯舟及時扶住。

  漱玉節出手極重,這一巴掌不但打得瓊飛嘴角破碎,面頰高高腫起,連浮腫的表面都瘀脹青紫,滲出些許血絲。自瓊飛有生以來,還未遭母親這般責打,撫著火辣辣的面頰睜大眼,一時竟忘了言語。

  漱玉節猶不解恨,反掌舉起,何君盼忙攔在瓊飛身前,輕聲說道:「宗主息怒!這樣……會打壞臉蛋的。」杜平川也拱手勸解道:「宗主,事已至此,應別作良圖。那岳宸風老謀深算,縱無少宗主,料想也還要尋別的事端。」

  瓊飛錯愕之餘,陡被頰上劇痛喚回神,淚水湧出眼眶,惡狠狠地回瞪母親,小手亂撥何君盼的柳腰,叫道:「何君盼你讓開!來呀,打死我好了,我也不怕!你……你們都欺侮我!」既憤怒又委屈,小嘴一扁,淚水撲簌簌地滑下腫脹的面頰,又被鹽刺得顫抖起來。

  漱玉節氣得全身發抖,只是見她可憐兮兮的倔強模樣,第二掌便再也打不下手,半晌才歎道:「都為你這小畜生,害了你外公性命!」瓊飛這時也隱約明白自己中了岳宸風之計,但嘴上卻不肯輕饒,一指弦子:

  「都怪這小賤人!她若把小和尚還我,哪有這些事來?」

  漱玉節怒道:「你還敢說!你知不知道,為了培養嘯舟,大夥兒花了多少心血?為了不讓岳宸風發現他的武藝,水神島又冒了多麼大的風險?再過得幾年,待他練成帝字絕學中的頂尖刀法,咱們手裡便多了一名奇兵,必要時殺岳宸風個措手不及,重奪至寶,不但救眾人脫離苦海,更能延續本門宗苗!

  「而你今天,卻讓所有人的心血都白費了,嘯舟不僅被岳宸風盯上,還給種了雷丹,用掉了要拿來救你外公的最後一枚辟神丹!娘打你,你覺得委屈;你外公若有個萬一,還有嘯舟替你受的雷勁貫體之苦,你又覺得怎樣?」

  瓊飛啞口無言,手撫面頰瞪著弦子,恨不得將她剝皮拆骨,碎屍萬段。

  杜平川勸道:「宗主,丹藥沒了,須先將老神君救出石室,再圖治療。」漱玉節歎道:「你說得對。嘯舟,「食塵」給我。」楚嘯舟解下蛇刀,雙手捧過。

  眾人來到內堂,漱玉節握刀在手,勁貫蛇刃,「鏗!」一聲往密室前的青石磚牆削落,砸出一片耀眼刺目的亮紅火星。「食塵」乃削鐵如泥的道宗聖器,刀刃過處,牆上滑落一片巴掌大小、厚約半寸的青石片來,切口平滑齊整,竟如銼刀研磨一般。

  杜平川拾起狹長的斷片檢視,又小心察看了牆上的缺損,不禁搖頭。

  「怎麼?」漱玉節也覺不對:「到底還是太勉強了麼?」

  杜平川搖頭。

  「是形狀不對。以「食塵」之鋒銳,砍破磚牆只是時間問題,但這牆造得異常結實,無法使之自行崩塌,得硬生生砍出一個能伸手拉人、容肩膀通過的洞來;輪流為之,起碼也要兩個時辰。只可惜「食塵」不是一柄錐鑿。」

  漱玉節持有的掌門信物「玄母」亦是神兵,可惜劍刃過於細長,砍斬石牆委實冒險。她歎了口氣,持刀道:「我先來好了。少時若有不支,再請杜總管接手。」杜平川道:「黃島還有數名堪稱一流的刀客,使刀的功夫是極好的,可喚來相助。」

  漱玉節搖頭:「老神君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今天受的教訓還不夠麼?」吩咐弦子:「送少宗主、楚刀使回屋裡歇息,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踏出房門一步。誰敢違抗,你直接打折她兩條腿,毋須請示;若還不從,格殺勿論。」

  瓊飛極不情願,但知道母親雖然溫婉,卻是令出必行、毫無轉圜的性子,不敢違抗,悻悻然地走出大堂,楚嘯舟與弦子隨後而去。漱玉節運使內功,出刀如雨,接連削落石片,半個時辰後才由杜平川接手;杜平川內力遠遠不及,也只支持了一刻,又換何君盼。

  何君盼內功深湛,她自幼修習「過山刀」的內家刀氣,把練武當作讀書、寫字一般的案頭工夫來看待,心志之專、用功之勤,居然被她練出了一身綿密柔韌的深湛內力,連黃島土神島的一干家臣俱都瞠乎其後,遠遠不及。

  她雖內向文靜,卻善解人意,十分懂事,有主若此,誰不憐惜?與其說黃島之人將這位雙親早逝的聰慧少主當成了天仙化人,倒不如說是全島所共同撫養的小女兒。在讚歎她天資過人,又有毅力肯下功夫之餘,誰都不忍心再督促她舞刀弄槍,鍛煉生死搏命的技藝;久而久之,居然養出了這麼一個內力極高、卻偏偏滿腹詩書,一點也不能打的女狀元神君來。

  何君盼雖有長力,卻連刀也拿不好,雙手握著亂砍一陣,削落滿地石屑粉灰。

  漱玉節勉強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何君盼香汗淋漓,卻絲毫不顯疲累,仍是一般的手忙腳亂,心想:「食塵雖是神兵,由不通刀法的人來使,難保不損刀刃。」片刻再也按捺不住,柔聲道:「君盼,你先歇會兒罷!我來。」上前接過蛇刀,撫著她纖薄細滑的美背以示嘉勉。

  何君盼如何不知自己狼狽?紅著小臉一抹額汗,細聲道:「是……是我沒用。」

  漱玉節笑道:「怎麼會?以你的內力修為,我在你這年紀時拍馬也趕不上哩!」撫著刀痕錯落的石牆,屈指輕叩幾下,瞇眼道:「快了,厚度只剩一半不到。再砍薄一寸,便能以掌力震開。」

  聽到能以蠻力處理,何君盼紅著臉小聲道:「那……少時讓我試試好了。」漱玉節微笑不語,運勁砍出,「鏗!」一聲火星四濺,刀刃竟沒入牆中。

  正自欣喜,忽聽石牆之內傳出一聲驚天狂吼,震得梁頂粉塵簌落,似連地面都在動搖。漱玉節猝不及防,幾乎被音波震傷,拔刀點足飛退,運勁護住心脈,駭然想:「這……這是怎麼回事?誰有這等功力?」

  杜平川被震得單膝跪地,抱頭捂耳,喘息道:「這不……不像是老神君的聲音,難道……是小和尚?」還未起身,又是轟隆一響,被砍至寸餘厚薄的石牆爆碎開來,一條人影飛躍而出,光頭蘭衣,神情痛苦,正是那名被弦子安置在密室裡的小和尚!

  變生肘腋,漱玉節一時難分敵我,卻不能任他揚長而去,刀收臂後,「呼」的一掌擊出,攻向小和尚的背心;他卻悶著頭痛苦嚎叫,往何君盼身上撞去。何君盼驚叫一聲,不假思索,「過山刀」的無形勁氣應手而出——

  兩人一前一後,雙掌齊至,幾乎在同一時間擊中小和尚,誰知卻像打中了一隻鼓氣已極、卻仍不斷充灌的堅韌皮囊。

  兩股力量交擊之下,再加上由內向外急遽膨脹的渾厚氣勁,三方猛然一撞,漱、何雙姝各被震退了兩步,那小和尚卻一飛沖天,「嘩啦!」穿出房頂,嚎叫著狂奔而去;所經處屋瓦橫樑俱都斷碎,他卻連腳底板兒也不曾陷穿,痛苦的叫聲眨眼飄出里許,遠遠迴盪在漆黑的山道間,宛若鬼神。

  別院裡的帝窟眾人紛紛搶出觀視,卻無一來得及看清其身影。

  漱玉節舉袖揮開滿室的石灰卷塵,赫見牆洞之中,薛百螣正盤膝而坐,神情雖極是委頓,然而原先面上滿佈的駭人紫氣全都消失不見,因雷勁貫體而暴起如蚯蚓般的青筋也盡復如常;一搭脈門,結果卻更令她不敢置信。

  「老神君!你的雷丹……」

  「沒有了。」薛百螣勉力開口,油盡燈枯似的乾癟嘴角微微顫動,半晌竟凝成一抹扭曲的微笑。若非體力耗盡,丹田中空空如也,他幾乎要大笑起來。「那……那少年,吸……吸走了我體內雷勁,點……點滴不剩。」

  老人奮起餘力,突然啞著嗓子大叫。

  「快……快追!」黃濁的眼瞳中綻出光芒,回映著眾人的錯愕:

  「那……那個人……是咱們……對……對付岳宸風的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