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脫力鬆手,軟軟掛在他臂間,耿照卻沒打算放過她。
儘管射得盡興,被收縮強勁的嫩膣夾得酸爽,裹著精水牢牢嵌入蜜肉的粗長肉棒竟無消軟的跡象,「剝」的一聲拔出紅腫的玉戶,混了血絲的白漿被痙攣著的膣管一掐,蚌開吐水似的噴出小股來,濺上男兒腹間;內裡盤繞如羊腸的秘穴「狐窟葬」抽搐著一縮,原本汩漿如滴乳的玉戶底下只餘斷續液珠,將男兒精華全留在身子裡,漏出不過十之一二。
耿照將酥軟絮喘的任宜紫放倒,大大分開雙腿,再度深深地插滿了她,一手握住一座飽滿堅挺、結實彈手的渾圓乳峰,挺腰聳臀,宛若跨馬提槍,一下又一下的刺著花心最深處,每次刨刮都戳出無比豐沛的泌潤。
「啊、啊……不……不要……啊!不……要……嗚嗚……還要……」
少女睜著迷濛失焦的朦朧星眸,早已不知自己在說什麼,軟弱的雙手時而舉在耳畔,或搭著狠狠掐握美乳的男兒鐵腕,似拒還迎,彷彿再難禁受。
散著濕發的雪白墊褥之上,艷麗的片片落紅被愛液汗水渲染開來,宛若牡丹盛放,將少女迷茫的酡顏映襯得更加如夢似幻,明艷動人。
耿照這一輪完全沒有變換體位的念頭,專注地握著飽滿的玉乳,跪在少女高高舉起的細腿間奮力挺腰,插得汁水飛濺,連挑數百記全無停頓,越插越快、越插越狠,直到陡升的舒爽一舉越過巔峰,痛痛快快又射一回。
任宜紫正自尖聲嬌吟,驀被男兒翻至一側,兩條筆直的玉腿並緊屈起,膝蓋抵住了攤疊的兩隻碩乳,抱成了幼女把尿般的羞恥姿態。
這一連串的動作雖在猝不及防間做成,彷彿不會消軟的陽物卻一直都插在蜜穴裡,串著少女轉過半身,捍格已極的角度刮得陰道劇烈痙攣,龜頭更是旋進了更深處……她顫抖著張大了嘴,卻無法發出聲音,豐沛的液感瞬間溢滿花徑,再度攀上高潮,而男子才正要將肉棒徐徐刮出,準備打樁似的抱著雪股狠狠抽插——
任宜紫不知是屈服於男兒駭人的粗長,抑或溺於慾海中無法自拔,彷彿狂風暴雨中的一葉扁舟,持續跌宕於傾覆的邊緣,卻始終沒被驚濤駭浪吞沒。
兩人交疊著、糾纏著,搓揉掐刺,貼肉拍擊,漿膩的「啪唧」聲響幾乎未曾歇止,雲褥汲滿汗水愛液,是一滾壓過便會漲起浮泡液面的程度,淫靡的氣味充斥著整個車廂。
明明快感完全蓋過了射完精的疲憊,他並未藉助碧火功還精補神,僅靠任宜紫銷魂的肉體便足以維持粗硬,但無論怎麼發洩,胸中始終有團火在燒,只能不斷粗暴地擺弄、侵入、蹂躪著任宜紫,繼續衝撞著彼此肉體的極限,彷彿裡頭會有答案似的。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憤怒。
是因為任宜紫把身邊照顧她、保護她的孿生姊妹花,當作玩物般恣意戲弄,毫不留情地踐踏她們的善良與單純,而感到憤恨不平麼?十年相伴,朝夕晨昏,雖非血親手足,但她們照管你的起居,保護你的安危,盡心盡力,偶有拌嘴嘔氣,待得氣頭過了,總還是她們為你拾綴衣裳、擺佈吃食,聽你說話,陪你解悶……
這些你視作理所當然、從沒放在心上的日常,其實非是恆常不變的。總有那麼一天,老天爺會在你毫無準備的當兒,就這麼無端端地收回去。
你沒機會和她們道別,沒機會同她們遍歷既往,重臨故舊;那些還未出口的感謝和抱歉,你再也沒法說,值待追憶的小紀念你也留不住,蒼天就這樣把她們曾有的痕跡,徹底從你生命裡抹去。祂知道你終將遺忘,再想不起她們的容顏笑語,只有遺憾和痛楚永難磨滅,伴隨著你逐漸模糊的記憶——
任宜紫算不清男兒到底射了多少回,玉宮深處的溫熱液感始終未褪,時間似乎車廂裡的這方小小天地裡靜止下來,只有不斷被撩起的欲焰攀升、跌落,而又再度復起……循環不已,彷彿永無盡頭。
同男子交歡,遠比想像中更刺激、更美好,更令人蝕骨銷魂;相較之下,破瓜的疼痛簡直不算什麼。若非在水月停軒裡不得自由,出入都有無數雙眼睛瞧著,該早幾年試試這滋味的,來紅後的這些年月,可真是浪費了——
抱持著一絲不甘,少女瘋狂地迎湊著,放浪地呻吟嬌啼,盡情享受著男兒的蹂躪摧殘。
娘說的話果然半點沒錯。貞節之一物,是世間壞男子用來禁錮、奴役女子的惡器,明明是教人魂飛魄散至死難休的美事,卻故意掐著不讓你享受,更設下種種禁制,告訴你哪根肉棒才能名正言順地插你,只管自己舒坦,不理女子的死活。
「……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她記得自己小時候尚不懂事,曾如此問道:
「大家一起開心,不好麼?」就在那年中秋,爹說要帶她看姮娥,命巧匠以水精和海外運來的無色琉璃,在花園裡連夜搭起一座冰砌似的透明亭子,指著無意間發現、信步走入亭中的母親,笑顧女兒:「瞧,那便是月宮的姮娥。」任宜紫眼睛發亮,不知開心了多久。
聽女兒問,母親嘴角微揚,很難說是笑了,透著一絲淡淡蔑冷的靜顏仍是美得不可思議。
「男子精出無力,陽物難以久持,軟著比硬著的時候多。只有女人,可以不斷自歡好中得到快樂,男子只好生出種種桎梏加諸於女子身上,免得被我們發現,他們是這般的不濟事。」
母親只說錯了一件事。男兒的粗硬持久,遠遠超過少女的預想,怕還真不是普通人。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狼藉一片的褥面又綻開了一小朵一小朵的紅艷,如丁香飛散,沾上少女雪白的大腿,連坐過的地方都留下了梅花漬般的小印子,熱辣辣的刺痛感由麻木的交合處再度湧起。她猜是他的粗硬磨破了花唇,也可能是破瓜的傷口不堪蹂躪,受創益深,卻不想他停下。
任宜紫被抱坐在男兒盤起的雙腿之間,修長的玉腿繞過他肌肉結實的腰臀,也在他身後交盤起來。少女並不知道,這個姿勢在風月冊裡名喚「觀音坐蓮」,古書亦作「鶴交頸」——母親向她出示過一兩本那樣的書,一一指出其中的謬誤,她和金銀姊妹憋笑憋得辛苦,事後一致認為寫這種破玩意的男人絕非賤狗,妥妥的蠢過豬。
但「觀音坐蓮」的確插得極深,同時因動作甚小,磨破油皮的花唇或破瓜傷處都不那麼疼痛了,更能盡興品嚐男兒的過人粗長。她甚至能感覺膣管緊緊包覆著巨碩的陽物,裹得形狀纖毫畢現:哪裡是翹起的肉菇傘冠,哪兒的青筋如虯龍般鼓脹賁起,刮得她渾身酸軟,嗚嗚哀鳴……
少女愛死這個姿勢了,直到胸口忽起一陣異樣溫熱。
耿照將頭臉埋在她雪沃的乳間,像小狗般貪婪地嗅著乳香,又揉又啃。任宜紫是被他握著不放,幾乎整個過程中都未曾釋手後,才意識到自己的雙峰是這樣的渾圓飽滿,充滿誘人魅力的,益發愛起他的搓揉來。
然而不知從何時起,少年改以雙手環住她,將她整個人抱得滿滿,埋首乳間,再不亂聳亂頂,那股異樣的溫熱液感自她胸口慢慢擴散。精疲力竭的任宜紫勉強抑住了小腰搖顫,絮喘著鬆開了幾乎刺進他背肌裡的纖纖指尖,輕輕貼著他不住起伏顫抖的背脊。
顫抖是那般的紊亂而缺乏韻律,與少年強橫的肉體宰制能力截然兩樣。思緒早被如潮湧至的強烈快感衝擊得亂七八糟的少女,突然明白了那是什麼意思。
(你……是為了什麼而哭呢?是什麼……讓你這般傷心?)
他這般本事,有什麼好哭的?叔叔說他一統七玄,與慕容柔同流合污,手底下隨隨便便就能號令千百黑道煞星,遑論谷城大營的精銳,勢力直追赤煉堂;又不知怎的說服了正道七大派與之締盟,假以時日,怕連正道盟主都做得。百年來武林之中呼風喚雨者如他,不過三兩人,可沒有一個是在他這年紀做到的,就連栽他個刀屍榜中的罪名都沒人敢動……本事大到這般田地,還能有傷心事麼?
「只要是人,就有弱點。」母親恬淡卻無比動聽的語聲,忽在耳畔響起。「問題是他把弱點藏在哪裡,又拿給什麼人看?」
——這麼強大的人,卻在我懷裡哭了。
她下意識地撫著他的背脊,回過神時,少年的悲傷忽如潰堤的洪水,就這麼突如其來地淹沒了她。
任宜紫從驚訝、錯愕,乃至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憐惜,當中不過是一霎眼,快到連她本能的幸災樂禍都不及生根立足——也許是累得不及反應——俱被胸口的溫熱液感捲去,只留下最純粹的部分。
「噓……沒事了……沒事了……乖……沒事了……」
少女像哄小孩似的,滿滿地抱著乳間的悶鬱濕熱,柔聲安慰著,一邊輕輕扭動翹臀,忍著花徑內外熱辣辣的刺銳刮疼,和緩而輕柔地套弄著他。沒事了,這兒有我呢,有我陪你快活。你的悲傷,就放在我這裡好了。放在這裡,你最喜歡的……這裡。
她挺著圓凹的小蠻腰,雙手從背後拉起少年的手掌,輕輕放在她昂翹晃顫的乳峰上,初次對自己美好的胴體,生出難以言喻的欣慰和感動,溫軟濕熱的小手覆著他的手背,引導少年加重力道,恣意搓揉。
好在我生了這麼一對奶子,教你這般喜歡。哼,要好好感謝我啊。
對了……就是這樣。再大力一點……再頂得深些……嗚嗚……是不是不那麼難過了?啊、啊、啊……好……好舒服……好硬啊!來,把你的哀傷和痛苦,通通射進我身子裡吧!一滴都不留的,全部都給我就好……
耿照的記憶從抱著任宜紫的雪臀狠狠破瓜後,只剩斷片似的混亂,不止時序難以連貫,關於那些片段畫面的荒謬程度,更是沒半分真實感。
按照那些凌亂荒唐的殘碎,他不但和任宜紫試過各種體位,在她淫艷誘人的絕美身子裡射了十幾回,任宜紫還推著半昏半醒的金釧、暈厥的銀雪齊受男兒針砭,插得姊妹倆中昏死的那個尖叫顫抖著攀上高潮,只剩一口氣的則抽搐著暈死過去,然後昏著的害醒著的又昏過去,醒著的又讓昏過去的美醒過來……
他還將癱軟如綿的金釧銀雪上下交疊,先試姊姊的嬌腴,再嘗妹妹的滑脆,好好地品評比較了一回,就像品酒一般,緩緩進出,細細體會,比狂抽猛送狠射一回還過癮。
印象中疊在一起時,也插了任宜紫的穴兒,卻想不起她是夾在兩姊妹之間,還是撅著小屁股將她們擠將開來,一把搶過肉棒。任宜紫一點兒也不像處子——這話毫無貶意——他們像一對飢渴的新婚夫妻,誰發的奇思妙想俱能辦到,再怎麼用力求歡都不怕傷到對方,再笨拙、再莽撞最終都能深深契合,快感從未隨體力流失消退,永遠都有新刺激,連疼痛疲憊都快美異常。
這完全不像是真的。倘若是真,那麼任宜紫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春夢,是男人的至極幻想。
此前他甚至是有些討厭她的,連做這樣的夢都無法原諒自己。
但在夢裡,他擁著她舒舒服服睡了一覺,肢體糾纏、肌膚相貼,無論誰醒了都忍不住去尋對方濕熱的唇瓣,然後胡亂摸索著再度結合……赤裸裸夾陪著的金釧銀雪,就像是兩隻美艷的枕頭,他更喜歡擺著她倆不讓摻和,霸道專橫地佔有那明艷無儔的少女尤物。只想要她。
「留情血吻」的藥性持續影響著耿照,也可能在癡纏之際,金釧不知何時、有意或無意地又咬他一口——他的大腿內側,在靠近陽物根部的地方,留有個小巧的新牙印,應該是他發狂般吮啃少女玉戶時,金釧哀鳴著忽施報復所致。也可能是出於任宜紫的指使。
最終耿照體力耗盡,眼皮沉落,視界內慢慢轉黑,碧火真氣的諸般靈覺一一關閉,睡上了十幾天來最酣美的一覺,直到此際才醒轉。
身下所墊,還是輕軟舒適的雲褥,車門不知何時重又閉起,昏暗隔光一如起行時。然而牛車是靜止不動的,他連牲口的氣味都沒聞到,顯然在沉睡時有人卸了車把;身畔無有三姝殘剩的體溫,只剩他一人被留在原處;愛液汗水的腥膻,以及處子之證的淡淡血氣鑽入鼻腔,他意識到自己仍一絲不掛。
帶走任宜紫的人大可捅他一刀,或加手鐐腳銬捆上刑架,然而對方並沒有這樣做。某種程度上這已經宣示了立場。
車廂底,便在任宜紫抱枕倚坐的老位子上,側著一抹深濃烏影。
來人並腿斜坐,任長髮傾洩如瀑,平攤了一地,映著微光的發瀑柔亮順滑,宛若銀河墜星無數,浮沉於黑夜的大海之上,波光星光依稀融滲,說不出的動人。
耿照目未全睜,餘光中難辨其容,卻一望即怔,心搏似乎因此跳停了一拍。
由一身細潤如水的烏緞光澤可知,此尤物般的誘人曲線絕非男子所有。少年卻非被勾起了慾望,只覺女子隨意於發流中一坐,車廂一角登時幽藍如月,美得半點也不真實,月宮裡的姮娥娘娘若然來到人間,約莫便是這般清冷脫俗,風華絕代。
他應先運功內視,檢查過周天百骸,判斷能否面對各種突發狀況,再決定如何行動。但耿照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先瞥了女子一眼,連碧火神功也不及抑住心頭一跳,「砰」的一聲悶響,迴盪在狹小靜謐的空間內。
黑衣女郎似從雜識中驚醒,轉過頭來,淡淡一笑。
「你醒早了。看來阿蘭山連對李寒陽、邵鹹尊不落下風,似非傳謬。此番重返東海,我算沒白來啦。」
耿照平生所識,流影城的總管姊姊、明姑娘,以及皇后娘娘阿妍,俱為絕色:橫疏影冶麗豐美,宛若牡丹,明棧雪佼佼不群,勝似梅放;阿妍姑娘如春風襲人,當是美人中的空谷幽蘭,品志高潔,心清如玉。三姝丰姿各異,唯有望之屏息這一點,卻是無分軒輊的。
而黑衣女子之美,竟是令人怦然難禁,以他閱美之眾、功力之雄,亦抑不住心上那失控的一拍,訥訥坐起,目光始終難自女子面上移開,明知此舉甚是無禮,自制力依然不生作用,似被那容顏身姿吸了魂去,無從掙出。
她裸露於衣外的肌膚,白得沒半分血色,指尖微帶透明,未染蔻丹的指甲剔瑩如羊脂玉,與一身漆黑相映照,玉色中隱約滲入些許幽藍。
攤在身下的裙發烏濃一片,宛若夜色浮星,居間蜷了雙赤裸玉足,腳掌纖長、腳背渾圓,更無半點粗硬,連深點的掌紋刻痕都不見一條,嫩如嬰臀,可說是他此生見過最美的裸足,當作聖物來頂禮膜拜、貼面細吻,似乎也不奇怪。
少年「咕嚕」一聲滑動喉節,身子不自覺向前傾,輕軟的絲被滑至腰際,裸露出結實黝黑的上半身。
黑衣女子唇勾微抿,很難說是笑了或沒笑,但這微妙的變化,卻令她美得不可思議的臉蛋鮮活了起來,益發勾魂奪魄,明艷不可方物。而她甚至無心使媚,淡漠的神態無論任誰來看,皆看不出有一絲勾引少年的意思。
夜之水仙,耿照忍不住想。
以花比擬,她只能是黑夜池畔那一蕊清幽,以冷冽之姿睥睨世間,遺世獨芬,片塵不染,再沒有什麼能在她心湖上吹起漣漪,說不定早沒了那片湖鏡,心都不知伊于何地。
女郎信手將垂落頰畔的鬢絲勾至耳後,肥大的黑綢雲袖滑至肘間,露出半截鵝頸般修長白晰的藕臂,微啟櫻唇。
「誘敵做到這般地步,該說你膽識過人呢,還是賭性堅強?」她的嗓音出乎意料地低平,帶著一絲輕啞似的氣音,但仍極是動聽,與一身濃髮黑衣的夜魅風情十分合襯,亦不失雍容孤冷。
耿照強抑住扯被掩身、輕搖腦袋的衝動,調息對抗著腦中尚未全褪的昏沉——「留情血吻」的藥性能令三姝從他身邊被移走而耿照渾然不覺,黑衣女郎「賭性堅強」、「膽識過人」的諷刺,絕非虛言恫嚇。
「或許在我心中,從未將夫人視作敵人。」少年定了定神,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嘶啞,喉間腫脹刺痛,印象中只有同沐四公子狂飲宿醉那回,有過這般不適。還有縱慾過度也會——
才這麼想著,就聽女郎道:「以一個剛睡過我女兒的人來說,你倒是挺敢講的啊。我該稱你典衛大人呢,還是耿盟主為好?」
(……果然是她!)
「要看今日之會,夫人是以哪個身份與我說話了。」
他緩緩抬頭,忍著藥效未褪的不適,正色道:「是中書大人的續絃,還是以狐異門的代理門主、昔日『鳴火玉狐』胤丹書胤大俠之遺孀,三十年前即享有『東海武林第一絕色』美譽,人稱『傾天狐』的胤野胤夫人?」
◇◇◇
「您說任宜紫任姑娘,是……是胤野的女兒?」
乍由蠶娘口中聽見時,耿照差點驚掉了下巴。
「我有八九成的把握,那名喚任宜紫的丫頭,就是胤野的骨肉。」隱於紗帳的銀髮異人啞著嗓子,緩慢的語調有著別於既往的滄桑與哀傷。
胤野年輕時以美貌著稱,見過的人不在少數。
任逐桑的夫人或能深居簡出,不與外界接觸,任宜紫可是活躍於平望東海的主兒,不知勾了多少青年男子的魂,更別提曾代表杜妝憐出席四大劍門之會,在鶴著衣、魏無音等耆老的眼皮下蹦跳,狠狠出過鋒頭。
蠶娘能從任宜紫的相貌,察覺母女倆的血緣,鶴、魏等豈無所覺?真要如此,狐異門早被人盯上,如何能持續隱於暗處,諱莫如深?
「他們認識的胤野,是艷名遠播的『外道第一絕色』,是被胤玄胤小子捧在掌心裡的嬌貴明珠,又或是陪伴在丹書身邊,幫忙出謀劃策、狡計無雙的俏麗少婦,與棲鳳館那任家丫頭予人的印象相差甚遠。除非母女倆把臉蛋湊在一塊,等閒想不到一處。
「我在湖莊初見胤野時,她就是個尚未長成的黃毛丫,那股野性和刁蠻脾氣,活脫脫是再小一點的任宜紫,母女倆宛若一個模子倒出來。將她與她的皇后姊姊一比,排除相像處,其餘眉眼神氣等,就是童年時候的胤野,決計不會錯。」
再來是性格。
觀察任宜紫與孿生姊妹的日常,蠶娘發現三人感情不惡,畢竟十年相伴,名曰主僕,實是在異鄉相依為命的姊妹,一起遊玩一起練功,一起排遣離家背井、骨肉分離的寂寞;再怎麼不投契,歲月流光是最好的和事佬,時日既長,早成為彼此生活的一部份,難捨難分。
金釧銀雪對她的保護關懷,也都發自內心。任宜紫也不是缺心眼的,對姊妹倆絲毫不小氣,同衣同食,所用無分大小,俱是一式三份。三人同進同出,簡直就跟三胞胎似的。
但她就是忍不住想欺負她們,那近乎本能的惡作劇癖,完全就是童年胤野的翻版。
「丹書告訴我,他在湖莊執賤役的那些年,可被這位胤大小姐玩慘了。」
銀髮女郎忍不住咯咯笑,突然想起了什麼,容色一黯,歎氣道:「沒準他們日後的姻緣,從那時起便已種下根苗,越是在意的人,越喜歡欺負他——只是我當時並不知曉,錯點了鴛鴦譜。
「有這種癖好的女子,蠶娘這輩子也只識得胤野胤丫頭一個。任丫頭折騰那兩姊妹的樣子,可像她娘了,簡直就是從湖莊裡走出來的胤野丫頭。」
除了相貌和脾性,足以一槌定音的最後一樣證據,是武功——嚴格說來,是任丫頭和金銀姊妹所使的劍法。
蠶娘號稱歷任馬蠶娘中的武魁,博通百家,《水月卅六勢》的圖譜並非什麼高深的絕傳,島上武閣甚至錄有全本,宵明島一脈精研劍法的高手們留下許多批注辯證,與南方武儒流傳的《六極劍法》一樣,被認為是東洲劍理的礎石,至簡至高,俱於其中。
蠶娘對武閣的典籍下過死工夫,自未漏了水月卅六勢,日後對上年輕氣盛的杜妝憐,除了修為穩壓少女一頭,亦能侃侃而談,針砭水月武功優劣,杜妝憐嘴硬不服,心裡卻認了栽,才生出諸般後事。
金釧銀雪號稱劍法受杜妝憐親炙,無論當夜與耿照一鬥,或其後與鬼先生放對時,路數均與杜妝憐的狠辣絕決不同。許緇衣與染紅霞之劍也非招招迫人、不留餘地,但那是她倆自創的劍式,反映了各自的人品風格、武學側重,金釧銀雪所用的《淚映紅妝》和《憐月照影》兩部,卻是杜妝憐於閉關期間所創,由許緇衣錄送凝芳閣留存;門中除了孿生姊妹之外,更無他人習練。
「這兩部劍式,決計不是杜丫頭所創。且不說這名兒能生生噁心死她,一個人的劍能進步也能退步,遭逢什麼劇變頓悟,也可能從穩重轉為狠辣……但其中必有脈絡可循,不能無端變樣,更不能改易其質,由男變女,或從魚鳥變為牛馬。若發生這種事,答案只有一個:男自男,女自女,魚鳥還是魚鳥,牛馬則是他物,絕不是一物所生之變化。」
耿照心中忽動。
「那任姑娘自創的劍式——」
「與孿生姊妹的理路相同。」蠶娘緩緩接口。「變化飄忽,繁而不妄,非是花哨把式。是她們根基不到,尚不能駕馭,也可能不小心練偏了,欲速則不達;須得靜下心來打好基礎,由簡入繁,窮通極變……你想到了什麼?」
天狐刀,和蠶娘傳授的那一式《蠶馬刀法》,都是這個道理。但無論天狐抑或蠶馬,都不是杜妝憐能夠接觸的武學,遑論通曉。
退萬步想,杜妝憐能為一部《天覆神功》與陰謀家合作,盡屠鄔曇仙鄉;以小怨殺害有提攜之情、善待自己的「雲山兩不修」須、莫二位前輩,手段之辣,心腸之狠,實難想像胤野會將親生女兒安插在水月門下。更何況,從任宜紫和金銀姊妹花的態度來看,幾無半分死間的自覺,此舉無異於羊入虎口,要說能起什麼作用,令人思之極恐,不敢再想下去。
蠶娘本打算將任宜紫帶回宵明島,以免少女無辜,淪為兩個女人理智喪失、相互撕咬下的犧牲品,但即使魯莽如她,轉念又生出另一個更大的疑問: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杜妝憐能容忍狐異門的餘孽輾轉於床榻側畔,遲遲未下殺手?
以銀髮女郎近百年的江湖見聞,至此終於沉默。胤野也好,杜妝憐也罷,她已經看不懂她們到底在盤算什麼,想要的又是什麼了。
黑衣女郎——或該稱她「胤野」——對於少年正面擊出的這記重拳,似乎並不意外,微微側首,似正轉著心思,這個不自覺的小動作出乎意外地充滿少女氣息,耿照這才注意到,她看來不過三十許人,別說漱玉節、翠十九娘了,比之許緇衣怕都沒大多少;說是老胡和鬼先生的親媽,十個路人裡怕有十一個不信。
「……是蠶娘罷?」
女郎微側著臉,美眸一乜,打量他的神氣裡帶著三分挑釁三分輕蔑,或有一絲似笑非笑欲歎無從,終究沒把失望表露出來。這神情像極了任宜紫——耿照直到此際,才全信了蠶娘。
「我本以為你色膽包天,豁了命才來的,沒想還是仗有靠山,令人扼腕。不幸的是,我確定方圓數里之內,沒有能出手救你的高人收斂聲息、隱藏未現,我若改變了主意,要將你剝皮剔骨,騸閹示眾,典衛大人可還有當日阿蘭山蓮覺寺連戰三場的戰意?」
耿照不置可否,定定瞧著她。
「她老人家很想見夫人一面,敘敘舊情,說沒問夫人之前,不願唐突而至。在下斗膽,還望夫人應允。」
胤野神情淡漠,彷彿整個人突然浸入冰窖,眨眼間便退去了溫度,對一切都不再關心。「我同她沒什麼好說的。同你也是。」姣美的玉手一攏膝腿,似欲起身。耿照抓不準她心中所想,卻不能讓千載難逢的面會止於此間,沉聲道:
「夫人於斷腸湖的仇家,已與背後操弄一切的陰謀之人聯手,胤丹書胤大俠之死,狐異門蒙受之災禍冤屈,與此密不可分。夫人將愛女置於水月停軒為餌,不怕為魚所嚙,落得鉤斷餌喪的收場麼?」
胤野垂首不動,唇勾約隱,艷得清冷妖異,難繪難描。
「你說話好難懂啊,典衛大人。我夫君所打官腔,難及你之二三。」
這似笑非笑的神情也像任宜紫。然而少女的勾魂奪魄和母親相比,委實差得太遠,壓迫感也是。以耿照的修為,竟隱有一絲股慄心顫,斂了斂神,續道:「當年狐異門遭難,蠶娘未及出手相救,是因為在此之前,杜妝憐便與那幕後的陰謀家聯手,將蠶娘打成重傷,幾難倖免。」將鄔曇仙鄉一事扼要說了。
「……這是一個設計好的、極其精密的局。陰謀家將狐異門與宵明島的聯繫切斷,使其孤立,方能一一擊破。杜妝憐是佈局的棋子之一,亦是破局關鍵,她始終沒對任姑娘出手,不代表任姑娘沒有危——」
「原來……她想要的是天覆神功。」胤野彷彿沒聽見他的勸解,喃喃道:「難怪……後來那處人去樓空,想是練功出了岔子。」
「……什麼?」耿照蹙起濃眉,留意到「練功出了岔子」這句。
蠶娘說過類似的話,但也一樣沒有深談,隨口將話題轉開了去。
耿照心思縝密,按照前後文意略一推敲,依稀抓到關竅:杜妝憐自行修習天覆功,缺乏經師指點,恐怕未蒙其利,先受其害,閉關云云,實是躲起來養病,又或受到什麼嚴重的傷殘,以致連徒兒都不肯見。
——那句「人去樓空」,又是什麼意思?
杜妝憐極度危險,沒有人比胤野更清楚。她會將任宜紫放在平望都鞭長莫及的斷腸湖畔,使她遠離狐異門的羽翼保護,看似荒謬,卻有個出人意表、而又合情合理的解釋——
耿照霍然抬頭,正迎著黑衣女郎的笑顏。胤野的笑容不但足以消解冰霜,更讓她整個人又有了溫度似,忽然「活」了過來;這是深具魔性的美貌,稍不留神,便會使人失足,甘為其死。少年此生初次,深刻地體會到什麼叫「傾城傾國」。
「你很聰明。我喜歡聰明人。」女郎淡然道:
「如你所想,十年前杜妝憐便已不在水月停軒——非是暫避風頭,而是遠走高飛,怕是沒打算回來了。從那時起,冒充筆跡留書給許緇衣那個丫頭,指點水月一門事務的,一直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