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 第七四折 世間至惡,青梅繞床

  這場尷尬的騷亂,最後以符赤錦咬唇忍笑、推著耿照將他攆出門去告終。

  小漁屋的門板再打開時,沈素雲已換過一身粗布裙裳,低頭跟在符赤錦身後,小臉烘熱,一路從額頭紅到了頸根裡,不敢與他目光相對。耿照不知寶寶錦兒與她說了什麼,但她對這位將軍夫人一向很有辦法,索性交由她處置。

  三人結伴回頭,不多時便遇上重新編整啟行的谷城鐵騎,隊伍中已不滿百人,暫時舍下了傷員屍體,向四面派出斥候,加緊搜尋夫人與岳宸風的行蹤。任宣見夫人平安無事,大喜過望,問了事情的始末:

  沈素雲被發狂的岳宸風擄走,符赤錦四處找尋,遇上了擔心而來的丈夫,兩人在江邊的漁屋發現夫人,卻沒見岳賊的蹤影;將軍夫人嚇壞了,並不知道岳宸風去了哪兒,所幸並未受到傷害——

  這套說辭自夫人口中娓娓道來,實則是由三人的行動中各取一部份拼湊而成,每人說出部份實情,牽涉狙殺的則予以略過;而負責將這些「事實」的起、承、轉、合連綴起來,使其聽來通順合理的重要關鍵,還須著落在任宣身上。

  對任宣而言,他並不知道自己聽到的是謊言,當他向慕容柔稟報時,他所說的都是真話。耿照三人須確保自身相關的部分是事實,聯繫這些事實的片段雖未必為真,但只要任宣深信不疑即可。

  從那日慕容柔自承有讀心之能後,耿照雖未全信,但一直把此說當成是嚴肅認真的正經事來防範,因而得出這套破解之法。倘若慕容柔只是信口開河,凡事皆此此法應付,不過浪費些許時間、心神而已;但若慕容柔當真身負異能,這層工夫便能發生作用,仍是十分划算。

  一行人回到越浦城外,見一向熙攘的城門附近佈滿重兵,層層警蹕,軍丁居然還比百姓多,才知出了大事。

  守城的門將一看是將軍夫人的車隊,喜出望外,忙上前稟報:「約莫半個時辰以前,末將們接到急報,說是皇后娘娘已上了阿蘭山,住進棲鳳館,明日將召見將軍。將軍讓末將派出快馬,四處找尋夫人,請夫人立即回城。」眾人面面相覷。

  皇后一行雖說剋日將至,這幾天滿載各式御用器物的車隊已陸續抵達,部分陪同東巡的女官、內監也先一步進駐棲鳳館,為接駕一事預作準備,但也不是這樣說來就來的。

  皇后娘娘無聲無息上山,越浦大小官員、奉召前來參加三乘論法的貴族王公,通通沒來得及接駕。此舉不啻擺了鎮東將軍府和東海道臬台司衙門一道,朝中若有好事之徒,想藉機參二府一個「不敬」之罪,縱使不致扳倒了慕容柔、遲鳳鈞,也夠兩人煩的了。這事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皇后行事一向寬和,進退守節,也沒什麼特別的立場針對,父兄至親立於朝堂者眾,她卻從未討過一個官兒、掙過一份封賞;皇上對鎮東將軍一向不怎麼待見,她還幫著說過幾句公道話,弄得皇上有些下不了台。對照她進駐阿蘭山的唐突之舉,個中蹊蹺,實在令人琢磨不透。

  慕容柔接獲消息,派出快馬去截妻子的禮佛車隊,但沈素雲等早已繞道鬼子鎮,自是找不到人。沈素雲心想:「遲大人才出得鬼子鎮,便帶越浦衙役先行離去,難道他事先接獲了線報?」思忖之間,車隊已回到驛館前。

  耿照讓符赤錦先返回棗花小院——這也是計劃的一部份,以減少慕容柔問出實情的機會——自己則在廳外候傳,由任宣陪同沈素雲進入。慕容柔聽得門房通報,積壓許久的怒氣再難按捺,正欲相責,忽見妻子換過了一身粗布衣裳,雙眼紅腫、形容憔悴,楚楚可憐的模樣,不覺蹙眉:

  「發生了什麼事?」

  沈素雲眼眶倏紅,累積了一整天的擔驚傷疲忽爾爆發,體力精神再難負荷,兩眼一閉軟軟倒地,竟爾暈厥過去。慕容柔忙喚人將夫人抬入房間歇息,又請了大夫來,一邊聽取任宣的報告:聽完之後凝神片刻,突然開口:

  「你的腳還好麼?」。

  任宣嚇了一跳,沒想到將軍先問自己的傷勢,俯首回答:

  「托將軍的福,應無大礙。」

  「去請越浦城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針藥,診金由府庫一應支付,五百兩以下毋須請示,逕行辦理。此事視同軍令,連坐施行,大夫治不好,我砍了你們倆的頭。」

  慕容柔一向節約,連他自己經年用藥,也花不了五百兩的診金。任宣聽得一怔,抬頭愕然道:「將軍!屬下不……這……」

  慕容柔重哼一聲,不耐揮手,打斷他的支吾。

  「你莫想錯了,這是為了讓你早點回來當差。眼下是什麼時候,豈容臥病在床!若非顧念你護衛夫人,才受得此傷,單治你個「棄職怠守」的罪名,便不用殺頭,也要打足你兩百軍棍、刺配北關!」拈起桌上一枚竹牌扔去:

  「限你三日之內返回述職,不得有誤。接令!」

  任宣雙手接過,拄刀俯首:「屬下……得令。」心情激動,身子微微顫抖。

  慕容柔視若無睹,容色已較先前平霽,淡道:「還有,君喻一回來,立刻讓他來見我。喚耿典衛進來。」

  「是。」任宣扶著腰刀,一跛一跛走了出去。

  耿照入得廳來,慕容柔隨手一比階下:「坐。」

  「多謝將軍。」

  慕容柔打量他幾眼,似正想著該如何發問,半晌才道:「岳老師到哪去了,你知道麼?」耿照搖了搖頭:「在下不知。」岳宸風屍體墜落江中,早被濁流吞沒,他這話可一點都不假。

  慕容柔點頭,垂眸道:「我要謝謝你將內子平安救回,對我來說她非常重要。但這並不代表岳老師之事,我不想要個水落石出。」抬頭一睨,嘴角微揚,笑容似譏似諷,令人心涼。

  耿照寒毛直豎。

  慕容柔只提了一問,此問不但早在預想之中,還是眾多假設裡最容易應付的問題之一……究竟是哪個環節發生問題,還是慕容柔真有讀心的異能?他腦中思緒飛轉,一邊力持鎮定,不讓情況繼續往失控的方向發展。

  慕容柔只是淡淡一笑。

  「岳宸風是何等樣人,我心中一清二楚;你也一樣,耿大人。」他平靜道:

  「在你眼中,岳宸風是無惡不作的大惡人,然而比起我曾經做過、甚至即將要做的,岳宸風之惡,不過小奸小惡而已。我並非不知其惡,而是在我的「惡」之前,他的作為只是徒顯無聊。既然他能為我所用,我可以暫時容忍這一丁點的小小污漬。

  「能夠為我貫徹惡道之人,我願暫赦其惡;這點你也一樣,耿大人。」

  他越是說得平靜淡漠,耿照越覺驚心動魄。傳說中慕容柔有嚴重的潔癖,人皆說他「眼底顆粒難容」,他的惡道究竟如何可怖,竟連岳宸風的胡作非為都只是「徒顯無聊」,能任意包容無視?

  這種時候,閉口靜聽無疑是最最聰明的選擇。

  耿照卻覺胸中一股不平湧上,彷彿不吐不快。

  「敢問將軍之「惡」,究竟是什麼?」

  慕容柔淡淡一笑。

  「如果我說是綏平四海、開創太平盛世,你信不信?」

  耿照自是不信,脫口道:「這……開創太平盛世,怎能算是「惡道」?」

  「自古以來,沒有任何一個太平之世,不是從斷垣殘壁間建立起來的;每一位終結亂世、開創太平的帝王將相,雙手均染滿血腥。」

  他看耿照滿臉不豫,仍是那副微帶譏諷的淡漠神情,口吻不疾不徐。

  「你以為太平盛世到來了麼?在我看來,太平之世從來都沒降臨過。它一直在門口徘徊,只差一步,伸手便能觸及……這看似不費吹灰之力的咫尺距離,我們卻等了三十年。隨著光陰逝去,停滯不前的目標其實就是越來越遠。」

  耿照愣在當場,一句話也說不出。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竟是出自翦除反根叛苗最力的鎮東將軍之口,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如今四海昇平,天下已有三十年未動刀兵,這樣都不叫「太平」……」耿照皺眉:

  「將軍心中的太平盛世,究竟是何模樣?」

  「很簡單。」慕容柔神態自若,從容道:

  「兵出北關,踏平異族;令南陵諸封國繳出璽印,君王降為白身,去藩國、改郡縣,統歸朝廷管轄;西山道韓閥撤除封號,交出兵權,道中大小官員改由朝廷指派,一如其餘各道;東海武林諸門派各自解散,狩刀繳劍,鹽鐵收歸國家專管專賣,平民百姓除了農具,不許持有或鑄造武器兵刃,違者不赦!

  「到了這一步,天下再不需要四鎮將軍,須予以拔除,任內效忠朝廷者,使歸故里,做一田舍翁;驕悍不馴者,借其首腦一用,以儆傚尤!兵權復歸皇帝陛下,四方無患,令大部分將士卸甲歸農,致力生產。這,才是真正的天下太平!」

  他想也不想,一口氣說完。耿照無比震撼,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慕容柔鳳目微抬,眸中射出精光。

  「沒能完成這些,你眼中所見的「太平」,通通都是假象!你可知北關囤重兵、築嬰城,每年須耗用多少軍費?韓閥盤據西山,歲歲無一兩白銀貢獻,反而向朝廷拿錢養兵?南陵諸國,各懷異心,一朝生變,要犧牲多少軍隊才能弭平?

  「還有央土連年旱澇,百姓流離失所,想發民夫治水除弊,來個一勞永逸,你知道要毀掉多少家庭,累死多少百姓?這事殺的人、造的孽,絲毫不遜開疆闢土,興兵打仗!

  「要杜絕這些憂患,沒有一件不需要流血。有時甚至得用成千上萬人的性命,才能換來成果;你不願殺人,那便什麼也辦不成。街頭巷尾的說書人不會告訴你,太平盛世其實是用鮮血換來的,但不管你知不知道,這點永遠不會改變。」

  耿照被他的氣勢所懾,喃喃道:「太平終究是……以血換來的?」

  慕容柔冷哼不答,片刻忽然道:「當年烈祖自東海太平原起兵,帳下擁有兩名稀世智囊、人稱「龍蟠鳳翥」者,蕭、陶而已,傳說一人出則安天下,龍鳳並至,直是百世難遇的契機,豈止安邦定國而已,當建立萬代不滅的聖王之國。

  「這兩個人打起仗來果然很厲害,出謀劃策,直如鬼神。以他倆之能,一旦欠缺流血殺人的覺悟,最終仍什麼都不是,不但沒能建立什麼百世萬代的聖國,本朝自肇建以來風雨飄搖,還未必強過了前朝。」

  耿照愣一下,才省起他口中的「烈祖」乃指本朝開國皇帝獨孤弋。獨孤弋英年早逝,不及完成一統天下的大業,故以「烈」為廟號;「烈」字寓有天年不永、中道而折的意思,但老百姓喜愛這位豪邁英武的青年君王,都管叫「太祖武皇帝」。

  至於「龍蟠」與「鳳翥」之號,今日卻是頭一回聽見。

  慕容柔說得極順口,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繼續說道:

  「蕭諫紙自詡儒宗,以兵法、權謀輔佐武烈,立下大功,本該坐上「開國第一勳臣」的位置。然而他恨極了兵家、法家、縱橫家之術,稍見成果,便迫不及待推動那套內聖外王之說,終於功虧一簣,被鬥得垮台,左遷東海,從此失去了能夠改變天下的力量。

  「而陶元錚恰恰與他相反。此人掌握大權後,剷除異己、消滅政敵,無所不用其極;他雙手沾的鮮血也不少了,卻無一滴是為天下百姓,絕大部分都是為了他自己。

  「所以他的下場會比蕭諫紙更淒涼。蕭諫紙的功業被他悉心抹去,連龍蟠鳳翥的舊號也被陶丞相大力禁絕,視之為寇讎。蕭諫紙做不成開國第一元勳,至少留下清白名聲;陶元錚什麼都有了,於史冊上卻注定是一名「權相」、甚至「權奸」,後人只會看見他師心自用的嘴臉,千秋萬代,永誌不忘。

  「在龍蟠、鳳翥並肩運籌,刀皇、虎帥等英雄馳騁的年代,我不過是一介無知少年,風雲際會,躬逢其盛罷了;然而回過神時,身邊周圍卻只剩下了我。他們一個個退出了戰場,卻沒能終結亂世。」

  慕容柔直勾勾地望著他,語聲雖淡,卻自有一股千鈞蓋頂的壓力。

  「我要做的,是這些人沒能做到,或來不及做的事——殺盡該殺、毀盡應毀,手染鮮血、肩負犧牲,然後……才能帶來真正的太平盛世。這,便是我的惡道!」

  大廳裡一片死寂。耿照聽得熱血澎湃,又不禁全身發涼——

  以慕容柔的性格,「雙手染血」怕不是說說而已。他不愛錢、不怕死,不在乎世人目光,偏執地相信自己所相信的;這種駭人的狂熱有一度幾乎攫獲耿照,若非少年頑固地相信「濫殺無辜」是不對的,說不定會追隨慕容柔之夢,供他驅策,只為一睹他口中所描繪的那個「太平盛世」。

  「為此我需要有用的人。只要我一直用得上你,我不在乎岳宸風到哪裡去。」

  不知過了多久,慕容柔終於打破沉默,蒼白面上浮露的彤紅漸褪,昂揚的激情重新埋藏心底,又回復成冷漠自負的鎮東將軍。「在岳宸風再次出現以前,我要他辦的事,便得由你來做。如此,我可暫不問今日究竟。」

  耿照如夢初醒,驚出一背冷汗,幾乎脫口說出「岳宸風不會再出現了」,但這只是自掘墳墓而已。在慕容柔的面前,智略所能保住的優勢已經少得不能再少,必須比審慎更加審慎、比小心更加小心,才有一線生機。

  「將軍所指,莫非是尋回妖刀赤眼?」他輕咳兩聲,故作駑鈍。

  「那本是你分內的工作,與他何干?」慕容柔冷笑:「扣除今日,你還有五天。限期之內找不回赤眼,我連岳宸風的份一併算在你頭上!我指的可不是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將軍一邊說話,一邊把玩著桌頂一塊掌心大小的銅頭虎符。

  耿照認得那面銅牌,印象中岳宸風、任宣都有一面,比他賜給寶寶錦兒的通行令牌等級更高,不僅能於城門、驛館出入自由,甚至能某種範圍內調動兵馬,為將軍辦事。

  「警蹕安全、奉令奔走,這些都有別人做。岳宸風要為我做三件事。」慕容柔豎起三根指頭,每說完一事便按下一指。「三乘論法期間,負責皇后娘娘的安全,此其一也;七大門派將於白城山一會,共商妖刀諸事,將軍府總轄東海一道,上對朝廷負責,此事豈能不聞不問?他須出席此會,為我喉舌,此其二也。」

  耿照起初聞言一驚,繼而五味雜陳,心情頓時複雜起來。

  赤煉堂大太保「天行萬乘」雷奮開親上朱城山、與橫疏影等訂約三月初三時,耿照正與老胡、阿傻偷溜下山,沒能親身參與,只聽許緇衣、沐雲色分別提起,知道當時並無鎮東將軍府的人參與。

  轉念一想:以將軍府在東海的實力,接獲密報、甚至打算橫加干涉,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反倒是當夜客舟中一晤,蕭諫紙澆了耿照一盆冷水,斷然拒絕「琴魔傳人」涉入妖刀之事。誰知冥冥中似有定數,若耿照答應慕容柔的條件,屆時不但要上白城山同議妖刀,只怕說話的份量更非小小的王府典衛可比。兜兜轉轉繞了一大圈,他還是與妖刀密不可分。

  撇開立場的問題,他幾乎想點頭答應,代表將軍參與白城山上巳之會。

  但,接下來的話則讓他立刻打消念頭。

  「……最後一事,今年六月初三,本府將舉行「四府競鋒」,我需要岳宸風代表將軍府出戰,只許勝,不許敗。能為我做到這三件事,我就不需要他了,甚至丟失赤眼的責任亦可不計;對你而言,這或許是最好的結果。」說著袍袖一揚,將虎牌扔下階來。

  耿照順手接住,忽然意識到慕容柔並非是在徵詢自己的意見。鎮東將軍下的是命令,能夠拒絕他的人,放眼東海……不,說不定放大到天下宇內,也絕不超過單掌五指之數,而耿照必不是其中一人。

  他只剩一張底牌未出。

  「多蒙厚愛,在下必尋回赤眼,給將軍一個交代。至於其他……」耿照清了清喉嚨,試圖讓自己聽起來更有說服力。「在下忝為本城典衛,三乘論法結束後,須隨敝上返回朱城山,適才將軍所說之事,恐怕力有未逮……」

  慕容柔淡淡一笑,居然不生氣。

  「這個容易。」耿照愕然抬頭,才發現他鳳目中精芒隱隱,帶著一絲不懷好意:

  「你自己去問獨孤天威好了。今日晌午一過,貴城的人馬已至越浦,一等昭信侯現正住在梁子同出讓的別墅之中,我讓人給你帶路。」

  ◇ ◇ ◇

  越浦城尹梁子同在城北有座著名的私邸,以大門上的橫匾得名,時人呼之曰「三川小望」,也有稱作「廿五間」的——

  據說這座佔地廣衾的莊園中,有五座高達五層的閣子,乃借昔年蓮宗寺院所遺的寶塔主構改建而成,以如今技術,尚不能在原地蓋出第六座同樣宏偉高聳的閣樓來。

  「間」既是計量的單位,也是佛堂的稱謂。

  那五座閣樓不但高,而且涵容寬敞,如寺院的大殿一般;一座五層高的樓子是五間,五座樓子自然是廿五間了。一座莊園裡,居然有等同二十五座佛殿層迭起來的建築,這是何等偉構!

  這「廿五間」原本是浦商中實力最強的米鹽巨賈江坤所有,江坤老人知梁子同甚愛園林,又標榜清如水、明如鏡,真金白銀的賄賂尚可私下收受,偌大的宅邸卻要如何送出?靈機一動,以「捐寺弘法」的名義,把廿五間園當佛寺捐了出去。

  皇上登基以來,平望都佛道大盛,各地官員無不撥款興寺、供養僧人,以投皇上所好。梁子同樂得欣然接受,還上報朝廷,嘉獎了江坤一回。

  只是這座「佛寺」等閒不對百姓開放,其中養著大批阿蘭山各庵寺獻上的嬌俏尼姑,城尹大人公餘閒暇,每隔三兩天便來小住一回,與女尼們同參妙諦,通宵達旦,好不快活;有時佛法論得精深,一時難以自拔,也有一住十餘天的紀錄。

  東海佛絕已久,寺院徒具其形,論起佛法遠不及央土大乘,也比不上南陵的小乘緣覺僧團,不是披著僧袈拜「龍王大明神」,就是聚斂金銀、暗藏春色的污穢之地。連阿蘭山蓮覺寺這般千年名剎亦不能免,養尼姑行淫又如何?這在越浦富人之間已風行一時,老百姓多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梁子同是人稱「中書大人」的權相任逐桑嫡系,任家本是央土巨賈,傳說白馬王朝肇興之時,營建新都「平望」的地面就是任家所捐,手筆之大,綜觀青史也算是空前的盛事了;但由商而仕、乃至掌握大權,卻是今上登基後才有的事。獨孤天威與當今聖上何等親密,他來越浦,梁子同自是盡力招待,當作自家人一般。

  耿照離開驛館,向驛丞問明道路,匆匆來至城北著名的廿五間園,只見外圍牆高一丈有餘,濃密樹蔭還高出院牆數尺,一路綿延連綴,其間竟無空隙,塗白的院牆亦似看不見盡頭。

  大門之上,高掛著書有「三川小望」四字的泥金橫匾,那匾額比一名成年男子打橫還寬,懸於門楣卻不覺其大。耿照一直走到莊園正面的六扇朱門之前,才發覺不只是牌匾,連高懸的大紅燈籠、門上的鎏金門環都比尋常所用大得多,就算在兩側各擺上一尊兩人高的護法天王像,大概也毫不突兀。

  大門門房也不是普通的家丁長工,而是四名持水火棍、帽插雉翎的公人,一見他來便皺眉,大聲上前驅趕。耿照心想:「就算是城尹大人的私邸,也不該喚衙差來看門。如此公私不分,怎做地方父母官?」

  這些公人欺民慣了,四條棍子舞似潑風,竟非作勢恫嚇而已,竟朝他腦門腰胯等要害打來。

  耿照一腳踏住一根棍頭,左手兀自背在身後、橫持神術,右臂一夾,將另外兩根水火棍掖在脅下,任憑四名衙差使盡吃奶的力氣,棍子卻彷彿銅澆鐵鑄,連晃都不多晃一下。

  那幫公人本想罵他「大膽刁民」,一驚之下膝腿俱軟,看這少年衣襟破爛、滿身血污,還拿了把冷冽逼人的烏鞘長刀,莫非今日遇上了江洋大盜,轉念大喊:「來人哪、來人哪!捉……捉拿刺客——」

  耿照又氣又好笑,略微運功,連人帶棍一齊震退,喝道:「我乃流影城七品典衛耿照!前來求見敝上,煩請諸位通報。」僅僅用不到一成的碧火真氣,便將四人震得骨酥體軟、嗡嗡耳鳴,一時竟爬不起來。

  門裡的管事聽見騷動,忙喚人開門,一見四名公人趴在地上不住蠕動,偏偏難進寸尺,猶如四條軟骨蟲,不覺失笑:「他奶奶的!你們連起身都懶了,白費米糧!」四人耳不能聽、口不能言,通體兀自迴盪在一片波顫之中,連蠕行都只是原地打轉;過不多時,突然一個接一個「惡」的吐出穢物,狀似暈船。

  耿照默默亮出流影城的腰牌,那管事是見過世面的,看他器宇不凡,不敢怠慢,連忙進入通報;要不多時便回來,客客氣氣道:「典衛大人這邊請。」耿照點點頭:「有勞了。」隨他進入廿五間園。

  兩人在迷宮似的庭園院落之間轉繞,不知走了多久,雕樑飾藻的精緻迴廊卻彷彿走不到盡頭,耿照走著走著,忽想起那一日在城中禁園、跟在橫疏影背後的情形,胸中熱血難抑:「過……過了忒久,終於要與姊姊見面了!」喜不自勝,苦苦握拳咬牙不叫喚出聲,一顆心劇烈跳動著。

  他離開朱城山不過一月,卻恍如隔世,只能夜夜在夢中思念橫疏影,夢醒後不禁悵然,更覺相思噬人,似比海深。管事領著他來到一座雄偉的閣子前,富麗堂皇自不待言,閣樓之高、之寬敞更是令人印象深刻。樓匾上刻著「醍醐」二字,字體古拙、泥金黯淡,顯是年代久遠。

  梁子同在這「醍醐樓」上設宴招待獨孤天威,從正午一直吃到現在,大宴吃完又上點宴;用過各色甜鹹糕點,再改上果宴;繼新鮮的瓜果之後則是茶宴……如此更替不休,將持續到入夜時分,又再鋪設正式的筵席大菜做為晚宴。這種從流水席演變而來的筵席在越浦蔚為風尚,原本是從夜間大宴一直吃到平明時分才散席,故稱「子午宴」。但獨孤天威是中午抵達,故而提早開席。

  須知人的腹量有限,要如何變出各種不同主題的筵席,使聚會持續不斷、客人捨不得推案離去,正是這「子午宴」考較主人巧思的地方。三川地方風氣奢靡,商賈競誇其富,邊吃邊賞花的「花宴」、看人打馬球的「球宴」,將菜餚與燈籠放在酒水灌成的渠道中,一邊以長柄勺取酒攔菜猜燈謎的「流觴宴」……均是司空見慣。大戶人家擺子午宴若變不出新花樣來,是要遭時人議論取笑的。

  那管事與樓子外負責安排筵席之人低語片刻,來與耿照陪笑道:「還請典衛大人在此稍後。城主與大人正用素宴,此際不便打擾……」忽聽樓上傳來一陣豪笑,獨孤天威自樓頂探出頭來,放聲大叫:

  「讓他上來!有屁放一放快些離開,省得掃興!」

  管事尷尬一笑,躬身道:「典……典衛大人請。」

  耿照強抑著興奮拾級而上,直至樓頂,誰知卻未見得朝思暮想的絕艷倩影,偌大的廳堂內除了伺候飲宴的婢女,席上便只有兩人:

  獨孤天威油光滿面,已喝紅了臉,一雙細目嵌入腴白的面頰肉裡,顯是對這頓筵席非常滿意。另一人五綹長鬚、白淨面皮,比起同樣清逸瘦削的遲鳳鈞大人,少了一股書生之氣,圓滑處倒像江坤、戚長齡等浦商多些,自是越浦城尹梁子同無疑。

  更令耿照瞠目結舌的,是桌上擺設的「菜餚」。

  兩名身材纖細、肌膚白膩的少女解開前襟,仰躺在桌頂上,寬大的黑衣中一絲不掛,雪肌被黑衣襯得白皙耀眼,無比膩滑。她倆各將一雙細直長腿屈膝跨開,光潔無毛的私處正對著嘉賓;旁邊一名手持尖刀的廚子,把一條自甕中撈出的活鯉魚利落剖開,轉眼片出一砧微透著光的淡櫻色魚生,魚脂不沾刀刃,連著脊骨尾巴的魚頭兀自開歙著嘴巴,似不知身上已秤無半兩淨肉。

  那刀藝驚人的廚工邊片邊挑,隨手將呈半透明的、糖梅膏兒似的魚片挑上少女平坦的小腹上,刀刃絕不觸及肌膚,便如隔空削面入鍋也似,看得獨孤天威嘖嘖稱奇。

  梁子同得意極了,舉箸相邀:「來!君侯,品嚐這酆江活鯉魚得趁快,少女雖體質寒涼,擺久了魚生仍要變溫,滋味便不美啦。」夾起身前少女恥丘上的生魚,那糖漬櫻花般的剔透魚片瑩然生輝,粉酥動人,便如她噴香赤裸的玉戶一般。

  獨孤天威應邀伸手,笑道:「梁大人,我記得鯉魚是葷哪,置於這般橫陳玉體之上享用,自然是葷上加葷,怎能說是素呢?」

  梁子同捋鬚微笑,神色自若:「君侯有所不知,這兩位是下官虔誠供養的得道比丘尼,渾身佛法浸透,每個毛孔都要透出佛性來。鯉魚往二位清淨天女身上一擱,立登西天極樂,實已不能算是葷食。」

  耿照聽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本已匆匆避開的視線往桌上一掃,果然兩顆千嬌百媚的小腦袋上未留一縷青絲,敞開的黑衣更是僧尼常見的緇衣形制。少女們聽大人說得有趣,吃吃笑了起來,雪白的胴體一陣輕顫;臉若桃花、春情滿溢,年紀雖小,撩人的媚態直是動人心魄。

  獨孤天威哈哈大笑:「原來如此!本侯今日受教啦。這齋好、這齋好!」笑得片刻,斜睨耿照一眼,冷哼兩聲,嗤笑道:「眼睛瞪這麼大做甚,想打架麼?」耿照強抑怒氣,抱拳俯首:「屬下不敢。」

  獨孤天威「哼」的一聲,從袖裡摸出一紙公文,劈頭扔了過去。

  「你行啊,弄得慕容柔專程寫張廢紙來噁心我!你知不知道我平生最討厭這個混蛋?讓你送把刀子去白城山,你他媽去了一個多月!去平望都也都回來啦,你還送不到;搞丟就罷了,又教慕容柔逮著機會吃本侯豆腐!」

  「屬下知罪。」

  「知罪就好,你怎麼還不拔出刀子插死自己?」

  獨孤天威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兀自叨叨絮絮:「放眼當今東海、遍數文武兩道,無論統兵御下還是種田打仗,能與慕容柔一較高下的也只有本侯啦,你知不知道那王八蛋多想弄死我,好教他獨領風騷?十天之內你不把那撈什子赤眼找回來,又不知那廝要怎生弄本侯!」

  耿照俯首道:「主上,將軍說了,只要我替他辦妥三件事,丟失赤眼之責他可以不追究。」將慕容柔的要求如實稟報。滿以為獨孤天威會破口大罵,誰知他聽得雙目一亮,仰頭大笑,拍幾道:

  「好、好!居然有這種事。這個慕容柔簡直是腦袋長了蟲!你,乖乖答應他的要求,他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當然所有消息都須先通報本侯,要是有什麼不利本城的事呢,你就隨便弄一弄、敷衍一下就行了……哎,要不所有事你都隨便應付就好,別幹得太認真,知道了麼?」

  耿照聽得眼睛都直了。

  「主上!這……我……」

  「你什麼你!笨死了。」獨孤天威大感不耐,但這個點子委實太妙,自己一想起來便忍不住發笑。他十分享受這種回顧自己英明決斷的過程,罕見地耐著性子解說:

  「你呢,就姑且在他手底下好好待著,等到那撈什子四府競鋒之時,慕容柔那廝不是要派你上場麼?到時候你便當著天下英雄的面,一股腦兒輸給阿傻,叫那個王八蛋輸他媽一屁股!哇哈哈哈哈……」

  耿照萬萬想不到自己就這樣給賣了。

  到頭來,他連二總管的面也沒見著。獨孤天威笑夠了想打發他走,總算梁子同八面玲瓏,聽他二人對話,知這名骯髒狼狽的少年頗受慕容柔青睞,簡直奇貨可居,對守在階下的管事使個眼色,領耿照到後進安置流影城人馬的別院,給他安排了一間舒適的廂房。

  耿照向管事打聽二總管的行蹤,他只笑說不知,不露點滴聲息;命人燒了熱水打滿澡盆,安排妥當,便即匆匆告退。

  耿照心想:「待得稍晚,眾人安歇時,我再出去尋姊姊。」坐在桌畔出神,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叩叩」兩聲,隨口應道:「進來。」一名青衣小婢捧著漆盤推門而入,標緻的圓臉嬌俏可喜,腰細腿長、肌膚白皙,初初發育的胸脯鼓脹脹的,宛若成熟欲滴的鮮美果實,卻不是霽兒是誰?

  耿照一怔回神,起身喜道:「霽兒,你長大啦。」霽兒小嘴一扁,大大的杏眼一霎間淚水盈滿,彎成兩條眉月,桃花般的小臉卻是燦然笑開;隨手將漆盤一擱,飛也似的撲進他懷裡,哽咽道:

  「真……真的是你!我……我以為我又在作夢了……嗚嗚嗚……」

  耿照將她抱得雙腳懸空,原地轉了幾圈,只覺她小小的身子又綿又軟,熟悉的懷襟熏香融融洩洩,嗅之心安;月餘不見,霽兒小小的奶脯似又腴了些,襟裡兜著圓滾滾的兩團,已較分別時更有女人味。

  她又哭又笑,片刻仰起淚水婆娑的俏美小臉,耿照去銜那兩瓣鮮菱兒似的微噘嘴唇,兩人吻得如癡如醉,片刻才得分開。

  霽兒依依不捨地鬆開他的嘴唇,香津被拉成一條晶瑩液絲。她回過神,不禁羞紅了臉,正要摸手絹兒來抹,耿照又「啾」啄了櫻唇一記,將她粉嫩的唇珠含在口中。霽兒身子酥軟,嬌嬌偎著他胸膛,比小兔子還要乖順。

  耿照輕撫她的頸背,笑道:「這些日子來,真是苦了你啦。」

  霽兒兀自含淚,笑著搖頭:「哪有什麼辛苦的?也就是過日子。」忽然失聲驚呼道:「你這兒……還在冒血!」膝彎一軟,險些暈過去;害怕不過一瞬,旋即湧滿心疼。她定了定神,挽起袖管,強迫耿照褪去衣物,用毛巾沾熱水替他擦淨傷口,所幸都是些皮外傷,入肉不深,折騰了大半日,口子上俱都結痂。

  耿照浸入熱水桶中,全身放鬆,頓覺舒服得幾乎上了天。

  霽兒為他解開髮髻,靠在浴桶邊向後仰,掬水細細沖洗乾淨,又替他按摩肩頭臂膀,茭白筍心似的尖細指頭力氣不大,指觸卻無比細滑。耿照閉上眼睛,忍不住呻吟道:「真是舒服死了,霽兒。」

  霽兒俏臉一紅,吐舌道:「你肩膀好硬啊!定是太勞累啦,活像鑄鐵似的。」

  兩人隨意閒聊,彷彿又回到流影城裡的時光。

  耿照問起橫疏影的去處,才知今日皇后娘娘下榻棲鳳館,連鎮東將軍一面都不給見,卻獨獨召見了橫疏影。傍晚她解下旅裝,梳洗妝容完畢,換過一身名貴華服,乘車上阿蘭山;不久前棲鳳館那廂才捎來口信,說橫二總管與娘娘相談甚歡,皇后特賜留宿棲鳳館,過兩日再回。

  此事自然透著蹊蹺。

  橫疏影雖掌管一城大小事,但畢竟是城主嬖妾,身份不高。倘若皇后娘娘與她交情甚篤,兩人想好好聚上一聚,那麼皇后非但不應拒絕慕容柔、遲鳳鈞等人覲見,反應多接見越浦左近大小官員,如此橫疏影夾雜在朝覲的隊伍間,便不會太過醒目;皇后娘娘的舉動,似乎有意使「召見橫疏影」一事引人注目,動機令人費解。有了這一個多月來的歷練,耿照直覺其中必有文章,然而除了狐疑,更多的是寂寂寥落之感。

  他這才發現,自己對橫疏影的思念已超過想像。

  一路狂奔至此時想念、衝上醍醐樓之時想念,來到後進時又益加想念……如今,想念終於失去控制,變成氾濫澎湃的潮流。

  「那也太巧了。」

  耿照難掩失望,相思一時無的,欲潰無堤,容色為之一黯。

  霽兒心疼極了,忽想起一事,小臉漲紅,嚅囁道:「二……二總管有交代,說你回來時她若不在,要我好……好生服侍你。你若是想了,我……我可以陪你……」說到後來聲如蚊蚋,幾不可辨,低著千嬌百媚的小腦袋,連耳根都紅了。

  耿照神情古怪,片刻才「噗」的一聲笑出來。

  霽兒正自忍羞,小腦袋瓜都快烘熟了,逕轉著旖旎心思,被他笑得惱怒起來,叉腰嗔道:「你……你笑什麼!有、有什麼好笑的?」越想越惱,掄起小粉拳捶了他肩頭兩記,猶不解恨。

  耿照哈哈一笑,冷不防伸手摟腰,將她抱進浴桶裡來,「噗通!」挾著霽兒的尖叫,小兔子頓成一條小美人魚。

  二總管不在,她入夜後便換了柔軟輕便的睡褸,本想早早就寢,紗籠似的薄絹外衣和褲子一入水中,薄如煙絲一般,浮露玉色嫩肌,連腿心裡的烏茸亦一覽無遺,除了一條果綠肚兜,直與裸體無異。

  霽兒的恥毛極為茂盛,即使像橫疏影、漱玉節這樣成熟的女子,腿心也不及她濃密。幼嫩如女童、才剛跨入少女階段的窄臀細腿,配上烏濃性感的卷毛,透著誘人犯罪似的奇妙魅惑。

  耿照本是一時童心與她鬧著玩兒,此際卻忍不住將手掌探入她腿間,隔著薄薄的透水絲絹,感受那種捂著茂盛的捲曲細毛、於柔肌之上細細撫摩的手感,肌膚與恥毛間不住「沙沙」作響,漸漸沁出另一股溫膩液感。

  他另一手攫住她胸前的玉乳,才發現自破瓜之後,少女的身體飛快成熟,乳房漸趨飽滿緊實,握感絕佳,沉甸甸、圓滾滾的,充滿不可思議的彈性,已非初夜時的小巧鴿乳可比;除了肌膚依舊滑嫩,尺寸、份量俱都判若兩人。

  「霽兒……」他輕輕含著少女的耳珠,低聲道:

  「你真是長大了啊!這乳兒圓滾滾的,好像……好像一隻小白豬。」

  霽兒正被撩得心慌意亂,渾身酥麻,聞言「噗哧」一聲,扭頭道:「什麼小白豬呀!你才是豬……呀!啊、啊、啊……」

  耿照以指腹輕掐乳廓,掐得渾圓的嫩乳在水底晃蕩,震波直上,顫開大片漣漪,兩枚乳蒂正頂著濕透的肚兜翹硬起來,露出水面小半截;漣漪一蕩,頓時弄得她咬牙仰頭,身子發抖。

  「霽兒,這些日子,你想不想相公?」他持續撩撥少女。

  「想……」霽兒閉目仰頭,吐聲如呻吟一般,伸出小手按著他的手掌,滿滿覆著她別後才發育長成的飽滿胸脯,一行淚水自眼角輕輕滑落。「我每天都想,醒時也想睡時也想,想到胸口好疼好疼……」

  少女嬌憨的語氣分外惹憐,他心中感動,頓時想好好疼愛她一番,便是先前不存綺念,此際也再難忍耐,一條滾燙的怒龍杵彎翹逼人,抵著臀股淺溝。

  耿照雙手扶著她的腰臀,就著水裡剝下霽兒的薄薄紗褲,褪至腿間,細軟的茂茸漂在水面上,更襯得恥丘光滑飽滿,如剝了殼兒的白煮蛋;粉潤的玉蛤嘴輕輕開歙,濃稠的愛液在膣裡被反覆摩擦掐擠,竟從蛤嘴縫裡擠出了一粒綠豆大小的滑潤液珠,便在水中也不消溶,可見黏膩已極。

  「霽兒,我來了。」

  他慾念奔騰,手扶龍杵,從背後擠開黏閉的花唇,將那粒珠母似的瑩潤愛液壓碎在輕輕開歙的兩片酥脂之間,觸感無比潤滑。

  霽兒被摟住胸腰,仰躺在他身上,嬌小的身子於水中半浮半沉,兩條又細又白、裹著濕紗的腿兒繃直了,感覺渴望已久的溫膩粗長即將排闥而入,又要將自己的身子填得滿滿的,不覺一蕩。迷迷糊糊中忽想:

  「二總管也想相公,若相公不先與她好……姊姊一定很傷心的。」頓時記起了二總管待自己的種種好處,柔腸百轉,別有一番小小心思。

  自與她同侍一郎後,橫疏影便不只當她是使喚丫頭。思念耿照時,兩人常同榻相擁、彼此慰藉,「磨墨」、「彈琴」之類的香艷事兒非但沒有少做,近日反倒越來越頻,聊慰愛郎不在身邊的寂寞牽掛,感情益發好起來,漸漸不似主僕,更像是一對姊妹。

  她心一橫,咬牙握住朝思暮想的滾燙巨物,小腰微微抬出水面,「啵」的一聲,那如雞蛋大小、又硬又滑的燙手鈍尖退出蜜縫,揉碎在花徑口的液珠拉成一條液絲,半透明的漿液隱泛珠光,末端被拉得極細極長,終於自晶亮的花唇間墜下,迅速沉入水中,可見其濃。

  霽兒心都碎了,為防自己意志不堅,又被那巨物一貫而入,忙掩著蜜縫翻過身,面頰貼著他厚實的胸膛,閉目輕道:「你……我們還是別這樣。」頰畔溫溫濕濕的,不知沾到水面抑或其他。

  耿照雖被勾起慾火,仍不捨她受委屈,也不催逼,雙臂將她擁在胸前,下巴輕輕摩挲發頂,笑問:「怎麼,霽兒不想要麼?」

  霽兒忽覺鼻酸,「哇」的一聲哭出來,趴在他胸前抽噎:

  「姊……姊姊她……她跟我一樣想你……不!她一定比我還想,要是我們先好過了,姊姊心裡一定難受。你……你要先跟她好了,再……再跟我好。」話一出口,頓覺肝腸寸斷,才終於體會到橫疏影臨行前要自己先服侍他,心中受的是什麼折磨,淚水一發不可收拾。

  「霽兒真是好體貼人!」耿照將她摟緊,笑道:

  「你們以姊妹相稱啦?怎這麼好?」

  霽兒小臉上兀自掛著淚珠,含嗔道:「還不都是你!我跟姊姊都……都是你耿家的人了,將來要服侍你一輩子,自是姊妹啦,還……還能有什麼?」見他笑得開懷,益發心虛起來,紅著臉拚命辯解,彷彿她的愛郎生了雙天眼,偷看過她與二總管做的那些羞人之事。

  耿照自不知她姊妹倆思念難耐時是如何相互慰藉,經常弄得香簟上漿滑一片、無比淫靡,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在意;況且,霽兒能在這短短一月之間飛快發育成熟,亦是拜情慾撩撥所賜。她的身體越來越懂得享受、越來越渴望男子的硬物深深插入,刨刮膣裡的圓熟腫脹,進而播下種苗,懷上子嗣——

  少女正經歷著的,是自有天地以來,生命得以綿延族裔的神聖進程。她的胴體無法自抑地變得成熟、變得更富吸引力,使她的男人無法抗拒誘惑,一而再、再而三的臨幸著,不斷把兇猛有力的精元注入少女體內,才能使生命繼續延續下去。

  除了春情滿溢的青春肉體,耿照更愛霽兒的貼心細膩,擁著她柔聲道:「霽兒真的是長大啦。」霽兒噗哧一聲,破涕為笑,枕著他的胸膛膩聲道:「你方才說過兩次啦。老公公似的,不長記性兒。」

  耿照微笑搖頭:「我是說霽兒變得好懂事,已不是小姑娘啦,是我的好娘子。」霽兒又羞又喜,只覺有他這句,也不枉自己為他流過這麼多淚水,玉筍尖兒似的纖指在他厚實的胸肌上輕劃著,低道:

  「我娘說過,女子一旦許了人,丈夫便是她的天,這輩子再也沒有別的。我沒什麼本事,也不像姊姊那樣聰明、那樣美麗;我會的,就是好好服侍相公而已。只要你歡喜就好,偶爾……偶爾心裡也想想霽兒,覺得「這丫頭待我真好」,我這輩子就夠啦。」

  耿照輕捏她的下巴,將那張緋紅的小臉抬起,見她眉目間青澀盡去,雖然年紀幼小,身心已是一名成熟動人的嬌羞新婦,柔聲道:「我這輩子只要一個小丫頭,便是我的好霽兒、心肝霽兒,別人的服侍我永遠不歡喜的。」

  霽兒害羞極了,驀地一陣暈眩,彷彿連呼出的氣息都是滾燙無比,閉目道:「姊姊還說,要我給……給耿家生兩個孩兒,一個給她,一個給我,男孩給我,她只要女孩就好。你……先忍一忍,等姊姊回來,好生安慰了她,我……我再好好服侍你。」言下之意,是想要與郎君盡情歡好,直到懷上孩子為止。

  耿照一聽,怒龍更是硬翹,隔著浸透的薄薄褲布,一跳一跳地彈打她飽滿柔軟的外陰,「啪啪」濺起一片水花。

  霽兒又驚又疼,被鞭擊的腴軟秘處敏感至極,疼痛快美之餘,還隱隱有些嬌軟,慌忙伸手握住巨物,咬唇埋怨:「都叫你忍一忍啦,怎還越來越大?」那「大」字方才出口,襯與手裡的驚人肉感,春情氾濫身子一酥,差點又漏出漿來。

  耿照享受著她手心的細膩膚觸,想像橫疏影與她說將來出生的孩子「一個給我」的模樣,思念如潮,心中隱隱作痛:「霽兒如此貼心,姊姊又何嘗不是?我能為五帝窟之人一闖五絕莊、為明姑娘一闖蓮覺寺,為見姊姊一面,闖一闖棲鳳館又怎樣?」豪情忽湧,將濕漉漉的霽兒扶坐起來,正色道:

  「霽兒,你別擔心,我這便走一趟阿蘭山去見姊姊,好生撫慰她的相思之苦。你洗好澡、換一身乾淨舒適的衣裳,我今夜一定回來找你,好好要我的霽兒,要得你夠夠的,知道麼?」

  「嗯!」霽兒被他輕握兩臂,片刻才用力點頭,眼底浮溢霧露;感動的淚水尚未溢出,忽又側著嬌媚的小腦袋道:「真奇怪。怎麼你出去一趟,卻忽然……忽然變成了大人似的。好像什麼都懂,什麼都有法子,真是好厲害啊。」

  「這樣,霽兒喜歡麼?」耿照起身穿衣,一邊回頭笑問。

  「嗯。」她想了一想,露出連自己也未察覺的安心笑容,害羞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