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心頭一揪還未放下,又聽一人風風火火奔來,沐雲色急道:「我聽說耿兄弟病了,昨兒不是好好的麼?」腳步聲戛然而止,如遭阻攔。一把清脆動聽的嗓音道:「沐四俠莫著急。他是水月停軒的客,先讓我師姊瞧瞧罷。」寥寥幾句,淡然的口吻卻無轉圜,竟是染紅霞。
耿照欲哭無淚,分不清那李錦屏是去喚人呢,還是敲了開飯鐘,怎地一干人等全來到了艙門外。許緇衣連喚幾聲,略微側耳,房中卻沒甚動靜,凝神揚聲道:「耿大人,我進來啦!」不待門中呼應,運勁一推。
眾人湧入艙中,只見屏風推開,耿照穿得一身雪白中單,盤腿坐在榻上,手拿濕布巾揩抹口鼻,一臉灰白,似是剛嘔吐過的模樣;符赤錦跪在她身後,仔細為他摩挲背心。兩人均是衣著完好,的確不像有什麼私情。
沐雲色一看,心中的大石登時落了地,笑道:「耿兄弟,你昨夜喝高啦,這是宿醉。頭疼個半天,再吐過幾回,也就好啦,咱們今晚再去喝!」染紅霞瞥他一眼,俏臉微沉,神色頗為不善。沐四公子何其乖覺,立時含笑閉嘴。
許緇衣為他號過脈,喚方翠屏讓廚房再熬醒酒湯,那李錦屏細心周到,本想留她服侍耿照,眼角一掠過師妹的面龐,心思已轉過數匝,面上卻不動聲色,溫柔笑道:
「多虧得有符姑娘照拂。我見姑娘手法嫻熟,可是出身杏林世家?」
符赤錦於醫藥一道,所知不脫習武範疇,又不是打穴截脈,哪有什麼特別手法?卻不得不順著胡說八道:「代掌門見笑啦。我公公曾做過跌打郎中,我也只是胡亂學些,不能見人的。」
許緇衣微笑道:「大隱隱於市,符姑娘家學淵源,我等便不打擾啦。待耿大人身子好些,再來探望。」率先起身,行出艙去。她一走,方、李二屏也跟著離開;染紅霞扶劍轉身,踩著一雙長腰細裹的蠻紅勁靴,看都不看二人一眼,沐雲色亦隨之退出艙房。
艙門掩上,耿照精神一鬆,頹然坐倒。符赤錦歎道:「死了,一場白忙!你的染姑娘可上心啦。許緇衣這女人趕盡殺絕,一點餘地也不留。你趁早找個機會,向染姑娘表明心機罷,省得夜長夢多。」
耿照摸不透女子心思,回想適才染紅霞的神情,猜也猜得是大大的不妙,一時懊惱、頹唐等齊湧了上來,賭氣道:「都是你們說的,干我底事!怎麼你們一個個,都咬定了我……我……」
「咬定你喜歡染姑娘,是不是?」符赤錦噗哧一笑,故意逗他:
「傻子才看不出啊,耿大人。你信不信,就沐四俠看了幾眼,現下他多半也知道啦!我們不但看出你對她有情意,她對你也格外不同。若非擱在心尖兒上,放也放不下,誰理你跟哪個女人同一張床?」說著咯咯笑起來。
耿照說她不過,閉起嘴巴起身穿衣。符赤錦平素牙尖嘴利,此際倒也不追打落水狗,雙手迭在膝上安靜閒坐,片刻才揀了條素雅的綢帶子替他繫腰,動作輕柔利落,說不出的動人。
耿照見她雙頰暈紅、胸頸白皙,模樣像極了一名柔順的小妻子,心中不豫早已煙消雲散,暗忖:「她處處都為我著想,我這是同誰負氣?」低聲道:「寶寶錦兒,對不住,我知你是為我好。」
「誰為你好了?」
符赤錦也不抬頭,似是專心為他理平衣褶,菱兒似的姣好唇抿一勾,自言自語:「這麼心軟,最招女兒家喜歡。但若真要討到知心美眷,心腸得硬些。」說著俏皮一笑,隔衣拍了拍他結實的胸膛。
耿照也笑起來,歎息道:「寶寶,你這麼好,誰要娶了你,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符赤錦嬌嬌地瞪他一眼,笑啐道:「呸,誰要你來賣好?你想我給你燒飯洗衣、伺候你穿衣裳洗臉麼?作夢!我從前嫁人,是因他又乖又聽話,什麼事都只會「之乎者也」窮搖腦袋,傻氣得很,怎麼欺負他也不生氣,可不是給他做婆子婢女。」
那便是她口中的「華郎」了。是什麼樣的男子,才能擄獲寶寶錦兒的芳心?耿照好奇心起,沒怎麼細想,脫口道:「你丈夫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才能娶到這麼好的寶寶錦兒。」
符赤錦微微一笑,低頭不語,繼續替他整理衣衫,氣氛一下便冷落下來。
耿照自知失言,訥訥抓了抓頭,既心疼又懊悔;符赤錦既作若無其事狀,再說下去只會越弄越僵,沉默似是唯一的解方。他安靜片刻,忽想起一事:
「是了,寶寶錦兒,你知不知道「化驪珠」是什麼?」
符赤錦斂起嬉戲打鬧的神氣,肅然道:「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這三字是帝門的大秘密,你打哪兒聽來的?是那騷狐狸麼?」
耿照說明五絕莊所遇,為掩去珠子被吸入體內一節,同時顧及《奪舍大法》的秘密,故省略開盒之事未提。在符赤錦聽來,億劫冥表自還在莊內密室之中。
「弦子帶回這個線報,五帝窟那幫人該樂歪啦。」
她美眸一亮,明明是精神大振的模樣,口氣卻仍是冷冰冰的,尖翹的瓊鼻中輕哼一聲,抱臂冷笑。「只可惜你二人出入密室之後,岳宸風那廝多疑深沉,必定改變藏寶處,終究是一場白忙。可惜!」
耿照倒沒想過自己的刻意隱瞞之中,竟有如此漏洞,強笑道:「五絕莊的機關中樞我見過,知道還有什麼地方能藏。既要犯險,起碼要知道化驪珠是何物,若只是金銀珠寶一類,就免了罷。」
符赤錦搖頭。
「我有言在先,在我心中,沒當自己是五帝窟的人,才不管她們死活。」她正色道:「但化驪珠牽涉太大,我不能對你說,這自也不是信不過你,你自己問漱玉節好了。我只能告訴你:失卻此珠,帝窟純血絕矣!你說嚴不嚴重?」
耿照蹙眉道:「既然如此,還是得盡快走一趟蓮覺寺才好。」
符赤錦道:「是呀是呀,你救了騷狐狸的蠢女兒,人家正翹著毛尾巴等你呢。」
耿照明明覺得這話不妥,但她一本正經比手劃腳,說得有鼻子有眼,腦海中不由替漱玉節的端莊形象勾上了一蓬毛茸茸的翹尾巴,「噗」的噴出一口茶。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靜默片刻,一齊捧腹大笑。
「你……你這話真是太缺德了!」
「你笑得這麼大聲也很缺德啊!」
◇ ◇ ◇
兩人稍事整理,連袂而出。染紅霞的艙房位於第五層甲板,自是男賓止步,一出房門,便見李錦屏守在轉角廊間,遠遠見得二人,瞇著彎月兒似的杏眼迎上:「典衛大人好些了麼?」
「呃,是……好得多啦,多勞姊姊費心。」
「又不是我們費心。」轉角處方翠屏突然冒了出來,沒好氣的一瞪,翻著美眸啐道:「代掌門來請典衛大人過去用早飯。」瞧她的神情,十之八九已知適才之謬。李錦屏用手肘輕輕碰她一下,方翠屏怒道:
「你撞我幹什麼?又不是我沒事兒騙人。」氣呼呼的扶劍轉身,結實的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分不清是賭氣還是帶路。耿照尷尬已極,倒是符赤錦一派從容,逕自斂眸垂頸,安靜跟在後頭。
許緇衣在第三層甲板後進的指揮室擺佈早膳,命廚工以切細的魚膾煮成熱騰騰的鮮魚粥。那魚生極是新鮮,切成細膾後徑鋪碗底,撒上姜絲蔥珠,再以熬得細滑的晶瑩滾粥一燙,清香四溢、生熟合度,最是適口。她長年茹素,自己碗裡便只盛白粥。
桌上擺著五六碟小菜,同座的還有沐雲色、染紅霞。許緇衣身邊空著一位,她微笑解釋:「我三師妹家裡乃是京中望族,今兒天未亮便出發去迎接皇后娘娘啦,這是她的位子。」
耿照聽過「蝶舞袖香」任宜紫的名號,這位三掌院的年紀雖與他相仿,大名卻已轟傳江湖,不但劍藝曾受三大劍門的首腦肯定,為其師杜妝憐贏得「天下擇徒授徒第一」之譽,更是無數正道弟子魂牽夢繫、念茲在茲的夢中情人,美貌家世無一不備。
生魚粥十分糯滑可口,越浦是東海第一大河港、漕運中樞,這裡的魚貨若還說不上鮮,普天下再無鮮魚可言。符赤錦的座位被安排在耿照身邊,染紅霞卻恰恰在他的對面;席上唯二不交談、不對眼,宛若分置兩界的人偏偏直面相對,當真是尷尬到了極處。
沐雲色敏銳察覺,索性東拉西扯,與眾人攀談。他見識淵博,熟知武林各家的掌故,閱歷又極是豐富,席間迭出妙語,未有一刻冷場。耿照心中感激,沐雲色與他交換眼色,瀟灑一笑,心照不宣。
染紅霞放落筷子,低聲道:「我吃飽了。諸位慢用。」便要起身,碗裡的粥還剩下大半,魚片更是連動也沒動。
許緇衣取絹兒按了按嘴角,怡然道:「妹子先坐會兒。待用餐完畢,典衛大人有要事與眾人說。」染紅霞肩頭微動,又木然還坐,宛若一隻瑩然俏美的玉觀音。
沐雲色持羹入口,目光掃過席間諸人,暗忖:「代掌門若非不諳風月,也未免太過無情。她師妹咬牙按捺、耿兄弟如坐針氈,兩人都痛苦至極,何必硬湊一桌?」正要發話,忽聽符赤錦細聲道:
「我也吃飽啦。江湖之事,奴家不敢與聞,請先容我告退。」便要起身。
「符姑娘怎知我等要議的,是江湖之事?」許緇衣淡然一笑,隨口問道。
符赤錦俏臉微紅。「幾位都是……都是大人物,奴家一介小女子,無論各位議什麼,我……我都是不懂的。」語聲雖是怯生生的,應對卻是不慌不忙。
許緇衣笑道:「姑娘客氣啦。翠屏,帶符姑娘去二掌院房裡歇息。」
染紅霞身子一顫,面上冷冷的沒甚反應。符赤錦暗自咬牙,總不好說「我去代掌門房裡」,這記悶棍算是嚴嚴實實吃了下來,既無見縫插針、尋隙反擊的機會,索性斂衽施禮,隨方翠屏退了出去。
許緇衣命李錦屏收拾桌面,屏退閒雜人等,對耿照道:「典衛大人,沐四俠與我師妹都是親身會過妖刀之人,他二位忠忱可表,人品、武功也都是挺身抵抗妖刀的上上之選。你答應告訴我的事,我想讓他們也聽一聽。」
耿照心想:「也對。二掌院是水月一門的棟樑,沐四俠更是琴魔前輩的親傳,深受韓宮主信任,他們才是蕭老台丞所需要的「力」。」想起蕭諫紙之言雖覺氣餒,仍勉強打起精神,將對老台丞說的源源本本再說一遍。
沐雲色聽完,不由皺眉:「老台丞的意思,我不明白。昨晚我與耿兄弟交過手,要說他的武功造詣幫不上忙,那也用不上我了,降妖除魔的力量不是越多越好麼?」這話卻是對著許緇衣說的。
上回他與談劍笏、許緇衣齊上流影城討人時,便對這位嫻雅端麗的代掌門很是佩服。她從些許的蛛絲馬跡,推出斷腸湖與靈官殿的事件背後有耿照這麼個人存在,斷定橫疏影不會爽快交人,條理明晰、眼光奇準,在三人之間隱為馬首。
蕭諫紙行事難測,沐雲色百思不得其解,習慣使然,直覺便向許緇衣尋求答案。
許緇衣含顰不語,凝神片刻,才輕聲道:「或許老台丞的意思是:妖刀並非什麼怪力亂神的天降魔物,而是一樁陰謀。
「對付妖物,就好比是獵人打虎,利械深壑備齊了,一擁而上便是,人多自是助力,總是不錯的。對付陰謀家卻不然,稍有差池,自相殘殺所造成的傷害,只怕還遠在尖牙利爪之上。老台丞要的非是伏虎屠龍的蓋世英雄,而是想掌握七派首腦,令其一心。」
沐雲色與染紅霞目光交會,兩人均親身領教過妖刀的異能,只覺此說未免不切實際——縱使世無鬼怪,妖刀總是異物,彙集眾人之力圍捕銷毀,總比放任拖延、去搞什麼團結七派要強。
非是他倆迷信,沐雲色熟知江湖運作,染紅霞自身更是水月停軒的第二把交椅,正道盟會見得多了,明白「團結七派」云云不過是空口白話。各派既有門戶成見,利害糾葛,傾軋又深;林林總總,豈能於一時三刻間放下?蕭老台丞所求,實如書生抨政,只見其迂。
「《東海太平記》我也讀過,蕭老台丞通篇所言,不過「世無鬼神」四字。」沐雲色傲然一笑:
「他要花偌大心神統合四劍三鑄,也須看妖刀等不等他。況且,老台丞畢竟是朝廷之人,只消妖刀沒殺過白城山以西,朝廷未必當作一回事;若要信他,不如相信自己。我師父與三師兄俱折於幽凝,我與妖刀勢不兩立!」
染紅霞道:「妖刀至邪至惡,流落在外一天,不知要害多少人。我也以為不能久待,妖刀是魔物也好、陰謀也罷,都須盡快毀去或封印,免增傷亡。」
沐雲色撫掌道:「二掌院說得是。老台丞若再觀望拖延,不肯出來領導除魔,我們就自己來!三十年前,先師與杜掌門等「六合名劍」降服妖刀、拯救黎民之時,也不見有什麼朝廷來協助。」見許緇衣始終未開口,轉頭問道:
「代掌門說是麼?」
連喚幾聲,許緇衣才回過神來,輕搖螓首。
「我思慮較慢,一時想出神啦,沐四俠莫怪。」
「莫非代掌門發現了什麼蹊蹺?」
許緇衣輕掠髮鬢,悠然道:「我是想,在蕭老台丞心中,倘若當真團結了七派,令其一心,該由誰來領導?是天門鶴真人,還是貴宮韓宮主?青鋒照的邵家主博施恩而周濟眾,聲望極隆,赤煉堂雷總舵主更是一呼百諾,手綰數萬幫眾的大豪傑……誰來擔任這個七派盟主,才能服眾?」
沐雲色心中疑惑:「她說思慮尚不及此,居然非是客套。不可能發生的事,有甚好想的?」信口回答:
「自是由他自己來做了。鶴著衣雖較年長,聲望遠不及蕭諫紙,我家宮主年紀尚輕,且無意於此,自也不來爭搶。青鋒照、赤煉堂兩家素來有隙,誰做盟主,另一家必定退出。而邵鹹尊澹泊名利,約莫不肯居首;赤煉堂卻是做慣朝廷生意的,不會開罪老台丞。算來算去,也就蕭諫紙自己最合適。」
許緇衣嫻雅一笑。
「我也是這麼想。」
沐雲色心領神會,一下子突然明白了她的思路,沉吟片刻,淡然笑道:「統合四劍三鑄、選出個令出必行的盟主來,這都是不切實際的念頭,想到頭髮白了,也不可能成真。代掌門識見過人思慮深遠,若要主持滅魔大計,我頭一個參加。」轉對耿照一笑:
「耿兄弟本領高強,若沒別的話,我便算上你一份啦。」
耿照見許緇衣含笑投來視線,竟未出言反對,一下子不知該怎麼回答。
蕭諫紙要他走,許緇衣看樣子並不反對他留,他與沐雲色甚是相得,一加一減,似沒有拒絕的道理;但對席染紅霞冷冰冰的模樣,又令他坐立難安,恨不得拋下這一切奪門而出,再也無須面對這些……
耿照忽道:「代掌門,我今日想出門一趟,送……送符姑娘返家。她不是武林中人,原不該涉入武林之事。」沐雲色、許緇衣聞言微怔,都覺此時說這話不適當,染紅霞面如死灰,直挺挺的僵坐不動,目光徑投舷窗之外,焦點卻凝於虛空中。
總算許緇衣反應機敏,頷首微笑:「如此甚好。我喚二屏登岸僱車馬,陪兩位走一趟。」
蓮覺寺內有集惡道潛伏,李、方二姝花朵似的妙齡少女,別說驅車上山,就連靠近也有危險。耿照胡亂搖手:「不、不必……不必客氣!我來即可,毋須勞煩二位姊姊。」黝黑的娃娃臉脹得棗紅,說是無事,任誰也不信。
許緇衣不動聲色,微笑道:「那我讓她們雇好車馬,供典衛大人使用。是了,不知符姑娘家住何處?若是路程遠些,須雇一輛結實大車,跑的路才能長些。」耿照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但不答又顯得太過奇怪,只好說:
「說是在阿蘭山附近的一個小鎮集,符姑娘認識路的。」
「典衛大人何時回來?還是……便不回來了?」她問。
耿照估量在蓮覺寺與漱玉節會面、商討化驪珠之事,最少也要一天。為防時日說得少了,許緇衣派麾下的弟子去阿蘭山附近尋找,害了這些天真爛漫的無辜少女,便道:「約莫三天罷。途中若遇本城人馬,我會派人回報代掌門,再約期拜望。」
許緇衣含笑點頭:「還是典衛大人設想周到。」命二屏登岸僱用車馬。耿照要自行駕車,連車伕都沒要——上回寶寶錦兒在蓮覺寺,已害死一名無辜車伕,他心中顧慮,能不要還是不要了。
兩人登岸之際,幾乎全映月艦上的少女都趴在船舷上圍觀。
當初孤男寡女同乘一船、在江上漂流之事已夠引人遐想了,雖在染紅霞的嚴令之下,「兩人均是赤身裸體」的流言到今晨才慢慢傳開,再加上「二屏撞見大蛇」的軼聞,少女們都認定典衛大人救了美貌的符姑娘後,符姑娘以身相許,兩人情難自己,私訂終身,紛紛來爭睹這對歷劫鴛鴦,人群中獨不見染紅霞來送。
一名約莫十三四歲、容貌極艷的少女,似與沐雲色特別親暱。少女身穿紫白相間的嫩綢衫子,個子嬌小,身形才初初長成,胸前猶如乳鴿嬌伏,略微膨起兩團玲瓏嫩乳,神情甚是桀驁不馴,只在沐雲色旁邊才稍露笑容;泰半的時間都被許緇衣帶在身邊,少女陰沉的臉色有著超齡的成熟,令人難以親近,也絕少與其他同門師姊交談。
耿照對她似也有一絲莫名的熟悉,然而臨行匆匆,不及細問。
沐雲色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等你回來,我們再去吃酒。」
「好。」見他一如昨夜,耿照鬆了口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阿蘭山位於越城浦近郊,耿、符二人午後出發,半個時辰就轉上起伏平緩的丘陵山道,阿蘭山的蒼鬱山形近在眼前。白日裡香客眾多,車行極緩,兩人乘坐一輛篷頂騾車,能遮陽阻風,耿照在車座上持韁駕駛,符赤錦便捲起遮簾,坐在他身後聊天,倒也不甚難捱。
為防萬一,耿照對她說了集惡道的事,符赤錦蹙眉道:「想不到連那班牛鬼蛇神也出籠啦,看來這個七玄大會還真有名堂。」
「又是七玄大會!」耿照心中一凜。上回在覺成阿羅漢殿,他與明棧雪偷聽陰宿冥、聶冥途對話,曾提及這詭秘的外道之會,可惜點到為止,並未深入,難知底蘊。
「有個自稱「鬼先生」的神秘人,傳帖七玄召開大會,凡與會者須是七玄首腦,並持有至少一樣天宗聖器,方有資格。」符赤錦簡單的說了一遍,與耿照所聞出入不多,看來鬼先生的身份來歷,連五帝窟也不甚了了,只能以「神秘人」呼之。
耿照沉聲道:「這「鬼先生」指明讓七玄去爭奪妖刀,居心叵測!七玄的首領們為什麼要理會他?」
符赤錦聳肩一笑。
「誘之以利、驅之以柄,有什麼事做不到?你想想,若有人以雷丹的驅除之法,又或是抓住岳宸風做為交換,漱玉節那騷狐狸只怕像只八爪章魚,立時便纏了上去,這有什麼好驚訝的?」
「鬼先生便是以此為條件,讓五帝窟不得不參加七玄大會?」
「我不知道。」符赤錦蠻不在乎地爬梳著烏亮的髮梢,笑道:
「這事是我三位師傅同我說的,我跟漱玉節或五帝窟沒有這種交情。」
耿照沉吟片刻,忽道:「寶寶錦兒,你口口聲聲罵漱宗主、罵五帝窟,卻為了救她的女兒,不惜求取殘頁,冒險犯難……我猜若非是瓊飛失陷,你斷不會如此草率,動手行刺。我不懂,這究竟是為什麼?」
符赤微側著頭,勾著尾指將一綹鬢絲掠至耳後,纖巧的耳蝸子透著光,看來便似玉琢。
「我非常討厭漱玉節,也不喜歡五帝窟大部分的人,就跟他們不喜歡我一樣。然而要領導這幫笨蛋,我不覺得有誰能做得比漱玉節更好。若教瓊飛的愚行斷送了五帝窟,九泉之下,我也不能向姑姑交代。
「現下圖謀敗露,沒法繼續潛伏在岳宸風身邊了,也毋須再跟五帝窟那幫人虛與委蛇,反正相看兩厭,誰得了好處?陪你把化驪珠的下落交代完畢,我會暫時回到師傅身邊去,以游屍門的身份參加七玄大會。」
她瞇眼一笑。「你若想去開開眼界,不妨與我一道。」
耿照本想將她送回五帝窟,交由漱玉節、何君盼等保護,不想她竟如此打算,心思飛轉,點頭道:「沒關係,你若要進城去找三位師傅,我會送你去的。」符赤錦甚是歡喜,咬著嘴唇嬌嬌一笑:
「好啊,說了可不許混賴。一會兒你進去同漱玉節說好,我們趕緊下山進城,沒準兒還能趕上晚市。」
耿照搖頭道:「沒這麼容易。」閉口不語,神情若有所思。
符赤錦盯了他半晌,笑容一凝,咬牙低道:「跟我說實話。化驪珠毀掉了?」見他搖了搖頭,柳眉益鎖:「難不成……化驪珠在你手裡?」耿照與她相處以來,一向彼此坦誠,不想說、不便說的就跳過不說,即使對方察覺了也不追問,也沒多想便點了點頭。
符赤錦倒抽一口涼氣,勉力壓低聲音,咬牙道:「億劫冥表號稱永閉不開,你是怎麼把它弄開的?」看他沉默不語,靈機一動輕輕擊掌:「原來如此,與我想的不謀而合。我早說過,找個刀法利索的,一刀劈開便是!再怎麼神奇,也不過就是個黃金盒子,還待怎的?」
耿照搖頭道:「不是用刀。那盒子上的小字是首歌訣,我恰巧背過,照順序一一按下,金盒便自行瓦解。」符赤錦只覺不可思議,察言觀色,也不繼續追問,笑道:「喂,讓我瞧一瞧好不?」
耿照遲疑片刻,低聲道:「恐怕看不到。」心想若不能從符赤錦處問出端倪,只怕漱玉節算計精明,更加不可能吐露,遂將當日化驪珠鑽進體內、幾度迸出莫名奇力的事說了。
符赤錦原本還嘻笑不止,一副難掩好奇的模樣,越聽面色越沉,溫軟的柔荑覆住他握韁之手,嚴肅道:「現下立刻掉頭!進城找我三位師傅,或回水月停軒處也行。你決計不能上蓮覺寺,若教漱玉節知曉此事,會生生剖開你的肚子取珠的!」
耿照愕然道:「怎麼會?我與漱宗主立有盟約,況且,她還需我幫忙鑽研祓除雷丹之法……」
「天真!」符赤錦硬生生打斷他。「就算你能祓除雷丹,也比不上這枚珠子的價值於萬一!若是珠子化在你體內,五帝窟的純血傳承便化為烏有,漱玉節縱遭天打雷劈,也擔不起這個罪名!此事若教她知曉,你的性命就難保了。弦子知你吸收了珠子麼?」耿照搖頭。
符赤錦急道:「立刻掉頭!我們快離開這兒!」耿照拗她不過,只得調轉騾車易道,一路搖搖晃晃下山。符赤錦神色凝重,拉起馬車周圍簾帳,自以金紅披帛包住頭面,又取一條乾淨布巾替他裹頭覆面,以避免被潛行都的耳目發覺。
「倘若運氣不好,暴露了行蹤,」她拍拍插在座板上的神術刀鞘,正色道:
「一定要殺人滅口。否則一旦被五帝窟纏上,你可沒有岳宸風的紫度神掌。」
耿照茫然不解,符赤錦覆著他的手背,低聲道:
「「純血」,是指擁有帝窟血統的苗裔。這種血脈非常特別,它在女子身上可以代代延續,卻會使男子的生育能力幾近於無,縱使他們血統優異,也很難令女子受孕懷胎。要使純血流傳下去,必須依靠化驪珠。
「化驪珠會分泌漿液,稱為「龍漦」。把億劫冥表放上一根空心的鐵柱,下置金瓶,龍漦就會從冥表的縫隙中緩緩流出,貯於瓶中,接上一年不過也就一瓶。外島的男子與帝窟女子交歡之時,只消在陽物上塗抹龍漦,生出來的孩子便有極高的機會擁有純血,而且大多是女子。」
耿照忽然明白過來。「正因如此,五島才以母系為尊。只有母族血統方能延續,若與外頭一樣、以父系為尊的話,根本無法結成同姓親族。」忍不住問:
「寶寶錦兒,「純血」到底有什麼好?為什麼非得純血不可?在五島以外的大千世界,再好的血統流傳幾代,有什麼也都淡薄啦,後世子孫縱使長得不像乃祖,或不復乃祖之遺風,那也沒什麼。五帝窟為何非維持純血不可?」
符赤錦搖頭。
「據說五帝窟至高的「帝字絕學」,須純血之人才能練成,不過我從未習過帝門武藝,也不知為何如此。純血女子還有另外一樣好處——」說著俏臉微紅,遲疑片刻才道:
「純血女子的元陰極其滋補,對男子練武大有幫助。血統越純,效果越好。」
耿照經她一說才醒覺,先前在流船中歡好時,每次做完不但不覺疲倦,反而內息充盈,精神暢旺。他本以為是碧火功的雙修之效,又或交媾之時化驪珠釋放奇力,無形中增強了內力,沒想竟是寶寶錦兒的曼妙異能。
他思慮一動,登時明白:「岳宸風每年要帝窟貢獻處女,原來是為了這個!」
符赤錦咬牙道:「那廝精得要命,利用碧火神功來採補純血處女,可達數倍的效果,他這幾年武功突飛猛進,所仗便是這一節。他玩膩、采空之後,便命手下塗抹龍漦,姦淫這些進獻的純血女子,然後送還五島,說是為五帝窟延續宗脈。
「那些可憐的少女身心受創不說,生出的孩子,通通都是岳宸風手下的骨肉。今年他便不打算放還懷上了的純血女子,算上這六七年來所出生的孩子,將來長大了通通都是岳宸風的子弟兵,父子一般的替那廝賣命。」
耿照聽得不寒而慄。
「這化驪珠是什麼東西?怎能……怎能有如許異能?」
「你管它是什麼東西!」符赤錦柳眉倒豎,咬牙狠笑:
「舍下不管,便自由自在;死守不放,便受制為奴!偏生五帝窟那幫笨蛋,就要挑一條最蠢的路走,苦苦守著什麼祖宗成法,鱗族都消逝千百年了,還要這條血脈做甚?安安生生種地過活、養兒育女,有什麼不好?」
耿照抓住一絲蹊蹺,喃喃低語:「什麼鱗族?」
符赤錦冷笑。「純血女子元陰異常滋補,能助夫婿鍛煉武學,收效奇佳,偏偏純血男子生育力奇低,倘若染指同族之女,最終將導致族裔消亡;外人若以龍漦延續純血宗脈,所出又多是女子……你不覺得,這一切像是設計好的麼?」
耿照一愣。
「純血女子天資奇高、能力又好,元陰異常滋補,堪稱世上最理想的女子。最理想的女子,交由最強悍的衛士來保護,但又毋須擔心衛士染指,這群衛士僅有一代的生命,不會為了延續自己的宗族,而被財寶、名利、權力所收買——因為對於他們短暫的生命來說,這些毫無意義。」
符赤錦背對著逐漸沉落的夕陽餘暉,原本白皙柔嫩的雪靨籠於一團逆光暗影,只剩一雙大眼睛熠熠放光。
「這一切,都是為了鱗族之王而存在。五帝窟的先祖們負有一項特別的使命,在千年以前的東勝洲大地上,為龍族的真龍王者培育皇后。五帝窟五島,便是東鱗後族的血裔!」
東境傳說,玉龍王朝一任帝、發明「帝皇」二字的龍王應燭,在統治大地一百年之後化龍升天,同一天他的兒子玄鱗發現自己再也不能隨心變化,只能一直維持人的外貌。
「父親!」據說玄鱗衝出宮殿,登上龍庭山飛虹頂,對著天邊轟隆耀眼的雷電吼叫:「為何如此狠心?若要棄我於此,寧可回幽窮九淵!」
翻騰攪湧的雲海中,隱約可見巨大的龍身穿游旋繞,黑壓壓的佈滿整個天空,宛若巨霾蓋頂。「我兒!」應燭的聲音化為閃電,吐息變成狂風,刮得大地之上萬物低頭:
「幽窮九淵,是我族的歸宿!待你功行圓滿之日,為父再來接你!」
從那一天起,所有鱗族都失去了自在變化的力量。祂們行走必須依靠雙腿,不能再行雲卷風,吃人的食物過活,不再以湖海之水維持靈氣;娶人類的女子為妻,食、衣、住、行皆與人無異。
玄鱗為維持龍族神力,不肯娶凡女為妻,只得從五臣之家選拔皇后。五臣雖然化作人形無法變化,體內所流卻是純正的鱗族皇血。史書上記載:「龍欲上天,五蛇為輔。」又說五臣:「虎狼不侵,水火不害,烈風雷雨弗迷。後所從出,是為帝守。」
蕭諫紙著述《東海太平記》時大筆一揮,將這些悉數刪除,說是應燭晚年政局動盪,其子玄鱗聯合東方五部族酋首,發動一場流血政變,將應燭放逐海外,登基為新皇。為酬謝東方五部的支持,玄鱗立下「五臣選後」的誓言,從五族中選取妃子入後宮、誕下皇子,隱含有「共享皇位」之意,也為後來玉龍王朝始終不斷的外戚之禍種下禍因。
耿照在黃昏裡沉默駕車。為了方便說話,避開入夜仍絡繹不絕的進香客,耿照刻意不走官道,越走四周越是荒涼,前後漸漸不見行人車輛,若非道路仍十分平直,幾與荒郊林野無異。
他一邊駕車,一邊陷入長考。有神術刀在手,除非倒霉遇上岳宸風,否則就算在野地裡過上一宿,也沒什麼好怕。既已錯過入城的時辰,橫豎都得在城外過夜,便放任拉車的騾子越走越偏。
按照寶寶錦兒之說,化驪珠若真如許緊要,說不定漱玉節會抄起尖刀,從他臍眼裡挖出珠子來。「不過,」他沉吟道:「這化驪珠似與我融為一體,幾次臨危,都是它救了我的命。我與化驪珠血脈相連,若我死了,珠子又豈能無事?」
「越是這樣,越不能在蓮覺寺談。」符赤錦道:
「在她的地盤上便只有一種做法,人是不會自找麻煩的。想打別的商量,須叫她來你的地盤,投鼠忌器,她或許願意一聽。你不介意,叫她去棗花小院好了,在我三位師傅面前,那騷狐狸決計不敢造次。」
耿照心中感激,露出微笑。「寶寶錦兒,你待我真好。」
「呸,臭美!誰對你好啦?」她暈紅雙頰,嘻嘻一笑,托著嬌靨的雙掌間如捧一抹燦霞,眼波流轉,既是耀目異常,又令人不忍移開。「我同漱玉節梁子可大啦,只消能讓她頭疼的事,我都樂意奉陪。」
耿照笑了片刻,正色道:「珠子被我化掉了,也沒關係麼?到底是你家先祖的寶物,這樣也可以?」
「珠子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活人為何要被一顆死珠子宰制?」
耿照本要說「珠子我看也是活的」,不想招來一頓粉拳好打,話到嘴邊又乖乖嚥下。
符赤錦道:「五島已非與世隔絕的桃源鄉啦,或許從來都不是。為了延續宗族,她們必須不斷引進外人,與現世經常接觸,你以為五島之人都視「女性為尊」為理所當然麼?
「她們行走江湖,看慣了外面的世界,說不定也想相夫教子,平淡以終,但回到島上,負起延續之責的女子卻不能只屬一人,在十幾二十歲時的黃金歲月裡,須經常與不同的外來男子歡好,你覺得她們心裡願意麼?」
耿照一時啞口。在他看來,外面的倫常是夫唱婦隨,在帝窟五島顛倒過來便是,從未想過有此一節。
「何君盼那丫頭,你還記得吧?」耿照點了點頭。
符赤錦道:「可知「敕使」一職,最初是指選來與神君合歡的男子麼?以黃島嫡系人丁單薄,何君盼想只有一個丈夫是很難的,為確保能生出下一任的神君,她最好同時跟許多男子歡好,誰的種強便能讓她懷上,這樣生出的孩子才是最強悍、最優秀的。
「過去五島中,只有像黑島漱家,還有我們紅島符家如此強大興盛的家族,神君才能只納一夫,代表勢力之強,不須多添子嗣,能有餘裕模仿島外的倫常習俗;彼此聯姻,即表示「為此盟約,本島神君放棄嗣後」,足見其誠意,結盟便能久長。」
耿照簡直沒法想像,像何君盼那樣知書達禮、斯文秀美的端莊姑娘,夜夜與許多男人同榻歡好,直到懷孕為止的情形。若她終生不出五島,不知倫常,當是「大丈夫三妻四妾」還罷了,如何君盼飽讀詩書,深受禮教熏陶,豈非生不如死?
想著想著,他忽然一笑,打趣道:「我知道啦。你是為了何姑娘,才希望化驪珠不要重歸五島,以後再也沒有純血傳承的事兒,她便再也不受這苦了,是不是?」
符赤錦驀地大羞,兀自不認,圓睜杏眼道:「她自嫁她的,干我什麼事?又不是嫁給我,誰理她!」說著自己也笑起來。
耿照握著她溫軟的小手細細撫摩,笑著說:「我的寶寶錦兒面皮薄,偏生心地又好,事事都要照管別人,又不肯讓別人知道。」符赤錦笑啐:「胡說八道!我……就是心眼壞,就是見不得人家好,殺人放火的,老爺不知道麼?」
耿照見她羞態可人,心中一動,忽停下馬車,放落固定輪軸的木牙兒,將韁繩繫在道旁的大樹上。符赤錦神情詫異,從篷廂裡探頭:「車……車怎麼了?」
耿照閉口不答,將車篷兩頭的捲簾都放下,繫上繩索,自己卻從車後爬了進去。此際夕陽已剩一抹余映,車篷裡黑黝黝的,見符赤錦一雙澄亮美眸,水汪汪的便如秋翦,滿腹狐疑的模樣明媚可人。
「車沒怎麼,是我怎麼了。」
他餓虎撲羊般將她摟倒,嘴唇雨點般落在她白皙粉膩的面頰、頸側及胸口,符赤錦猝不及防,驚叫起來,一邊閃躲,一邊笑著、喘著:「你……哈、哈、哈……做什麼啦!好癢……哈、哈、哈……怎麼……呀————」身子一僵,魔手已摸入她腿心的滑軟肥膩,半截手指裹著漿蜜,插進一團嫩脂中。
「怎又這麼濕了,寶寶錦兒?」耿照摟著她的細圓腴腰,埋首於兜緣那一抹深深的雪白乳溝之中,一邊嗅著微帶輕潮的乳甜,一邊打趣道。
「還……還不是你!」她咬唇捶他肩頭,又氣又好笑。
這人,都不知是老實還是好色了!竟把馬車停在道旁,一本正經的系韁解馬,只為了摸進車篷裡偷她……念頭一閃,花心裡竟漏出一小團溫熱花漿,裹著指頭的嫩肉吸啜起來,如陷一罐黏膩濕滑的蛞蝓,偏又溫暖噴香,不住誘人深入。
「來……你來……」
符赤錦抬起兩條又細又白的修長腿兒,香滑的小腳上還套著繡鞋白襪,腳尖卻扳得平平的,一邊一隻的抵著車篷架。
篷車裡空間狹小,勉強容兩人側身並頭,此時愛郎壓在她身上,符赤錦只能以頸背抵著車頭,兩腳高高翹起。耿照慾火熾烈,不及褪衣,信手扯脫褲頭,堅硬的鈍圓前端抵緊她熱烘烘的膩滑,剝開酥脂滑進去。
符赤錦只覺腔子彷彿被什麼粗硬巨物撐了開來,心慌慌的便要躲避,他一前進她便退後,卻絲毫無法阻止那龐然大物一點、一點塞滿她的嬌膩與窄小。
她被推得嗚咽而起,豐滿的上半身抵著車頭滑坐起來,高舉的雙腿卻因為陽物寸寸深入,被插入的快感弄得抬高雙腳,毋須耿照伸手去扶,整個嬌軀幾乎迭了起來,直到他全根盡沒,才顫抖著吐出一口長氣。
「進……進去了!」她瞇著水汪汪的杏眼,這是她初次看著那條嬰臂兒粗的大東西插進自己的身體裡,呢喃似的輕喘嬌歎,彷彿覺得不可思議。「這……這麼大,怎能就這樣……插進去了?」
陽物被完全裹入一團溫膩,嫩膣緊套著,偏又無一處不濕滑,耿照索性跪著支起身體,雙手握住篷頂橫樑,以勃挺的怒龍杵為軸,撐舉起她那雪潤的嬌軀,用力向上挺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符赤錦全無喘息的餘裕,雙手抓住車轅,身子被頂得懸空拋甩,兩條細腿高高舉起,膝蓋緊貼著飽滿的巨乳,全因膣中快感所致,無一絲外力壓扶。
每當耿照用力一貫,她本要放落的細腿便陡地彈起,膝彎的淡青腿筋一繃直,小巧的膝蓋猛然撞上乳瓜;耿照打樁似的一輪猛插,她兩條腿不住拋高蹬起,竟不能落下。
正當逼命的當兒,耿照忽停下動作,渾身肌肉繃緊,嵌在膣裡的巨物隨之膨動幾下,如棉絮吸水脹硬,弄得她哀喚不止。
「怎……哈、哈、哈……怎麼了?」
符赤錦勉強睜開星眸,抬起酥軟的藕臂,撫摸他汗濕的面頰。這回交媾的時間雖短,但她身子繃得奇緊,快感強烈到近乎痛苦;膣裡的抽插刨刮陡地一停,竟有些脫力。
「有聲音。」耿照抱著她溫暖嬌潤的胴體,閉目傾耳,半晌才道:
「我聽見刀劍入肉,熱血汩出的聲響……還有血的味道。前頭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