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 第二七八折、氣運當換·孰論高低

  同聽自當事人之口,耿照與日九的反應卻截然兩樣。長孫旭再度傻眼,渾不知師父怎會與赤煉堂總瓢把子、人稱「裂甲風霆」的雷萬凜扯上關係。

  耿照則猶豫了一霎,終究抑下詢問雷萬凜行蹤,是否真於華眉縣戴家祠堂的衝動。武登庸沒放過這乍現倏隱的遲疑,白眉一挑:「怎麼你也知道同命術之事?」

  耿照不置可否,只說:「晚輩因緣際會,曾聽那聶冥途與鬼王陰宿冥提過。」武登庸望著徒兒的疑惑,笑道:「不是你知道太少,實是這小子知道太多。」他同長孫旭聊到聖藻池二會時,只說救了一名赭衣少年,沒說是日後的總瓢把子。

  耿照在聶冥途處,曾聽聞「赤水轉運使」云云,料少年應是赤煉堂雷氏一脈;待刀皇提及雷萬凜之名,才將兩條線索聯繫了起來。

  日九精於算學,師事武登庸後,也學五行術數,才具倒是遠勝過習武。以其粗淺涉獵,聽完同命術一說,大皺眉頭:「師父說過,推衍術數,其實跟算學是一個道理,並非虛渺之物。命格既不是物品,如何借得?」

  武登庸捋鬚微笑。「能出此問,代表師父沒白教你。可惜我當時目空一切,自以為論世間術數修為,無人能出我之右,為了炫技逞能,貿然使用自己並不瞭解的秘術,因而吃上大虧。」同命術乃我公孫氏獨門創見,就像你說的,是想把命格化出實物,以人力干天和,構思極其大膽,算得上是野心勃勃。此論若成,『以武秤命』便不再是以訛傳訛的煙幕,是真能把『誰才能練』刻入武學中;至於修改運程、振衰起敝之效,自不在話下。「一如」不敗帝心「的大膽極端,公孫一族似乎對這種近乎妄想的跳躍式思路,有著難以想像的熱情。但同命術的理論,比帝心的朱紫交競更複雜也更虛渺,幾百年來無數才人皓首窮經,只砌出一座華美的空中樓城,莫說著手試驗,連投在實地上的影子都不見。直到武登庸在武庫深處,找到一本毫不起眼的半毀古卷為止。」那本小書叫《絕殄經》,寫滿了看似天馬行空,在我看來,不啻是諸般峰級境界的描述,其術法的部分亦有可觀。我從裡頭找到了幾種失傳的古法,應可用於推動同命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依經中所載推敲同命術的可行之法,乃是我練武閒暇的娛樂。「

  耿照聞言一凜。「奇宮風雲峽那廂,也有一部叫《絕殄經》的古書,與前輩所述相似。聶二俠曾按書中記載佈陣,卻為殷賊所乘,不如奇宮術法久耐。」武登庸沒甚反應,只「嗯」的一聲,耿照不確定老人是否聽漏了。「靠《絕殄經》補全的同命術,其實更接近術法而非術數,把四柱八字當成陣基,賴精氣血神推動,將虛渺的命格化實,借命成陣,影響運數。」日九仍是搖頭。「這徒兒就更不懂啦。都說『一命二運三風水』,命是不能改的,改風水改運程,不過是調動地底物中的五行,略作增減損益而已。師父的命格固是公侯將相,貴不可言,那雷萬凜卻是火鈴夾命,身帶敗局,這……卻要怎麼個『同命』法兒?」

  武登庸哈哈大笑,舉杯飲盡,露出心滿意足之色。「不想我老來收徒,竟同時得傳掌法內功、命理術數兩道,老天待我不可謂不厚。旭兒,我雖常敲你腦袋,但你確是鑽研高深門道的良材,此際只是工夫未到,毋須妄自菲薄。」

  「徒兒記住了。」日九受寵若驚,一臉傻笑。

  「你說得對,命是不能改的,根本不存在『同命』一說。這個四柱八字的血祭陣所行之事不是同命,其實是『換命』。」

  二少面面相覷,立時聽出其中不妙。「命格就像一張網,運數則是水流,網不變而水文屢變,方有『流年』一說。網固不可易,卻能加個魚筌、綁個鉛錘之類,做點無傷大雅的小手腳;要是想換去水深水淺處,那可是大工程,風險多多。總之就是調節流過你這張『網』的水量,世間陰陽家所為,大抵如是。」我本以為同命術是將兩張網疊在一起,雖然他的網破,可我的網結實啊,水自是按我的網篩走。然而術法之理卻是迷陣,你人雖不動,卻似行入五里霧中,靠的是陣法迷惑心識。《絕殄經》的法子就是這樣。「水流過他的網時,以為那張網是我的,他的運程自然變好。但天地之間,有其定數,挪挪位子、從水深換到水淺處都是大工程了,遑論抹煞一張破網的存在。最穩固的辦法,便是在好網上再加一層迷障,教它變成原先那張破網。」這麼一來兩相抵銷,此一變易等若不易,陣基方能長長久久,穩若磐石。

  日九的下巴直要摔在桌頂上。「我花了許多年月,才琢磨出這點門道,可惜當時年輕氣盛,眼高於頂,受不得旁人的一點吹捧暗示,妄行異術,招此惡果。在靜待術法失效的漫長歲月裡,我只能少與故人接觸,以免連累無辜。」老人說著說著,忽然一笑。「好在韶光飛逝,已逾卅年之期。也是時候,去瞧瞧蕭先生啦。」

  ◇◇◇

  其後三人又閒聊一陣,只是言不及義,無尺寸之功。武登庸嘴上說去看蕭老台丞,畢竟人還大剌剌地坐在堂上,天曉得何時動身;若是三五年後再去,也別指望他幫忙對付殷賊了。先前耿照請援,刀皇以「此事我和殷夫子並無仇怨」為由回絕,儘管日九頻使眼色,冒著腦門冒大煙的風險架屋搭橋,想讓師父鬆口,始終難以如願。

  武登庸插科打諢,寧可吐露秘辛,也不欲蹚渾水,更不許愛徒摻和,平白送命。耿照離開朱雀大宅三天了,期間音信全無,擔心盟中諸人掛念,見老人談興漸寡,欲起身告辭,日九堅持不允。「住幾天……哎呀,就住幾天嘛!今日打得拆屋毀路的,天大的動靜,怕到不了明天,你那些個大小姑娘就知道你在這兒啦,急什麼?」

  「必要的必要的。」

  老漁夫搓著手起身,笑容猥瑣:「窮山國多久沒喜事了,窮嘛。舊友相逢亦是一喜,我去釣兩尾鯉魚,晚上加菜。」

  日九科科直笑,師徒倆喜憨成一處,果然徹頭徹尾是一家。老人掖著魚簍行出,廳外階下,呼延宗衛正欲拾級,抬頭見是神功侯,趕緊讓至一旁,便要行禮;武登庸手一揮,與他擦肩而過,哼著小曲,意態閒適,逕自踅出驛館。

  大廳之內,呼延宗衛整襟肅容,向國主稟報:「先前一戰,有六名征王御駕的弟兄傷重不治,遺體已移往偏廳。我派人向東海道臬台司衙門遞送文牒,打算在落日前運出城去,請陛下移駕靈前。」窮山國的習俗是火葬,向央土官署報備後,呼延打算將屍體運至城郊,架柴燒化。

  日九如夢初醒,低頭安靜片刻,為忍住眼角烘熱,才又深吸深吐了幾口,點頭道:「知道了,我隨後就到。」

  呼延宗衛行禮而去。白白胖胖的新國主一直等到他走遠,才別過頭去,以袖搵眼,扁嘴咬牙,低聲笑罵道:「他媽的!就是忍不住啊,明明非親非故的。」起身繞著屋樑滿廳亂走,仰頭扇袖頻吐大氣,無奈淚流不止。一隻手搭上他的肩,日九彎腰吐氣,扯著袖幅抹淚,片刻才拍拍耿照的手掌。「這些人都是為我而死的,他們在家鄉有妻有小,沒想過丈夫父親或兒子這回離鄉,是成了一罈子骨灰回去。這全怪我。」

  少年國主像挑起百斤擔子,勉力挺直腰桿,回頭吸了吸鼻子,盡力掩去戚容,緩緩說道:「但有下回,我還是得指使他們去死、去冒險,所以做頭兒一直很難,既上了位,也只能硬著脖子干。你也一樣。」

  耿照反掌與他一握,兩人鬆手撮拳,迅雷不及掩耳地輕擊一記,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你覺我師父不待見你,這是對的,但原因你想錯了。」「不是我花名在外,招惹太多女子麼?」「……呃,這也是有的,但不是重點。」日九摸摸鼻子,比他還尷尬。「我以為他老人家不歡喜你處,恰是你倆像得要命,簡直不能再像了。」「原來刀皇前輩也有許多紅粉知己。」這可是今日最勁爆!「信我他媽揍你不?」日九狠啐一口,單掌扳近他的肩頭。「你聽我師父說年輕時的事,難道沒發覺,他和你一樣活得不開心,什麼事都要攬在身上,有點兒快活就忍不住想懲罰自己,非要搞得很不得已似的?」

  「我是這樣麼?」

  耿照苦笑起來,卻難反口。

  「我識得師父時,他就是這樣了,說話瘋瘋癲癲,沒點正經,但我不覺他逍遙快樂,只是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如此,所以我總逗他笑。今兒聽了他的故事,果然沒猜錯。」

  日九正色道:「師父不喜歡你。在你身上,他看到亟欲擺脫的、過往的那個自己;若他最終認了辦不到,就會對不起那些試圖使他自由的人,如獨孤弋,如七水塵,甚至是密山王陶老實。但這不表示他否定你;若如此,他就不來見你了。為此你不能放棄,放棄從他手裡獲取協助。要懟殷賊,這是減低傷亡的最好辦法。」

  耿照忍不住調侃他:「這麼賣師父好麼?我頗替你的腦殼兒憂慮。」日九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冷笑不絕。「我怕你死在路邊啊,兄弟。要不你現在保證不去尋殷橫野晦氣,看他要幾萬兩白銀才欲和解,我回南陵給你湊去,你老兄肯嗎?」

  「得了罷,你那可是窮山國,窮鬼的窮,不是瓊樓玉宇的瓊,擺譜呢。」耿照笑完了,低道:「此賊斷不能留。就算他能容我,我也容不了他,既為公道,亦有私仇。」

  日九豎起了三根指頭。「你就在這兒待三天。峰級高人不見你,你便將天下五道翻過一遍,也找不著影兒,看我師父找了天觀地隱多少年就明白。你覺得,他來找你幹什麼?」「多半是追究我冒名之責?」耿照苦笑。「……或讓你的謊話成真。」

  耿照微怔,露出恍然之色,不免疑信相參,有驚喜亦有不解。「刀皇前輩告訴你的?」「我猜的。」日九兩手一攤。「方纔我留你,他老人家也沒說什麼,對不?我本來只有四成把握,如今倒有六成啦。你就當是教我給蒙了,死馬當活馬醫,我不知你三天能學什麼,但你別放棄說服我師父。天助自助,從來就是這個道理。」

  歎了口氣,抹抹眼角。「我走啦,你且自便,需要什麼就隨意使喚,不必客氣。我送他們一程,晚膳以前自會回來。」

  窮山國驛館不小,畢竟能容納兩百來人駐紮,驛中僕從均是官府僱傭,以男子居多,只有幾名老婦,負責洗濯衣物。耿照本在廳中閒坐,一名管事模樣的中年人兢兢業業奉上茶點,應對之際嗓音微顫,沒敢正視他雙眼,與其說是鬼祟心虛,倒不如說是惶恐;一聽少年吐出「下去罷」三字,如獲大赦,忙不迭地倒退而出,差點兒絆著高檻,摔了個倒栽蔥。

  看來這幾日間,刀屍黑榜的耳語持續流傳,無論信與不信,越浦城內怕是人盡皆知。這管事若是口風不緊,不消半日,各路人馬便知「刀屍耿典衛」在此,也毋須耿照傳出消息,聯繫潛行都了。閒坐時諸事上心,益發不寧,耿照索性行出大廳,四下走動。

  窮山國諸人集於偏廳,偌大的驛館顯得有些空蕩,走近大門,忽見一名頭戴花巾、身穿藍白相間的碎花小襖的少女,下身一件洗舊了的白棉褲,趿著白衲底的紅繡鞋,腰桿筆直,雖不見相貌,整個人的身形翦影看著十分精神,週身充滿青澀氣息。

  少女捧著一隻白瓷小缸,掖了條白巾子,看似酒肆裡常見兜售蜜餞零嘴的,也有沿商家或富戶巷閭裡尋客,都是打理精潔、模樣討喜的男童幼女,不扯嗓叫賣,逢人便笑瞇瞇地喊大叔大嬸,禮貌周到,也會幫忙摭拾些不費力的細活。有些老人家一開心,便同她們買零食,價錢自是比鋪裡買要貴些。

  看守大門的老驛卒正拿話逗她玩,少女低頭掩口,笑得花巾顫搖,甚是嬌憨。耿照覺她身形有些眼熟,只是逆著光看不清,本欲離去,見少女同驛卒交頭接耳,老人回頭一瞥,猶豫片刻,終是放了她進來。

  白瓷缸裡的蜜餞,老人是不會買的,但起碼讓她找買得起的人,試一試運氣,回報她陪他聊天解悶的體貼與善意。少女一邁步子,耿照便知是誰。葫蘆小腰結實緊致,合身的白棉褲將飽滿的股瓣,裹出鴨梨般的渾圓臀形,毋須於身後親睹,光憑翦影凹凸有致,可想見每一動那微微綁進肉裡的綿潤彈手,令人難以移目。

  無論胴體或心性,她都是發育完熟、充滿女人味的十八歲,鮮嫩可口,無比誘人。但適才在大門邊被驛卒逗笑了的碎花襖少女,怎麼看都像十三四的黃毛丫,氣質、模樣皆無懈可擊,連鼓脹的奶脯和屁股都像是女童吃胖了,無法激起正常男人的慾望。這出神入化的偽裝全不倚賴化妝,效果卻不遜於雷亭晚的人皮面具,「女童」的意象透過一顰一笑等細微的小動作,自骨子裡煥發出青澀稚嫩來,遮去了青春胴體的熟艷欲滴;不管看過多少次,耿照只有滿滿的佩服而已。

  潛行都真不簡單。耿照忍不住想。少女在門邊時看似不過十二三歲,一轉身邁步,似又長大了些,逆光的臉上看不清表情,一雙清澈的眸子卻越來越亮,越發鮮活,驚喜、釋然、擔心、害羞……諸般情思一一歷遍,最後全化成水花滾溢,若非少女生性倔強,絕不輕易在人前示弱,早已崩落面頰。即使對他也是一樣的。耿照就站在廊簷下,面帶微笑,靜靜迎著她,簡直像圖劃一樣。

  少女必須竭力抑制,才不致奔跑起來,胸口怦怦怦地劇烈跳著,直到少年開口。「綺鴛姑娘,委屈你裝嫩啦。一定很辛苦罷?」裝……辛苦你妹!少女差點沒暈過去,滿腔溫情全餵了狗。她今日未扎馬尾,而是綁起一條烏亮的雙股大辮,若非顧忌那驛卒探頭探腦,直想甩脖子一傢伙抽死他。「你死哪兒去了?」她惡狠狠瞪他一眼,雖壓低嗓音,難掩洶洶怒氣:「眾家姐妹滿城的找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沒按吩咐,沿路留下號記?」潛行都眾家姐妹要聽到她這樣跟盟主說話,怕是得暈。

  當然,也有少部分的惡意耳語,說她一早就跟盟主好上了,盟主還挺迷戀她似的,任綺鴛怎麼騎在頭上也不生氣,看不出居然是個怕老婆的。少女們私下議論起到底是誰騎誰的問題時,無不羞得面紅耳臊,並頭喁喁。

  「真對不住,連累眾位姐姐辛——」耿照萬分抱歉,話都沒說完,綺鴛眼尖偏見廊底一名僕婦端著木盆走近,神色十分不善,趕緊扮回女童的偽裝,嬌怯怯道:「大哥哥,買我一點罷?買我一點可好?」完全就是幼女的聲音、幼女的模樣,不是捏著嗓音扮小,甚可想像繡鞋裡踮著腳尖欲跳未跳的急切殷盼,再也自然不過。

  耿照還來不及佩服,綺鴛小臉一湊近,一股微帶汗潮的懷襟乳香鑽入鼻腔,眼皮底下的碎花小襖裡,緊裹著起伏跌宕的兩隻嫩乳,美景在前,已然難當;更要命的是,上回他聽見這等驚心動魄的娃娃音,是在街邊的分茶鋪子裡,符赤錦雙手捧頰,奶聲奶氣地說「相公不能吃寶寶錦兒」,恰與綺鴛的「買我一點可好」相互輝映,分明眼前就是個小女孩,耿照襠間還是不爭氣地昂然隆起,雄偉的模樣十分嚇人。

  綺鴛打死他的心都有了,她絲毫不懷疑自己的演技,只能認為是這廝「性」趣異於常人,連幼女都不放過,簡直是武林敗類,借地形掩護,狠狠踩了他一腳,低聲怒斥:「齷齪!」耿照有口難言,見僕婦上前趕人,忍痛打圓場:「不……不妨,我愛……愛吃蜜餞,每天要吃一缸。嬤嬤請先忙去,我自行便了。」

  婦人這才滿腹狐疑地入內,嘴裡嘀咕個沒停。沒了外人,兩人一下子反而不知該說什麼,尷尬地沉默著,只聽得心跳聲怦怦怦地響個不停,卻是傳自碎花布下的飽滿奶脯,那帶著薄汗的、溫溫香香的兩丸丘壑起伏。

  耿照真怕她戳眼,索性別過頭,望著簷角;綺鴛羞意更甚,惱怒卻無處著力,只氣鼓鼓的,半天都不說話。

  七玄大會後,耿照被掌管冷鑪禁道的黑蜘蛛長老認為是龍皇化身,權限更在五枚刀魄之上,適逢其中兩枚被祭血魔君與聶冥途帶走,耿照乾脆修改了進出禁道的規則,列出一份允許自由出入的清單,餘人則須經通報核可,再由引路使者攜入。此際冷鑪谷已是不折不扣的要塞,便持刀魄也不得其門而入,才會成為七玄同盟的避難所。但潛行都所有成員的名字,都不在那份清單上。

  這是為防她們不幸落入敵手,也不會使鐵桶般的冷鑪禁道生出裂隙,予敵人可乘之機,同時也是潛行都的覺悟與決心。這些少女不需要庇護。她們隨盟主待在最危險的第一線,隨時準備犧牲,毫無怨言。

  耿照深知她們的辛苦,失蹤的這三日裡,眾姐妹怕不是要急瘋了,也難怪綺鴛氣呼呼的。思前想後,終歸是自己不好,和聲道:「綺鴛姐姐,勞你回去同宗主、姥姥說一聲,我見了狐異門的代表,它們並未表明加盟,但也無意為敵,我還在爭取支持中。這幾天,真是辛苦你們啦。」綺鴛一驚回頭,再也冷不了臉,聽他低聲下氣認錯,態度登時軟化,勉強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哼道:「行啦。讓你沿途畫記號、打星引釘,都簡單成這樣了,還能把自己搞丟……不知怎麼說你。給你個叫『銷魂天香』的好東西,下回再被綁走,你就直接捏碎香囊;這味兒人的鼻子嗅不出,可用特殊方法辨別,一旦沾上,幾天都散不掉,只怕雨水而已。」解開最頂的襟扣,從衣裡拿出一隻繡囊,稍稍用力扯斷頸繩,塞在他手裡。

  耿照聽說這「銷魂天香」無色無味,本能湊近鼻端,嗅得一股乳脂甜香,衝口道:「好香啊!」觸手溫熱微潮,省起此囊原本貼夾於何處,不禁大窘。果然綺鴛「唰」的一聲粉頰暴紅,惡狠狠往他足背一跺,自銀牙間迸出低咆:「齷齪……無恥!」轉身奔出了驛館。

  門外樹下、遠處街邊,幾人前前後後,或收拾東西起身,或終於揀選了胭脂水粉會帳,各往不同方向離開,除了都是女子之外,年紀、衣著身份等,竟是無一相同。長孫旭、呼延宗衛一行,到了傍晚都還未回轉,倒是武登庸拎著滿載的魚簍,又哼著小曲回來。

  驛卒、管事等已先得呼延囑咐,無不以貴客待之,不敢輕慢,遑論攔阻。武登庸將魚交給廚房,回到大廳,瞥了恭敬行禮的耿照一眼,怡然道:「閒著沒事麼?隨我來,咱們活動活動筋骨。」耿照既得日九預告,並不遲疑,乖乖隨老人行出,來到一處別院中庭,周圍環境清幽,罕有人至,庭中遍鋪青磚,樹木緊靠廊廡,空出大片空地來,一看便是演武之用。「江湖盛傳,我教了你三日武功。我一向不喜歡假,既不能擰掉你的腦袋、當作沒這事,只好讓它成真。」老人瞇眼笑道:「你我自無師徒名分,況且編這鬼話的人太不地道,就算是我,三天裡也教不了什麼;當初要是說三十天就好啦,只能怪你運氣不佳。」

  耿照也笑起來。兩人笑了一陣,武登庸才道:「這樣罷,我每天問你一個問題,自只與武學有關,不涉其他,視你的回答再決定教你什麼。這樣既節省時間,也不致漫無目的,你以為如何?」

  「悉聽前輩吩咐。」耿照恭謹回答。

  「那好,咱們把握時間,你聽好了。」老人笑得莫測高深,慢條斯理道:「你要的,是高還是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