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湖軍士凶悍的戰鬥力讓程宗揚也看得咋舌。侯玄等人配合多年,彼此間默契至極,這種萬軍叢中分合自如的作戰行軍、分段式衝鋒和調整,自己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好在自己的任務簡單得多,他只需盯著那些徒手的士兵,把他們趕到宋軍中軍大帳就算大功告成。
任務固然簡單,壓力也最大,畢竟宋軍負土的士兵足有三萬,一人撒泡尿都能尿出好幾個游泳池。
為了防止意外,除了一營,孟非卿的直屬營也交給他一併指揮,於是自己很榮幸的又和月霜分到一處。
月霜的臉上冷冰冰的,看不出什麼異樣,偶爾目光相接也把他當空氣,讓程宗揚有點後悔那天沒有幹得再狠一點。
秋少君揚著一張臭臉跟在月霜身後。一大早他便找上門追問武二郎為什麼會九陽神功?程宗揚只好老實告訴他原委。
不出意料,秋少君這個小面人也發起脾氣;自己宗門的鎮教神功被一個外人得去就罷了,但這個外人還把它傳給不相干的人——用秋少君的話說:那廝一看就是個缺乏人性的暴徒!九陽神功落到他手裡怎麼對得起師兄!怎麼對得起天下蒼生!
還好程宗揚身邊除了這兩個不大合作,其他都算得心應手。左有武二,右有臧修,後面還有敖潤和雪隼傭兵團的幾個好手。
孟老大的直屬營在星月湖大營實力堪稱第一,真要撞上宋軍一個軍也未必遜色多少。
這會兒面對一群手無寸鐵的負重士兵,程宗揚操心最多的是防止前鋒殺得太深入,打亂部署。
宋軍兵潰如山倒,三萬人同時逃生足以把金明寨踏成平地。程宗揚盯著一里外的那處土山,只要追到那個位置,宋軍的潰勢便再也無法控制,這一仗就算大功告成。
宋軍和他的看法基本上如出一轍,只要把賊寇引到土山下、擋住賊鋒,然後大軍四面合攏,定然讓他們插翅難飛。
出城之前,程宗揚已經仔細觀察過,土山附近只有一支宋軍,看旗號應該是捧日左廂軍的王信。
他打的主意是驅使奔逃的潰兵衝擊宋軍陣列,讓他們自亂陣腳。不然用兩個營對付一個整軍,即使能打勝,付出的代價也得不償失。
宋軍的法師也在程宗揚的計算之內,藏鋒道人身死,星月湖大營的法師還剩下十一人,這會兒自己的身邊就有五人。不過施法的不是墨楓林倒讓自己有點意外。
那名羽士雷咒剛出,程宗揚身邊一個束髮的白衣法師駢指而喝:「破!」
藏鋒道人殞身之後,星月湖大營的法師以玉武子為首;他一舉破法,接著匡仲玉喝道:「止!」
浩蕩的長風應聲而止。
另一名法師古翔屈指彈天,「開!」
剛剛凝聚成形的烏雲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巨掌一撲,消散無痕。
「砰」的一聲,張如晦羽氅上的一顆大珠碎裂,從中滾出一顆冒著火焰的小金珠。
張如晦一口將金珠吞下,然後長聲道:「赤明之館!火鈴之宮!天丁吾神!飆火相並!疾!」
天際傳來一聲悶響,接著一道火雷帶著長長的尾焰從天而降,朝賊寇劈去。
白鷺飛雙掌托天,「封!」
火雷在半空撞上一道無形屏障,濺出無數火光。
秦翰的眼中驀然射出精芒:「好手段!兀朮!」
一名獸蠻武士跨出來,發出一聲低吼。「大貂璫!」
兩邊的法師隔空鬥法,風雷之聲不絕於耳,但張如晦明顯落了下風。
這時見秦翰開口,縱然翁應龍十二分看不上這等閹人,但秦翰赫赫戰功放在那裡,心裡也多幾分底氣。
他一邊打著主意,此戰過後一定要把秦翰調入臨安,拆分他的選鋒營,免得將來尾大不掉,一邊沉住氣道:「秦翰,好生為國效力!」
秦翰欠身道:「遵令。」
程宗揚這會兒滿頭是火,自己一方的法師雖然佔上風,但施法時不可避免地減慢進攻速度。
眼看與潰兵之間就要出現空檔,通常的情況下,這種空檔並不要緊,但宋軍中軍正前面橫著一座土山,一旦旁邊的王信軍趕在潰兵經過的空檔搶佔土山,自己的攻勢立即就會受挫。
自己兵力不足,又不可能把幾名法師扔在戰場上,只好讓臧修在前面咬住潰兵的隊伍,追擊的陣形也由橫陣改為鋒矢。
就在這時,一群獸蠻武士逆著人流奔湧而出,幾名逃奔的軍士來不及閃避,立刻被獸蠻武士龐大軀體撞飛。
相距還有數十步,最前面的獸蠻武士便舉起長槍,咆哮著同時擲出。
由於是鋒矢陣形,最前面幾名星月湖軍士若是閃避,後面的同伴猝不及防,傷亡會更加慘重,只能硬檔。
這一波投槍至少有六名星月湖軍士傷亡。程宗揚一陣心痛,叫道:「武二!」
武二郎獰笑一聲,朝最前面一名雄壯的獸蠻首領撲去:「敢動二爺的生意!孫子!二爺給你長長記性!」
兩條差不多龐大的身影撞在一起,巨大聲響簡直像兩座大山撞擊的轟鳴。
那名獸蠻首領臂上戴著尋常人胳臂粗的金環,眼珠碧綠,瞳孔卻是金黃色,鐵盔下垂著數條貂尾;以武二郎的強橫,這一下竟然沒有把他撞倒。
兩人各自退了幾步,然後又撲到一處。四條大腿粗細的胳膊扭到一處,馬頭大的膝蓋彼此撞擊,能撞碎石碑的額頭砸在簸箕寬的下巴上,連吐出的血都誇張得要死。
場中塵土飛揚,不一會兒撞出一個大坑,只能聽到咆哮聲不斷傳來。
這兩條猛虎的肉搏震懾全場,連臧修那樣的猛人都老老實實地繞開幾步。秦翰的獸蠻營在攻城戰也折損不少,加上定川寨一戰時的傷亡,這時能作戰的不過半數,然而這二百餘名獸蠻武士成了程宗揚難以逾越的障礙。
「直屬營!」
數百枝白蠟桿「嗡」的一聲揮出,在寒風中彈得筆直。
如果有選擇,程宗揚寧願和兩千餘人的王信軍硬拚一場,也不想碰這二百名獸蠻武士。如果被他們纏住,別說搶佔土山,就連撤退都成了麻煩。
星月湖大營的軍士也意識到這一點,臧修拔出雷霆戰刀、馬鴻挺起鐵矛、魯子印收起盾牌,擎出自己的重斧。旁邊的月霜也摘下鞍側的方天畫戟,美目閃過一絲好鬥的銳光。
忽然身後一聲長嘯,一名法師如風而至,他在半空中便解開自己的髮髻,將一枚桃木小劍嵌在自己掌心,然後一掌拍在地上。「克!」
隨著法師噴出的血雨,大地微微一震又恢復原狀。
遠處獸蠻武士的奔勢忽然一滯,一個個變得步履不穩。他們腳下的土地彷彿化成無邊泥淖,每一步踏下都直沒至膝,憤怒的咆哮聲立刻響徹四野。
程宗揚當機立斷:「別管他們!繞過去!」
星月湖軍士再次加速,繞開那片法力沼澤,追逐前面的潰兵。
王信軍果然開始往土山移動,正如程宗揚猜想的那樣,數萬潰兵的衝擊力足以踏平一個寨子;王信軍在人潮中的移動艱難無比,時刻要防備陣形被自己的同袍衝亂。
就在這時,程宗揚看到他最不願看到一幕。一個身材肥壯的武官出現在土山上,他毫不猶豫地拔出刀將逃上土山的潰兵砍倒。
在他身後,幾個營的宋軍聚集在一處,從土中取出各種刀槍兵刃。那些慌不擇路的潰兵接連被自己的同袍砍倒,在利刃的威脅下,終於認識到此路不通,人流分開從土山兩側繞過。
張亢的軍服上都是鮮血,片刻間死在他刀下的潰兵就有十餘名之多,出手的狠辣無情連劉宜孫都覺得頭皮發麻。
「列陣!」
五個營的宋軍匆忙組成陣列,新任的軍都指揮使劉宜孫立在最前方,身後就是他的戰旗。
「干!」
程宗揚大罵一聲。
敖潤扣著弓弦道:「程頭兒?」
「少廢話!拼不掉他們,大夥兒都得死!」
程宗揚厲聲道:「臧修!卡住右翼!腦袋掉了也不能讓王信軍和他們會合!」
「成!」
臧修立刻分出一隊人馬,朝右翼殺去。
程宗揚指向那個年輕將領的軍旗。「前面是一個軍的宋兵!打垮他們就是宋軍的中軍大帳!城上的八牛弩已經上緊弦!只要我們登上土山,宋軍的中軍大帳就會遭受毀滅性打擊!但如果我們被擋在土山下,周圍六個軍的宋兵就會把我們包圍!月上尉!你敢不敢去打垮他們?」
月霜冷哼一聲,舉起方天畫戟當先朝宋軍衝去。
「二連!三連!衝上去!」
臧修帶走一營,自己的身邊只剩下直屬營,程宗揚用三個連輪番衝擊已經是孤注一擲,一旦沒有撕開宋軍的戰陣,自己可以調用的預備隊只剩下敖潤的雪隼團。
盯著逼近的賊寇,張亢佩刀一舉,一條鐵鏈突然間破土而出,升到半人的高度,繃得筆直,形成一道絆馬索。
月霜顯示出她超卓的騎術,兩腳蹬緊馬鐙,挺身扯住韁繩,千鈞一髮之際,戰馬騰空而起,越過鐵鏈。
程宗揚卻沒有她的好騎術,胯下的戰馬被鐵鏈絆住,凌空翻滾過來。他拔出雙刀,貼著腳踝挑斷馬鐙,整個人卻帶著巨大的慣性,像炮彈一樣飛出去。
月霜策馬躍過絆馬索,看到程宗揚貼著自己的坐騎飛過去。
月霜理也不理,一手執戟催馬馳過,卻見那混蛋一頭栽到地上,地面竟然被他撞出一個丈許寬的大洞。
陷馬坑!月霜腦中一閃,坐騎已經馳到陷馬坑邊緣,坑底一片削尖的木樁清晰可見。
戰馬前蹄陷入坑內,身體重心前傾。月霜挺起方天畫戟往坑一刺,撐住下墜的坐騎。泥土倏地掉落,能看到那個混蛋落在坑底,肢體扭曲成古怪的形狀。
月霜的心裡一沉,並沒有預料中的解脫,反而生出一股莫名的委屈和悲恨。心神激盪下,戟鋒突然一滑,連人帶馬墜入坑內。
「小心!」
秋少君如影而至。
十幾步外,那個肥壯的軍官舉刀喝道:「放!」
數十枝利箭參差不齊地射來,秋少君的身體飛速旋轉,少陽劍破袖而出將利箭擋開,一邊如陀螺般朝坑中落去。
一道人影沖天而起,程宗揚摟著月霜的腰肢,一邊從坑中躍出,一邊罵道:「月丫頭!想害死我啊!要不是老子躲得快,你那匹死馬就把我砸在坑裡了!」
月霜繃著臉,忽然一肘撞在程宗揚胸前把他打開,然後拖著方天畫戟闖入宋軍的陣列。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張亢高聲道:「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滅寇封侯!在此一戰!」
劉宜孫提刀在手,吐氣開聲,「殺!」
鮮血如雨點般灑落。刀光中,一條握著斷槍的手臂驀然飛起,慘叫聲瞬間被刀槍撞擊聲和喊殺聲覆蓋。
大斧帶著沉重風聲從一名星月湖軍士的背後斫入,肩胛頓時粉碎。瀕死的軍士扭過身來,另一隻手一把擰住斧手的膀頸;接著他的手掌和斧手的脖頸被兩道寒光同時斬斷,雙方救援的同伴再度搏殺起來。
程宗揚渾身熱血彷彿沸騰,每一刻都有無數死亡的氣息蜂湧而出。生命像指縫間的流水般不停流逝,沒有人知道自己的生命會不會在下一刻終止。
翁應龍雖然極力保持鎮定,神色也不禁接連數變,直到看見那支剛拼湊出來的雜兵擋住敵寇,他緊繃的心頭才略微鬆開一線。
周圍的武將沒人嘲笑他,這樣慘烈的搏殺,尋常軍士都望而生畏,他一個文官能堅持守在前線已經夠膽色了。
張如晦的雷法被對方一一破解,臉色越來越凝重。
墨楓林抱胸而立,細長手指微微拍著手臂,絲毫沒有插手的意思。倒是對手使出陷土訣陷住獸蠻營的獸蠻武士,讓他露出幾分興趣。
侯玄等人已經殲滅第三支宋軍,再度迂迴,這次斯明信和盧景兩人悄然脫離隊伍,彷彿在戰場上消失。
土山上的宋軍陣形並不嚴整,但交手中智計百出,星月湖大營無堅不摧的攻擊被他們憑借土山地利和各種陷阱所克制,只能一寸一寸前進。
終於,一名星月湖軍士踏上山頂,揮刀將一名營指揮使的鐵槍挑飛。
那名武官雖敗不亂,從腰間拔出佩刀,一刀捅進那名軍士腹內,接著幾名宋軍圍上來,數柄長槍同時刺進他的身體。
「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那軍士暴喝著斬斷身前的長槍,展臂將一名宋軍摟在懷裡,扭斷他的骨骼。
郭逵面無表情,一刀將那名悍匪首級斬下,但後面的敵寇隨即殺至,牢牢佔據山頂的要緊位置。
土山上意外出現的宋軍讓孟非卿濃眉幾乎打結,這時才稍稍平緩了些,吩咐道:「中軍大帳!」
旁邊兩架床弩已經絞緊,三道硬弓交疊在一起,正前方用來安裝巨箭的弩槽此時換上箭匣,每一匣都有近百枝弩矢。
「射!」
三道弓脊同時振動,弓弦驀然彈直,無數細小黑點從城頭飛出,一瞬間越過兩里的距離,蓋住宋軍的中軍大帳。
森嚴的中軍大帳頃刻間一片混亂,幾名武將被弩矢射中,倒地不起;一名穿著綠袍的文官中箭,更使得夏用和與秦翰都躍起來。
星月湖軍士迅速換上箭矢,一架床弩重新裝上箭匣,另一架則換上三枝短槍般的巨箭。
墨楓林道袍一舉,如大鳥般飛起,正在施法的張如晦卻被巨箭鎖定。鐵製的箭鋒撕開空氣,彷彿一閃就到了面前。
張如晦來不及施展雷咒,索性閉目待死,忽然面前空氣一震,卻是秦翰一把抓住巨箭救了他一命。
「八牛弩!是八牛弩!」
「翁堂吏被射死了!」
「陳都指揮使中箭了!」
「熊將軍殉國了!」
眾將叫喊聲中,石元孫叫道:「夏帥!請立刻退兵!末將斷後!」
「混賬!」
夏用和一腳把他踢開,厲喝道:「敵寇不足兩千人!此時傾巢出動正當一戰而定!」
「夏帥明鑒!此役縱勝,我軍定然傷亡慘重,再難攻克江州!」
「誰要攻克江州?」
夏用和獰然一笑,「滅了這些逆匪,江州城送給我也不要!傳令!全軍進攻!不許逆匪一人逃生!」
戰旗一面接一面的升起,從江畔直到江州城下,宋軍伏兵盡出。
程宗揚這時才發現宋軍比自己更孤注一擲,夏用和抽空了金明寨、定川寨所有人馬,除正面的三萬士兵和八個軍陣以外,還調集十個軍。
昨晚的穴攻只是一次大規模佯攻,實際上是把這十個軍都藏在地下,此時從土中躍出,立刻截斷自己的退路。
如果宋軍這時攻城,只靠一個營的星月湖軍士根本無法阻擋宋軍的攻勢。
但宋軍放棄城池,選擇野戰,目的昭然若揭:夏用和眼中的目標始終是星月湖大營的舊部,根本沒有在乎如何攻城。
侯玄等人又擊破第四個軍,毫不停歇地再次迂迴。但宋軍已經布下天羅地網,他們迴旋的餘地越來越小。
這些軍士已經接連超過他們本身八倍的兵力,但他們的對手足有十四個軍,接近三萬人,超過他們的二十多倍。
侯玄和崔茂、王韜聚在一處,略一交談,隨即放棄第五個對手,移師朝土山殺來。
王信軍由攻轉守,在土山前方列陣。本來臧修帶著一營寸步不讓,抵擋他們衝上土山,這時卻變成王信軍寸步不讓,防止他們與侯玄的五個營會合。
那處小小的土山成為戰場的中心,劉宜孫的軍隊幾乎全軍潰散,但他們終於等到援軍。
原本在拱衛中軍的兩個軍開進戰場,從兩翼夾擊。宋軍甚至放棄圍三闕一的鐵律,只為了不讓這些逆匪一人一馬逃脫。
程宗揚口中發苦,自己還是輕視古人的智慧。這個夏用和到底是什麼鳥?難道是……
程宗揚腦中忽然一響,想起一個人。
忽必烈曾問他:「你是宋國重將,為何投降?」
「宋國有強臣賈似道,專擅國柄,長年來優禮文士,看不起我們武官。臣久已不平,這才投降大元。」
忽必烈道:「怪不得賈似道看不起你啊。」
夏夜眼!夏貴!自己當初只把這傢伙當成沒用的軟骨頭,卻忘了這個老東西投降時已經八十多歲,志氣全消;此前卻是勇冠三軍,實打實從小兵一刀一槍搏出來的大將。
程宗揚吸了口氣,喝道:「把法師和馬匹放中間!」
玉武子、匡仲玉、古翔、白鷺飛都趕到土山上,只有那名法師仍不斷施展陷地術,將獸蠻營的獸蠻武士困在戰場一隅。
「老匡!能下雨嗎?」
匡仲玉不動聲色:「能!先把神霄宗那小子幹掉!」
神霄宗以五雷法成名,眾人即使有呼風喚雨的本事也要先看神霄宗答不答應。
程宗揚環顧左右,武二郎仍在與那個獸蠻首領肉搏,臧修、魯子印、馬鴻在丘下與王信軍對峙,孟老大直屬營的軍士在兩翼防守,能出手的只有自己和秋少君。
「秋小子!跟我走一趟!」
秋少君這會兒也不發脾氣,痛快地說道:「好啊。」
程宗揚扔掉已經卷刃的雙刀,重新撿了一對在手中試著份量,一邊說道:「月上尉,如果我沒回來,部隊就由你指揮。別光顧著拚命,要緊的是把人帶出去!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往江邊殺!」
月霜面冷如冰,扭過頭看著一邊道:「下面有地穴!」
這座土山是宋軍挖掘地道時堆起來的,背面就是入口。從地道逃出包圍圈似乎是個好主意,但程宗揚不這樣認為。
「我知道有地穴,可你知道通向哪兒嗎?宋軍敢把咱們引到這兒來,恐怕早就挖好陷阱等著咱們跳。」
望著月霜手握方天畫戟的背影,程宗揚忽然一拍腦袋:「對了,有件東西交給你,大家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了。」
程宗揚鑽進地道朝月霜招了招手。月霜沉著臉進去,程宗揚轉身一把將她摟在懷裡,狠狠吻了一口。
月霜默不做聲,屈膝朝他腹上狠撞一記。程宗揚咧著嘴低聲道:「這是我給小紫的!告訴死丫頭,如果我回不來,無論如何也要替我報仇!把夏老賊、賈老賊都給我幹掉!」
月霜抹著唇角,忽然程宗揚又湊過來在黑暗中封住她的唇瓣。月霜回過手臂,用力卡住他的喉嚨。
程宗揚鬆開嘴,「這是給你的,我只求你一件事。」
月霜的手指慢慢鬆開。
程宗揚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無論如何……也不要往我墳上吐口水!」
不等月霜發飆,程宗揚閃身出了洞穴,叫道:「秋小子!跟我來!」
程宗揚記不清自己殺了多少人,他只知道自己從土山一路殺下來,兩把還過得去的鋼刀已經砍斷,幸好秋少君替自己擋了兩劍才搶了一桿長槍。
沒多久長槍陷進一名宋兵的肋骨,一時拔不出來,被人趁機斬斷。程宗揚又順手搶了一柄大斧,劈倒那名宋兵。
能在如林的刀槍中活到現在,多虧自己突破第五級坐照境,身體對危險有種近乎本能的敏銳反應,每每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開致命的攻擊。
但自己最大的本錢還是生死根。死氣源源不斷地湧入體內,似乎脹滿丹田,氣輪轉動的速度已經攀至巔峰,仍來不及轉化濃郁的死亡氣息。
程宗揚本來應該在靜室將死氣轉化為真元,提升修為,但生死關頭他直接催動氣輪,一邊消耗,一邊不停補充。
秋少君的修為也許比自己高出一截,但論起耐戰的韌勁,自己有生死根相助,足足將他甩出兩條街。
土山已經被拋到身後,迎面幾匹戰馬奔踴而來;程宗揚揮斧掄出,斧刃呼嘯著劈開馬首,順勢將馬背上的騎手腹部破開。
飛濺的鮮血潑在臉上,幾乎聞不到血腥的氣息。自己整個人像在血裡浸過一樣,到處是濃重的鮮血,只有額角的傷疤霍霍跳動,帶來一股反胃的感覺。
程宗揚忽然想起那副煙茶水晶磨製的墨鏡,這麼刺眼的血光果然要配一副墨鏡才對。
「喝!」
程宗揚狂喝著掠上前去,將一名攔路的宋軍頭顱砍斷。
他正習慣性的準備廝殺,眼前忽然一空,多得彷彿看不到盡頭的宋軍突然消失,幾名士卒遠遠看著他,臉上無法抑制地露出懼意,忽然拋下兵刃,轉身就逃。
程宗揚發出一陣聽不到聲音的大笑。自己竟然也變成煞星,擺個姿勢就能把對手嚇跑。
秋少君跌跌撞撞地過來,身上的道袍像被血洗過一樣。他咧了咧嘴,露出像是要哭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