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清羽記 第九章 借苗

  夜風帶來一絲清涼,程宗揚解開衣服,心思慢慢寧靜下來。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兩個多月,好像就在南荒打轉。六朝……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這個世界的六朝已經有了建康,還有金陵城嗎?

  一隻螞蟻掉到頸中,癢癢地爬來爬去。

  程宗揚閉著眼道:「樂丫頭。」

  樂明珠從蕨葉後面鑽出來,扔掉手裡的草莖,嘟著嘴說:「一點都不好玩。小紫在這裡就好了。」

  「你就別替她擔心了,那丫頭死不了。」說著程宗揚露出曖昧的笑容,「過來,讓我抱抱。」

  「討厭!又要摸人家屁股。」

  程宗揚小聲笑道:「你猜,武二郎跟你的蘇荔姐姐這會兒在幹嘛?」

  樂明珠想了一會兒,臉慢慢紅了,「他們才不會呢!」

  程宗揚循循善誘道:「會什麼?」

  「我才不跟你說呢!」

  凝羽輕盈地從枝上飄下,抿嘴笑道:「蘇荔族長和武二吵起來了。」

  「哈,」程宗揚在樂明珠鼻尖刮了一下,「猜錯了吧!」

  樂明珠舉手要打,程宗揚抓住她的手腕,朝凝羽笑道:「武二那孫子還有這膽量?不簡單啊。我們去看看!」

  月光下,那個猛虎般的漢子一手撐著樹幹,像要吃人一樣滿臉凶擰。蘇荔靠在那株婆娑樹下,美艷的面孔一片平靜。

  武二郎低吼道:「你再說一遍!」

  蘇荔鳳目波光微閃,靜靜凝視著武二郎。她沒有開口,片刻後張臂抱住武二郎,豐潤的身體投入他懷中,臉頰貼在他寬厚堅實的胸口。

  武二郎抱緊她的身體,像要揉碎一樣用力。

  良久,蘇荔掙開他的手臂,攏了攏髮絲,朝他露出一個明艷的笑容,「我走了。」

  「啊!」樂明珠瞪大眼睛。

  武二郎彷彿被人在胸口踢了一腳,身體一晃,險些跌倒。

  程宗揚立刻道:「你們看好武二!別讓他出事!」說著朝蘇荔離開的方向追去。

  蘇荔修長的玉腿在綠葉間時隱時現,她揚著臉,面上仍留著離別時的淡淡笑容,紅唇卻緊緊抿著。

  一個身影攔在前方。程宗揚道:「蘇荔族長,你這樣可有點不厚道吧。武二對你怎麼樣,你心裡有數,就這麼一走了之?總得給個理由吧?」

  「你想要什麼理由?」蘇荔停下腳步,帶著一絲嘲諷的笑容道:「我可以給你。」

  「大姐,不用這麼凶吧。」程宗揚舉起雙手,討饒道:「我又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只是我想不明白,你們兩個郎情妾意,性生活也夠和諧的,怎麼好端端就一拍兩散了呢?武二那王八可是鐵了心要吃你這顆綠豆,彩禮都送過去了,心裡正美呢,怎麼一眨眼把人丟了?」

  蘇荔沉默片刻,淡淡道:「因為他想娶我。」

  「沒錯,大家都知道,武二打光棍有年頭了,能找到個知心的不容易……等等!你是說他想娶你,你才甩他的?」

  蘇荔微微昂起頭,「嫁給他,成為他的女人?這種事情,我阿依蘇荔是不會做的。」

  程宗揚嚥了口唾沫,「你不打算嫁人?為什麼?」

  「花苗女人只有在婚前才是自由的。」蘇荔道:「只要我不結婚,找再多的男人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程宗揚小心翼翼地說道:「我聽著大姐你的意思,是怕結了婚,再紅杏出牆有些不好意思?」

  蘇荔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不想試試嗎?我對你很有興趣呢。」

  程宗揚苦笑道:「大姐,你又逗我呢。我和武二是兄弟,和你是朋友,你們兩個鬧成這樣,我們很為難的。咱們這一趟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交情,有什麼話不能挑明說呢?大姐,你有什麼苦衷,跟小弟商量商量總可以吧?」

  蘇荔盯了他半晌,笑容慢慢收斂,神情變得高傲而冷峻。

  「你讓那些部族用談判代替爭鬥,做的很好。我代他們謝謝你。」蘇荔道:「但南荒的部族不僅僅是那些。」

  「花苗在南荒是一個小部族。我的三位兄長都死在戰場上,阿爸只剩下我一個女兒。臨死前,他告訴我,要我找一個好男人嫁了,讓花苗強大起來。」

  「阿爸錯了。一個男人不可能讓花苗強大。」蘇荔冷冰冰道:「男人可以娶很多女人,女人為什麼不能?我不是阿爸的兒子,沒辦法娶很多女人,生下很多孩子來壯大花苗。但我是花苗的女人,只要我不結婚,可以找很多男人,很多強大的男人。」

  程宗揚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他已經猜到蘇荔的目的,從一開始她接近武二郎的目的就很明確,利用自己身為女性的天然優勢:借種。

  「武二郎有白武族的血脈,可以讓我生一個勇武的兒子。所以一見面,我就引誘他,讓他把種子播在我體內。但一個強者並不夠,我還要更多。」

  「你根本就不想對付鬼巫王!」程宗揚道:「你看中那個小傻瓜夠笨,騙她去當鬼巫王的新娘,又帶了那麼多女人……其實你只想接近鬼巫王,去借他的種。如果沒有我們,你早就把小香瓜犧牲掉,然後帶著鬼巫王的種回家。」

  「你很聰明呢。」蘇荔一手伸到裙間撫摸著自己女性的禁地,用嫵媚聲音的說道:「擁有讓陰煞也畏懼的血脈啊……程商人,來用你的精液灌滿阿依蘇荔的子宮,我可以為你生下一個強健而聰明的兒子。」

  程宗揚頭皮發麻,恍惚中,他彷彿看到鬼巫王的影子。

  「你們都瘋了,」程宗揚慢慢向後退去,「部族不是你們一個人的責任,更不需要你們付出這樣的代價……」

  「咦,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蘇荔姐姐呢?」樂明珠迎上來。

  「別管她了。」程宗揚沉著臉道:「武二呢?」

  樂明珠朝樹後指了指,做了個鬼臉,「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垂頭喪氣的。」

  程宗揚揉了揉面孔,把剛才的驚駭掩飾下去。林中燃著一堆篝火,幾個人或坐或臥,圍著篝火說話。

  吳戰威壓低聲音道:「武二爺這是怎麼了?」

  朱老頭一臉神秘地說道:「你們不知道?兩個人吵起來了。」

  「誰啊?」

  「那還能有誰?花苗的族長唄。」朱老頭一拍大腿,「吵得厲害呢。先是吵,然後就動手了。武二以前多威風啊,現在不行了,剛還一句嘴,就被蘇荔揪著往死裡打,那打得叫一個慘!」

  朱老頭陋陋嘴,一臉不忍地搖搖頭。

  易彪半信半疑,「不會吧?武二爺跟……」

  「咋不會!」朱老頭瞪著眼道:「我親眼看見的,還能有假?你們是沒見著啊。蘇荔那幾巴掌就跟不要錢似的,啪啪的往武二臉上甩啊。要不武二能蕩成這樣?你們也甭去問,二爺是要面子的人,打落牙齒往肚裡吞,肯定不會說實話。喲,小程子,你來啦,快坐,快坐。」

  「不了,你們聊。」程宗揚笑咪咪道:「我去瞧瞧武二。」

  武二郎躺在一裸大樹後面,死狗一樣蜷著身體。整個人就像霜打過的茄子,蕩得不成樣子。

  「二爺,在這兒納涼呢。」

  武二郎看了他一眼,把臉扭到一邊。

  「有必要這樣嗎?」程宗揚蹲下來,「不就是人家蘇荔不肯嫁你嗎?一眨眼工夫,可就瘦脫形了。這還是咱們虎威凜凜的武二爺嗎?」

  武二郎甕聲甕氣地說道:「想看二爺笑話?給我滾!」

  程宗揚笑道:「我要滾了,二爺不怕後悔一輩子?」他咳了一聲,「我見著蘇荔了。」

  武二郎「呼」的坐了起來,「她讓你來的?她說什麼了?」

  程宗揚看了看天色,「天也晚了,我就不打擾二爺休息了。我先滾,明天二爺心情好點了,咱們再聊。」

  武二郎僵硬的臉擠出笑容,「兄弟,兄弟!別急啊。」

  程宗揚暗暗鬆了口氣,只要武二郎上套就好辦。他順勢坐下來,「二爺知道蘇荔為什麼要走嗎?」

  武二郎臉色頓時一黑。

  「人家可都是為你好。」程宗揚推心置腹地說道:「你聽蘇荔說過吧,她們花苗那地方不太平穩,周圍好幾個部族整天打過來打過去。她三個哥哥都是被打死的∣你明白了吧?」

  武二郎愣了一會兒。「我明白什麼啊?」

  「這腦袋!怎麼就這麼笨呢?」程宗揚道:「你想啊,你娶了她,你就是花苗族長的男人,碰到打打殺殺的,還不第一個上?我知道二爺你能打,可那是從前不是?現在……」

  武二郎臉色灰下去,半晌才道:「二爺武功是廢了,可人沒廢!不就是打架嗎?二爺怕過誰啊!」

  「啪!啪!」程宗揚鼓起掌來,神采飛揚地說道:「要的就是二爺這句話!武功廢了還可以重新練!二爺怕過誰啊!」

  程宗揚見火候已到,這才拋出誘餌:「有篇功法的口訣,不知道二爺聽過沒有!」程宗揚低聲道:「九陽之道,為神、為氣、為精。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武二郎皺眉道:「這是什麼玩意兒?」

  「你別急啊,後面還有呢——是故虛化神,神化氣,氣化精,精化形,形乃成人。萬物含三,三歸二,二歸一,知此道者怡神守形,養形煉精,積精化氣,煉氣合神,煉神還虛,神通乃成。」

  程宗揚輕輕道:「這九陽神功,二爺聽說過吧。」

  武二郎虎軀一震,「太乙真宗的九陽神功?你怎麼會……」

  「噓!」程宗揚看了看周圍,「這篇九陽神功的口訣,是王哲親自傳授給我的。他說過,這篇東西不能留文字。我現在念給你聽,你默記下來。」

  武二郎穩穩神,「這是太乙真宗的鎮教神功,外人想聽都聽不來,你就這樣傳給我?」

  「口訣是口訣,能練到什麼火候還得看個人。」程宗揚道:「二爺的刀法沒有藏私,我拿這篇口訣換得過吧?」

  武二郎卻不佔這個便宜,「我的刀法是謝你救命的。這篇口訣,二爺無功不受祿。」

  程宗揚看了他一會兒:「龍神那一爪,別人躲不開,二爺怎麼會躲不開?這篇口訣是我替凝羽謝你的。」

  武二郎還要再說,程宗揚道:「蘇荔族長說了,只要你武功恢復到八成,儘管去花苗找她。」

  武二郎立刻精神煥發,一張虎臉都放出光來。

  挑起武二的興頭,程宗揚又潑了盆冷水:「重修武功不是那麼容易的,二爺估計自己得耗幾年?五年呢?八年呢?十年夠不夠?我知道二爺不著急,可有人急啊。你去得晚了,說不定人家孩子都一堆了。」程宗揚道:「這九陽神功再怎麼也比你以前練得強點吧。」

  武二郎「啪」地在他腦後拍了一巴掌,「廢什麼話呢!『神通乃成』後面那句呢?」

  九陽神功的口訣並不長,程宗揚念誦幾遍,讓武二郎一字字記在心中。

  武二郎知道這篇口訣非同小可,一反平常大大喇喇的樣子,神情極為慎重。他反覆念誦,直到一字不差,一個晚上的時間已經過去。

  程宗揚抹了抹被露水打濕的臉,笑道:「武二,該說的都說了,你們也該上路了。有雲老爺子照顧,你就在建康好好養傷。等你武功恢復,我帶八抬大轎到花苗去給你把人接回來。」

  武二郎搖了搖頭,「我不去建康。離開南荒後,我會找個安靜的地方修煉。到時我會去找你。」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你要走,我也不攔你。不過,工錢還沒給你結呢。」

  武二郎鼻孔裡哼哼兩聲。

  「咱們說好的,一個月兩枚銀銖。」程宗揚從背包裡取出一隻錢袋推到武二郎面前,「帶上吧。」

  錢袋裡鼓囊囊盛滿銀銖,武二郎不客氣拿過來揣到懷裡。

  良久,他拍了拍程宗揚的肩,「多謝了,兄弟。」

  州自家兄弟還說這些。你不想去建康就不去吧。好了,一會兒上路,過了那片林丁咱們就分手。對了,我可警告你!」程宗揚叮囑道:「沒練成之前,你少去騷擾人家蘇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