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頭一直想讓小紫列入門牆,將來繼承自己的衣缽,但要正式成為黑魔海門下,必須要參拜魔尊。可是巫宗從中作梗,藉著大祭的名義,要求小紫先找到被岳鵬舉搶走而失落多年的玄天劍,才可以參拜魔尊。
玄天劍早就消失得連影子沒有了,根本無處可尋,換作程宗揚肯定要頭痛無比。但死丫頭處理問題的方式別具一格——她壓根就沒去找,而是直接逮著巫宗門下的勢力大開殺戒。
結果就是現在的局面:巫宗作出讓步,不再提必須找到玄天劍這茬,改成教尊出來面試了。這說明,暴力雖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但可以解決很多正常渠道不好解決的問題。
程宗揚當然不想小紫離開,更擔心此行的風險,但參拜魔尊這件事,對於朱老頭和小紫兩個人來說,都不可能放棄。
程宗揚沉默良久,把自己的珊瑚匕首,案上的手電筒、幽海螺都遞給小紫,然後解下腰包,往案上一倒,翻撿裡面能用得上的東西。
「匕首也給我?」
程宗揚從那堆物品裡撿出一截光禿禿的劍柄,「我用這個。」
「那好吧。」小紫拿了塊絲綢把匕首一卷,塞到雪雪嘴巴裡。
程宗揚奇道:「匕首也能喂?」
雪雪白了他一眼,毫不含糊地把整支匕首吞了下去,甚至連體形都沒有任何變化。
這小賤狗當垃圾桶還真是方便,可惜只有死丫頭能用,要是自己來養,保不齊哪天它就把自己給吞了。
腰包裡的東西並不多,除了從太泉古陣帶出來的魚桿、金屬打火機、蛋屋,還剩下一隻皮夾,一塊藺采泉當日送給自己的玉珮。結果小紫什麼都沒要,獨獨挑了那只皮夾。所有的物品中,就數皮夾最沒用,但那是自己從那個世界帶來還留在身邊的唯一物品,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只皮夾的意義怎麼說也不為過。
那些物品裡面還有一個小包裹,裡面裝的竟然是女性的褻衣。
小紫用手指刮著臉頰羞他,「程頭兒,你是個變態哦。」
程宗揚嚴肅地說道:「別胡說!這可是救命的法寶。」
「咦?這是什麼?」
小紫打開皮夾,從裡面拿出一個細長的物體,卻是一隻奇怪的牙齒。
程宗揚想起來那是蕭遙逸送給自己的鬼牙,當年小狐狸被鬼嚇過,才落下怕黑的毛病,這顆牙齒就是從鬼身上掉下來的。程宗揚雖然不知道這顆鬼牙能做什麼用,但本能地感覺它不是尋常物品。
「是鬼牙,放在皮夾裡能辟邪。」
小紫把鬼牙放回皮夾,然後收進懷裡。
「這次你要再見不著魔尊,我就給你捏一個。」程宗揚道:「往後黑魔海的正宗魔尊,就是這一個了。巫宗要想再拜魔尊,都得來求你。」
小紫翹起小指搖了搖,笑道:「一言為定哦。」
程宗揚伸出小指,與她拉勾,「一言為定。」
程宗揚忍不住抱住小紫,「一路小心。」
朱老頭樂呵呵道:「小程子,你就放心吧,大爺這回帶著人呢。」
「等等!」程宗揚道:「你把人都帶走了?眭弘呢?」
朱老頭立刻就縮了,「小程子啊,這事你要多費費心……」
「你沒睡醒吧?你把人帶走了,把包袱扔給我?沒門!」程宗揚道:「要不然你把人全帶走,要不然你把石敬瑭留下。」
「小程子……」
「別廢話,沒得商量。」
朱老頭露出憨厚的笑容,「小程子,你不是正在找嚴大褲襠嗎?」
程宗揚一下沒聽清楚,「誰?」
「嚴大褲襠啊——我同窗多年的好友啊。」
程宗揚大叫一聲,「干!你知道他在哪兒!」
「我這不正好進城的時候遇見了嗎?」
「成!眭弘我幫你照看著,你給我說清楚——嚴君平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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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城北一處客棧中,一位戴著兜帽的老者看了眼手裡的竹製門牌,然後慢慢踏上樓梯。木製的樓板發出輕微的吱啞聲,他一直走到走廊最盡頭,轉身看了看身後沒有人跟蹤,又過了片刻,才推開房門。
這只是一間普通的客棧,但眼前的客房內收拾得整潔異常,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藥草氣息。
一個年輕人側身依在席上,聽到房門的響聲,他略顯吃力地站起身,然後雙手平揖,恭敬地施了一禮,「嚴先生,辛苦了。」
老者摘下兜帽,露出一張清臞的面孔。
「傷勢好些了嗎?」
年輕人微微一笑,一雙眼睛猶如桃花,充滿了誘人的風情。他滿臉誠摯地說道:「多虧先生援手,救下小生的性命,眼下小生傷勢已經好了大半。先生救命之恩,小生銘記肺腑,終身難忘。」
老者擺了擺手,「我只是受人之托而已。你既然拿來信物,那些東西自然是你的。」
年輕人由衷道:「先生高義,小生自愧不如。」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者道:「按照約定,今天該是最後一批了。」
說著老者打開一隻隨身帶來的木匣,裡面是一塊小小的玉牌,只是玉牌表面被蜜蠟封著,看不出上面的字跡。
「這是第七處,還剩最後一處。」
年輕人接過木匣,感動得屈膝下拜。
老者扶起他,「老夫昔年曾受令尊大恩,賢侄不必多禮。」
年輕人哽咽道:「因為小侄之事,連累先生四處躲避,小侄每一思之,便寢食難安。」
老者感歎道:「當初你拿來信物,老夫還未敢深信。若非老夫固執,怎會讓賢侄冒險前往江州,以至於身負重傷?」
年輕人抹了把眼淚,「江州那幫餘孽賊心不死,一路神出鬼沒,追到洛都,連先生兩名弟子都身死人手,幸好先生吉人自有天相,得脫大難。小侄嘗聽城中飽學之士說起天人交感,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老者歎道:「賢侄自己也要當心,你可能還不知道,那些人已經追到金車騎府上。前日送老夫出行的車伕,昨日出府之後,便杳無音信。」
年輕人一驚,「既然如此,先生不如再去霍大將軍府暫住幾日。」
老者搖了搖頭,「此間事了,老夫也該離開洛都了。」
「先生欲往何處?」
「回鄉間開一間小小的學堂,教書育人,吾願已足。」
「真的不回洛都了?」
老者笑著搖了搖頭。
「最後一批貨呢?」
「按照約定,兩個月再來找我。」
「既然如此,小侄還有一事相詢:不知先生可曾見過先父的佩劍?」
「佩劍?」
「長三尺二寸,色如青穹,劍名……」
一個聲音接口道:「玄天——這麼長的劍,當斬馬刀使的嗎?」
兩人同時扭過頭,只見一個年輕人站在門外,他拿著一柄長刀,衣袖上沾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程宗揚歎了口氣,對那老者道:「嚴君平嚴先生是吧?嘿,你可真是讓我們好找啊。」
嚴君平皺起眉頭,「你是誰?」
程宗揚沒有理會他,盯著那名年輕人道:「我該叫你什麼?岳門慶?還是西門慶?你說呢,大官人?」
西門慶身軀一挺,從袖中滑出一柄折扇,瀟灑地一把揮開,笑道:「你隨意了,程少主。」
「你們還真本事,演了這麼一出大戲,硬生生把嚴先生誆過來。」程宗揚冷笑道:「聽你剛才說的,是不是還用了借刀殺人,殺了嚴先生的弟子,還栽贓到我們身上?」
西門慶哈哈一笑,「程少主不要胡說,我身上可是有岳帥的信物,嚴先生都已經認可的,你這紅口白牙,就想往我身上栽贓?」
「你小子還能笑得出來?你樓下安排的掌櫃、跑堂、假扮的食客都已經被我幹掉了,你難道還想跑?」
西門慶嘲笑道:「口氣倒是挺大,可惜啊可惜……」他拿起那枚蠟封的白玉牌,在指間打了個轉,笑道:「不好意思,這批貨我就笑納了。」
西門慶飛身而起,掠向窗口,一邊叫道:「嚴先生,救命啊!」
嚴君平在旁聽得愣神,這時聽到西門慶求救,才猛地驚醒過來。程宗揚剛要去追,卻被嚴君平攔住。
西門慶一聲長笑,「嚴先生救命之恩,小生永世難忘……啊!」
一道烏黑的影子從簷下掠出,半空中截住西門慶。斯明信的雙鉤帶有羽狀的邊翼,施展開來,宛如翻飛的驚鴻。雙鉤交錯間,鮮血不斷灑下,足以將西門慶碎屍萬段,奇怪的西門慶的笑聲卻始終未停,反而越笑越是開心。
斯明信雙鉤一頓,那個身影已經不成人形,零零碎碎掉在地上,那面玉牌卻不見蹤影。
盧景從樓中出來,「這是黑魔海的附體之術。可以附體他人,化聲化形。」
西門慶的笑聲從遠處響起,「盧五爺好眼力,有本事你來抓我啊。」
盧景冷笑道:「你們用來附體的傀儡也不是好找的,四哥斬殺這一個,至少要你半條命。」
西門慶似乎被他說到痛處,沉默下來,片刻後他冷哼一聲,便再無動靜。
程宗揚一手提著嚴君平,從窗口躍下。嚴老頭雙目緊閉,額頭上腫了一個雞蛋大的包,顯然程宗揚惱怒之下,下手不是很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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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揚狠狠一拍桌子,「劍玉姬這個賤人!」
不知道朱老頭走了什麼狗屎運,又一次在城中遇到嚴君平,只不過這次他隨手給嚴君平彈了些用來追蹤的無形散。靠著無形散幾乎微不可聞的氣息,眾人終於找到了嚴君平,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簡單來說,就是劍玉姬趁江州戰火方起,星月湖群雄無暇分身的時機,由西門慶出面,拿著所謂的信物,冒充岳鵬舉的嫡系後人,騙取了嚴君平的信任。在他的描述下,江州眾人成為無惡不作的匪徒,甚至與岳帥之死有著莫大的關係。連西門慶被近乎腰斬的重傷,也被描述成星月湖眾人的追殺。
等江州之戰結束,西門慶也順利贏得嚴君平的信任。於是一邊是星月湖眾人拚命尋找嚴君平的下落,一邊是嚴君平在黑魔海的幫助下拚命躲藏。這出捉迷藏的大戲中,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嚴君平並沒有出於信任,就把所有的物品交給西門慶,而是按照當初的約定,分批提供,這也在無形保住了嚴君平的性命,讓他避免了被黑魔海提前滅口。
如今終於找到了嚴君平,可岳帥留下的物品被黑魔海捲走大半不說,現在的問題是嚴君平根本不相信程宗揚等人,無論程宗揚怎麼苦口婆心的勸說,嚴君平都只有一句話:你們有信物嗎?
盧景道:「什麼信物?」
程宗揚恨聲道:「你說呢?」
盧景倒吸了口涼氣,「不會吧?」
「怎麼不會?」程宗揚拍案怒道:「該死的表販子!鬼知道他送出去多少塊假表!竟然還有一塊被黑魔海給找到了!」
秦檜道:「聽聞岳帥的腕表無人可以仿製,難怪嚴君平會深信不疑。」
馮源道:「嚴大爺現在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沒有信物不談。我瞧著咱們也得弄個信物讓他看看才行——五爺,你們跟岳帥混了那麼久,難道就沒有一件信物?」
盧景翻著白眼道:「沒有。」
程宗揚道:「沒有就借。」
盧景奇道:「去哪兒借?」
「放心吧,能借來。」程宗揚咬牙道:「媽的,勞力士!就算不走字也能嚇死他!」
馮源道:「聽說嚴先生曾任軍中文書,與金車騎、霍大將軍等人結識多年,強留此間,只怕不好。」
程宗揚一想起被黑魔海騙走的財物就火大,惱道:「哪兒還管得了那麼多?他要不配合,我就讓他把地牢坐穿!」
匡仲玉道:「馮兄不必擔憂,想想便知道,嚴先生若是不肯配合,我們當然不能放了他,免得他將來再與黑魔海勾結,與我等為敵。換而言之,嚴先生若是明白了前因後果,我們便是再強留他幾日,他不會有什麼抱怨。所以,儘管留嚴先生在此暫住,左右都無妨的。」
說話間,敖潤快步過來,「程頭兒,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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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室內,豎著一面波光粼粼的水鏡。林清浦的面孔在水鏡上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程宗揚道:「什麼事?」
林清浦嘴巴動了幾下,卻沒有聲音。程宗揚指了指耳朵,林清浦省悟過來,重新往銅盆裡投了一把靈砂。片刻後,聲音響起,「……事關江州,如何處置,還請家主定奪。」
林清浦的面孔漸漸消失,水鏡上隨即幻化出一張熟悉的面孔。一個年青的貴族男子坐在靜室的蒲團上,他身著白衣,頭戴金冠,手搖折扇,瀟灑自若,正是蕭遙逸。
蕭遙逸湊到水鏡前仔細看了他一眼,笑道:「聖人兄,你這氣色不錯嘛!」
程宗揚也笑了起來,「小侯爺,你怎麼有空來臨安?」
「有日子沒見了,我都快忘了聖人兄長什麼樣了。」
「那你用得著跑臨安嗎?大營裡不是還有幾個影月宗的法師嗎?」
「當然還有點別的事……」蕭遙逸貼近水鏡張望了一下,似乎想確定室內是不是還有其他人,然後壓低聲音道:「紫姑娘沒在旁邊吧?」
「沒有。」
「那我就說了啊,」蕭遙逸咳了一聲,「有人找你。是女的。」
「女的?誰啊?」
「一個姓何,一個姓尹。」
程宗揚恍惚了一下才想了起來,「原來是她們,她們兩個都出來了?運氣不錯啊。等等!何漪蓮!我怎麼把她忘了!」
程宗揚一拍大腿,猛然間想起何漪蓮是洛水第一大幫洛幫的大當家,雖然她是被廣源行扶植的傀儡,但好歹也是洛都的地頭蛇,自己竟然把她忘了。但話說回來,就是記得也沒什麼用,人還在太泉古陣扔著,想用也用不上。
蕭遙逸的滿臉痛心疾首,「聖人兄啊聖人兄,沒想到你竟然幹出這種敗德之事來……」
程宗揚道:「什麼敗德!別亂說啊,那是紫姑娘收的奴婢!」
蕭遙逸一臉不信。
「不信你自己問紫丫頭去。」
「那我可真問了啊。」
「問吧問吧。她們人呢?」
「聽說你在洛都,她們就走了。」蕭遙逸道:「我看她們很著急的樣子,也就沒有留她們。」
「你就給我添亂吧。」程宗揚狐疑地說道:「你不會就為這點事專門跑到臨安吧?」
蕭遙逸一張臉笑得跟花一樣,「當然是有正事。」
程宗揚心裡咯登一聲,「別跟我提錢的事。」
蕭遙逸歎道:「還真就是這事。欠陶氏的賬,下個月就該還了。」
這事程宗揚知道,孟老大前後向陶氏錢莊借了兩筆錢,一共二十萬金銖,第二筆還是自己跟孟老大一起去借的,算算時間,離還賬日期還剩不到二十天。由於第一筆的利息借出時已經從本金扣掉了,如今本息合計,一共要還給陶氏將近二十三萬金銖。而當時的抵押品,則是鵬翼社。也就是說如果逾期無法還款,陶氏錢莊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收走鵬翼社。
程宗揚道:「還差多少?」
蕭遙逸道:「江州如今的收入九成都來自水泥,但江州產的水泥一多半都被我們自己用了。每月賣出的錢款裡面,不僅要支付江州的重建費用,還有你要求興建的學校費用,江州之戰的撫恤費,大營士卒的軍費……賣水泥那點錢別說節餘了,根本就不夠花的。」
「你的意思是沒有一點節餘?」
「真不多……」
「還不起是吧?」
蕭遙逸伸出四個指頭,「下個月最多能還四千。」
「也就是正好能還個零頭?」
蕭遙逸讚道:「聖人兄,你算得太準了!」
江州的收入程宗揚心裡有數,江州之戰結束後,星月湖眾人沿江建起二十座水泥窖,出產的水泥從每日千石逐步上升到五千石,累計下來已經超過了六十萬石。如今水泥生意正是超級暴利期,程宗揚定下每石一枚金銖的天價,仍然供不應求。先是石超拿走了唐國的專賣權,接著雲氏拿走了宋國的專賣權,然後劍玉姬也插了一手,要走了晴州的專賣。晉國的水泥生意是江州方面自營,利潤由晉國十家貴族豪門按股份分成。後來高俅也動了心思,眼看眾人已經分割殆盡,索性要走了漢國的專賣。
在程宗揚看來,由於技術落後,規模不足,江州水泥的生產成本居高不下,每石的成本居然高達五十銅銖,比他預想的高了十倍,但任誰看來,五十銅銖的成本賣到兩千,這都是不折不扣的暴利。半年六十萬石的產量,即使打點折扣,也能輕鬆換來五十萬金銖的收入。
可是江州戰後百廢待興,出產的水泥一大半都用在江州本地,見識過水泥在防禦戰中的效果,星月湖眾人恨不得把江州用水泥全砌一遍。要不是江州一戰把大伙都打窮了,大夥一石都不想往外賣。半年來,水泥累計銷售二十五萬石,黑魔海憑借協議,一家就拿走了十萬石,由於與黑魔海簽訂的協議是八折價,總收入最多二十三萬金銖,再扣除晉國豪門的股份分紅和一萬多金銖的生產成本,程宗揚估計這筆錢能落到蕭遙逸手裡的,頂多十六七萬。而且自己在臨安發行紙幣時,由於準備金不足,吳三桂還送來五萬金銖。現在要小狐狸還錢,肯定是還不上了。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宋國的紙幣他們收嗎?」
蕭遙逸笑了兩聲,「呵呵。」
程宗揚拍板道:「你替我約陶弘敏,看他有沒有時間在洛都見面。」
蕭遙逸鬆了口氣,「我就知道聖人兄你有辦法。那我就跟陶五說一聲,讓他跟你商量還錢的事。」
程宗揚面無表情地說道:「還個屁!你要能從我口袋裡摳出一萬金銖,往後我就叫你大爺。」
蕭遙逸愕然道:「那你跟他談什麼?」
「我打算找他再借一筆錢!連你們這一筆算上,五十萬金銖起!跟他說,我給他五天時間,五天內要拿不出錢,我們就賴賬!有本事讓他們去江州搶去!」
蕭遙逸道:「聖人兄,冷靜!你借這麼多錢幹嗎?」
「借錢幹嘛?還債!」
蕭遙逸收起笑容,「不至於吧?」
「我現在比你想的要慘得多……」
程宗揚歎了口氣,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雲氏的賬還沒還清,又多出江州的欠款。雲蒼峰一直在設法籌款,但效果不佳,據自己所知,雲氏在漢國的商舖已經出現資金短缺,一邊是催賬,一邊是欠賬,各家商舖的流水幾乎都填到這個無底洞裡面,即便雲蒼峰真是本事逆天,能籌夠錢還款,這些店舖也免不了元氣大傷,除非再有一筆巨資注入,好讓它們擺脫困境。
到處都是要錢,偏偏自己手裡的大頭是宋國的紙幣,足足有上百萬金銖,問題是一文錢都花不出去,而且自己還需要足夠的保障金來應付兌換。自己對蕭遙逸說準備向陶氏再次借款,一點都不是開玩笑,而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水泥確實是一隻可以下金蛋的雞,可惜這隻雞現在還太小了,江州之戰結束到現在也不過半年,下的金蛋還被大伙給吃了。唯一的辦法,就看能不能從陶氏錢莊借到錢了。但程宗揚也知道,即使能借到,利息恐怕也會比現在更高,這些債務一直滾動下去,最終足以把自己壓死。
「飲鴆止渴啊。」程宗揚無奈地說著。
蕭遙逸正容道:「我還不知道你那邊這麼為難。既然如此,江州這邊的本地用量我先停下來,先賣出去一批。」
「馬上就能賣出去嗎?」
蕭遙逸笑道:「聖人兄,你不知道,現在六朝的商人都聚在江州,指望能買些水泥。咱們把專賣權給了石超他們,本來是想省事,結果石胖子精明,先找好下家,然後讓他們自己來江州提貨。別的人有樣學樣,從我們這裡拿走份額,轉手賣掉,連城門都不出,錢就到手了。」
程宗揚心裡一動,腦中似乎有個想法一閃而過。
「這次的事你多費心……」
蕭遙逸說著,面孔在水鏡中漸漸幻化消失,接著林清浦的面孔重新出現,說道:「家主。」
程宗揚用力揉了把臉,打起精神對林清浦道:「有件事,你來安排一下。」
「請主公示下。」
「一個是去威遠鏢局見阮女俠,告訴她,我有一趟鏢想讓她們送到洛都。」
「什麼鏢?可是錢銖?」
「你只用對說她五個字:娥奴,勞力士。其他什麼都不要說。」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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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君平對程宗揚等人抱著根深蒂固的不信任,這讓程宗揚也無可奈何,他能做的只是通知林清浦,讓他們盡快把劉娥的腕表送來,看能不能讓嚴君平改口,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詔舉在即,朝中大臣都在不遺餘力地舉薦人選,這幾天朝堂上倒是出奇的風平浪靜。呂大司馬作為群臣之首,當仁不讓地總攬詔舉事務,每一科的規章他都要過目,還要安排詔舉的時間和地點,審定應詔士子的資格,忙得真像個大賢人一樣。
程宗揚有時禁不住充滿惡意地想道:呂大司馬如果知道他畏之如虎的正妻險些被人抓走,到底是慶幸呢?還是懷遺憾呢?
孫壽自從那天被龍宸狩獵之後,就像嚇破膽的小兔一樣瑟縮在府邸中,借口感染時疫,連奧室都不敢出。原來她最怕的驚理,此時卻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原本驚理是負責盯她的,結果現在根本不用盯,孫壽自己就緊跟著她,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與此同時,襄城君病中崇道心切,派自己的心腹侍女前往上清觀,請太乙真宗的卓教御到府中傳道授業,據說三日之內,奉獻便達上萬金銖……
程宗揚很無奈地發現,漢國的大貴族雖然富可敵國,但佔有的大都是田產和實物,現金比重並不大不說,還是銅銖居多,比如襄城君府,就有兩間庫房裝得全是銅銖。按一枚金銖兌換兩千銅銖計算,五萬金銖就有一億錢,光清點就能讓人吐血。而且孫壽又不擅長經營,連自己名下有多少財產都弄不清楚,這一萬金銖還是阮香凝用了兩個通宵才計算出來的。至於孫壽名下的田產,更是一個驚人的數字,可惜難以變現。
程宗揚也沒指望從孫壽身上敲詐錢款,他用小紫的名義給孫壽打了欠條,然後把這一萬金銖交給程鄭。後者正極力籌集資金,但目前的進展並不樂觀。現在程宗揚唯一的希望就放在陶弘敏身上,好消息是:陶弘敏正在漢國,五日內肯定能到達洛都。壞消息是:陶氏剛剛在海運上賠了一筆錢,陶弘敏來漢國就是來收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