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曼倩說得跟真的一樣,聽到是公事,那小黃門也不敢怠慢,連忙引著程宗揚到了殿外,與敖潤見面。至於他們談到哪位諸侯,小黃門躲得遠遠的,一點也不想聽見。
程宗揚道:「找到小紫了?」
「沒有。」敖潤道:「紫姑娘一直都沒出現。」
「出了什麼事?」
「我們找到紫姑娘……那條狗了。」
「雪雪?」
「可不是嘛。那狗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的,渾身都是泥。我們壓根就沒認出來。還是那狗使勁往馮大法身邊湊,才被馮大法認出來。那狗也邪了,別的狗都汪汪叫,它不叫,只哼哼,哼得我聽著都頭皮發麻。」
「受傷了?」
「沒有。我專門抱著給盧五爺看過,盧五爺也說沒事,就是餓的。」
「餓的?」
「盧五爺估摸著,怕有兩三天沒吃東西了。老劉給它買了幾個肉包子,那狗跟瘋了似的,不要命地往向上衝,老劉一個不小心,手指頭都被它咬了一口。」
程宗揚聽得都無語了。劉詔真夠倒霉的,他恐怕還不知道被小賤狗咬一口會有什麼後果吧?
程宗揚想想,這事兒還是別跟劉詔說的好,頂多過半年,又是一條好漢。
「小紫呢?她出了什麼事?」
「我們也不知道埃盧五爺也是心裡沒底,才讓我來見見你。」
「其他……幾個方向,有消息嗎?」
「沒有。」
敖潤知道周圍還放的有人,具體是誰卻不知道。幾名侍奴修為不同,感應的範圍也各有差別。以卓雲君的修為,小紫一旦接近校尉府兩里範圍之內,就能感應到她的準確位置。可現在小紫杳無音訊,卻找到了與她形影不離的小賤狗,其中的蹊蹺讓程宗揚不能不多想。
難道是被巫宗搶先了一步,先劫住了死丫頭?要不然她怎麼會扔下雪雪?要知道那小賤狗雖然看著就是一挺賤的小爛狗,其實卻是一頭如假包換的妖獸。真要玩命,一般五級修為的高手也制不住它。
程宗揚一邊轉著念頭一邊道:「校尉府周圍有什麼動靜嗎?」
「有。」敖潤道:「盧五爺親自去看過,盯著校尉府的人不少,除了咱們,還有四五股人馬。」
「這麼多?」
「盧五爺認出兩股,一股是襄邑侯府派出的死士,一股是洛都大豪朱安世的手下,另外兩股身份不好確定,盧五爺猜測可能是巫宗和龍宸的人。除了這些,還有幾個獨行的,至於暗處,很難說是不是還藏的有人。」
連龍宸的人也來湊熱鬧了?襄邑侯門下死士是刺殺韓定國的一方,巫宗人馬是保護韓定國的一方,這兩者的立場可以明確。朱安世的手下與龍宸的人究竟站在哪一方,現在無從知曉。不過龍宸與黑魔海關係匪淺,朱安世與呂冀私下也有聯絡,這四股勢力很可能是兩兩聯手。
「還有件事,」敖潤低聲道:「我來之前,校尉府又進駐一批軍士,都是最精銳的射聲士。」
射聲校尉屬下有七百餘名射聲士,擅使弓弩,號稱能在夜間聞聲而射,故稱射聲。宋國的神臂弓雖然有名,但有名的是器械,就射手而論,最出色的當屬漢國,射聲士則是精銳中的精銳,射術可想而知。
「接著等,只要小紫出現,無論如何也要攔住她。韓定國就是一條死狗,什麼時候殺都行,犯不著在校尉府跟他們玩命。」
見到校尉府的佈置,程宗揚已經死了在校尉府刺殺韓定國的心思。明明是個陷阱,還要往裡面跳,未免太傻。
「還有,再派一個人去建威將軍府。說不定死丫頭會在那邊,等韓定國出門的時候動手。」
「是。」
「這會兒剛過午時,離天黑還有三個多時辰,我等天子召見完就立刻過去,有消息立刻告訴我。」
「是!」
…………………………………………………………………………………程宗揚在玉堂前殿又等了一個多時辰,直等得坐立不安,才有內侍出來,傳他覲見。
程宗揚跟隨內侍,一路穿過玉堂殿、宣德殿、建德殿……最後在宮內一處池苑前停住腳步。
苑內一池碧水,湖上浮蕩著一層朦朧的水霧,整座宮殿都建在湖上,遠遠看去就像飄浮在雲霧之間。宮殿四周種植著巨大的荷花,微風拂來,滿池荷葉隨風起舞,宛如無數碧波仙子。
宮殿四面都建著拱形的廊橋,與陸地相接。成群的宮娥在廊內穿梭,她們穿著曲裾,衣物在腰間纏繞數周,緊貼著腰身,勾勒出曼妙的身形,下緣一直拖到地面,宛如散開的花盞,走動時行不露足,舉止優雅。抬階而上時,偶爾露出裾下的纖足。能看到她們腳下踏著木屐,赤裸的雙足雪白如霜。
內侍前去稟報,程宗揚在廊外等候。這一等又是一個時辰,眼看紅日偏西,程宗揚直等得心急如焚,恨不得闖進去揪住天子,問他究竟有什麼事召見自己?幾句話說完拉倒,免得自己瞎耽誤工夫。
一直等到申時將盡,內侍終於出來,傳程宗揚入內。內侍領著他穿過廊橋,進入殿中。殿內放著一隻丈許高的博山爐,爐蓋鑄成山形,上面點綴著無數珍禽形獸,濃濃的麝香氣息從爐中不斷瀰漫出來。
那宮殿又深又廣,成排的巨柱猶如巨人的手臂支撐著厚重的殿宇,一列列漫長得彷彿沒有盡頭,宮殿的結構也極為複雜,無數階梯、走廊、懸橋穿梭其中,彷彿一個由無數宮殿組合起來的建築群。走在這樣宏偉的宮殿內,程宗揚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變得渺小起來,眼前的宮殿也愈發深邃。
一刻鐘之後,內侍向左一拐,兩人不知何時已經穿過宮殿,眼前豁然開朗。面前是一處露台,寬及百步的檯面凌空架在湖上,周圍佈置著精巧的欄杆。年輕的天子劉驁席地而臥,身下鋪著一張象牙席。他面前放著一張漆案,上面擺放著各色水果、酒食,周圍簇擁著十幾名鶯鶯燕燕的女子,一個個花枝招展。天子就半臥在這處溫柔鄉中,一邊品嚐著美人兒遞來的美酒,一邊觀賞著面前的歌舞。
台上一個女子正在翩翩起舞,她穿著一件輕柔的綵衣,光潔的玉足在鮮紅的地毯上盤旋跳動,腰身猶如柔軟的柳枝,纖柔無比。在她旁邊,卻是一個長著馬臉的侏儒,他身穿綵衣,頭髮紮成丫角,揮舞著短小的四肢模仿那女子的舞姿,動作笨拙可笑,引得眾人不住大笑。
自己在外面乾等,這小子卻在裡面聲色犬馬,程宗揚不由充滿惡意地想道:趕緊樂吧,再不樂就沒機會了,等你小子一死,這些美人兒還不是被收進北宮,讓人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
一曲舞罷,姓孟的侏儒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的喘著氣。
天子笑道:「賞!」
旁邊的內侍抓起一把錢銖,往地上投去。孟舍人雙腿極短,掙扎了幾下才好不容易爬起來,撅著屁股在地毯中摸索,又引得天子一陣大笑。
那美人兒伏在天子懷中,格格嬌笑著。天子沒有注意到程宗揚已經進來,擁著那美人兒笑道:「跳得不錯,快趕上皇后了。」
美人兒嬌聲道:「臣妾的舞姿哪裡及得上皇后娘娘呢?」
在旁服侍的唐衡開口道:「啟稟陛下,大行令程宗揚覲見。」
天子這才注意到有外臣在場,他稍稍正了正身體,「定陶王的喪禮是你去的嗎?」
「是。」
「定陶王邸情形如何?」
程宗揚回想了一下,然後說了當日的情形,沒有隱瞞,也沒有誇張。天子聽得極為仔細,最後道:「繼任的定陶王太子今年有三歲了吧?」
「是。今年剛滿三歲。」
「朕聽說,那孩子挺聰明?」
程宗揚心下忐忑,不知道天子為什麼突然提出這茬,小心地說道:「定陶王太子如何,臣未曾得見,但聽定陶王邸的人談及,確實聰明伶俐。」
天子拿著一隻酒樽,也不喝,只在手中把玩,不知在想著什麼。眾人都不敢開口,連圍欄邊叩弦引簫的樂工也停了下來。
沉默良久,劉驁道:「賞定陶王白鹿皮一張,你去傳詔,記轉—讓定陶王進京謝恩。」
程宗揚心下一怔,為了一張白鹿皮,讓一個三歲的孩子千里迢迢入京謝恩?這一路舟車勞頓,萬一出什麼事,定陶王不就絕後了嗎?難道天子是打算削藩?諸侯勢大是天子的心腹之患,通常的作法是用推恩令,將諸侯之子盡數加封,既拆分了封地,也保全了皇室的體面。定陶王只有一子,推恩令是用不得了,難道想把他折騰死?
程宗揚一時間轉過無數念頭,這邊內侍拿來一隻扁長的漆匣,裡面裝著一張精美的白鹿皮。
劉驁道:「你自己去傳詔,不要讓別人知道。」
程宗揚一頭霧水,躬身道:「臣遵旨。」
劉驁像是放下一樁心事,神情變得輕鬆起來,開口道:「唐衡,新建的昭陽宮整理好了?」
唐衡道:「還有些花木要打理,尚需數日。」
劉驁笑著對程宗揚說道:「你前日護送皇后進山,可見到了皇后的妹妹?生得漂亮嗎?」
程宗揚小心道:「臣只遠遠看了一眼,並未看清。」
天子笑道:「早前常聽皇后說,她那妹妹生得如何美貌,如今人已經到了洛都,還不進宮,朕倒是好奇,難道她比皇后還要美貌?」
「臣不敢妄言。」
「不敢說嗎?」
程宗揚心裡一動,「當日隨行的是單常侍,陛下召他來一問便知。」
「單超嗎?」劉驁隨口道:「叫他過來。」
唐衡低聲道:「單常侍今晚與射聲校尉陳升約好。」
「時辰尚早,先召他過來。唐衡,你去昭陽宮催促一番,若是佈置好了,就隨程大行令一起把她接入宮中。」
唐衡躬身道:「諾。」
程宗揚明知道單超那天沒有見到趙合德,但這是唯一能拴住他的機會。只希望單超這會兒已經離開南宮,再被內侍召來,一來一回多耽誤點時間。
劉驁旁邊的美人兒道:「陛下有了新歡,就顧不上理會我們這些奴婢了。」
劉驁笑著在她臉上捏了一把,「你來跳一曲凌風舞,若是跳得好,朕便加封你為貴人!」
那美人兒一笑,旋身而起,在毯上翩然起舞。
樂工操管按弦,樂聲響起。唐衡向天子磕了個頭,與隨行的內侍一道,領著程宗揚悄悄退下。
穿過層層疊疊的宮殿,程宗揚忍不住回頭望去,只見露台上,一個美人兒揚起雙袖,美妙的身姿滋潤在朦朧的水霧中,滿池荷葉彷彿隨之起舞。
唐衡說話和氣,那些內侍也不甚怕他,一名內侍道:「要說凌風舞,還是皇后娘娘跳得最好。上次娘娘跳得凌風舞,真的像要凌風飛去一樣呢。」
另一名內侍道:「陛下還讓人拿了一隻金盤托在手中,讓娘娘在盤上跳舞。娘娘那身子,輕得像雲朵一樣……」幾名內侍忽然噤聲。只見對面一群人匆匆走來,為首一人銀璫左貂,卻是中常侍呂閎。另外一人年逾四十,頜下無須,是天子另一名親信的宦官,中書令石顯。兩人神情凝重,步履匆忙,雖然沒有開口,卻給人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唐衡迎上前去,先向呂閎使了一禮,然後向石顯問道:「出了什麼事?」
石顯聲音甚粗,並沒有一般太監的尖細,「侍中廬失火,我和呂常侍來請天子下詔,禁止各宮出入。」
唐衡嚇了一跳,「火勢如何?」
「還在燒,只怕金馬殿不保。」
侍中廬與金馬殿相鄰,都在南宮的西南。如今正值秋日,天干物燥,一旦火勢失控,只怕波及整個南宮。
程宗揚心下大急,真要天子下詔,禁止各宮出入,自己可就困在宮裡出不去了。他提醒道:「唐常侍,我還要去傳詔。」
呂閎看了他一眼,「詔書何在?」
幾人都空著手,顯然不可能帶著詔書,程宗揚只好硬著頭皮道:「是天子口諭。」
程宗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唐衡知道此事不妥,一個沒攔住,被他直接說了出來,周圍眾人頓時變了臉色。
呂閎沉下臉,「天子即便手詔,尚需丞相附署,何來口諭?況且宮內侍中俱在,豈無書詔之人?」
石顯身為中書令,主掌詔書,聞言也道:「唐衡,這是怎麼回事?」
唐衡躬身道:「是天子一點私事。」
「天子無私事!」呂閎一句話把他堵了回去,接著道:「天子者,天之元子也!一言一行,上感於天。侍中廬失火,正因天子失其道!」
眾人噤若寒蟬,連唐衡也不敢作聲。呂閎這番話直接把天子給捲了進去,將侍中廬失火歸結於天子失德——程宗揚暗道:如果真有天人感應,天子頭一件事就是召來雷把你給劈了,你信不信?
呂閎一甩衣袖,「我去面見天子,你們在這裡等著!」
石顯匆忙跟了過去,程宗揚扭頭問唐衡,「他什麼意思?」
唐衡苦笑道:「國事非私事,便是天子下詔,也需丞相副署,丞相若認為不妥,可以封駁詔書。若是繞過丞相,則與朝廷體例不合。呂常侍……唉,且先在此等候吧。」
程宗揚直想罵娘,自己正心急如焚,還被這老貨橫插一刀,這要等到什麼時候?再等,黃花菜都涼了。
程宗揚轉身就走,幾名內侍連忙上來拉住他,央求道:「程大夫,求你千萬等等,別讓小的難做埃」唐衡也勸道:「稍安勿燥,稍安勿燥。」
程宗揚沉下心來,說道:「內宮非臣子宜留,我往玉堂前殿等候消息。」
「這有什麼不宜的?」唐衡看了看他的臉色,歎了口氣,「你們兩個,送程大夫去玉堂前殿。」
程宗揚把漆匣往腰裡一掖,甩開大袖往玉堂前殿走去。兩名內侍緊跟著程宗揚,生怕他跑掉不好交待。結果那位程大夫腳步看似平常,兩名內侍卻發現怎麼追也追不上他。兩人先是小跑,然後狂奔,眼睜睜看著程大夫身影越來越遠,忽然往旁邊一轉,徹底失去蹤影。兩人面面相覷,感覺跟見了鬼一樣。
程宗揚在殿前驗過符傳,取回佩劍,顧不得去看侍中廬為什麼會失火,便立即叫上許賓,驅車離開宮禁。
夕陽在巍峨的樓闕間散發出火紅的光芒,給這座繁華的古都鍍上一層耀眼的金光。程宗揚坐在顛簸的馬車上馳過長街,當夕陽沒入地平線,在他感覺裡幾乎是一瞬間,黑夜便降臨了。
車前點起火把,原本隨行的毛延壽等人都被甩到後面,只有駕車的許賓不斷抖動韁繩。
一匹健馬從巷中奔出,快要擦肩而過時,馬上的騎手一提韁繩,兜轉馬頭,「程頭兒!你可回來了!」
程宗揚握住劍柄,「慢點說。」
「姓韓的車馬已經出門了,半個時辰便到。」敖潤滿頭是汗,「校尉府周圍的街道都已經封禁了,除了盧五爺,其他人都撤了出來。」
「紫丫頭呢?」
「沒見到。」
難道死丫頭不在附近?可小賤狗為什麼會在周圍出現?
「雪雪呢?」
「在望樓,都洗乾淨了,確定沒有外傷,這會兒一個勁兒在吃。」
這條廢物啊!一想到小賤狗,程宗揚氣就不打一處來,它好端端跟死丫頭在一起,怎麼就自己跑到這裡來了?死丫頭的去向這賤狗肯定知道,問題是跟這小賤狗沒辦法交流埃敖潤道:「下午有人要上望樓,被襄城君府的人趕走了。」
「哪裡的人?」
「襄邑侯的人。」
多半是襄邑侯的人也看中了望樓的位置,想在樓上窺視校尉府內的情形,結果被襄城君府的人毫不客氣地趕走。
襄邑侯與襄城君本是夫妻,襄城君卻自建府邸,與襄邑侯府隔街相對,擺明了要與呂冀分庭抗禮。漢國女子的地位遠比宋國要高,什麼三從四德,根本沒人提,呂冀雖然飛揚跋扈,在朝中說一不二,但在家裡對襄城君畏之如虎,十足的懼內,連帶著襄邑侯的人到了襄城君府上也矮了半截。
登上望樓,程宗揚頓時就震驚了。那條小賤狗像人一樣坐在欄杆上,背後靠著柱子,兩隻前爪抱著一塊骨頭,正啃得津津有味,下面兩條小短腿還得意地晃來晃去——怎麼就沒摔死你呢?
看到程宗揚進來,小賤狗翻了個白眼,對他不理不睬。
「程頭兒!」劉詔招呼一聲,他手上綁著繃帶,看來被小賤狗咬得不輕。
「怎麼樣?」程宗揚示意他的手指。
「沒事兒,就破了點皮。」劉詔毫不在乎。
程宗揚扯起小賤狗的耳朵,「這是雪雪嗎?別是外面鑽來的野狗。」
雪雪兩隻前爪抱著骨頭,憤怒地瞪著他。
程宗揚「呸」的往骨頭上吐了口吐沫。雪雪呆了一下,接著就發狂了,扔掉骨頭,撲過來就要跟程宗揚拚命。
程宗揚這才放心,「沒錯,就是這賤狗。」
他一腳踩住雪雪的尾巴,雪雪左右撲騰著想咬他,可它尾巴太短,被程宗揚踩住就轉不過來,怎麼折騰都差了一點。
「死丫頭去哪兒了?」
「汪!汪!」
「你這會兒是吃飽了啊,都能叫出聲了,剛才不是只能哼哼嗎?」
「汪!汪!汪汪!」
「死丫頭在哪兒?」
雪雪警惕地閉上嘴巴。
「在洛都對不對?」程宗揚說著,拿起一根骨頭,朝它晃了晃。
雪雪驕傲地昂起頭,只用眼角瞟著他手裡的骨頭。
「是她讓你在這裡等著,對不對?」
雪雪頭一扭,要不是尾巴還被他踩著,這會兒就甩給他看了。
「死丫頭出事了嗎?」
雪雪眼睛幾乎翻到頭頂上,對他的問題充滿了不屑。
「如果她現在很安全,你就叫一聲,我給你一根骨頭。」
雪雪瞪著他,露出士可殺不可辱的堅毅表情。
「這可是剛鹵出來的大骨棒,肉多汁濃,裡面還調了蜂蜜,鹹裡帶甜,又鮮又香……」程宗揚繪聲繪色地說著,雪雪不由自主地張開嘴巴,一股口水越流越長。
「叫一聲我就給你。」
「汪!」
程宗揚鬆了口氣,「行了,死丫頭沒事。」說著他隨手一丟,把骨頭扔了出去。
小賤狗直衝出去,小短腿在欄杆上一蹬,像飛機一樣張開四肢,追著飄香的骨頭,從望樓上飛了下去。
劉詔伸長脖子往下看著,「這得有好幾丈吧?」
「摔不死它。校尉府怎麼樣?」
「我們一直在盯著,裡面的防護一共分為三層,最外面是執戟的甲士,重點在大門和各處路口的位置。」
程宗揚扶著欄杆,往遠處射聲校尉陳升的府邸望去。夜色下,校尉府燈火通明,尤其是飲宴的涼亭,六個角上各掛著一串半人高的燈籠,明亮的燈光將亭中映得如同白晝。然而明亮的燈光絲毫沒有喜慶之意,反而讓人心裡沉甸甸的。程宗揚知道,那些燈光照不到的位置,到處充滿了殺機。
「第二層都是暗樁,埋伏在府內各處要津。而且還配有弓弩手。那處小樓的窗戶下面,還有對面的屋脊,那邊的樹梢……」劉詔指點著說道:「每處高點都至少佈置有兩名射聲士。」
「最裡面一層呢?」
「最裡面一層在池苑內,沿著院牆,每隔五步,就有一名暗樁。但裡面沒有校尉府的人,全是建威將軍的手下。」
說著,劉詔遲疑了一下。程宗揚道:「怎麼了?」
「我覺得……姓韓的那些手下似乎不大像軍士。」劉詔道:「他們的佈置不是軍中的手段,有些地方特別陰險,還有些地方很古怪。」
巫宗的佈置,肯定與軍中的佈置不同。難怪出身軍旅的劉詔會看不順眼。
校尉府周圍的街巷已經封禁,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影。刺客必須要穿過長街,闖入府內,在執戟的甲士圍困中一路廝殺,接近池苑。而從他越過長街的那一刻開始,就進入射聲士的射程之內。
程宗揚邊走邊道:「咱們的人都撤回來了?」
「街上把守得太嚴,都撤了。」
「馮大法呢?」
「他不敢上樓,先回去了。」
馮源有恐高症,上這望樓,肯定要犯玻程宗揚道:「老劉,如果讓你刺殺韓定國,你有什麼辦法?」
「近戰不可能,除非用神臂弓。」劉詔估量了一下,搖頭道:「不行。距離太遠,即使有神臂弓也射不到。如果靠近的話,周圍的高點都被射聲士守住,只要一露頭就會被發現。」
程宗揚自言自語道:「那就沒辦法了嗎?」
敖潤道:「在他菜裡下毒!」
程宗揚一拍欄干,「老敖,你這個主意不錯啊!」
死丫頭擅長的是什麼?用毒啊!毒宗衣缽傳人豈是白叫的?說不定死丫頭這會兒正在校尉府的廚房裡給客人備菜呢。
「只怕不成。」蔣安世不知何時過來,低聲道:「剛才有一輛車過來,車上全是建威將軍府運來的酒食器皿,連洗碗水都是自己帶的。那車沒去廚房,直接進了苑內。」他指了指橋頭,「就在那處假山後面。」
連校尉府的廚房都不用,可見韓定國對這次赴宴小心到了極點。程宗揚道:「我倒是想知道,那位射聲校尉是什麼人?姓韓的到他家裡吃飯,還一點面子都不給?」
「陳升在軍中擔任書佐近二十年。兩年前被闢為功曹,半年後升至參軍,擔任射聲校尉不到四個月。」說話間,一個人影從簷角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