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雲龍吟 第二章

  夜色下的小鎮一片靜謐,連細碎的蟲豸聲都聽不到。遠處隱約能看到一座山峰在夜色中勾勒出圓錐的形狀,頂部泛著火焰般暗紅的光澤。程宗揚邊走邊看,心裡越來越奇怪。這裡的建築和人類世界很相似,但高度差不多矮了一半,倒像是大號的兒童樂園,可寬度又和正常人類使用的差不多,按照這樣的比例,除非鎮上的居民都是爬行動物才說得過去。可爬行動物需要用衛生間嗎?

  程宗揚看了半天也沒理出頭緒,只覺得自己的智商都不夠用了,索性不去理會。這座小鎮對五人組的其他幾位來說都不陌生,蕭遙逸撞牆,武二郎暈車,小紫找人,朱老頭碰見焚老鬼--都在這鎮子附近。但程宗揚是被赤陽籐直接拖進魔墟,沒有經過小鎮,出來時他又剛撿到一部攝像機,全部心神都放在那段看似平常的影像上,連怎麼離開的太泉古陣都不知道,對小鎮更是全無印象。

  聽說周飛去爬火山,程宗揚又動了心思,不管那個大弁韓的小子究竟是不是穿越者,總要看一眼才能放心。反正這會兒也沒有方向,不如趕去看看。

  程宗揚重新檢查了一下肩上的傷口,然後往火山趕去。剛到山腳,就碰到幾名外姓人,有的提刀有的扛棒,活像一群剛搶了唐僧肉的小妖,正興沖沖往山上爬。

  至於中間的唐僧,實在不夠體面--朱老頭被人捆得跟狗一樣,讓人用一根槓子穿過手腳,綁了個四蹄倒攢的花樣,一路「哎喲哎喲」叫個不停。旁邊的徐君房倒也想叫。可那些外姓人都是在鎮上混的,知道他一身功夫全在嘴上,不知從哪兒撿了塊破布,把他嘴巴堵了個結實,生生廢了他的功夫。

  程宗揚遠遠瞧了兩眼,雖然那幫人並沒有打過照面的熟面孔,也不敢大意,他先把帆布牛仔服翻過來穿上,找了塊帕子把臉一蒙,先潛到前面,然後大模大樣地走過去,啞著嗓子道:「這是我們大周族的地盤!你們幾個,幹什麼的!」

  為首一名漢子堆起笑臉,「原來是周族的好漢。我們是鎮上的人,抓了兩個偷東西的賊,這會兒就走。」

  徐君房眼尖,雖然蒙著臉,還是一眼認出了程宗揚,在槓子上使勁扭動。朱老頭「哎哎」叫了兩聲,可沒等他開口,就被人抽了個耳光,順勢按住嘴巴。兩人一齊眼巴巴看著程宗揚,沒想到那小子「哦」了一聲,然後轉身就走,絲毫沒有救人的意思。

  兩人對視一眼,接著玩命地折騰起來,最後挨了幾記拳腳才老實。

  山腳只有一條路,那些外姓人雖然想避人耳目,總不能把那個怪模怪樣的周族人滅口,只能硬著頭皮跟在後面。沒想到程宗揚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很八卦地問道:「這兩個哪兒來的?偷什麼東西了?」

  這一片區域都被周族控制,外姓人雖然不想答理他,也不好翻臉,耐著性子道:「他們是外邊來的,在鎮上偷了不少東西,躲到太泉古陣來避風頭。這兩個傢伙奸滑得很,好不容易才逮到。」

  程宗揚深以為然地說道:「這兩個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尤其是這個老傢伙!賊眉鼠眼,看著都恨的慌!」

  說著「光光」踢了兩腳。

  朱老頭兩眼一翻,像是暈了過去。

  有人不放心地說道:「莫爺還等著問話呢,這老東西不會是死了吧?」

  「不會吧?剛才跑的時候還挺精神的……」

  「裝的!」

  程宗揚道:「有涼水沒有?沒有啊?哪位有尿?朝這老傢伙頭上來一泡,保證醒得快!……你瞧,我說的吧!」

  朱老頭趕緊睜開眼,嘴裡「唔唔」叫著,表示自己年紀雖然大了些,可精神還好。

  這些外姓人本來是進來打探消息,意外撞見朱老頭和徐君房兩個鬼鬼祟祟,不知幹些什麼勾當,順手逮住也算立了一功。這邊周族清場也沒有大開殺戒,只是把無關的眾人驅離出去。幾名外姓人看無機可趁,只好出來,沒想到會遇上這麼個多管閒事的周族人。

  為首的漢子笑哈哈道:「這位周族的好漢,大半夜的,怎麼還蒙著面呢?」

  「我們大周族分明暗兩派,我們暗派的精英輕易都不露出面孔。」

  那漢子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失敬!失敬!」

  程宗揚想看死老頭玩什麼花樣,外姓人想從他口中套出周族的底細,雙方各懷鬼胎,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是熱絡。程宗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知道的也照說不誤。就這一會兒的工夫,外姓人從他口中聽到的周族內幕比此前全加起來都多。眼看離周族控制的小鎮越來越遠,那個周族的大嘴巴竟然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幾名外姓人互相使著眼色,都想著乾脆把這個棒槌一起弄回去得了。

  還沒來得及動手,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打鬥聲,幾名外姓人對視一眼,同時加快腳步。

  一塊巨石矗立在山側,形成一個小小的山坳,裡面竟然擠了數十人,密密麻麻圍成一個圈子。

  左彤芝秀髮散亂,臂上的綵帶也被利刃劃破。她的涼州盟原本人多勢眾,但當時形勢混亂,眾人並沒有聚在一起,進入太泉古陣之後被分散到各處。左彤芝在陣中遊蕩多時,好不容易才與鐵馬堂一行會合,結果又撞上一群外姓人。

  雙方在外面已經結怨,那些外姓人又存心不留活口,當下一場惡鬥,鐵馬堂的好漢死傷慘重,左彤芝帶著眾人邊戰邊退,這時只剩下鐵中寶和兩名堂中的弟兄拚死支撐。

  在場的外姓人足有二三十人,已經穩操勝券。遠處還有一群人圍觀,卻是周族人馬,為首一個雙手抱臂,面帶傲色,正是周族少主周飛。

  左彤芝揚聲道:「周少主!我涼州盟與周族有盟友之誼!少主便坐視我等遭此毒手嗎?」

  周飛傲然一笑,「我周飛一向恩怨分明,你們當初虛情假義,無非是看不起我周飛!現在把盟友掛在嘴邊,又想利用我大周族!我周飛心裡自有桿秤,豈是受欺之輩!」

  左彤芝忍氣吞聲地說道:「少主教訓的是--但即便拋開盟友不提,周少主身為白道豪俠,怎能見死不救?」

  「你以為我周飛是只會發正義感的濫好人嗎?」

  周飛道:「我周飛眼中不揉沙子,從來是幫親不幫理!你們就算佔著十成的道理,也休想讓我的親族為你們賣命!」

  鐵中寶吼道:「左護法!休跟那賊廝鳥囉嗦!我老鐵把命扔在這兒!護法快走!」

  「好大的膽子,竟敢辱罵於我!」

  周飛冷聲道:「便讓我給你一點教訓!」

  說著猱身上前,長槍一展,朝鐵中寶面門刺去。

  鐵中寶力敵兩人,早已左支右絀,眼見長槍襲來,只能勉強斜身避開。誰知周飛那一槍只是一個虛招,中途突然一擺,重重打在鐵中寶胸側。

  鐵中寶胸前空門大露,被這一槍掃了結實,「噗」的噴出一口鮮血,三根肋骨齊齊折斷。

  周族眾人齊聲喝彩,「少主教訓得好!」

  周飛冷笑道:「井底之蛙也敢挑釁!待我廢了你一手一腳,看你還能猖狂到幾時!」

  周飛提槍欲刺,忽然耳畔傳來一聲空氣被急劇壓縮的爆響,接著一道烏光從巨石上呼嘯著掄下,將他滿蓄真氣的大霸王之槍震得飛開。

  一條猛虎般的大漢闖進場內,鐵軌一個橫掃,將眾人的攻勢盡數格開。武二郎牛仔服綁在腰間,赤裸的上身肌肉虯結,猶如銅澆鐵鑄,威風凜凜,只不過轉過身一看,寬闊的背脊佈滿了被指甲掐出的抓痕。

  「你個死二郎!」

  白仙兒頓足道:「還以為你是個心裡有數的!原來也是沒腦筋的莽貨!他們那麼多人你便闖出去,心裡還有沒有我!」

  「死八婆!你給我閉嘴!」

  「我年紀輕輕你便讓我守寡,我不活了……」

  武二郎臉黑得跟鍋底一樣,頭一扭,裝作沒聽見。

  鐵中寶喜極而泣,叫了一聲,「二哥!咳咳咳……」

  說著劇烈地咳嗽起來。

  左彤芝絕處逢生,也不由喜出望外,說道:「多謝二爺援手。」

  武二郎道:「你們歇著!」

  接著跨前一步,提聲道:「各位!這幾個是我武二的兄弟!朋友們給個面子,算二爺欠你們一個情。」

  宋三從人群中出來,「白武族的武二爺啊……這個面子好說,既然二爺發話了,人儘管走!只要二爺說一句:往後留在蒼瀾跟咱們搭伙。怎麼樣?」

  武二郎哈哈笑道:「說句話那還不容易?只不過二爺那麼一說,你們那麼一聽,太兒戲了些。不如按道上規矩……」

  武二郎從腰間拔出一隻錢袋,「四百金銖,買四條命,這價錢也瞧得過了吧?」

  宋三笑道:「誰不知道武二爺一諾千金,只要二爺說的話,沒有不算數的,比金銖可值錢得多。」

  武二掖起錢袋,將鐵軌往面前一插,喝道:「手底下見真章!」

  宋三卻喝退眾人,「住手!」

  他一溜小跑趕到周飛面前,抱拳唱了個肥諾,滿臉堆笑地說道:「周少主驚才絕艷,讓小的大開眼界,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少主的天才,小的連拍馬也趕不上--今日這事,要不少主拿個主意?」

  周飛冷哼一聲,「我周飛生平最恨滿口阿諛之辭的佞徒!」

  周族眾人齊聲道:「少主英明!」

  周飛持槍而立,鄙夷地看著那些滿口奉承之辭的外姓人,然後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走!」

  以宋三的狡詐,這會兒也沒反應過來,後邊的外姓人倒是炸鍋了,「後面馬屁拍得震天響,還假模三道地撇清,這也太矯情了吧?」

  「哪兒矯情了?你沒看到嗎,那小子特認真。」

  「你是說這小子當真的?不會這麼蠢吧?我還以為他這是厚顏無恥,為人奸滑。」

  「這種蠢人,你說他奸滑,那是誇他。說他一句無恥,他能沾沾自喜大半年的,做夢都能笑醒。」

  「瞎說的吧?世上還有這號人?」

  「少見多怪……」

  宋三收拾心情,轉頭對武二郎道:「二爺這次光臨小鎮,不知道是忙些什麼呢?難道也是為了姓岳的?不對吧,二爺和那人可沒什麼交情啊。」

  圈外有人笑道:「三哥明知故問啊,二爺肯定是追著鶴羽劍姬來的。」

  「還有這說辭?」

  「咱們在這兒消息不靈通,我還是聽外面人當熱鬧說的,據說江湖上都傳遍了,光明觀堂那位鶴羽劍姬其實是白武族的小媳婦,武家大爺指腹為婚的婆娘,武二爺的嫡親嫂子。」

  「這交情夠深啊。」

  「可不是嘛。有道是好吃不如餃子,好玩不如嫂子,二爺為了這個嬌滴滴的小嫂子,害了武家大爺--噗!」

  武二郎一步跨出丈許,提起拳頭打在那人下巴上,把那人打得橫飛出去,人在半空就吐出半截舌頭和十幾顆牙齒。

  宋三一聲令下,外姓人狂呼著一窩蜂朝武二殺去。武二郎的鐵軌兇猛異常,無人能擋,可他要護著左彤芝、鐵中寶等人,總不能自顧自地殺出去。剛突出數步,就又被人圍上。那些外姓人也不與他硬拚,只一味纏鬥,擺明是仗著人多勢眾,等耗到武二力竭再來打死老虎。

  「死二郎!偏你要充好漢!這些人沒一個東西,你偏要救他們。奴家若是死了,作鬼也不放過你……」

  激烈的打鬥中,夾雜著白仙兒的數落、抱怨。剛開始外姓人還當笑話看,漸漸覺得不對味起來。白仙兒的囉嗦讓武二無名火直冒三丈,戰鬥力急劇飆升,而且越戰越勇。

  宋三當機立斷,「幹掉那個小賤人!」

  白仙兒跺腳道:「二郎!有人罵我!」

  有人譏笑道:「這丫頭還撒嬌呢……罵你怎麼了?二爺不也罵你嗎?」

  白仙兒杏眼圓瞪,「二郎罵便罵了,他還睡我呢!你也敢嗎?」

  那人本來想討句便宜,一看武二的眼神,滿嘴的口水頓時都成了冷汗,險些尿濕了褲子,趕緊頭一縮躲到後面。

  程宗揚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麼熱鬧的場面:幾十名外姓人裡三層外三層圍成一團,武二郎帶著左彤芝等人在人群中左衝右突,一丈多長的鐵軌在他手中左右翻飛,所向披靡。但這還不算熱鬧的,最熱鬧的是白仙兒,那丫頭一會兒和武二拌嘴,一會兒罵左彤芝和鐵中寶這些人沒良心,還要她家二郎相救,一會兒和外姓人吵嘴,戰鬥力之強悍,風格之兇猛令人側目。

  趕來的外姓人見同伴吃緊,把槓子一丟,立刻抽刀上陣,只留下一個人看管俘虜。程宗揚看得眼花繚亂,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插手。

  「嘖嘖!嘖嘖!這丫頭生得挺俏,可這五行--缺心眼吧?」

  程宗揚扭頭一看,死老頭攏著手蹲在自己身後,一臉猥瑣地探頭探腦,剛才看管他的漢子已經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老頭兒,你搗什麼鬼呢?被人綁著好玩是吧?」

  朱老頭道:「你知道啥?大爺是懶得走路,讓人抬著,又省力又體面!」

  「……你這也太體面了吧!死豬才這麼綁呢!」

  「唔唔……」

  程宗揚一扭頭,看到徐君房玩命地朝自己瞪眼,趕緊幫他把堵嘴的破布拿出來。

  徐君房喘了兩口氣,然後道:「不好了!紫姑娘被抓走了!」

  程宗揚腦子嗡的一聲,揪著徐君房的領子道:「怎麼回事?」

  「咳咳……紫姑娘被守陣力士給抓住了。我本來要去救的,這老頭兒拽著我就跑,結果碰上了鎮上那群外姓人。」

  程宗揚望著朱老頭道:「你們遇見小紫了?」

  「可不是嘛!」

  朱老頭一臉的痛心疾首,「那丫頭坑人啊!打著手勢讓我們往另一邊跑,我還當她好心呢,誰知道外姓人就在那邊等著,活活把我們往虎口裡送啊。小程子,你可得為大爺報仇啊……」

  一看朱老頭的德性,程宗揚立刻定下心來。朱老頭一大把年紀了,就指望小紫能傳他的衣缽,死丫頭真要有事,他跑得比自己都快。徐君房不知內情,看到死丫頭旁邊有個守陣力士就慌了神,其實太泉古陣裡,死丫頭最不怕的就是那些機械守衛了。

  程宗揚道:「紫丫頭是讓你引開這些外姓人的吧?」

  朱老頭哼嘰兩聲,嘟囔道:「八成可能好像也許吧……」

  「那你還等什麼呢?趕緊把他們引開,我好去接二爺出來。」

  朱老頭居然真去了,老東西攏著手溜過去,遠遠跳著腳道:「放開那個大個兒!有本事衝我來!」

  雙方正打得熱火朝天,誰顧得上理他?朱老頭一看,屁顛屁顛就回來了,嘴裡還抱怨:「你瞧這事鬧的,沒人理啊。」

  程宗揚一臉的沒好氣,「死老頭,你還能再猥瑣點兒嗎?」

  人群中霹靂般一聲暴喝,武二郎將一名漢子打得橫飛出來。眼看那人要在山石上撞得頭顱迸裂,一隻手驀然伸手,在他頸後一托,卸去力道。

  那人身材不高,衣衫雖然和周圍的外姓人一樣破爛,但洗得乾乾淨淨,眉眼間也少了一分陰戾。

  宋三一怔,急忙迎過去道:「戴爺!怎麼不在莫爺身邊守著?」

  那人道:「莫爺已經進去了,身邊有人扈衛。」

  說著他扶劍而出,淡淡道:「在下戴松原。」

  一番激鬥,雙方各有損傷,那些外姓人退開幾步,略作喘息。武二盯著那名漢子,臂上肌肉隆起,蓄勢待發。忽然背後傳來一聲低低驚呼,左彤芝道:「莫非是淵泉宗的劍公子戴松原?」

  戴松原微微一怔,「居然還有人記得我。」

  左彤芝客氣地說道:「奴家甫入宗門,便聽說劍公子才華橫溢,年過而立便上窺入微之境,是淵泉宗不世出的英才。但二十年前遊歷天下,便不聞音訊,沒想到會在此間。」

  「一入太泉誤此生。」

  戴松原淡淡道:「往日之事,不必再提。」

  遠處徐君房一陣大驚小怪,「戴傻子什麼時候變這樣了?」

  程宗揚道:「你認識他?」

  「怎麼不認識?他在蒼瀾待了快二十年了,原來臉也不洗,頭髮也不束,整天坐在霧障前閉目入定,運足氣就往外闖,每次從霧障裡出來都跟死狗一樣。這些年沒見他,我還以為他死在霧障裡了。」

  左彤芝揖手為禮,「奴家丹霞宗左彤芝,與貴宗比鄰而居,累世交好……」

  「丹霞宗啊……」

  戴松原大袖一翻,長劍躍然出鞘,森然的劍氣使左彤芝激零零打了個冷戰。

  宋三笑道:「什麼淵泉宗,丹霞宗?戴爺如今是我們莫爺的四衛之一,跟外面再無瓜葛。」

  戴松原撫劍道:「此劍一出,再不容情。左姑娘若肯長留蒼瀾,尚可保你一命。」

  「賊廝鳥!」

  武二郎鐵軌突然一掃,將一名偷襲的漢子連人帶刀砸了回去,然後挑起一塊牛頭大的火山石,朝戴松原擊去。

  戴松原長嘯一聲,長劍挽了個劍花,那塊火山石半空中便爆成一團粉末。緊接著他的劍光破霧而出,挑向武二郎的手腕。

  武二郎手腕一翻,用鐵軌擋住劍鋒,只覺劍氣如割,手臂經脈一滯,已經吃了暗虧。

  戴松原不負英才之名,一眼便看出武二郎雖然實力驚人,但顯然沒有用慣這種古怪的兵刃。高手過招,修為、招數缺一不可,武二郎只是倚仗鐵軌驚人的重量,以力取勝,面對庸手自然佔盡上風,但落在高手眼中,招術上的破綻就無所遁形。戴松原長劍施展開來,劍勢連綿不絕,武二以長擊短,反而被逼到下風。

  左彤芝心頭忐忑,劍公子戴松原的名號多年前便響徹涼州,今日一見雖然劍法精妙,但比起傳說中的威勢遠遠不及。要知道戴松原二十年前便已成名,以他的年紀,如今正是修為的巔峰期,可他表現出的實力只是剛跨過通幽境,只倚仗招術與武二周旋,難道這二十年中他的修為不進反退?

  戴松原劍法越來越快,劍氣猶如波浪,一層一層累積起來。左彤芝道:「這是淵泉宗的天泉九劍,以九重劍氣相迭,威力極大,二爺小心!」

  左彤芝話音剛落,戴松原剎那間使出三劍,久蓄的劍氣猶如決堤的潮水奔湧而下,空中發出一串細碎的爆響,空氣中的沙礫一顆顆爆開。

  眼看劍氣就要席捲而至,武二郎突然右手一收,將鐵軌收到身後,一直空閒的左手重重拍出,竟然赤手空拳迎向戴松原的天泉九劍。

  掌劍相交,武二郎掌心突然綻出一團耀目的光球,撕開蒼茫的夜色,宛如一輪驕陽撲向劍光。戴松原臉色大變,狂放的劍氣被耀眼的光線一掃而空,長劍一寸一寸彎折,最後碎裂開來。餘波所及,周圍十幾名外姓人都被震得飛開。

  戴松原踉蹌著退後,剛想說什麼,卻噴出一口鮮血。

  那些外姓人都露出震驚的神情,困居蒼瀾的外姓人魚龍混雜,雖然大都修為平平,但也不乏成名已久的高手。莫爺身邊的四衛之中,戴松原排名第三,如今休養多年,已經恢復巔峰期的八成,沒想到也一敗塗地。尤其是武二亮出的這手功夫,再蠢的人也知道不是平常武學。

  宋三盯著武二的左手,一臉的難以置信,他雖然未曾親眼目睹,但江湖上口耳相傳,也聽過許多。如果自己沒有看錯,剛才這廝使的是--「九陽神功!」

  身後傳來一聲驚呼,卻是數名僧人連袂而來,為首一名和尚穿著灰撲撲的僧衣,右肩赤裸,衣袖掖在腰間,手中握著一根禪杖,挺拔的身形孔武有力。他大步過來,先宣了一聲佛號,然後道:「太乙真宗哪位真人在此?」

  武二郎惡狠狠道:「啥真人?叫二爺!」

  那和尚眼中爆出一絲寒芒,接著一震禪杖,朗聲道:「貧僧法音寺普濟!你若是太乙真宗門下,貧僧便把你送往龍池,尋藺掌教給個說法!如果你不是太乙真宗門下--當年太乙真宗與我十方叢林同簽核武條約,諸宗派核心武學若有外洩,人人得而誅之!」

  「什麼九陽神功!」

  武二郎拍著胸口道:「二爺這是家傳的十陽神功!比九陽神功還高了一頭!」

  「施主以為這般說辭便能瞞過貧僧的眸子?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普濟沉聲道:「且讓貧僧領教施主的絕學!」

  普濟將禪杖橫在臂間,雙掌合什,僧衣頓時鼓蕩起來,彷彿在吸取天地間隔靈氣。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這光頭看起來有兩下子啊,武二行嗎?」

  朱老頭大喝一聲,「看我的天下第一絕學!五虎斷門刀!」

  說著一腳把程宗揚踢了出去。

  「我干!死老頭!」

  程宗揚在半空中破口罵道:「等我回去非整死你!」

  徐君房一臉不忍地小聲道:「這不好吧?」

  朱老頭正氣凜然地說道:「大爺是為他好,年輕人就該多動動!」

  戴原松被武二郎一掌重傷,外姓人中再無對手,原本敗局已定,宋三已經萌生退意。當初自己低聲下氣去求周少主,碰了一鼻子的灰,結果這會兒卻天上掉下來幾個活菩薩要收拾武二,宋三都鬧不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眼看有人突然出來攪局,宋三反應過來,立刻道:「上!」

  剛才同來的幾人小聲道:「那傢伙是周族的,據說是什麼暗派。」

  宋三冷笑一聲,「殺!」

  從半空看下去,程宗揚一陣眼暈,下面足足二三十號人,個個都不是善茬。

  外姓人一擁而上,這回卻放開了武二,把他留給那群大和尚,全朝程宗揚攻去。

  宋三一馬當先,看準那人的落點,手中長棍揮起。誰知側方「繃」的一聲弦響,一支雕翎箭應聲而至,直射他的太陽穴。

  宋三腳下一滑,上身後仰,整個後背幾乎貼住地面,勉強避開那支利箭,緊接著旁邊一聲慘呼,一名外姓人中箭倒地,撲起一片塵土。

  程宗揚轉眼一看,頓時長出了一口氣,叫道:「小狐狸!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