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雲龍吟 第三章

  蕭遙逸站在山腰處,好整以暇地朝他招了招手,然後挽起雕弓,一邊搭箭,一邊對旁邊的少女道:「這種江湖搏殺和兩軍對壘不一樣。射箭的力道、準頭都在其次,要緊的是捕捉時機,怎麼增加隱蔽性。不然你射得再准,力道再強,也容易被對手避開。」

  阿蘭迦訝異地說道:「你竟然還會射箭?」

  「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

  蕭遙逸道:「除了射箭,我還會趕車、彈琴、算帳、辦紅白喜事,寫禮單……放哪兒都能混口飯吃,絕對餓不著你。」

  「哼,大話王。」

  蕭遙逸一臉認真地說道:「那叫話兒--你發音不準啊。」

  「大話兒……王?」

  蕭遙逸笑瞇瞇道:「對了。」

  阿蘭迦望著場中,「他們是你的朋友?」

  蕭遙逸糾正道:「是兄弟。那個使刀的姓程,是我們的掌櫃兼總管。」

  阿蘭迦哼了一聲,「一點都不像好人。」

  蕭遙逸道:「你看得很準啊!他本來就不是好人--是聖人。」

  「亂說。」

  「我沒開玩笑。」

  阿蘭迦挑起長眉,「一個不是好人的聖人?」

  「如果說憐貧恤老,樂善好施,坐懷不亂是好人,那聖人兄肯定不算好人。但給他一個郡,他未必能讓郡內夜不閉戶,卻能讓一郡之人衣食無憂;給他一支軍隊,他未必勝果最多,但一定是傷亡最小的。即使什麼都不給他,他也能走出一片天地。這樣的人已經不能用一般的道德來衡量。」

  阿蘭迦狐疑地看著那個年輕人,「他很厲害嗎?」

  蕭遙逸點了點頭,「十個我加起來也比不上他。」

  「騙人!我才不信。」

  「這麼說吧,給我一個郡,我也能把它管好。但能改變天下者,非聖人兄莫屬。」

  「那位周少主,說不定也能改變天下啊。」

  「聖人兄不一樣,他也許不會改變天下的局勢,但會改變天下的根基。」

  蕭遙逸一邊說一邊穩穩張開弓,將一名飛身躍起的外姓人當空射殺,然後道:「此所謂「神人無功,聖人無名!」」程宗揚甫一落地,立即一招虎戰八方,護住週身要害,接著廝殺起來。這群外姓人中好手並不多,此時又有蕭遙逸在遠處策應,程宗揚如虎添翼,兩人遠箭近刀,轉眼間已經斬殺數人。濃郁的死氣湧入丹田,肩頭傳來一陣麻癢的感覺,傷口正在快速癒合。

  經歷過江州之戰的搏殺,這種江湖混戰對程宗揚而言都有些不夠看的。那些外姓人的攻擊完全是街頭鬥毆的水準,相互之間缺乏最起碼的配合。偶爾有幾記犀利的攻勢,也是相熟的同伴聯手對敵的經驗。從這方面說,這些外姓人比起鐵馬堂的好漢還差了不少。說來也不奇怪,外姓人習慣於藏在陰影中偷襲暗殺,設計圈套陰人之類的勾當,真到了短兵相接的時候,就顯出狡詐有餘,強硬不足的短板來。

  程宗揚穩住陣腳,然後朝武二看去。武二這會兒也斗發了性,厚厚的火山灰在他腳下彷彿雪花,一步跨出,便踩下半尺深。烏黑的鐵軌在他手中猶如一條蒼龍,繞身飛舞。

  普濟和尚竟然也不遜色,他赤裸的肩背肌肉瘦削卻強悍無比,猶如鋼絲擰成一般,與猛虎般的武二硬捍,居然不落下風。

  混戰中,腳下的山體忽然微微一震,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接著頭頂的火山口噴出一團帶著火光的濃煙。天空陡然間陰暗下來。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不斷響起,熾熱的氣浪夾雜著沙石滾滾而下,整座火山像要塌陷一樣搖晃,接著腳下的山石寸寸崩裂,正在廝殺的眾人來不及躲避就被滾落的火山岩石埋住。

  程宗揚扒開還帶著火焰溫度的火山灰,咳嗽著伸出腦袋,入目的情形使他一陣恍惚。

  濃雲滿佈的天際不時閃爍著電光,頭頂一片天宇像被利刃切開般,露出幾道不規則的裂痕。裂痕內的色澤暗紅如血,彷彿溢血的傷口。

  程宗揚撐起身,只見視野內充斥著密密麻麻的樓群,在忽明忽暗的天宇下,猶如冰冷的士敏土森林。

  「救命啊……」

  身後傳來微弱的呼聲。

  程宗揚找了片刻,才把徐君房從火山灰裡扒了出來。徐大忽悠運氣不壞,身上只有幾處擦傷,只不過從高處跌下來,又被火山灰埋了半截,嚇得不輕,被程宗揚揉揉心口,漸漸鎮定下來。

  程宗揚道:「怎麼回事?這不是魔墟嗎?咱們怎麼又回來了?」

  徐君房道:「魔墟本來就在火焰山裡面,山塌了,咱們就進來了。」

  「山怎麼會塌了?」

  徐君房沉吟片刻,「魔墟乃是仙人之居,周圍設有禁制,原本只有一條通道可入。以我的經驗推斷,這樣的動靜多半是有人破壞了魔墟的禁制。」

  程宗揚想起周飛突然離開的事,那傢伙來得蹊蹺,去得古怪,而且如果有人能破壞這裡的「禁制」也許只有周飛能做到,連自己都摸不到頭緒。

  兩人此時摔在一幢大樓樓頂,旁邊倒是還有個外姓人,可惜運氣差了些,被一塊火山岩砸中腦門,死得不能再死。程宗揚撿起背包,又從火山灰中找到一截刀柄。雷射刀的刀身已經消失,程宗揚也沒有再重新凝出,就那樣塞到懷裡,一邊找著下樓的路徑,一邊道:「朱老頭呢?你們不是在一起嗎?」

  徐君房也在納悶,「我們一塊兒摔下來的啊,不會還在灰裡埋著吧?」

  難怪徐君房運氣這麼好呢,原來有朱老頭護著。當時他離的位置跟自己八桿子打不著,居然能摔到一起,多半也是朱老頭做的手腳。程宗揚越想越是惱火,死老頭明明一起摔下來的,竟然不拉自己一把,這老東西太缺德了!

  徐君房回去要找,被程宗揚一把拉住,「別管那老東西!死不了!」

  「程頭兒,你別發火,」

  徐君房安慰道:「朱老頭也不是故意踢你的。」

  程宗揚都氣樂了,「當然不是故意踢的,那老東西是踹的!咦?你剛才叫我什麼?」

  「程頭兒啊。」

  徐君房有些不安地問道:「這樣叫不行嗎?我聽他們都是這樣叫的。」

  程宗揚哈哈大笑,拍著徐君房的肩道:「行!當然行!老徐啊,想不想跟我出去逛逛?」

  徐君房痛快地說道:「只要管吃就行!唉,我在鎮上的房產都沒了,不出去掙點錢,回來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放心!到時你還想回來,我給你蓋幢大屋,比棲鳳院還氣派!」

  程宗揚一直操著心思,想怎麼把徐大忽悠給忽悠過來,沒想到徐君房答應得這麼痛快,不由心懷大暢,連日來的煩心事都變得無足輕重。

  「老徐,你說太泉古陣一共十八層,魔墟算是哪一層?」

  「還在第十層。」

  徐君房道:「魔墟看起來挺大,但比起每一層的規模要小得多。古陣中這種地方還有好幾處,都被仙人用法術隱藏起來,要穿過禁制才能見到。而且禁制還都不一樣。除了魔墟,鬼谷先生說還有一處仙城,可連先生也沒有找到過。」

  「鬼谷先生有沒有說過古陣裡有一塊紅色的石頭?」

  徐君房搜腸刮肚想了半天,搖頭道:「沒聽說過。」

  大樓四壁都已經殘破,寒風穿過碎裂的窗戶,發出詭異的尖嘯,讓人背後汗毛直豎。幸好樓層不高,一盞茶工夫兩人便下到地面,都不由得鬆了口氣。

  樓外是一條街道,兩側立著幾盞陳舊的路燈。地上像是剛下過雨,濕淋淋的柏油路面反射出路燈黯淡的光線。

  忽然身後一聲大喝,「哪裡逃!」

  接著便看到一個和尚倒提禪杖,如風般穿過柏油路,隨著他的起躍,那只光頭被路燈映得一亮一亮,活像只線路接觸不良的燈泡。

  那和尚掠到路邊,「咚」的一聲,抬腳踹飛一隻垃圾桶,露出後面一個猥瑣的身影。

  朱老頭蹲在地上,仰著那張人見人恨的老臉,一臉呆滯地望著那和尚。然後慢慢咬緊牙關,面容一點一點地扭曲起來,一邊「吭哧吭哧」使勁,一邊費力地說道:「拉……屎呢……沒見過啊……」

  那和尚臉一紅,趕緊把垃圾桶撿過來,放回原處,合什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貧僧孟浪了。」

  一邊說一邊緩步退開。

  那和尚扭頭看到兩人,過來合什行禮,說道:「敢問兩位施主,可曾見過一名大漢?」

  說著將武二的形象描述一遍。

  徐君房裝模作樣地想了一會兒,搖頭道:「沒有。」

  「那便打擾了。」

  那和尚扛起禪杖,大步離開。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這幫和尚真夠認死理的,還在追呢。」

  徐君房好奇問道:「二爺那招是啥功夫?」

  「九陽神功。」

  程宗揚笑道:「怎麼?你也想學?」

  徐君房頭搖得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那種功夫怎麼能亂學?」

  程宗揚倒是奇怪了,「為什麼不能學?」

  徐君房理所當然地說道:「那種功夫都是鎮派之寶,當然不能順便洩漏。」

  程宗揚「哈」的笑了一聲,「你怎麼也相信這一套?武學這種東西和其他學科一樣,應該都是在不斷的完善和發展。把自家的絕學藏得寶貝一樣,生怕有人學會了,這也太蠢了吧?我要是太乙真宗掌教,門下弟子全學九陽神功!要不了幾年就能橫掃天下!什麼六大道宗,十方叢林,全都靠邊站。」

  徐君房搖頭道:「鬼谷先生可不是這麼說的。」

  程宗揚來了興趣,「鬼谷先生怎麼說的?」

  「先生說海外極遠之地,有個地方擅長煉器。其中有一種殺器叫做槍,即使毫無修為的人,只要拿到槍,就能舉手之間取人性命。所以官府出面,不讓人隨便持有。」

  程宗揚道:「先生沒有說,海外極遠之地有些地方不禁槍的嗎?」

  「有啊,」

  徐君房道:「先生還說了,那種小殺器不是最厲害,有些地方還盛產一種大型殺器,叫做飛彈……程宗揚臉上的表情七彩紛呈。徐君房道:「程頭兒,你說有沒有地方不禁這個,人們隨便拿著玩的?」

  程宗揚表情頓時垮了下來,半晌才哈哈笑道:「什麼核心武學能和飛彈比?鬼谷先生太誇張了。哈哈!」

  徐君房的驚訝正好相反,「先生只是講個寓言,難道世上會有能和各宗絕學相媲美的殺器?」

  程宗揚想起王哲飛至半空釋放九陽神功的一幕,笑聲戛然而止,過了會兒才道:「也許有吧……不說這個了。一群和尚去替道派宗門出頭,我怎麼覺得這事這麼古怪呢?」

  朱老頭提著褲子過來,嘿嘿道:「小程子,上當了吧?武二亮出來的要不是九陽神功,就算把天都打穿,那些和尚也不會多看他一眼。懂了不?」

  程宗揚被他一言點醒,頓時明白過來,叫道:「干!不會吧!」

  那些和尚見到九陽神功便喊打喊殺,其實並不是因為九陽神功本身,而是在針對太乙真宗。再想到尹思元與神霄宗聯手剿殺童行海一行……程宗揚忽然發現以前說起太乙真宗風雨飄搖並不是一句空話。

  失去王哲和一大批精英弟子,又經歷了宗內諸教御的紛爭,無論是十方叢林還是各大宗門,都不約而同把內憂外患的太乙真宗當成一塊肥肉,一邊藉機打壓太乙真宗的勢力,一邊搶奪太乙真宗的地盤。普濟並不是懷疑武二偷學了太乙真宗的鎮教神功,而是把他當成貨真價實的太乙真宗門人,只是藉著《核武條約》的幌子,好除去太乙真宗這名未曾露面的精英。

  「這幫賊禿!太奸詐了吧!干!我竟然看走眼了,以為普濟是個一腦門子正義的莽和尚呢。」

  「知道就好。」

  朱老頭道:「法音寺與大孚靈鷲寺走得最近,這倆廟裡能出啥好鳥?」

  「娑梵寺呢?」

  程宗揚心下忐忑,信永那賊禿不會也是扮豬吃虎吧?

  「娑梵寺那幫光頭,撈錢倒是一把好手,別的不值一提。」

  程宗揚放下心來,他看著朱老頭一邊繫褲子,一邊侃侃而言的德性,忍不住道:「老頭,你不會真來拉屎吧?」

  朱老頭堆起一臉笑容,朝徐君房招了招手,親切地說道:「小徐子……」

  徐君房抬起眼,「咋了?」

  話音未落,他便兩眼一翻,身體像散了架一樣倒在地上,緊接著鼾聲大作。

  程宗揚看看徐君房,又看看老頭,「幹嘛呢?什麼話還得背著人講?」

  朱老頭收起嘻笑,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凝重,緩緩道:「這是魔墟。」

  程宗揚板著臉道:「這麼機密的事你都知道了?要不要哥把你滅口了?」

  「從那邊出去,」

  朱老頭指了指一個方向,淡淡道:「便是五原城。」

  程宗揚下巴直接掉在地上。

  「還記得我以前對你說過,太泉古陣在西邊的大山裡嗎?」

  程宗揚茫然地點點頭。

  「老夫第一次進入太泉古陣,便是從大雪山進入此處。」

  程宗揚想起自己初入六朝時,在大草原邊緣看到的那座覆蓋著皚皚白雪的雄偉山脈……

  「你說咱們從這邊進來,從那邊出去,就能到五原城?醒醒吧!這裡離五原城沒有一萬里也有八千里!我要在這兒建條商路,光賺運費就能發到死。」

  「當年岳鵬舉曾以重建西疆遠征軍的名義,從晴州訂購大批武器輜重,商家按約定萬里迢迢運往五原城。」

  朱老頭道:「結果那批輜重剛運入大雪山的遠征軍舊庫,便在一夜之間不知去向。」

  程宗揚冷靜下來。

  「事後晴州總商會僱傭大批傭軍四處搜索,也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去看過的人都說那批輜重就像從庫中憑空消失一樣,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程宗揚沉默半晌,然後吐出一個字,「干!」

  他終於知道熊谷地下金庫那批軍械是從哪裡來的。但岳鳥人是怎麼做到的?

  難道這裡真有一個傳送陣能夠連接到萬里之外的大雪山?五原城……

  程宗揚心頭一動,想起那座記憶中已經有些模糊的小城。那時他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並沒有覺得什麼奇怪。但現在回想起來,五原城在六朝的位置偏僻得要死,蘇妲己被人下過禁制,躲在五原城還好說,連西門慶也不遠萬里在城裡開著生藥鋪,就很蹊蹺了。劍玉姬每落一子,必有深意,何況西門慶還是黑魔海的要緊人物。

  朱老頭淡淡道:「巫宗倒是好耐性,在五原城守了這麼些年。」

  程宗揚吸了口氣,「他們守什麼呢?」

  「當然是岳鵬舉。那廝曾在五原城待了半年。」

  朱老頭豎起兩根手指,緩緩道:「我跟著他進過兩次魔墟。」

  程宗揚頓時對這個老東西刮目相看,「你們居然還有這交情?」

  「屁!」

  朱老頭冷著臉道:「老夫當日是以無上秘術潛蹤匿跡,好在那廝毫無察覺的情形下摸清他的底細,找準機會將那廝碎屍萬段!為天下除去此獠!」

  程宗揚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干!不就是盯梢嗎?老頭,你既然知道大雪山的入口,怎麼不從那邊進呢?」

  朱老頭咳了一聲,「如果老夫猜得沒錯,那條通道多半只能從陣內開啟。」

  原來這老頭只是盯著岳鳥人的梢進過兩次,後來就沒再進去過。程宗揚道:「那地方在哪兒?我們去看看!」……

  武二盤膝坐在樓頂,周圍滿是破碎的火山石。他一手握著黝黑的鐵軌,臂上鮮血直淌。白仙兒屈膝坐在他身後,幫他包紮臂上的傷口。

  以武二體魄的強橫,這樣的高度連根汗毛都摔不掉,臂上的傷口還是與普濟交手時,被法音寺的和尚用戒刀斬傷。那和尚滿擬能卸下他一條手臂,誰知戒刀就像砍到鐵一樣,只留下半尺長一道傷口,隨即就被武二的反擊砸碎頭顱。

  「偏你要出頭。這一刀再重些,傷了經脈可怎麼辦?」

  「少囉嗦!二爺心裡有數。」

  「就你是個傻瓜!非親非故的,憑什麼讓你去拚命?你當初怎麼答應我的?看看就走--可你一看見那個賤人就把人家的話拋在腦後!說!你是不是看上姓左那個狐狸精了?」

  「臭婆娘!找揍是不是!」

  武二恐嚇地揚起巴掌。

  「你打啊!打啊!」

  白仙兒揚起白皙嬌美的臉頰,「打死我,你就好跟她雙宿雙飛了!」

  武二氣哼哼放下手。

  白仙兒「撲哧」一笑,摟著他的腰,把臉貼在他背上,輕笑道:「知道你捨不得……」

  「二郎,」

  過了一會兒,白仙兒輕聲道:「答應人家,往後別為那些不相干的人拚命了。別人再好,性命終究是自家的。」

  武二哼了一聲,「還用你教?」

  「咱們說好了的,人家不回涼州了,從今往後就跟著你,你去哪兒人家就去哪兒。」

  武二背上忽然一緊,肌肉像鐵塊一樣隆起。白仙兒愕然抬起眼,只見對面的街道閃過幾條人影。前面一名漢子背著一條大漢埋頭疾奔,後面一個女子不時往後張望。

  白仙兒急忙抱緊武二,「不許去!」

  武二緊繃的肌肉放鬆下來,看著左彤芝一行漸漸遠去。眼看一行人就要跑到街口,忽然一桿長槍從暗處襲來,將那名鐵馬堂漢子大腿刺了個對穿。接著人影晃動,埋伏好的外姓人紛紛現身,不言聲地朝左彤芝等人殺去。

  那些外姓人雖然修為不及左彤芝,但蓄謀已久,交手不過數招便格殺了那名鐵馬堂漢子,只剩下左彤芝與鐵中寶苦苦支撐,不多時便險象環生。

  武二郎霍然站起身,白仙兒死死拽住他,「不要去!他們人好多!」

  「爺兒們的事,少插嘴!」

  武二郎把白仙兒從身上扯下來,然後從懷裡掏出個東西,塞到她腰間的革囊裡,然後從樓頂一躍而下。

  白仙兒尖叫道:「死二郎!你給我回來!」

  武二落在地上,頭也不回地朝前衝去。白仙兒叫了幾聲,恨恨地朝牆上踢了一腳。她回過身,入目的情形使她渾身的血液都彷彿凝固。

  夜色下,一隻豹形的怪物蹲伏在自己身後,慢慢張開一張鱷魚般的巨嘴,露出鋸齒般白森森的牙齒。白仙兒身體一軟,昏迷過去。……

  徐君房雙目微閉,口鼻發出均勻的鼾聲,一縷口水從他半張的直垂下來,一直滴到程宗揚身後的背包上。程宗揚也沒叫醒他,只把他往背上推了推,緊緊追著朱老頭。

  上次自己是被赤陽籐拖入魔墟,一大半時間都被困在樓內和地下國。此時一路走來,才發現這座魔墟地如其名,那些外表宏偉的建築大都已殘破不堪,就像一處剛經歷過大戰的廢墟。

  一隻足有十幾層樓高的蜂巢貼在大樓頂部,巨大的巢體懸在街道上空,帶來強烈的壓迫感,似乎隨時都會墜落。街旁不時可以看到空曠的廣場,有的矗著一對高大的牛角雕塑;有的是祭台般的噴泉,裸露的噴水管泛著烏黑的金屬光澤;還有的廣場遍佈著大大小小的「X」形金屬架,充滿肅殺的氣息。

  程宗揚越看越是糊塗,但至少有一點可以慶幸,這些建築雖然和人類有極大差異,卻還在自己的理解範圍之內。如果拋去這裡自己所無法理解的科技或者魔法,這座都市的現代化元素之下,充斥著一種中世紀的魔幻氛圍。

  「老頭,讓你蒙了這麼久,現在該說實話了吧?那只高壓包哪兒來的?」

  朱老頭指向遠處一幢高樓,「那次岳鵬舉在裡面遊蕩,曾經笑稱自己如果不是天命之人,知道這件東西輕易碰不得,就和別的倒霉鬼一樣橫死當場了。等他走後,老夫便把那件東西取了出來。」

  「姓岳的身邊有人?他對誰說話?」

  「燕無雙。」

  程宗揚聽著有點陌生,「燕無雙是誰?」

  「燕氏雙姝之一,燕姣然的胞姊。」

  「不是星月湖大營的人?」

  朱老頭冷哼一聲,「姓岳的見色忘義,除了燕無雙,再沒帶別人來過。」

  朱老頭忽然停下腳步,抬手道:「那具殭屍便出自此地。」

  那是一片用柵欄圍起的綠地,中間一個直徑里許的大坑,坑內長滿青草。朱老頭道:「老夫當日掘地數丈,發現坑中屍首不下萬具。可惜大半都被焚燒過,只有一具尚且完整。」

  程宗揚叫道:「離遠點兒!」

  「怕什麼?」

  朱老頭道:「這些屍體死氣尚未消盡,你若能收為己用,對你的修為大有裨益。」

  「你還想吸收?」

  程宗揚指著柵欄上三個半環拼成的生化污染標誌,「看到沒有--小心變成半人半鬼的怪物!」

  話音未落,頭頂傳來一聲咆哮,一個龐大的黑影嘶嚎著從天而降,半空中斷成兩截,帶著傾盆血雨摔落下來。它在地上翻滾著,鋼鐵般的利爪像割紙般撕開柏油路面,片刻後不再動作,卻是一隻鱷首豹身的怪物。

  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抬頭看時,驚鴻一瞥間,看到樓頂一個纖柔的身影。

  那女子白衣勝雪,杏眼含春,雖然臉上蒙著一副薄紗,但程宗揚還是一眼認出她的身份:光明觀堂的鶴羽劍姬潘金蓮。

  潘姊兒怎麼也在這裡?小香瓜呢?程宗揚心頭升起一股疑雲。他顧不得理會那隻怪物,背著徐君房闖進樓內,飛一樣掠上樓梯,幾個呼吸便掠上樓頂。

  程宗揚一腳踹開安全門,正看到潘姊兒飛身躍起,衣袂飄飛間,彷彿一隻輕盈的玉燕,在空中一閃,隨即消失在密密麻麻的樓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