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雲龍吟 第七章

  「好!」程宗揚拍案而起。自己還以為金蜜鏑被董卓罵了一臉,不得不掩面羞走,沒想到他虛晃一招,趁董卓打著劉建旗號向霍子孟興師問罪,不去救自己的老友,而是釜底抽薪。一旦攻破北宮,拿下劉建,董卓就成了無根之木,征討霍子孟也變得出師無名。

  這幫老傢伙都不簡單啊。

  趙充國齜牙咧嘴地笑道:「程大行,要不要一起走一遭?」

  金蜜鏑選擇此時進攻北宮,最開心的就屬趙充國了。能夠避免與董卓直接交手廝殺,趙充國求之不得。如果以最快的速度攻下北宮,董卓那邊還沒有來得及動手,說不定還能救下老董一命。

  程宗揚歎道:「我就算了。」

  這很可能是奠定漢國局勢的最關鍵一仗,他也很有興趣見證歷史。可他自家知自家事,連日來自己吸收了太多的死氣,丹田早就鼓脹欲裂,隨時可能崩潰。這樣一場生死大戰打下來,自己要敢不識相地再去湊熱鬧,不管誰勝誰負,自己肯定都活不了。

  「郭大俠!」趙充國神情亢奮,樂呵呵道:「要不要搏個封妻蔭子?」話音未落,他就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郭解道:「江湖微末,不習軍陣。郭某就不去獻醜了。」

  程宗揚趕緊道:「定陶王的安危就拜託郭大俠了。」

  郭解沉默片刻,然後應諾下來。

  秦檜一直沒有開口,等眾人散去,才道:「主公,借一步說話。」

  兩人走到僻靜處,秦檜道:「皇后殿下可還安好?」

  「有八成可能……還行吧。」

  「既然如此,那麼今晚一戰,」秦檜輕飄飄道:「金車騎最好以身殉國。」

  程宗揚霍然扭頭,盯著秦檜。

  秦檜道:「另外請主公准許屬下出手,送霍子孟一程。」

  不光金蜜鏑,連霍子孟也捎帶上了?程宗揚道:「為什麼?」

  「呂氏已然失勢,再難翻身。至於宗室,在劉建鼓動下,不少人捲入亂局,事平之後,勢必逐一問罪。敢問主公,即便真如主公所願,定陶王繼位,趙氏垂簾,局勢又該如何?」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霍子孟一手遮天。以趙飛燕的名聲,她即使垂簾,政令也出不了長秋宮……哦,屆時應該是永安宮了。

  「屬下在北宮權策多時,當下之計,唯有讓劉建、金蜜鏑、霍子孟、董卓等人同歸於盡,到時外有董宣、寧成,內有單超、唐衡、徐璜,方可保皇后和定陶王無恙。」

  這是徹底的大洗牌。程宗揚已經能想像自己將取代歷史上的董卓,成為禍亂天下的首惡。

  「這是你的主意,還是嫂夫人的?」

  「我與內子商量過。內子也是一樣的看法。」

  「不行。我不同意。」程宗揚沒繞任何彎子,直接否決,然後道:「但我想知道,你哪裡來的信心,能將董卓、金蜜鏑、霍子孟和劉建一把搞定?」

  「胡騎軍。」

  程宗揚挑起眉頭。班超斬殺劉建和呂氏的使者,奪下胡騎軍的兵權,由於大雪誤期,昨日剛到洛都。他行事慎密,先知會了王蕙,然後才悄然入城,如今正在西邸候命。

  「主公慧眼如炬,班先生果然是國士之才。」秦檜輕輕拍了一記馬屁,然後道:「北軍八校尉,眼下唯一保存完整建制的,就是胡騎軍了。加上董宣手下的兩千隸徒,忠於皇后的兩宮護衛,我們一方的兵力已經超過三千人,完全可以鼎足而立。」

  「不行。這樣不行。」程宗揚連連搖頭。

  程宗揚對霍子孟這老狐狸也沒有太多好感,但金蜜鏑……對他下手,自己良心都過不去。

  假如霍子孟和金蜜鏑出事,就憑趙飛燕和定陶王這對孤兒寡母,面對群雄蜂起的局面只能一籌莫展。至於董宣和寧成,他們成為朝廷柱石的路還很長,眼下還都缺乏足夠的威望和經驗。

  「那樣只會天下大亂。」程宗揚望著暮色中的洛都,隔了一會兒道:「能不能設法消耗霍子孟的實力?讓他以後即使掌權,權勢也不會太大。」

  「如果趙氏有呂雉的手腕,折衷也未嘗不可。可惜……」

  秦檜沒有再說下去,但話中的意思已經顯露無遺,以趙飛燕的名望和能力,根本不是霍子孟的對手。霍子孟甚至都不用出手,只要他活著,霍氏的門生故吏就能把趙飛燕架空。

  程宗揚正想著假如除掉霍子孟,該如何善後……他忽然間一怔,自己什麼時候也變成這樣的人了?事情還沒有成功,就想著扯隊友的後腿,一肚子見不得光的陰謀詭計。

  程宗揚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這種缺德事,還是別干為好,一切都看趙飛燕的命吧。說不定她運氣好,這邊定陶王登基,那邊老霍就馬上風了呢?不過說到趙飛燕的命……紅顏薄命這詞基本上就是給她量身定做的。

  奶奶的,這件事上自己已經盡力了,總不能把趙飛燕養起來吧?自己又不是皇帝,養得起嗎?

  「這件事到此為止。我同意你保存實力,但絕不能對朋友背後下手。」程宗揚怕秦檜尷尬,玩笑道:「你在北宮留那麼久,就在琢磨這些鬼點子呢?」

  「不是。屬下是撞見一件怪事,才刻意多留了一會兒。」秦檜道:「劉建身邊有晴州商會和龍宸的人。」

  「他們本來就是一夥的吧?很奇怪嗎?」

  「劉建一方原本是以劍玉姬為主,但眼下的局面,很像是晴州商會與劉建聯手,把劍玉姬一方排擠出去。」

  程宗揚想起莫名死掉的蒼鷺,「你是說劍玉姬被人陰了?」

  「有可能。」秦檜道:「依我看,那個成光很可能已經背叛巫宗。」

  程宗揚怔了半晌,忽然間大笑起來。

  「主公為何發笑?」

  「我是笑劍玉姬。那賤人還說把成光送給我。結果呢?就算是她們精心培養的御姬奴,也不會甘心被當成玩物。這不,劍玉姬就被成光反咬了一口?沒有人是傻子,成光有機會當上皇后,母儀天下,幹嘛還要受別人的挾持?所以說,任何時候都不能把別人當成沒腦子的工具。」

  「還有一事,」秦檜道:「那些獸蠻人也投入了劉建一方。」

  程宗揚笑聲戛然而止。如果說劉建、晴州商會、龍宸合謀拋開劍玉姬,獸蠻人改投劉建就不對了。它們明明是呂巨君引來的,和劉建水火不容。憑自己跟金兀朮、豹子頭和青面獸相處的經驗,那些獸蠻人可沒有什麼花花心思,基本上都是張開嘴就能看到屁眼兒的直腸子,見風使舵這種事它們可不會幹。除非它們與劉建背後的人早有聯絡……

  程宗揚忽然道:「陶五呢?」

  「他遇見晴州商會的自己人,已經回去了。」

  程宗揚心亂如麻,難道陶弘敏騙了自己,在永安宮內真是晴州商會與龍宸先動的手,以至於打亂了劍玉姬的全盤計劃?

  以陶氏在晴州商會的地位,晴州商會背地裡有什麼謀劃,陶弘敏不可能不知情。

  「趙墨軒呢?」

  程宗揚想起趙墨軒數次暗示,晴州商會不可信任。眼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連一貫坑隊友毫不手軟的劍玉姬都被他們給坑了。

  程宗揚想起自己遇見劍玉姬時,那賤人一臉風輕雲淡的樣子,私下裡恐怕牙都咬碎了吧。

  「趙先生與程鄭一道籌措物資,並無異樣。」

  「難道是晴州商會搞的鬼?」程宗揚越想越深,眉頭不由緊皺起來。劍玉姬的手段自己可是領教過的,連劍玉姬都吃了苦頭,晴州商會得有多厲害?

  「晴州商會即便有些想頭,主公也不必過於憂慮。」秦檜道:「只要劉建敗北,任他們千般詭計,也只能竹籃打水。」

  程宗揚豁然開朗,晴州商會把寶全押在劉建身上,只要這把輸了,就一切玩完。到時他們想改押趙飛燕,得先問問自己的程氏商會答不答應。

  「所以這時候更不能扯金車騎的後腿。把長伯和劉詔都叫上,務必保證幹掉劉建。還有,」程宗揚叮囑道:「無論如何,保護好定陶王。」

  正如對手的弱點全在劉建身上一樣,己方的命門就是定陶王,那娃娃要是出事,趙飛燕就是寡婦死了兒,徹底沒指望了。

  為了避開死氣的範圍,程宗揚連待在城上觀戰的念頭都沒有,直接進了長秋宮。

  他們從秘境出來的那口深井已經被人嚴密地看守起來,一方面是防止有人入內,另一方面也是防止有人從裡面出來。萬一劍玉姬帶著黑魔海大隊人馬從井裡殺出來……後院起火的場面,簡直不堪設想。

  程宗揚隱約有種感覺,那處秘境周圍有八條暗道,被封住的那個不算,其餘部分很可能有七個入口,分佈在洛都不同地域。現在自己已經知道兩處,膠西王邸那口枯井,很可能是另外一處。

  眼下大戰一觸即發,自己不可能丟下戰局,去膠西王邸搞什麼挖寶探險的勾當。還是等等吧,反正枯井也不會飛了。程宗揚這麼想著,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迴避是因為對那處酷似太泉古陣的秘境,潛意識中就有種牴觸的情緒。

  秦檜帶著吳三桂和劉詔返回北宮,王蕙在長秋宮的門樓內處理事務。有這對夫妻檔在,程宗揚大為放心。

  已經是掌燈時分,披香殿內精巧的宮燈和巨大的燈樹此時早已盡數點燃,一片燈火通明。

  小紫坐在御榻上,一手支著粉腮,慵懶地靠著一隻錦墊。她纖足微微翹起,足尖挑著一隻黑漆木屐,一晃一晃,白嫩的小腳丫瑩潤如玉,美得讓人心悸。

  在她面前的地毯上,伏著一具白軟如脂的玉體。罌奴捧著一隻繫著五彩綬帶的玉璽,正在那具玉體上蓋印。蘸滿硃砂的玉璽用力按在那麗人身上,彷彿深深嵌入到雪團般的臀肉之中。等她抬起手,豐腴的臀肉立刻彈起,顫微微晃動著,露出雪臀上一個鮮紅的璽印。

  齊羽仙抱著雪雪跪坐在旁,淡漠的表情中帶著一絲戲謔。

  那位被人蓋上印璽的麗人,自然就是呂雉了。除了臀上的璽印,她兩側肩胛上,被人用硃筆畫了一對可愛的小翅膀。再往下,雪白的粉背上寫著幾行鮮紅的文字:皇太后呂氏,姿容姣麗,幽質如蘭。膚白而艷,色美而嬌。嘗聞關內侯、大行令程高義,傾心不已,夙夜祈歎,唯願獻身為程氏奴。自詔下之日起,凡皇太后呂氏之所屬,盡歸程氏。呂氏入內宅,為階下奴。蘭質嬌蕊,奉於席前,蒲柳之姿,唯供驅使。雲掩玉戶,順而承之,春入後庭,悅而受之。入則鶯聲嬌啼,出則媚態橫生。堂前春色,娛主上之耳目,榻上雲雨,供主上之歡愉。凡主上有命,皆極力奉迎,待主上盡歡乃止。若有違命,天地不容。欽此。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這幾行文字再配上臀後印璽,簡直就是一封詔書——太刺激了。

  小紫笑道:「好玩不好玩?」

  「死丫頭,就你會玩。誰寫的?」

  「是罌奴的主意,蕙姊姊寫的。」小紫笑道:「罌奴在宮裡學了不少東西,剛才還出了幾個好主意——你自己跟主子說。」

  罌粟女道:「奴婢方才說,以後讓雉奴作事,都給她下詔。下詔讓她侍寢,給她灌腸,還可以讓她自己給自己下詔,每天要浪夠十次……」

  即使受此污辱,呂雉仍然不動聲色,似乎真到了榮辱不驚的地步。

  程宗揚道:「太后娘娘,這詔書你看合適嗎?」

  呂雉淡淡道:「哀家當年處置那些賤婢,何止如此?如今加諸己身,無非世事輪迴而已。」

  這意思是她已經有天理昭昭,報應不爽的覺悟了?為什麼自己看到她這麼冷靜,有點不爽呢?

  罌粟女道:「不如把份詔書刺在她身上好了,免得洗掉了。」

  呂雉眉頭紋絲未動,只是眼中露出一絲不屑。

  小紫笑道:「太沒用了,嚇都嚇不住她。」

  罌粟女在主人面前丟了面子,氣惱地在呂雉身上擰了一把。

  「羽奴,你過來。」小紫喚道。

  齊羽仙翻了個白眼,一邊起身,一邊說道:「我們約好到大祭開始為止,留幾分面子,將來好相見。」

  「萬一沒有大祭了呢?」小紫笑道:「你不是要給我當一輩子奴婢了嗎?」

  齊羽仙心裡「咯登」一聲,「怎麼可能?」

  「那你問問她,那只魚眼珠,在裡面看到什麼了?」

  齊羽仙眼角一跳,扭頭盯住呂雉。

  呂雉無聲地笑了起來,「到底瞞不過你。」

  「別以為你做得多隱秘,在場的至少有三個人都看見了。」

  齊羽仙忍不住道:「什麼魚眼珠?」

  「你問她好了。」

  齊羽仙笑道:「紫姑娘想看我們巫宗的逼供手段嗎?」

  「知道了還問。」

  「那,奴婢就獻醜了。」

  齊羽仙一手托起呂雉的下巴,笑吟吟道:「敢問紫姑娘,娘娘身上缺點什麼的話,要不要緊呢?」

  小紫笑道:「只要不弄死,你把她拆了都可以。」

  「有紫姑娘這句話,奴婢就放心了。」齊羽仙抬起指尖,貼著呂雉的眼皮劃過,柔聲道:「仔細看著,如果你敢閉眼,我就慢慢撕下你的眼皮。」

  呂雉毫不在意地閉上眼睛。

  齊羽仙悄悄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雙手一揚,一團黑煙從她袖中飛出,罩在呂雉眼睛上方。接著她拔下簪子,刺破指尖,擠出幾滴鮮血,然後用簪尾刺進呂雉眼角,貼著她的眼皮在眼球上方一劃,順勢將鮮血彈在她眼梢。

  突如其來的刺痛讓呂雉渾身一緊,接著耳邊傳來齊羽仙的笑聲,「我改主意了,還是刺瞎你這對眼珠好了。」

  「哈,娘娘的兩顆眼珠都被切開了,正好是瞳孔中央。嘖嘖,居然沒有流太多血呢。」

  隔著黑煙,能看到呂雉眼睛飛快地轉動了幾下,不過她視線被黑霧籠罩,什麼都看不到,而眼珠本身並沒有痛感,她只能隱約感覺到眼球滾過眼皮時,傳來幾絲異樣的觸痛。

  齊羽仙用兩枚細細的金針,將呂雉眼皮挑開,兩端卡在眼眶上撐緊,然後在她眼珠轉動時,模仿出眼球割裂的觸感。

  隔著黑霧,能看到呂雉瞳孔不住收緊,一臉的不敢相信。自己貴為太后,她們竟然這麼隨意就刺瞎自己的眼睛?

  「現在娘娘可以說了吧,魚眼珠是什麼?」

  齊羽仙一邊問,一邊取出一隻瓷瓶,拔開塞子,彈出些許藍色的液體,然後輕輕一吹,藍色的液體散成霧狀,落在呂雉胸前。

  呂雉眼珠不住顫動,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眼睛上,絲毫沒有覺察到身上的異狀。

  「哎喲,果然是太后娘娘,好厲害呢,刺瞎了眼睛還能咬緊牙,一聲不吭。你既然不肯說,我只好自己來看看,娘娘心裡想的什麼了。」說著齊羽仙朝程宗揚比了比口型,又做了個拜託的手勢。

  程宗揚翻了個白眼,讓你自己動手,連個托都沒有,還真是辛苦你了。

  程宗揚按她的口型說道:「心裡想的怎麼看?」

  「把她的心挖出來就好了。」

  「那她不就死了嗎?」

  「只要在她胸口挖一個洞,露出裡面的心臟,不用拿出來,就能看出來她心裡想的什麼了。」

  「那你就挖吧。先說好啊,你要把她弄死了,我可跟你沒完。」

  齊羽仙笑道:「公子還信不過我們黑魔海的手段?」

  齊羽仙拿起簪子,在呂雉胸口正對著心臟的位置,細緻地劃了個拳頭大小的圓圈。呂雉像是受到巨大的痛苦一樣,肌膚繃緊,齊羽仙劃得並不重,只不過在她雪白的酥胸上留下一道紅痕,但那些藍色的液體將她的痛感放大百倍,讓呂雉感覺胸口如同真的被利刃割開。

  齊羽仙悄悄拿起水盞中的羹匙,舀了些水,等簪子劃過一周,然後作勢往外一挑,同時吹出一團冰涼的水霧,濺在紅圈內。

  呂雉只覺胸前劇痛難當,忽然間胸口一震,彷彿真被人挖了個洞,一股寒風從從敞開的傷口吹入,使得她心臟都抽緊了。她紅唇一瞬間失去血色,唇瓣微微張開,然後劇烈地顫抖起來。

  「娘娘的皮肉好生均勻,」齊羽仙將一枚細針貼著紅痕刺進呂雉皮膚,在皮肉內輕輕撥動,好像在拿刀尖去挑她的傷口,「一層皮膚……一層脂……裡面還有一層肉……看到胸骨了呢。好白的骨頭,簡直跟象牙一樣。不如取娘娘一根肋骨,做幾支書籤好了。」

  顯然齊羽仙的口氣、語速,甚至每個字,都專門訓練過,能激起對方最誇張的想像。

  「還有密密麻麻的血管,像蜘蛛網一樣,竟然有這麼多啊。」

  剝奪視角,對呂雉這樣的正常人來說,是一種可怖的酷刑。她目不見物,只能根據齊羽仙的描述想像自己胸口被挖出一個大洞,露出裡面交織如網的血管和心臟,而且腦補的畫風,往往比真相更可怕。

  隨著齊羽仙繪聲繪色的描述,呂雉再也無法保持從容。她的矜持和傲慢此時已經不翼而飛,身體微微顫抖著,能清楚看到,紅圈內的肌膚正隨著緊張的心跳陣陣顫動。

  「娘娘的心臟跳得好快。一、二、三……」

  齊羽仙笑吟吟數著,頻率與呂雉的心跳一樣,好像親眼看到她心跳的速度一樣。

  「我看到了!」程宗揚大叫一聲,「她在想怎麼討饒,才能活下去!」

  齊羽仙氣得想給程宗揚一刀,有這麼拆台的嗎?

  「不!」呂雉崩潰地尖叫道,然後放聲大哭。

  程宗揚得意地吹了聲口哨,心裡卻有些遺憾。他還真是奔著拆台去的,誰知道歪打正著,正好擊中呂雉的軟肋,揭破了她心底最深處的秘密。

  被人一口揭破隱秘的呂雉情緒徹底崩潰,在她想像中,自己胸口被掏出一個血淋淋的大洞,心臟暴露在每個人的目光下,任何人都能看到她心底最不願讓人知道的那一面。

  此時的呂雉再也不是那個鐵石心腸的漢國太后,她彷彿又回到剛剛失去雙親的那天晚上,就像一個脆弱無助的小姑娘一樣,痛哭失聲。

  齊羽仙把癱軟的婦人擁在懷中,柔聲安慰,聲稱只要她乖乖聽話,黑魔海巫宗自有無上秘法,讓她傷處復原。

  呂雉拚命點頭。她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撈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寧願付出一切代價,只為了把這根稻草握得更牢一些,其他的一切全都可以拋棄。

  安慰了一會兒,齊羽仙道:「那你告訴我,魚眼珠是什麼?」

  「是銀鰭比目魚的眼珠。」呂雉哭泣道:「一共兩顆,一顆在劉奭口裡,一顆在我身上。銅門打開的時候,我把魚目送了進去。」

  「你能看到裡面的情形嗎?」

  「是的。我看到了。」

  「裡面有什麼?」

  「有一尊人像。」

  齊羽仙聲音有些發抖,「是黑色的石像嗎?」

  「不是。是金黃的。」

  齊羽仙怔了一下,「金黃的?什麼樣的?」

  「金燦燦的,看不清楚。我來不及看清,銅門就關上了。」

  齊羽仙有些失望地抬起眼睛……正看到小紫似笑非笑的眼神,「好啊。怪不得不讓我去拜魔尊。原來你們把魔尊都弄丟囉。」

  齊羽仙張開嘴巴,忽然間有些後悔。自己還以為這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能從呂雉口中套出無數秘辛,誰知道一轉眼,自己就把宗門最大的隱秘給漏了個底兒掉。

  程宗揚也是目瞪口呆。跟死丫頭在一起,自己總能大開眼戒。比如拿著「太后之寶」往太后屁股上蓋印;比如見識了巫宗怎麼施展手段,三下兩下把一個鐵腕太后搞到崩潰;現在又出了黑魔海弄丟魔尊這種驚天秘聞,一件接著一件,讓人目不暇接。

  程宗揚這會兒才意識到劍玉姬為什麼會昏招迭出?因為她壓根就沒把漢國放在心上,人家的主要工作是尋找丟失的魔尊。什麼奪璽奪印奪虎符,力挺劉建上位,鼓動太平道,劫掠長秋宮,全都是順路的事。

  開啟秘境需要武帝血脈,她就召來一堆宗室,質量不行就用數量來湊,多弄死幾個總能湊夠。開啟秘境的機關在永安宮,所以她出手拍翻了太后。開啟秘境門戶需要天子和皇后的印璽,那就下手搶啊。先搶傳國玉璽,再搶皇后之寶。至於天子和皇后沒了印璽怎麼辦?人家不在乎。

  所以秘境一開啟,人家什麼都不管了。永安宮丟了,皇后扔半路了。蒼鷺領軍作戰,不管了,是死是活隨便。成光反叛,反就反吧,天大地大,不如魔尊事大。

  程宗揚完全可以想像,死丫頭和朱老頭幾次三番被巫宗戲弄,生了一肚子的氣。可巫宗那邊真沒戲弄的意思,他們捂蓋子還來不及呢。死丫頭幾次上門要拜魔尊,巫宗面上敷衍,背地裡都急得快尿褲子了。

  看看仇雍就知道,他一個尊者,因為魔尊的事,在毒宗面前都快直不起腰來了。各種商量,各種讓步,各種不平等條約使勁簽,能拖一天算一天。這要打開秘境,魔尊不在裡頭,巫宗還不得虧出血來?

  齊羽仙一指將呂雉點暈過去,然後努力堆出笑容,「紫姑娘,你誤會了。」

  小紫笑吟吟道:「你如果覺得能騙過我,就儘管編好了。」

  齊羽仙斷然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們讓我去找玄天劍,因為玄天劍被你們弄丟了。你們不讓我拜魔尊,因為魔尊也被你們弄丟了。說不定你們明天會告訴我,那位秘御天王不小心把自己也弄丟了,所以才躲在陰溝裡面,到現在都不肯露面。」小紫歎道:「要你們巫宗有什麼用啊?廢物點心嗎?」

  齊羽仙低聲下氣地說道:「姑娘息怒,事情並非你想的那樣。教尊沒露面,是因為教尊近年一直在研究星象。」

  「巫宗獨傳的星天之秘嗎?說不定他把腦子丟了呢?還不如拿來,讓我教他好了。」

  「紫姑娘若是中選天命侯,星天之秘傳予姑娘也不是不可以。」

  「魔尊都沒有了,還怎麼挑選天命侯?」

  齊羽仙閉上嘴,決意不讓她抓到半點把柄。

  「看你一臉心虛的樣子,真是討厭。」小紫打了個呵欠,「我去找雲姊姊睡覺了。程頭兒,你在這裡跟她們玩好了。」

  「我跟你一起睡。」

  「不要。你只會跟雲姊姊幹壞事,讓人家也睡不成。」

  「那我跟你幹壞事,讓雲丫頭睡不成。」

  「不要!」

  「小賤狗!」程宗揚道:「過來咬大爺一口!」

  雪雪狂怒地奔過來,朝他小腿咬去。

  小紫揪著雪雪的耳朵把它掉起來,「小笨瓜,你又上當了。」

  「喂!它憑什麼是小笨瓜?」

  「因為它比你小啊,大笨瓜。」

  兩個人一條狗拉拉扯扯地離開宮室,齊羽仙這才無力地跪坐下來,心下懊惱不已,呢喃道:「這下麻煩了……」

  「哈哈,」背後響起一聲輕笑,「果然是丟了。」

  齊羽仙僵硬地回過頭,看著角落裡的罌粟女。自己今晚真是昏了頭了,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好姊姊,我剛才什麼都沒說。」

  罌粟女翻了個白眼。

  「……求你了。」

  「我可不敢騙紫媽媽。」

  「怎麼是騙呢?只要你不說就好了。」

  罌粟女上下打量著她,唇角露出一絲笑意,「你怎麼求我啊?」

  齊羽仙一咬牙,「你要怎麼樣吧!」

  「把你剛才那一套手段,全都教給我好了。」

  齊羽仙長舒了一口氣,然後笑了起來,「保證姊姊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