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揚正在苦思對策的時候,董卓也拿到了最新的局勢。
「居然是長秋宮?!」董卓怔了一會兒,然後哈哈大笑,「好個霍子孟!為了自家得利,竟然扶助趙氏。老夫倒是小看了這些世族的心思。」
賈文和飛快地看過情報,「此事必有蹊蹺!趙氏何德何能,竟能將霍子孟、金蜜鏑和董宣等人收為己用?」
「臭味相投而已。」董卓道:「世族想壓制宗室和外戚,便要扶助趙氏和定陶王這對孤兒寡母,說到底,無非是好操縱罷了。」
「霍子孟與清河王劉蒜素來交好,改投定陶王,未免太過冒險。不似這位霍大將軍平素行事的風格。」
賈文和沉吟道:「莫非趙氏還有別的助力?」
「什麼助力能及得上我涼州三千健兒?」董卓道:「管他什麼助力,大軍一到,俱成齏粉!金蜜鏑那點殘兵,豈堪我大軍一擊!」
「報——」一名傳令的軍士飛奔過來,屈膝伏在車前,喘著氣道:「稟!稟報將軍……金……金車騎……來了!」
董卓一躍而起,「好膽!金蜜鏑那點殘兵也就嚇唬嚇唬旁人,竟然敢捋我涼州軍的虎鬚?傳我號令,前軍列陣!」
軍士道:「稟將軍……金車騎是自己來的,單人獨騎,一個隨從都沒帶。」
董卓怔了片刻,然後一跺腳,喝道:「還愣著幹什麼?驅車!待某家去會會金車騎!」
金蜜鏑連甲冑都沒穿,只穿了一襲白色的喪服,外披麻衣。他騎在馬上,按轡徐徐而行,一直走到涼州軍士卒面前,幾乎觸到他們的戈鋒,才勒住馬匹。
「金車騎!」董卓立在車上,拱手道:「末將有禮了!」
金蜜鏑道:「董破虜,退兵吧。」
董卓沉默半晌,然後哈哈大笑,「末將奉太后懿旨,領兵入京。金車騎,你憑什麼讓我退兵?」
「天子駕崩,太后晉位太皇太后,移居長信宮。朝廷內外,均由皇后作主。如今皇后已下詔收回虎符,嚴令邊軍不得妄動。董破虜,你可奉詔?」
「太后何時晉位太皇太后?可有詔書?」董卓大笑道:「金車騎說的不會是那份偽詔吧?」
「董破虜!」金蜜鏑沉聲道:「你可知邊軍入京,天下動盪的後果?」
「知道!我董卓如何不知道!」董卓鬚髯像劍戟般張開,厲聲喝道:「金車騎,我且問你!這些年來,我大漢有多少新封列侯,又有多少是以軍功受封?有多少出自世家?又有多少出自六郡良家子?」
金蜜鏑皺起眉頭。
董卓喝道:「文和!你來告訴他!」
「回將軍。」賈文和道:「十年以來,漢國新封列侯一十七人,其中以恩蔭封侯者九人,以賞賜封侯者四人,自西邸封侯者二人,以軍功封侯者二人。出自世家者十四人,豪強三人。六郡良家子無一封侯。」
「聽到了嗎?金車騎!」董卓道:「我大漢早有定制,除天子母族之外,非軍功不得封侯!可如今的天下如何?十年來,以軍功封侯的僅有兩人,還都是外戚!我涼州軍在邊郡廝殺二十年,斬首以萬計!連一個封侯都沒有!將士們捨生忘死,結果呢?連西邸那些掏錢買爵的蠹蟲都不如!」
董卓怒髮衝冠,咆哮道:「霍子孟他是怎麼幹的!你們怕天下動盪,怎麼不看看天下都被你們糟蹋成什麼樣子了?外戚作威作福,你們不說話;天子私開西邸,你們不說話;太后在宮中一手遮天,你們不說話;世家大族把持朝政,平民出頭無望,你們還是不說話!現在呢?天子被弒!宗室作亂!外戚引狼入室!左武軍死得不明不白!你出來說話了,讓我退兵?」
董卓奮力一擲,短戟「叮」的一聲,釘進青石。
「你們不敢下手,我來啊!」董卓吼道:「我董卓為什麼引兵入京?我他媽是怕大漢亡了!」
…………………………………………………………………………………
程宗揚剛與王蕙和敖潤商議完,就聽說金蜜鏑與董卓的會面不歡而散。這會兒他正和前來報信的趙充國面對面坐著,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這傢伙還真敢說啊……」
程宗揚說完又愣了一會兒,最後忍不住一拍大腿,「哎,我怎麼覺得他這話說得有點道理呢?」
趙充國道:「可不是咋的,老有道理了。可是沒用啊。」
「什麼意思?」
「他把宗室、外戚、世家、豪強,還有商賈全都得罪了,還干個屁啊。我跟你說,連天子都不敢這麼幹。也就是董破虜了,人狠,錢不多,豁得出去。」
「我記得你跟董卓……關係還行?」
「可不是咋的。」趙充國愁腸百結地說道:「老董這也太豁得出去了。我都追不上他的腳步了。」
「然後呢?你們打起來了?」
「哪兒能打啊!」趙充國拿手背拍著手心,掏心掏肺地說道:「我們都打多少天了?但凡還有點力氣,早把北宮給打下來了,還能等著老董來?」
「那金車騎呢?」
「哎喲我跟你說啊,金車騎可是我打小的偶像,我頭一回看見我的偶像讓人罵得那麼慘的。」趙充國揉著胸口道:「不過金車騎到底是我的偶像,被老董罵完就回來了,一點都沒有喪失理智。金車騎一回來,就讓我們撤兵了,全都退到南宮。還專門交待了,不許跟涼州軍發生衝突。」
「涼州軍呢?」
「他們在兩宮中間的御道駐下了。說來也邪門,董卓在外面罵得山響,一轉臉就跟劉建打得火熱,還說要入宮拜見太后。把我都弄糊塗了。」
怎麼這麼亂呢?董卓究竟打的什麼主意,程宗揚也有點糊塗了。
「那個……」趙充國道:「金車騎讓我問一聲,皇后找到了嗎?」
「找到了。放心吧,皇后沒事,只是暫時不能露面。」程宗揚也在犯難,總不能告訴趙充國,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皇后,一不小心又給扔到一個鬼地方了吧?
「得快點啊。」趙充國道:「皇后不露面,我們這名份就不好說了。」
程宗揚摸著下巴琢磨道:「皇后沒有,太后呢?」
「啥?」
程宗揚擺了擺手,「沒啥。」
呂雉一點不肯配合,想拿她當牌位,非玩砸了不可。
「程大行。」唐衡進來道:「涼州軍來了一位使者,說破虜將軍董卓準備前來弔祭天子,想拜見皇后。」
程宗揚兩手捧住額頭,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告訴他,皇后殿下憂傷過度,一病不起,眼下正在休養,不見外臣。」
趙充國出主意道:「要不……見見定陶王?」
程宗揚眼睛一亮,定陶王?這個自己有啊!
…………………………………………………………………………………
北宮,永安殿內。劉建坐在御座上,面帶矜持地接見涼州軍的使者。
「董破虜此來,算是錦上添花。」劉建道:「正好讓他來看看,朕如何掃平群逆,一匡天下!」
賈文和發現自己完全低估了這位江都王太子,他是真相信那個魏疾能帶領一幫家奴,輕輕鬆鬆就干翻霍子孟、金蜜鏑這些軍中宿將。此時這位白版天子坐在太后的御座上,週身都洋溢著強大的自信,似乎他已經大權在握,只要一揮手,整個天下都會俯身膜拜。
「啟奏陛下,」賈文和躬身道:「我涼州軍遠道而來,召集人困馬乏,且軍中缺衣少糧,還請陛下恩賞。」
劉建皺眉道:「你們行軍連糧食都不帶?」
成光低低咳了一聲。
劉建不耐煩地說道:「龐都尉,你撥些錢糧。」
旁邊一個跪坐的胖子連連點頭,「是!是!」
「這位是?」
那胖子陪笑道:「小的龐白鵠,剛封的治粟都尉,主管軍糧事宜。」
賈文和一記投石問路,試出劉建此時的倚仗。出殿之後,再與那位龐白鵠略一交言,心下便有數了。這位新任的治粟都尉錙銖必較,言談不脫商賈本色。
劉建此時倚仗的竟然是一幫商賈?
賈文和默默想了一會兒,然後讓人叫來呂氏的使者,告訴他們,軍中缺糧,不日就將拔營離京,到外郡就食。呂氏使者別無二話,當即拍著胸脯表示,即便搬空家底,也絕不能讓涼州軍餓著凍著。
宮城內外,無論是剛剛壯士斷腕,毅然清除掉蒼鷺這顆毒瘤,躊躇滿志的劉建;還是慘受打擊,惶惶不可終日的呂氏,都在彈冠相慶,以為得到了足以扭轉乾坤的強援。
而他們的強援,破虜將軍董卓,此時正捋著鬍鬚,聽著各路使者的回復。
「劉建背後是一幫商賈?還是晴州的商賈?」
「太后抱恙,皇后也抱恙,兩邊一個都不肯見。有意思,有意思……」
「祭弔的各路諸侯尚在途中?太慢了!讓他們快些!」
「定陶王?乳臭未乾,老夫見他作甚!」
賈文和一邊圈點著竹簡上的名錄,一邊道:「不妨召來一見。」
「也好,那就見吧。」
賈文和放下竹簡,上面已經圈點得密密麻麻。
「這些都是頗有才幹,卻久居下僚的官吏,可以委以重任。」
「好。」
賈文和取過另外一堆竹簡,「這些是洛都知名的士子。大都出身貧寒。」
「寒門出貴子啊。」董卓連連點頭,「難得!難得!」
「這一批是歷年來風評不佳,又沒有多少根基的官員,可以直接免官。」
「尸位素餐!該殺!」
「這一批就得徐徐圖之了。」賈文和指著另一堆竹簡,「裡面諸人無不劣跡斑班,不過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
「殺的就是他們!」
「這些人關係錯綜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切不可操之過急。」
董卓獰聲道:「那就一個一個殺!」
「將軍制怒。」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什麼時辰了?」
親衛回道:「將近午時。」
「告訴金車騎,董某這就入宮,拜見定陶王。」
賈文和規勸道:「將軍,不可以身犯險。還是召來為好。」
「無妨,」董卓道:「老夫若有閃失,麾下三千兒郎豈能罷休?諒他們也沒這個膽子!」
董卓走了幾步,又回身道:「把我那張新制的雕弓拿上,給老趙帶去。」
…………………………………………………………………………………
南宮玄武門內的平朔殿已經被呂巨君縱火燒成廢墟,接見董卓的地點設在了西側的建德殿。
定陶王小小的身子坐在御榻上,就像一隻盛裝的布娃娃。
程宗揚很滿意。這小傢伙雖然還是個奶娃,但畢竟是正牌宗室,坐在榻上似模似樣——假如不是他身邊還有個阮香凝的話。
盛姬被小紫丟去當祭品,定陶王沒了奶媽。王蕙無暇分身,卓雲君、阮香琳和幾名侍奴各有要事,最後只有手無縛雞之力的阮香凝還閒著,被指派照顧定陶王。阮香凝溫柔可親的樣子確實很容易博人好感,定陶王一覺醒來,一個熟人都見不到,連自己也被丟到宮外,居然被她照顧得不哭不鬧,凝奴這賤人也算有點用處。
可惜這一切在見到董卓的剎那就徹底破功。不知道是董卓肉山一樣的體形,還是劍戟般的鬚髯,也不知道是他傲慢的舉止,還是凶獰的氣勢。反正一見到董卓,定陶王就「嗚」的一聲,大哭起來。阮香凝怎麼哄都哄不住。一時間氣氛十分尷尬。
程宗揚只剩仰天長歎。自打來到六朝,他也見過不少名人,可董卓的赫赫威名仍讓他心裡發怵。自己讓董卓來見定陶王,就是想穩住這位混世魔王,至少眼下別鬧出兵戎相見的慘劇來。結果弄巧成拙,定陶王這麼一哭,沒看到董卓的眼珠子都快翻到後腦勺了嗎?
最後出主意的趙充國只好硬著頭皮道:「定陶王年紀還小。老董,走走走,我們去喝一杯。」
「放個奶娃在殿上,成何體統?」董卓拂袖而去,「啥酒?」
董卓這邊一走,定陶王就止住啼哭。
程宗揚氣得打跌,「連個孩子都哄不好?你故意的?」
阮香凝道:「奴婢不敢。只是……」
眼看著定陶王小嘴又噘起來,程宗揚怕是自己剛才語氣太重,嚇住了他,不等阮香凝說完,就趕緊走人,免得又把小傢伙弄哭了。
定陶王揪住阮香凝的衣服,依戀地依偎在她懷中。阮香凝卻是看著這個小娃娃,愁眉不展,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主人自己的擔心。
董卓說喝酒那是真喝,沒有什麼宴席,也沒有什麼歌舞娛人,甚至連下酒菜都沒有,就那麼與趙充國靠在車邊,抱著酒罈你一碗我一碗喝個痛快。用來下酒的唯有一戟一弓。弓是董卓給趙充國帶來的雕弓,戟是趙充國當年贈給董卓的短戟,兩人無一語談及時事,只說起以往縱橫涼州的舊事,不時放聲大笑。
一罈酒喝完,董卓一抹嘴,上車就走。最後只撂下一句話,「你死,我替你撫養妻兒。我死,你給我收屍。」
程宗揚趕出來,董卓的戰車已經旋風般駛遠了。
「你們這是……鬧掰了?」
趙充國摸著臉上的刀疤,破天荒地歎了口氣,「老董不該來啊。」
金蜜鏑以皇后的名義據守南宮,劉建以天子的名義據守北宮,董卓的涼州軍目的成迷,這一天接下來的幾個時辰,三方都陷入詭異的平靜中。
然而平靜背後,三方都在拚命擴張勢力。劉建接連下令,召集宗室、朝臣前來勤王。他誅除呂氏,贏得了一大批對外戚不滿者的支持,據說連早已被邊緣化的韋玄成韋丞相也派出家人,暗中出入北宮。這倒是件稀奇事,韋玄成不受天子待見,一向與呂氏暗通款曲,沒想到這麼快就改弦易張。
不少人聞訊都蠢蠢欲動,直到傍晚時分,宮中傳出消息,大將軍霍子孟入宮拜見皇后及定陶王。並且有傳聞說,大將軍陛辭時,攜著車騎將軍金蜜鏑的手,指著北邊聲淚俱下,幾近泣血,「太后垂簾近二十年,一朝被害,屍骨無存!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
消息一出,準備投到劉建門下的臣子紛紛止步。
尚冠裡,霍府。
霍子孟撓著頭上的白髮,口中嘖嘖連聲,「老金急了啊。」
嚴君平道:「未必是金車騎的主意。散播謠言這種卑鄙的勾當,只有那個下三濫的大行令才幹得出來!」
長秋宮。
程宗揚拍著大腿道:「這樣的妙計,我怎麼就想不出來呢?也就是嫂夫人,能掐住這老狐狸的脈了!霍子孟整天躲在府裡不露頭,我讓你再躲!」
唐衡道:「萬一大將軍出來闢謠呢?」
「他敢!」徐璜陰惻惻道:「大將軍這時候出來闢謠,就是砸皇后和定陶王的鍋!難道他還想投到劉建那賊子門下?哼哼,大將軍是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眼下太后沒了,他也不用擔心再砸了牌坊。」
詔獄。
高智商壓低聲音,對幾名獄徒道:「……霍大將軍那哭聲,驚天動地!我在旁邊親眼看到的!大將軍眼裡流的不是淚,是血!是血啊,全是紅的!」
高智商說著揉了揉胸口,一陣長吁短歎,然後道:「要不是我跟董司隸有點交情,這事我可不敢跟你們說。你們自己知道就好,千萬、別、亂、傳、啊!」
獄徒連連點頭,接著便有人找借口離開大堂,一溜煙出去報信了。
高智商只當沒看到。他一路走一路散播謠言,這會兒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舔了舔嘴唇,「寧大司農呢?還沒出來?」
獄徒道:「放心放心。有董司隸的手牘提人,絕誤不了你的事。」
說著一名獄徒神情驚惶地跑過來,在高智商耳邊低語幾句。
「什麼?」高智商爬起來,差點把桌案掀翻,「寧成跑了!?」
劉建四處招攬臣僚,程宗揚看得心急,但霍子孟不露頭,金蜜鏑不主動,直接拿皇后的名義吧……說實話,趙飛燕的名聲還真不怎麼好使,拿出去恐怕只能幫倒忙。呂巨君真是個人物啊,死了還給自己添堵。想來想去,想起寧成。好歹寧成也是九卿之一,朝中有名的能吏,身上打著天子標記的鐵桿,又是靠得住的自己人。於是讓高智商拿了董宣的手牘,去詔獄提人。
獄徒叫苦道:「外面兵荒馬亂的,哪兒還顧得上牢獄裡頭?誰知道他那麼大一個官,一點都不講究,要臉的都自殺了,他居然還坐牢,坐就坐吧,還把木枷砸碎,爬牆頭跑了。對了,他跑的時候把同獄的犯人打暈了。那賊囚居然也想學他越獄——我把人帶來了,要不你問問?」
「人都跑了還問個屁啊!」高智商抬腿要走,看到階下那名囚犯,腳下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厚道兄!救命啊!」臉腫得跟豬頭一樣的義縱叫道。
義縱上午剛被押到洛都,投入詔獄。誰知那麼巧,會和寧成扔到一處。兩人以前有點過節,此時相見,義縱倒覺得有些同病相憐。可惜他憐,寧成不憐。趁他一個不留神,寧成一傢伙把他敲暈了。等他醒來,地上扔著砸斷的木枷鐵鐐,寧成早跑得沒影了。
義縱這下可是把寧成恨到骨子裡了。這老賊跑就跑吧,居然把自己扔下,一個人跑了。他不知道囚犯越獄,同室案犯一律連坐嗎?義縱也想跑,可他搬著木枷剛砸了幾下,就被闖進來的獄徒抓了個現行。
命運就是這麼不可捉摸。義縱已經絕望的時候,卻看到自己的好哥兒們手持司隸校尉的手牘,人五人六立在堂上,裝得跟真的一樣。
「帶走!」
永安宮。
劉建在殿上暴跳如雷,「該死!該死!霍子孟這廝該死!定陶王那個小畜牲也該死!朕要御駕親征!滅了霍子孟滿門!」
「聖上莫急,」龐白鵠一臉油汗,「小的去請董破虜出兵,征討霍子孟。」
「請什麼請!下詔!朕命他立刻出兵討賊!」
「是!是!是!」龐白鵠提醒道:「要不要給董卓封個什麼官職?」
「朝廷名器,豈可輕授予人?」劉建皺眉道:「看在他入京勤王的功勞上,封為前將軍吧。對了,董卓那廝在做什麼?怎麼不來拜見朕呢?」
「董將軍……在太學。」
「太學?」劉建愕然道:「他去太學做什麼?」
洛都太學。「董某粗武不文,治理國家,終究要靠你們這些士人。」董卓的暴脾氣絲毫不見蹤影,言談間十二分的客氣。
只不過他面對的士人,一個個面帶菜色,說起話來都有氣無力。沒辦法,當初洛都的小蟊賊就專門搶掠士人學子,甚至連他們御寒的衣物都不放過。若非雲氏頻繁接濟,早就揭不開鍋了。等城中亂起,雲氏消息斷絕,太學無人理會,此時已斷糧數日。
董卓也不是空手來的,聽說太學缺乏衣食,立即大手一揮,將各方貢獻的錢糧分出一半,贈給太學一眾士人。
傍晚時分,等劉建的使者趕到太學,董卓正與一眾剛吃飽的名士相談甚歡。尤其是對於那些出身寒門,苦無出路卻品學兼優的士子,董卓態度和藹,不僅和顏悅色,而且對有學問的倍加推崇,極為禮賢下士。
董卓看過所謂的詔書,然後屏退使者,把那封詔書隨手往地下一丟,哈哈笑道:「霍子孟老糊塗了,走的什麼臭棋!還有劉建這豎子,竟然給老夫下詔!還封什麼前將軍!文和,見過這些士人,老夫頗為振奮啊!說,我們先敲哪個?」
賈文和咳了一聲。他一入洛都,發現局勢極為古怪,明面上似乎是呂氏、劉建與皇后之爭,背地裡卻是暗流湧動,很有些來路不明的勢力在暗處大攪混水。比如呂氏,就敗得不明不白。
賈文和有心弄清原委,但此時已經勢成騎虎,只有快刀斬亂麻一途,遲則生變。
「霍子孟。」
董卓霍然起身,「好!我們這就去找霍子孟!」
「來人。」賈文和喚來親兵,「去大將軍府傳訊,前將軍董卓欲前往議事,讓霍大將軍在道旁迎候。」
新兵一愣。讓大將軍在道旁迎候?
賈文和道:「就這麼說。」
「好!好!好!」董卓撫掌道:「霍子孟若是出來,我就綁了他。他若不出來,我就滅了他滿門!」
「非也。」賈文和道:「成敗在此一舉,請將軍小心行事。」
…………………………………………………………………………………
「劉建真的下詔了?」
郭解點了點頭。
秦檜道:「屬下親眼所見。」董卓的涼州軍是如今最大的變數,秦檜專門趕來,與眾人商議對策。
程宗揚喃喃道:「怎麼都不按套路來呢?」
劉建自己被打得連宮門出不去,居然兒戲一樣下詔征討霍子孟。董卓居然也兒戲一樣受詔了。他就算看不上定陶王這黃口小兒,難道不應該先控制住劉建,挾天子以令諸侯,再回頭去收拾霍子孟嗎?他大腦裡難道全是肥肉,就這麼願意被劉建當刀使?
「不能再等了!」徐璜叫道:「立即派人截住董卓!」
徐璜雖然惱恨霍子孟那老狐狸躲在尚冠裡不肯露頭,但不可否認,霍子孟是皇后一方的擎天巨柱,他若有個三長兩短,皇后也不用回來了,大伙直接就樹倒猢孫散了。
董宣沉聲道:「假若董卓硬闖呢?跟他動手嗎?」
董卓的三千涼州軍身經百戰,在如今的洛都城舉足輕重,假如有選擇,誰都不想與他為敵。
「等等!」程宗揚道:「我弄不明白啊,董卓不是應該輔佐幼帝嗎?為什麼會選劉建那個瘋子呢?」
「因為皇后這邊已經有霍大將軍和金車騎,」唐衡道:「他即便輔佐幼帝,也只能排第三位。況且,董破虜一直不喜歡大將軍。」
平心而論,董卓罵金蜜鏑那番話,並非一無是處。在董卓眼裡,霍子孟只是貪圖一己之利的權欲之徒。問題是易地而處,董卓就能做的比霍子孟更好嗎?
程宗揚一點也不相信董卓,可從董卓入京之後的行事來看,也許董卓本心真不壞,而是實心實意想為出身寒門的軍人、士子找一條出路,可他的做法最後只是激化了矛盾,使得局勢一發而不可收拾。好心辦壞事這種例子實在太多了,何況董卓本人也不是什麼純潔無瑕的天使。
「金車騎呢?他知道了嗎?」
趙充國大步進來,「金車騎已經下令,全軍出動,攻打永安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