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雲龍吟 第八章

  程宗揚說是睡覺,但這一晚能睡著才見鬼了。

  經過一天的休整,整個南宮的軍隊此時都聚集起來,在宮門內列成陣勢。趙充國、霍去病、呂奉先等驍將悉數披掛上陣,只等一聲令下,便即出動。

  按照約定,留在北宮的單超會帶著人馬,從內打開宮門。金蜜鏑將僅剩的騎兵全部集中起來,作為全軍前鋒,等宮門開啟,第一時間就衝進宮內。

  為了避免與駐紮在御街上的涼州軍衝突,金蜜鏑沒有選擇距離最近,單超等人動手也最方便的朱雀門,而是選擇了東邊的蒼龍門。

  亥時一刻,坐騎四蹄都用布帛包裹的騎兵當先開拔,緊接著是橫咬著箭矢的步兵,動靜太大的戰車,包括作響的鐵甲,都被全部棄用。

  戰況出乎意料的順利,那幫由家奴組成的烏合之眾根本沒有像樣的組織,他們以為緊鎖城門就能高枕無憂,根本沒想過會有內應。

  當睡夢中的守衛被蒼龍門開啟的「輒輒」聲驚醒,一個背著五把刀的壯悍騎手已經如風馳入,接著手起刀落,以令人眩目的速度收割人命。緊跟其後的是一名手持雙矛的騎手,他雙矛左挑右刺,每次出手,都一擊斃命。再後面是一名拿著方天畫戟,頭戴金冠的少年,長相漂亮得就像個湊數的紈褲。

  結果試圖來捏軟柿子的劉建軍都紛紛表示自己眼睛長在屁股上了,硬沒看出來這個紈褲才是最狠的。不但把門洞裡一掃而空,還追著逃跑的守軍衝上城梯,一柄方天畫戟殺得人頭滾滾,直到身周丈許沒有半個活物,才縱馬從丈許高的石階上一躍而下。那匹赤紅的戰馬連個趔趄都沒打,就四蹄如飛地追上前面兩人。

  當後方的步卒潮水般湧至,徹底控制住蒼龍門,騎兵的三名前鋒已經殺到雲龍門內的延休殿。

  當魏疾從永巷匆匆趕來,三名魔神的殺星已經闖入永安宮。

  魏疾心急如焚,一把搶過隨從扛著的大刀,橫刀躍馬往三人衝去。魏疾死命催動坐騎,但不知道是不是那柄大刀太重,有所拖累,戰馬奔出數十步後,速度越來越慢。

  三人風捲殘雲般將第一波守軍屠戮一空,由於速度太快,那些由江都王邸護衛充任的守軍甚至沒有來得及逃跑,就死了個乾淨。

  第二波明顯汲取了前輩的教訓,有一半人衝上來阻擋的時候,都選擇了腳尖向後,可惜他們還是沒能跑過戰馬,區別是死得範圍更大了一點。

  第三波守軍已經不用衝鋒了,因為敵人已經殺到台階下方。他們在階陛中部和下部的位置列成兩重三層的防線,執盾的執盾,執戟的執戟,其餘手忙腳亂地拉開弩弓,裝上箭矢。

  五把刀棄馬衝上台階,揮舞著兩柄足以開山的砍刀往盾牆劈來。另一名手持雙矛的騎手騰身而起,踏在漢白玉製成的雕欄上。但最先衝上來的,是原本位置在最後方的少年,他直接策馬奔上台階,方天畫戟劃過一道銀弧,將一排盾牆砸得四處紛飛。

  魏疾坐騎早已停住,整個人就像僵在馬上一樣。這三個人他全認識,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們出手,但現在他赫然發現,自己離他們太近了!跟以前處於安全範圍之內作為旁觀者的感覺完全不同!

  等那名少年闖過第二道防線,魏疾毫不猶豫撥轉馬頭,對著手下喝道:「隨我保護聖上!」說著丟下大刀,策馬狂奔。

  「哈哈哈哈!」頭頂忽然傳來一陣狂笑,「你們上當了!」

  永安宮前高聳入雲的闕樓上燃起巨大的燈燭,劉建拍著欄杆放聲大笑,「傻瓜!朕看著你們來送死啊!」

  渾身浴血的三人一起仰首,望向闕樓高處。與此同時,燒成一片灰燼的武庫內,開出一隊軍士。華雄將大刀舉過頭頂,用力揮了一個圈子,聲如雷霆的大喝道:「涼州軍!必勝!」

  「必勝!必勝!」

  軍士齊聲應合,猶如一柄由頂尖刺客揮出的快刀,斬向蒼龍門。

  截擊金蜜鏑大軍後路的只有千餘涼州軍,另一支涼州軍則撲向南宮白虎門。按照秦檜保存實力的佈置,董宣的兩千隸徒沒有參加進攻,而是留在南宮作為守軍。結果兩千隸徒,被牛輔率領的千餘涼州軍一擊而潰。

  與此同時,第三支涼州軍出現在南宮玄武門外。傳言奉天子之詔從太學趕往尚裡冠,討伐霍子孟的董卓現身陣中,早已準備停當的涼州軍用六輛戰車載著攻城重木,一舉破開玄武門,直逼建德殿。

  「想殺我!做夢去吧!」劉建瘋狂地大叫道:「朕早已命人用磚石把闕樓全都堵住封死!你們想殺我!朕在闕樓裡備好了一個月的食水!十萬支箭矢!兩百名死士!還有三個要錢不要命的傭兵團!有本事你們來打一個月!看看你們自己吧!傻瓜們!你們連一個時辰都撐不住!哈哈!」

  隸徒的潰敗早已驚動了程宗揚,等他趕到宮門處,從玄武門破門而入的涼州軍已經攻下建德殿。郭解一手抱著定陶王,一手拖著阮香凝,掠入長秋宮。王孟提劍斷後。

  「會之呢!」

  王孟叫道:「他與老吳混入軍中,說要刺殺劉建!」

  程宗揚心下一片冰涼。永安宮外那處闕樓亮得跟燈塔一樣,在長秋宮都能看見。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肯定出了意外,要不然涼州軍不會出現得這麼要命。他們一隊截擊金蜜鏑,另外兩隊分別進攻南宮白虎門和玄武門,顯然早有預謀,目標直指長秋宮。雲丹琉揪住一名驚惶奔逃的隸徒,「董宣呢?」

  「不……不知道……」

  雲丹琉一腳把他踢開。

  「你們快走!」程宗揚道:「先去昭陽宮,甩開追兵!然後去上津門,找到何漪蓮,立即乘船走!」

  雲丹琉道:「家裡的人呢?」

  阮香琳、卓雲君、驚理、程鄭……全都在通商裡,她們乘船離開,等於斷了這些人的退路。

  「去上清觀!然後設法分頭離開。你們別管了,先把定陶王帶走再說!」

  「你呢!」

  「我去殺個人!」

  呂雉無論如何不能落到董卓手裡。說來諷刺,當初她一心求死,對眾人譏諷連連,自己也忍住沒有殺她。好不容易她情緒崩潰,變得一心求活,自己卻又不得不殺了她。

  「怕是走不了了。」一名文士出現在對面的宣德門下。他像是一名剛剛問學歸來的士子,腰間掛著一柄生銹的錯刀,手裡還握著一冊簡牘。

  程宗揚停下腳步,「你是誰?」

  「敝姓賈。草字文和。」

  程宗揚連眼色都不敢施,只擺出凜然的神態,橫身擋在宮門處,一邊心裡暗暗祈禱,郭大俠千萬別那麼仗義,趕緊帶著定陶王走,有多遠走多遠。他一走,自己也好撒腿就跑。

  可惜身後的郭解、王孟、雲大妞一個比一個講義氣,程宗揚大義凜然的姿態一擺出來,他們都齊刷刷站住,大有同生共死的覺悟。只有手無縛雞之力的阮香凝躲在了後面。

  程宗揚內心是崩潰的,還得拚命拖延時間,盼著他們能早點省悟。

  「賈先生是……劉建的人?」

  「破虜將軍幕下謀士。」

  「這些,」程宗揚劃了一個大圈,「都是你的主意?」

  賈文和謙遜地說道:「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伎倆。」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逮住我們死磕呢?不管是趙皇后,還是定陶王,有得罪過你嗎?」

  「並無私仇。」賈文和道:「只是為了天下蒼生,不得不如此耳。」

  「哈哈,他們孤兒寡母,怎麼就對不起天下蒼生了?」

  「他們若是執掌漢國,霍子孟之輩再無約束。漢國如今已經泥足深陷,放任霍子孟之輩,只會拖累整個漢國陷入沒頂之災。」

  「那你應該去殺霍子孟啊。」

  「殺霍子孟可沒有殺孤兒寡母容易。」賈文和道:「不是嗎?」

  太是了,怎麼不是呢?你讓董卓來殺趙飛燕和定陶王,簡直是一刀一個小朋友的節奏。去殺霍子孟,就像兩個壯漢揮刀對砍,不一定死的是誰呢。

  「劉建是個什麼東西,你難道不知道?」

  「知道。等殺了定陶王,我就一杯毒酒送劉建歸天。」

  「董卓要篡位?」

  「那下一杯毒酒我會親手遞給董將軍。」賈文和洒然笑道:「你們也太小看董將軍的忠義了。平定亂局之後,董將軍會恭迎清河王即位。」

  「你是劉蒜的人?」

  賈文和道:「大概過幾天才是吧。我跟他不是很熟。」

  程宗揚油然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自己跟他對話,感覺就像是和蔡敬仲那種妖物對話一樣,智商不是一個層面的,聊不下去啊。

  「你們到底圖什麼呢?」

  「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程宗揚咬住齒尖,露出一個不屑的獰笑,「又是明君賢臣那一套!」

  「下次再聊吧。」賈文和微微一笑,「謝謝你幫我拖延時間。」

  一名胖子大步從門內出來,他圓滾滾的身上裹著一件皮甲,分外滑稽,但手裡握的狼牙棒寒光四射,讓人一點都笑不出來。

  「賈先生果然神機妙算。」龐白鵠獰笑道:「聖上退守闕樓,金蜜鏑帶的逆賊雖多,半點都不管用。」

  「我已經說了一會兒廢話了。你不用再說,直接殺吧!」

  雲丹琉叫道:「他剛才說了,要毒死劉建!」

  「哎喲!」龐白鵠道:「英雄所見略同啊!劉建那蠢貨,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要不我們一起給他下毒,看誰先毒死他?」

  「你們都是一群瘋子!」

  「不瘋魔不成活啊。」龐白鵠道:「錢難掙,屎難吃。那可不得瘋嗎?長腿妞,來,爺給你瘋一個……」

  龐白鵠上來就要拽雲丹琉,程宗揚刀鋒一抖,指向他的脈門。龐白鵠獰笑著抓向他的刀鋒。錯身之際,程宗揚才看到他手上有一層微光,似乎是一隻極薄的手套,看他的出手,很可能不懼刀劍。

  程宗揚正猶豫要不要讓雲丹琉出手,給他一個難忘的教訓,眼前忽然一花,一個並不怎麼高大的身影跨向前去,一把揪住龐白鵠的皮甲,像丟皮球一樣,把他扔了出去。

  郭解一手抱著定陶王,「有我,你們動不了他。」

  「郭解?」

  身著布衣,懷抱諸侯王,卻能不卑不亢,分庭抗禮,世間也只有這位郭解郭大俠了。

  賈文和解開絲帶,將那柄生銹的錯刀握在手中。這柄用來刮去簡牘錯字的錯刀長不及三寸,看起來毫不起眼,握在手中就跟沒有一樣。

  王孟箭步躍出,「我來!」

  他手腕一抖,劍光爆出一團寒光,朝賈文和攻去。

  「叮」的一聲,賈文和倒飛出去,手中的錯刀被長劍磕飛,要不是賈文和把絲帶繫在腕上,早就飛得找不到了。

  這位賈文和單槍匹馬來阻截眾人,程宗揚還以為他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這時才驚訝地發現,他修為低得嚇人,王孟第一招試探多於傷敵,他竟然也沒能擋住,也就比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窮酸書生強一點。修為都差成這樣了,居然還敢一個人出來擋路,他膽量可真夠大的。

  「呼」的一聲,狼牙棒從黑暗中揮出,含怒襲向王孟的腰腹。

  雲丹琉躍身向前,長刀一翻,壓住狼牙棒,右手卻劈手抓住龐白鵠的皮甲。

  郭解心下讚許,這位大小姐在武學一道天分極高,自己只出了一次手,她就看出那處正是龐白鵠的破綻所在,這時依樣使出,照樣把龐白鵠吃得死死的。

  但接下來,雲丹琉的招法就完全不同了,她沒有把龐白鵠丟開,而是揪著他的皮甲扯到自己面前,然後屈膝,狠狠撞在那胖子腹下。

  程宗揚覺得自己是不是幻聽了,怎麼聽到骨折的聲音?

  龐白鵠「蓬」的一聲飛起,像只被人開了大腳的足球,被夜色吞沒。

  程宗揚心下苦笑,這三位大殺四方,一個比一個猛,可惜戰術上的成功掩蓋不了戰略上的失敗。就這麼一會兒工夫,涼州軍已經從兩面合圍,大伙除非插上翅膀,才能飛出去。

  「好吵。」背後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小紫踏著一雙木屐,披著一條紫貂披肩,抱著雪雪走了過來。兩名宮人一前一後提著宮燈,替她照路。前面的是罌粟女,後面的則是齊羽仙。

  階上殘雪未消,那雙黑漆木屐踏在雪上,發出細微的輕響,屐上一雙絕美的玉足白嫩得像是要散發光芒來,令人神魂顛倒。

  小紫脆生生道:「哪個是董卓?」

  賈文和道:「姑娘是何人?」

  「怎麼能一見面就問人家名字呢?你既然站這麼近,呶,這個給你好了。」

  小紫示意了一下。後面的齊羽仙冷著臉上前,把一封帛書遞給賈文和。

  賈文和張開看了一眼,眼角頓時一跳。他抬起頭,「太后的印璽?」

  「劉建在騙人。太后早就走了。當然啦,你們不在乎他騙不騙的,不過這事如果傳揚出去,你們捧一個拿著假的天子遺詔宣稱繼位,假的太后詔書誅殺太后族人,假的傳國玉璽下詔的假天子上位……呶,刻在你手裡的簡牘上,能流傳好幾千年呢。」

  賈文和不動聲色地收起帛書,一點一點折好。

  小紫笑道:「你在想怎麼把我們全都滅口了嗎?可太學有三萬學子,董卓能把他們都殺光嗎?」

  「出謀劃策的是我,成敗毀譽,在予一身。」

  「可憐那個大胖子就被你這個傻瓜拖下水了,臭名遠揚嘍。」

  「姑娘不認得董將軍,怎麼知道他是胖子?」

  小紫揚了揚下巴,「就在你身後啊。」

  賈文和回過頭,只見披著鐵甲,身形猶如肉山的董卓邁步過來。

  「你是哪位公主啊?」

  董卓說著,瞟了那少女身邊的侍女一眼。那個跪在旁邊的女子自己剛見過,當時她親手抱著定陶王,身份顯然非同尋常,可這會兒居然跪侍,這少女身份的貴重可見而知。

  不過董卓怎麼也想不起來,宮中有個如此年齡的公主?先帝子女不多,能活到現在的,皆已成年。剛駕崩的天子更沒用,整個後宮連個蛋都沒下出來。也許是呂氏女子?看來得向呂氏討兩個好女子……

  「你先接詔好了。說不定一會兒就沒有了。」

  「太后的懿旨嗎?」董卓從賈文和手裡抽出帛書,攤開看了一眼,然後臉色就變了。

  賈文和面露苦笑。這份詔書他就沒打算讓董卓看。因為一看就麻煩了。

  詔書很短,事實上只有一句:諸臣見書之日,哀家已赴娑梵寺,餘生長伴青燈古佛,前塵往事盡付雲煙。勿念。

  這封詔書是什麼?戰書!一旦傳揚出去,三十年血流成河都是輕的。

  無論董卓還是賈文和,都不是天真的兒童。娑梵寺的名聲他們也聽說過。這封詔書如果把字面的意思翻譯過來,就是:你們看到這封詔書的時候,我呂雉已經到了唐國,尋求政治庇護。如果你們不拿出令我滿意的條件,我便以太后的名義宣佈漢國天子為叛逆篡位。有唐國撐腰,加上漢國境內的支持者,我會用整個餘生跟你們拼到底。不死不休。

  反過來說,條件如果讓呂雉滿意,那就是字面本身的意思。究竟是用足夠的利益換取呂雉出家,與漢國政局一刀兩斷,還是兵連禍結,你們自己選擇。

  那少女笑吟吟道:「你們正在見證歷史。」

  何至見證歷史?這是在創造歷史!漢國的正牌太后逃到唐國出家……董卓忽然覺得,這漢國還不如亡了算了。

  以太后的年紀,起碼能再活三十年,努努力活個四五十年也不稀奇。也就是說,現在洛都的亂象很可能擴散到整個漢國,然後持續三十到五十年……

  以董卓的凶狠,都覺得自己被嚇住了。

  賈文和咳了一聲,「這個……其實還留有餘地。」

  董卓揪著鬚髯。誰都沒有想到太后會逃出洛都,更沒人能想到太后會逃到唐國。而後者其實就是賈文和說的餘地,或者呂雉的誠意。不要忘了,天子秉政之前,呂雉可是垂簾了二十年,舊臣遍及天下。只要她願意,隨便就能召集起足夠的人馬。

  她選擇唐國,其實也是退讓,放棄了自己可能擁有的優勢,而把危及漢國存亡的內戰放到了談判席上。

  程宗揚咬著小紫的耳朵道:「你怎麼不早拿出來?」

  「你都沒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人家問了惠姊姊,她才告訴我。」

  程宗揚啞口無言。死丫頭可是剛回來,擒下呂雉才幾個時辰。

  「是你寫的?」

  「當然是蕙姊姊了。」

  「為什麼是娑梵寺?」

  「你不覺得信永那個光頭很好玩嗎?」

  「他們要是不答應呢?」

  「那就接著打唄。」

  賈文和道:「太后的意思呢?」

  程宗揚還沒開口,齊羽仙便搶著說道:「當然是定陶王繼位。」

  賈文和點了點頭,「臣遵旨。」

  他整了整衣冠,然後上前幾步,大禮參拜道:「臣涼州參軍賈文和,拜見定陶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董卓面色陰沉,沒有他的號令,涼州軍都沒有動作。

  阮香凝趕緊爬起來,從郭解手裡接過定陶王,輕聲道:「上午我們說過的。有人拜見,王爺應該說什麼呀?」

  定陶王想了想,奶聲奶氣地說道:「免禮,平身。」

  賈文和微微一笑,起身時,身子向前一傾,一把抓住定陶王,隨即用指間的錯刀抵住他的脖頸。

  場中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張大了嘴巴。賈文和修為低得幾乎沒有,沒有人把他當成威脅,可誰都沒有想到,他居然膽大包天,當著眾人的面劫持定陶王,還讓他成功了。

  事起倉促,郭解只來得及一掌拍出。賈文和像斷線的風箏一樣飛了出去,懷裡還緊緊抱著定陶王。

  小紫撫著額頭,「齊羽仙,你個蠢貨!」

  齊羽仙轉念一想,臉色頓時煞白。

  賈文和掉在地上,「哇」的吐出一口鮮血,面上卻如釋重負。他笑道:「多謝姑娘指點。太后若是中意定陶王,何苦有此亂局?想必太后落在你們長秋宮手裡,交出來吧。」

  「好啊!董某險些被你們詐了!」董卓暴跳如雷,「殺光!全都殺光!那個丫頭別動!」

  程宗揚真想揪住齊羽仙的衣領,吐她一臉老血,讓你多嘴!還有阮香凝,連個娃都看不住!要你有個什麼用!還有賈文和!這孫子反應也太快了!齊羽仙只說了一句話,他不但立刻弄清原委,還他娘的連圈套都設好了,一步十計,機變百出。就你能是吧?你咋不上天呢!

  剛才都高奏凱歌了,一眨眼雞飛蛋打,結果徹底砸了攤子。程宗揚想死的心都有。定陶王都掉進狼窩了,還搞個屁啊!大家趕緊跑吧。

  就在這時,永安宮方向忽然傳來一陣驚呼,聲音之大,連長秋宮都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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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天命所繫!」劉建在闕樓上放聲大叫,「今晚之後,朕要把你們這些叛逆統統殺光!一個不留!金蜜鏑!你能聽見嗎?我殺你全家!你來殺我啊,來啊!」

  趙充國蹲在階陛旁,身體縮成一團。他挽起董卓拿來的雕弓,慢慢舒展著手臂。弓弦上並排三支長箭,箭頭全是用的破甲錐,而且浸過劇毒。只要擦破劉建一絲皮膚,就能要他的性命。

  趙充國瞇起一隻眼睛,然後手一抖,三支長箭在黑暗中往闕樓飛去。

  一面盾牌忽然伸出,「奪!奪!」兩聲悶響,兩支利箭射在盾上,箭尾不住顫動。

  另一支羽箭略高一絲,掠過盾牌上緣,射中那人的肩膀。那人握著箭桿試圖折斷,忽然身體一僵,從闕樓上栽了下來。

  趙充國心下暗罵。這闕樓實在太高,無論弓弩,仰射力道都差了許多,再加上劉建身邊的傭兵也頗有幾個好手,自己偷襲數次,連劉建的影子都碰不到。

  「朕!德配天地!金蜜鏑,你個老匹夫!是你幹的吧?有種你爬上來!朕就在這裡讓你殺!」劉建瘋狂地大笑起來,「來啊!殺我啊!」

  下方一聲暴喝,「我來殺你!」

  吳三桂甩掉上衣,露出肌肉虯結的上身,縱身撲上闕樓。他十指猶如鐵鉤,扣進闕樓表面的漢白玉內,往上攀去。

  「砸死他!」劉建一邊吩咐手上,一邊挑釁道:「來啊!你來殺我啊!」

  闕樓的簷角下方,一處沒有人注意的陰影微微晃動了一下。接著一柄長劍悄然遞出,繞著劉建的脖子劃子劃了一圈,然後輕輕一挑。

  劉建瘋狂的叫聲戛然而止。他的頭顱像是飛翔一樣,帶著一篷血雨輕飄飄離開身體,墜向黑暗。然後,被一隻修長的手掌接住。

  秦檜一躍而起,像一滴水珠一樣貼著闕樓漢白玉的表面,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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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末感想

  這是六朝實體書的最後一本,感謝河圖多年來的包容和辛苦。很抱歉,還是沒能在這一本將漢國的故事全部完結。

  平常碼字,我有一些很不好的習慣,比如絕對安靜,任何事情都會使我分心(劍玉姬這個賤人!寄托了我對人生掛逼的一切怨念!)比如不大看評論——倒不是玻璃心,像我這種黑五類出身的寫手,心態早就在黑暗中扭曲了。說對批評辱罵唾面自乾你是看不起我,聞過則喜庶幾近之,類似於「我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些想笑」的小雀躍。之所以不看,主要是因為看到大家討論情節,我也想討論,然後我就被弄糊塗了。

  之所以糊塗,是因為——沒有大綱。有些朋友說情節發展猜不到,好古怪。能不古怪嗎?我都不知道下一段的情節會怎麼發展。像這一集王蕙擬的偽詔,它的出現就來得如此突然,讓我毫無防備。而在六朝中,類似的段落比比皆是,各種心血來潮,文如尿崩,漏得讓人猝不及防。不得不說,漢國篇拖到目前的篇幅,與此有很大的關係。

  更重要的是,不看前文。

  是的。從2009年3月開始六朝以來,我就沒回頭看過前面寫的什麼。

  這個惡習令人髮指。我曾經覺得自己還可以搶救一下,但每次看到前文的篇幅,我就喪失了通讀的勇氣。

  所以,要特別感謝essong,他為六朝付出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對文中細節進行梳理,拾遺補缺,多次把執筆者這條脫韁的野狗拖拽回來,可以說是本書的第三位作者。

  六朝走到今日,已逾八年。完全超乎我的想像。必須要重複一下,感謝河圖的包容和耐心。

  程宗揚從南荒到建康,再到臨安、太泉、洛都,六朝已歷其三。接下來還有大秦咸陽、大唐長安、昭南麟趾,以及塞外和晴州。我想,麟趾部分可以去掉,只留下凝羽的情節就夠了。徐君房在咸陽的風光也會省略。長安大家都熟,便少說一點。那麼,重點將集中在塞外以及晴州部分。所以請大家再忍受一下我的拖沓——好吧,上邊都是吹牛逼的,原本就沒啥計劃。因為沒大綱啊。

  從情慾記清羽記,到雲龍淫雲龍吟,六朝逐漸走入尾聲。

  長安、塞外和晴州的部分,將在《六朝艷歌行》《六朝燕歌行》中繼續。

  漢國篇最初準備講三方面,一是漢代重農抑商政策的合理性,二是趙飛燕作為外戚鬥爭犧牲品的悲劇性,三是世族崛起的歷史必然性。

  但正如我們看到的,這些既不是大家,也不是我關注的重點。

  六朝進行過程中,出版方並未對文字、情節等內容有過太多的約束,但本人比較自覺,跟羅大較量幾次,就主動收斂起了平日裡的嘴臉。

  那麼燕歌行中,往日純潔的羔羊會不會黑化呢?

  這是個懸念,我躍躍欲試地想要知道。

  能夠確定的是:小紫不會再黑了。紫媽媽切開裡面全是黑的。

  潘姊兒將會黑掉。寫光明觀堂就是為了圓夢。

  黃易先生的去世令人惋惜。作為致敬,小紫與潘姊兒將在《六朝燕歌行》中聯手,實現婠婠與師妃喧攜手踏平慈航淨齋的夢想。

  而凝羽、樂明珠、李師師這些久違的角色,也將再次走上前台。

  最後,感謝大家的支持。

  你若不離,我便不棄。既然有始,必會有終。

  謝謝諸位。

  作者:紫狂和羅森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