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雲龍吟 第二章

  程宗揚伸出一隻手,張開手指,「五十萬。」

  「程兄,你知道五十萬金銖是多少嗎?」陶弘敏叫道:「那可是一百萬貫!十億銅銖!」

  程宗揚歎了口氣,「我知道很多。」

  陶弘敏下意識地叩著几案,片刻後揮了揮手,「你們都出去。」

  美婢放下玉匙銀箸,酒具樂器,悄無聲息地退到樓外。倒是那個程少主帶來的姬妾,主人沒有開口,她也沒有起身,仍留在席間。

  陶弘敏看了雲丹琉一眼,沒有說什麼,然後轉過目光,靜靜看著程宗揚,心下不住盤算。

  程宗揚也坐直身體,努力壓下酒意。陶弘敏人醉心亮,這一仗有的打了。「孟掌櫃當時借貸,本息合計不過二十三萬金銖。」

  「沒錯。除了這二十三萬,剩下二十七萬都是我這次借的。」

  「開什麼玩笑!」陶弘敏有些失態地叫道:「那二十三萬金銖讓你一句話就不還了?還要再借二十七萬?」

  「不是不還,是延期。」

  「我說程兄,你不會以為我陶氏錢莊的錢是好借的吧?」陶弘敏道:「上次我給你的利息可是特例!特例!你可以打聽打聽,我們陶氏錢莊向外借貸,什麼時候月息低於四分的?五分、六分也是常事!若按六分計,你一年單是利息就要還三十萬,而且還是先扣息,你拿到手是二十萬,一年後還五十萬……」

  「按上次借貸的條件,月息兩分,不扣利息。」程宗揚道:「我給你打五十萬的欠條,你給我二十七萬金銖,一年之後連本帶息,還你六十二萬。」

  陶弘敏奇道:「明年這時候你還得起嗎?」

  程宗揚不由苦笑著摸了摸鼻子。自己來錢的路子不少,可花錢的地方更多,一年之後要想還清,除非雲家再弄來幾船白銀。可不借的話,眼下這一關就過不去,明知飲鴆止渴,但也顧不得了。

  「我給你交個底,」陶弘敏慢慢說道:「江州的款項可以延期六個月,但首先,晴州鵬翼社的產業我要收走,不然無法交待;其次,延期內利息以月息四分計;第三,必須用紙鈔抵押。」

  「一年。利息不變,而且不能收走產業。」

  陶弘敏歎道:「程兄,你也知道,陶家的少爺可不是只有我一個。這次借款延期,我已經很難交待了。如果不收回鵬翼社的產業,下次和程兄打交道的,說不定就不是我了。」

  「雙倍紙鈔抵押。」

  「即使收回鵬翼社的產業,也至少要五十萬的紙鈔作為抵押。」

  程宗揚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些紙鈔可是金銖!」

  「只有兌換過才是金銖。」

  「你的意思是……」

  「抵押期內紙鈔不會兌換。」陶弘敏笑道:「所以,你最好不要逾期。」

  如果逾期,陶弘敏完全可以拿著抵押的五十萬紙鈔到程氏錢莊兌換成金銖,如果程氏錢莊拒絕承兌,就等於拿程氏錢莊的信譽給借款陪葬。拿到這五十萬金銖的抵押,就是拿住了程氏錢莊的命脈。但程宗揚又不能不答應,畢竟陶弘敏說得明白,只是抵押,如果自己拒絕,那還款的誠意就很可疑了。

  程宗揚退讓一步,「月息三分,鵬翼社的產業不能收走。」

  「我想,程兄不會讓我難做吧?」

  「一年期限,月息三分,五十萬金銖的紙鈔抵押,外加江州的土地。」

  陶弘敏眼睛微微一亮,「江州城內的土地?」

  「城外的土地。」

  「你開什麼玩笑?」陶弘敏怫然道:「我要江州的農田幹什麼?自己去種地嗎?」

  「城內的土地都是有數的,你花錢都買不來。」

  「除非是城內的,否則免談。」

  程宗揚為難地說道:「城內的話,我最多給你二十畝。」

  陶弘敏毫不含糊地搖頭,「二十畝太少。」

  「五十畝。」

  「一百畝。」陶弘敏道:「江州田地每畝不過一二百銀銖,城內的土地即便再貴,一畝也不會超過八十金銖。一百畝八千金銖,已經夠少了。」

  「橫塘的土地每畝可是要二百金銖。」

  「那是建康啊,大哥,江州的地價能和建康比嗎?」

  程宗揚歎道:「這回你可是佔了大便宜了,江州的土地肯定會升值。」

  陶弘敏翻了個白眼,「你要是不捨得,那我就不要了。」

  「別!就這麼定了吧。」

  反正是小狐狸的地,怎麼賣自己都不心疼。程宗揚拍板道:「江州城內一百畝土地,紙鈔五十萬作抵押,交換還款期限延期一年。」

  「月息四分。」

  「三分。」程宗揚努力掙扎了一下。

  「洛都的月息可是七分。」

  程宗揚歎了口氣,舉起手,與陶弘敏擊了一掌。

  眼看雙方三言兩語便擊掌立約,雲丹琉忍不住道:「還有要借的錢呢?」

  陶弘敏此時心情正佳,他已經做好江州借款延期償還的準備,打的算盤就是能要回多少算多少,眼下能拿到江州的土地,也是意外之喜,聞言笑道:「小美人兒,還真知道替你家公子著想。怪不得你家公子疼你呢。」

  這樣的調笑,雲丹琉這輩子都沒聽過,那感覺就像吞了一包炸藥,整個人都要爆炸了,一張俏臉頓時漲得通紅。

  見到她如此羞態,陶弘敏調笑的心思更濃。「借錢好說!」他指著案上的大觥道:「只要你能喝下一觥,我就借給你家公子一萬金銖,怎麼樣?」

  那酒觥是用來分酒的,一觥能盛大半斤,席上用的又是烈酒,莫一個女子,就是尋常男子,酒量略差,喝不了半觥就會醉倒。

  陶弘敏只是隨口調笑,沒想到那個美人兒居然眼睛一亮,「真的?」

  程宗揚這會兒的感覺就好比手裡攥著一顆炸彈,自己千小心萬小心地藏著掖著,結果陶五喝得暈頭巴腦,二話不說,湊過來一把就給點著了,自己一邊聽著引信「滋滋」亂響,一邊還要談笑風生,沒搞出心臟病都是好的。陶五這廝是沒見過雲大小姐豪飲的英姿,他小子一會兒看到雲大小姐一手拿著酒罈,一手拿著大觥猛喝的模樣,非把他嚇得尿褲子不可。

  「陶兄開玩笑的,」程宗揚乾笑道:「笑談,笑談。」

  「不開玩笑。」陶弘敏認起真來,豪氣干雲地拍案道:「她只要喝完一觥,我就陪她一觴。」

  陶五這邊是沒指望了,程宗揚只好轉頭向雲丹琉施壓。

  「大觥飲酒是男人幹的事!」程宗揚拚命把炸彈往水裡按,「女人要優雅一點,你喝什麼喝?」

  雲丹琉眼珠一轉,然後拿起一根細細的銀管,毅然道:「我用這個!」

  那銀管是用來喝椰汁的,作工極為精巧,雲丹琉畢竟是豪門出身,雖然性格豪爽,但該有的淑女教育一點也不缺,單看她把銀管拿在手裡,姿勢就不是一般的優雅。於是大家就看著那個美人翹起尾指,用中指和無名指扶著細細的銀管,精緻的紅唇宛如花瓣,像吸果汁一樣,斯斯文文地吸著燒刀子一樣的烈酒。

  陶弘敏嘴巴張成圓形,眼睜睜看著那個麗人優雅地拿著銀吸管,不帶喘氣地就把一觥烈酒吸得乾乾淨淨,接著又是一觥……又是一觥……

  程宗揚很想捂臉。雲丹琉喝酒的姿態不是不優雅,事實上非常優雅,非常有教養,一舉一動都淑女得要命,問題是她喝得實在太快了,一口氣就是一觥,一口氣就是一觥,一眨眼就是好幾觥酒。

  片刻後,雲丹琉輕輕吐了一口酒氣,展顏笑道:「五萬金銖了。」

  陶弘敏怔怔抬起臉,看了程宗揚一眼,「她好像喝得比咱們還多?」

  程宗揚咳了一聲,「好像吧。」

  「她能喝十觥?」

  你要是知道這丫頭出海的時候是拿酒當水喝的,恐怕就不這麼說了。程宗揚含糊道:「難說。」

  陶弘敏喃喃道:「總不可能喝二十觥吧?」

  程宗揚看看大觥的尺寸,有點不確定地說道:「……不能吧?」

  「她能喝多少?」

  「這個……我也不知道。」程宗揚心道:我就沒有見她喝醉過,天知道她量有多大。

  雲丹琉又是一觥喝完,輕輕呵了口氣,玉頰浮現出兩片酡紅。程宗揚舉觴說道:「陶兄,咱們也乾一杯。」

  陶弘敏沒想到把自己給繞進去了,酒觴雖小,但一連六觴下去,也有大半觥了。他咬著牙喝完,心裡突突直跳,知道自己是快到極限了。

  等雲丹琉喝到第七觥,陶弘敏終於坐不住了,湊過來想看她是不是作弊了,這銀管會不會別有乾坤?

  第八觥喝完,陶弘敏嘴巴已經張得夠塞進去倆雞蛋。

  第九觥,剛上的一罈酒已經喝完了。還是在雲丹琉的主動提醒下,陶弘敏才叫人送來一壇,仍然是最烈的烈酒。

  美婢被重新叫進來伺候,看到那個嬌滴滴的美人兒論觥喝酒的豪態,也不禁驚呆了。

  第十觥……第十一觥……

  程宗揚不禁心裡打鼓,五十萬金銖是自己獅子大開口,準備和陶弘敏討價還價用的,雲家要想度過難關,底線是十七萬金銖。十七觥,超過十斤烈酒,就算是白開水,十斤下去也不輕鬆。

  日色已暝,美婢輕手輕腳地點亮銀燈。整座木樓內都悄無聲息,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眼不眨地看著案上的酒觥。

  酒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減少,不多時,又一觥烈酒見底,每個人心裡都念著同一個數字:十二。

  雲丹琉粉頰醉意醺然,一雙美目仍然清亮無比。兩名美婢用銀勺盛酒,小心斟入觥中。陶弘敏好不容易又陪了一觴,這會兒用一雙折扇抵住下巴,一邊艱難地吐著酒氣,一邊目光在酒罈、酒觥、銀管、雲丹琉和程宗揚之間游移不定,不知道是不是在找後悔藥吃。

  第十二觥喝完,新上的一罈酒已經近半。第十三觥,雲丹琉飲酒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她臉上的醉意愈發明顯,原本英武的雙眉此時微微顰起,拿著吸管的手指也彷彿略顯沉重。可她依然扶著銀吸管,緩慢卻堅定地將又一觥烈酒喝完。

  等她放下銀管,玉頰一片酡紅,額頭、鼻翼和粉頸都隱約滲出汗珠。

  一名美婢調了碗解酒的蜂蜜水,小心奉上,卻被程宗揚攔住。他知道,雲丹琉飲酒的時候從來都不喝水,按照程宗揚的理解,雲丹琉出海遠洋時,長期以酒代水,對她來說,酒和水差不多算是一種東西。

  陶弘敏也豁出去了,他晃了晃腦袋,拿起酒觴,「我們兩個鬚眉男子,居然加起來還比不上一個女子?喝!!」

  第十三觥喝完,雲丹琉略停了一下,捻起一顆龍眼大小的葡萄,輕輕一擠,將果肉擠入口中。

  陶弘敏微微鬆了口氣,這一觥喝完,應該差不多了吧?他看了程宗揚一眼,卻不知程宗揚也轉著和他一樣的念頭——雲丫頭這一觥喝完,應該差不多了吧?雲丹琉酒量再好也是有限度的,畢竟這不是她平常喝的淡酒,而是入喉火辣的烈酒,兩壇足以喝翻五名壯漢。兩人心裡都在默默念著,她喝完這一觥,已經差不多了吧?

  眼看雲丹琉吃完葡萄,酡紅的玉頰醉意略微消淡了一些。正當眾人都以為她已經喝到極限時,沒想到雲丹琉喝酒的速度又快了起來,第十四觥一口氣喝完,接著第十五觥……

  陶弘敏原本已經有了七八分酒意,與程宗揚又乾了幾杯,早已過量,這會兒倒在一名美婢懷裡,醉熏熏吐著氣,只眼睛勉強還保持清醒。

  程宗揚也覺得眼花耳熱,一樣是勉力支撐。倒是雲丹琉,雙眼越來越亮,興致也越來越高。

  眼看著雲丹琉喝酒的速度越來越快,程宗揚心裡暗叫不妙,他是喝慣酒的,看得出來雲丹琉這會兒已經失控了,情緒越來越亢奮。

  案上放著第十六觥酒,也是第二壇最後的殘酒。雲丹琉還沒有開始喝,就已經吩咐道:「再拿一壇來!」

  「行了,」程宗揚果斷阻止雲丹琉,「別再喝了。」

  雲丹琉挑眉道:「不夠。」

  陶弘敏醉得東倒西歪,聞言下巴險些掉下來,都兩壇了還不夠?

  程宗揚卻知道雲丹琉說的不夠,指的是借款。現在她喝了十五觥,就是十五萬金銖,離雲家的底線還有兩萬。

  「行了,這些已經足夠了。」程宗揚拿起酒觥。

  「給我……」

  「別喝了……」

  「不行!我要喝……」

  「不能再喝了!」

  「我還能再喝一罈!」

  陶弘敏目瞪口呆,眼看著那個風姿艷麗的美人兒硬把酒搶過來,這回她乾脆連吸管都沒用,直接拿起大觥痛飲。

  當著眾人的面,程宗揚不好硬奪,只好乾笑道:「我這個小妾……一喝酒就失態,讓陶兄見笑了。」

  「笑什麼笑?」陶弘敏噴著酒氣道:「可笑的是咱們!什麼千杯不醉……碰上你這小妾,全瞎啊!再……再來一壇!」

  雲丹琉雙手捧著酒觥,尾指翹起,像喝水一樣將滿觥烈酒喝完,笑道:「好酒!」

  旁邊的美婢無不充滿敬畏地看著她,連大氣都不敢出。

  陶弘敏由衷道:「佩服!佩服!沒想到程兄身邊一個小妾,竟然如此海量。我陶五今日真是大開眼界……」

  雲丹琉丟下酒觥,拍案道:「再來一壇!」

  程宗揚趕緊抱住她,「我這小妾已經喝醉了,今日酒局就此作罷。」

  「不行!我還能再喝一觥!」

  程宗揚將那碗蜂蜜水倒進觥內,「好了,好了,就剩這些了。」

  雲丹琉皺眉道:「這麼少?喂,我喝這一觥算嗎?」

  陶弘敏腦袋像搗蒜一樣連連點頭,「算!算!」

  雲丹琉嘗了一口,嘟囔道:「好辣……」她捏住鼻子,比喝酒還艱難地將那觥蜂蜜水喝完,閉上眼微微喘著氣,然後道:「還有十觥。」

  再喝下去,雲大小姐非原形畢露不可,程宗揚不由分說地扶起她,「剩下的明天再說。」

  「那怎麼行?」

  「我說行就行!」

  雲丹琉靠在程宗揚肩上,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抬起頭,眼睛亮閃閃地對陶弘敏道:「你服不服!」

  陶弘敏一迭聲道:「服!服!」

  雲丹琉眉開眼笑,「好吧。今天我就放你一馬……」

  沒等她說完,程宗揚就把她扛在肩上,往樓上走去。

  「我自己能走……」

  「別吵!」

  程宗揚也喝得差不多了,這會兒全靠強撐著才壓下醉意,努力保持清醒。他一邊扶著欄杆,拚命穩住著身體,一邊跌跌撞撞地上著樓,一邊還要防著雲丹琉的掙扎,免得兩人一起滾下樓去。

  「我自己走……放開我!」

  「別囉嗦!」

  雲丹琉忽然瞪大眼睛,「你佔我便宜!」

  「干!」

  程宗揚丟手放開她。雲丹琉便腳下一軟,險些跌倒,她一手扶住門框,納悶地說道:「我們是在船上嗎?浪好大……」

  「沒錯,你可要小心點,船要翻了,你可就餵魚了。」程宗揚一邊說,一邊推開門,把雲丹琉拖進屋裡,接著扭頭一看,然後就呆住了。

  眼前的房間跨度差不多有三丈,中間擺著一張丈許大小的睡榻,上面鋪著合歡衾、鴛鴦枕,四周張著透明的粉紅紗帳,充滿淫靡而旖旎的氣息。

  單是一張床也不算什麼,可室內一側還擺著交歡的春凳,樑上垂著十幾根參差不齊的皮索,下面有的帶著銀環,有的帶著皮扣,還有的帶著座兜……牆上掛著鮮紅的繩索、漆黑的九尾鞭,還有束手枷、各種皮製的頭套、獸尾……另一邊的博古架上擺放著各種銀製、玉製、木製、皮製的器具,一大半程宗揚都看不出用堂,室內一角甚至還放著一隻木馬,單是各色花樣的鞍具就有六七種。

  「媽的……」程宗揚驚歎道:「城裡人真會玩啊!」

  雲丹琉也驚歎道:「這麼大的船艙?」接著又擔心起來,「船體的密封性和強度會不會下降?」

  「你就放一萬個心吧,這船肯定不會漏水。」程宗揚把雲丹琉往床上一丟,趕緊去找帷繩。漢國宮室一般都設有帷幕,他急著把帷帳放下來,免得雲丹琉看到四壁那些沒羞沒臊的器具。

  幸好雲大小姐從不在意屋裡陳設的小玩意,她往床上一躺,倒像是清醒了一些,又坐了起來,興奮地說道:「我今天怎麼樣?」

  程宗揚順著她的口氣道:「厲害!厲害!」

  「我還能再喝一觥!」

  「我知道。」

  「騙你的。」雲丹琉咯咯笑道:「其實我還能再喝十觥!」

  「你能喝十桶!」

  「瞎說。」雲丹琉道:「我最多只能喝一桶。」

  你還真論桶喝啊!程宗揚好不容易找到帷幕的繫繩,連忙一拉,四周帷幕垂下,他一口氣還沒鬆開,入目的情形讓他險些噴出一口老血。人家的帷幕畫的都是山水花鳥,金錢豹的帷幕上畫的全是人物,而且還是不穿衣服的人物畫,一對一對全是等人大小的裸男裸女,正用各種姿勢幹著妖精打架的勾當。

  這還不如不放呢!程宗揚一頭是火,趕緊又把帷幕拉起,匆忙間手上力度一大,竟然把其中一根繫繩拉斷了,結果帷幕收起三面,還留下一面怎麼也收不起來,上面一個女子巧笑嫣然地張開雙腿,一隻妙物正對著床榻……

  「咦?這個……」雲丹琉偏著頭,好奇地望著那副帷幕,「……這個我好像認識。」

  「你認識個鬼啊!」程宗揚只覺太陽穴突突直跳,腦門都快炸了,他扯了一把沒扯下來,索性把帷幕一卷,打了個大結。

  幸好雲丹琉沒有在意帷幕,她往床上一躺,腦袋碰到一個硬物,隨即從枕下摸出一隻精巧的木匣,訝然道:「咦?這是什麼?」

  程宗揚回過頭,只見那只木匣裡放著一堆各式各樣的古怪器具,比如兩個寸許粗的開口銀環,下面還著一個舌頭一樣的銀托。幾個玉製的瓶子,三枚精緻的銀夾,幾條纏成一團的彩色絲帶,一隻小巧的銀製唧筒,一對拇指大小的玉塞,幾個壓成小獸形狀的香錠……

  當雲丹琉拿起裡面一個周圍滿是細長絨毛的粉紅皮圈,程宗揚頓時又吐了口血,他一把奪過皮圈,扔進木匣,緊緊蓋上。

  雲丹琉不滿地推了他一把,「這是什麼啊?」

  程宗揚厲聲道:「不知道!」

  那玩意兒叫羊眼圈,可我能告訴你嗎?

  「我看到裡面有一對銀戒指……」

  戒指?你見過那麼粗的戒指?程宗揚雖然沒用過,但猜也能猜出七八分來。那東西九成就是傳說中的銀托子,可不是用來套手指的……

  門外傳來幾聲輕響,程宗揚連忙道:「快上床!」

  雲丹琉剛要發怒,恍然想起自己的身份,連忙道:「哦,好的,好的……對了,我是公子,你是姬妾……」

  程宗揚黑著臉道:「反了!你是小妾!」

  「哦,我是小妾……咦?我什麼時候嫁給你了?」

  「閉嘴!」

  程宗揚一把將她塞到被窩裡,接著一名美婢在門外道:「程公子?」

  「進來吧。」

  美婢捧著一隻漆盤進來,上面放著一隻木匣。

  程宗揚道:「放在那邊吧。」

  美婢放下托盤,然後道:「奴婢們都在閣外,公子若有吩咐,只用拉這個銅鈴便是。」

  程宗揚看到床側有一個拉環,隨意點了點頭,然後道:「五公子呢?」

  美婢抿嘴一笑,「少爺怕打擾公子……的好事,去了芳菲院安歇。」

  程宗揚乾笑道:「多謝五公子的好意了。」

  那美婢小心退下,輕輕掩上門。程宗揚不放心地把門插上,剛回頭就聽到雲丹琉道:「這是什麼?」

  美婢剛送來的木匣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雲丹琉拿著翠綠如玉的仙草葉子,好奇地對著燈光打量。

  程宗揚沒答理她,只吩咐道:「把外衣脫了。」

  雲丹琉怒道:「憑什麼!」

  「你想被人看出來晚上你是合衣睡的嗎?」

  雲丹琉恍然道:「也是哦……喂!這是什麼?」

  「那是仙草的葉片。」

  「仙草?」

  「能吃的。」

  雲丹琉想也不想就把葉片放到口中,略微一含,訝然道:「怎麼沒有了?」

  「是不是入口即化,吃著和水一樣。」

  「這麼神奇?」雲丹琉又嘗了一片,接著咯咯笑了起來,「真好玩……」說著一片接一片,把那些仙草葉子吃了個一干二盡。

  程宗揚無奈地搖搖頭,拿起瓷盞,倒了杯茶,對雲丹琉道:「你喝不喝?」

  「什麼酒?」

  「算了,你還是別喝了。」

  雲丹琉皺了皺眉頭,「好熱……」

  「讓你喝那麼多酒。」

  雲丹琉道:「有點難受……」

  「空腹喝那麼多酒,能不難受嗎?」程宗揚道:「要不你吃點東西,胃裡好受一些?我看到有點心……」

  雲丹琉搖了搖頭。

  「真不行你就運功把酒逼出來。」

  「真的嗎?」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傳說中……高手都是這麼幹的吧?」

  「我來試試!」

  雲丹琉說做就做,當即盤膝坐好,雙手放在膝上,眼睛還沒閉上,就眉頭一挑,氣勢洶洶地問道:「你要幹嗎!」

  程宗揚爬到床上,沒好氣地說道:「還能幹嗎?你睡床上,我睡地上。」說著扯下被子,鋪到榻旁。

  雲丹琉當時就怒了,「你把被子拿走,我蓋什麼!」

  「你不是要煉功嗎?」

  「誰說我要煉功?」

  「你不煉功怎麼逼酒?」

  「誰說我要逼酒,我又沒喝醉!」

  「都這樣了還沒喝醉?」

  「你以為我喝醉了嗎?真是可笑!」

  雲丹琉鳳目圓瞪,她站起身,雙手叉腰,用動作來增強自己的說服力,「我雖然喝了酒,但只喝了一點點!」說著她用力一揮手,「我自己的酒量我自己難道還不知道!離喝醉還差得遠呢!」

  「得。」程宗揚把被子橫過來,「你蓋一半,我蓋一半,行了吧?」

  雲丹琉哼了一聲,用力把被子扯了扯。

  程宗揚實在是酒意上頭,也沒精神跟她拉扯,幸好被子夠大,兩個人一個床上一個地上還能勉強蓋住,他隨便蓋了一角,便倒頭睡去。

  時值初冬,夜涼於水。朦朧中,程宗揚只覺得四處漏風,雖然蓋著被子,卻渾身冰涼。他本能的這邊扯一下,那邊扯一下,想把身體蓋住。那床大紅的錦衾漸滑漸低,越滑越低……

  忽然「呯」的一下,一個香軟的身體掉到身上。

  程宗揚驀然驚醒過來,卻是雲丹琉連著被子一同被自己扯下來,掉到身上。

  他睜開眼,然後看到一張佈滿紅暈的俏臉,和一雙璀璨的星眸。